第六章 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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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4-28
冬季,冷風拂過街道,一早安德羅波夫就出門了,
更衣室中還留著昨晚赴約的黑色外衣。
換件俄式西裝前往莫斯科城中心邊的建築去。
空著雙手,一點也沒有上班的樣子,把手套套上放進口袋裡,當然了,今天是他的休假日,想要繼續加班或放空也沒人會說什麼。
雪花停了,霧氣卻聚了起來。
寒冷不會輕輕離去,環繞在霧氣中,貼合路人的衣領。
既然如此,又為何一大早出門?
「教授先生,下午兩點見。」
留下這通語音留言,美術館的大門在燈光下蓬蓽生輝,象牙的白色牆上繡著朵朵薔薇,安靜的樂音讓冬天更寒冷。
燈柱間,紫荊和水晶。
《黑色方塊》
俄羅斯畫家卡濟米爾·馬列維奇歷時數月完成創作。
中央的黑色被同色線條包覆,視覺上很平整,在自己看來是一種平靜。在表層顏料下面還隱藏著兩層圖像,最初的圖像近似立體-未來主義構圖,第二層則呈現出初始的至上主義構圖。
美術館內人也是三三兩兩,風聲倒還比鞋印令人矚目。
初昇的旭光,莫斯科好像還沒睡醒。
古典樂在腦海中重複放送,這是他用來逃避外界聲音的方法,單獨一人比較能沉澱下來,除開幾位朋友之外還沒嘗試跟其他人一起在美術館待一整天。
轉頭走往第二幅畫,
《松林的早晨》
伊凡·伊凡諾維奇·希施金先生,在久遠前完成這副作品,保存在真空玻璃中。
多數對繪畫史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一幅畫是兩位畫家共同創作的成果。畫中的小熊是由希施金朋友康斯坦丁·薩維茨基所畫,而希施金則在此基礎上描繪了森林風景。森之聲、林之思,講解總結出來的詞彙。
畫中間的幾棵樹木分開了地上早晨間的薄霧,上面的金色和下方的灰濛沒有明顯的界線。枯木成為小熊的遊玩,空氣則是有生命的滑過。
後來,兩位朋友因為利益分配出現了矛盾,從此再也沒有一同創作任何畫作。
這幅畫成為一首絕唱,作為末端的代表性。
畫展室開始轉換感覺,薄荷色附上牆角,延伸上天花板。
黑色皮椅,走廊間有好幾座黑色皮椅,但沒有人坐,也包括安德羅波夫。
《無名女郎》
這幅畫在二樓的20號展位。
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因為這幅畫而來參觀這個畫廊的。
關於這幅畫,他自己深受吸引的部分,主要是空無一人的空間中只有一位有距離、會一再尋找回味的人,那距離感讓人又愛又恨。
不敢說自己的情緒才是正確的,淡月之際去想,尤莉雅,她越來越像是真實的夢境,清楚理解情緒是不是會幫助心中的空缺他也不確定,總跟別人之間有段距離,更像是站在遠方旁觀一樣。
這幅畫的意境是作者跟讀者之間的對話,時間越流逝反而越難解讀。
但情緒反而越容易浸入。
安德羅波夫就像在對畫作傾訴衷情一樣,比擬作她──尤莉雅‧帝莫申科。
早上就這麼流逝,
流逝,實際體會過才知道美麗的單詞。
中午只是在附近一處餐廳吃完一頓稱不上高貴的午飯。
而腦中依然幻想著昨晚與尤莉雅的時間。
美術館在時間的河水中磨蝕,析出內部的高貴。
宛如宮殿般,低調的奢華。
多走走街道,路燈早已熄滅,朝陽在霧氣中沒有太多的舞台。
走這段路的他很少讓別人知道,也從來不搭車,那太顯眼了。
莫斯科即使佈上濕氣,但現在不是下雨,所以跟倫敦沒有那麼的像。
偶爾會停下來,聆聽水霧流動的節奏。
也只能說是灰濛,既不像雪,也不像是水。
越發沉重,一切都被雪花和霧氣吞噬,就好像在一種夢境裡的濃煙,可以讓你平靜接受自己既定的,死亡的結局。
視覺所到之處的線條僅剩建築物,自己就像是飄渺的靈體,沒有依靠到任何東西,身體彷彿沒有重量。
走近一棟略高的住宅,至少多出一層樓,跟周遭相比格格不入,完全不是那種蘇聯仿古典公宅。
同時間門口有著兩座雕像,純大理石的東西方風格雕塑。
隨著敲門聲,門後一位帶著眼鏡的東方人前來應門。
「請進,朋友。」
「教授,在學院中教書教得如何?」
「跟往常一樣,還是有人沒在聽課,心思都花在新玩具上。」
「那不就要淘汰他們的分數了。」
前廊很陰暗,雖然有水、花的布景,和一幅古典油畫釘在牆上,不過任何人都知道這屋內的採光,以及明亮度是如何徹底破壞本該溫馨的設計。
但這位東方人一向喜歡些安德羅波夫,和部分同工作人士無法理解的美感。
「喝茶嗎?朋友,我有一盒藍山冰霜。」
「如果有點酒就更好了,外面還是零度以下。」
隨著那位東方人走進櫥櫃,聲響的碎念開始鼓譟了起來。
「琴酒?蘇格蘭威士忌?水晶?我平時不會飲酒的,所以我不是很清楚你的口味。」
安德羅波夫給椅背披上外套,坐上去聽著古典樂,輕輕地說:
「水晶好了,盡量加多點。」
「兩者一起調配喝會傷害身體,先給你水晶好了。」
無所謂,反正今天也需要好好休息沉澱,抿了下嘴唇,樂曲還是很慢的八分音符。
水聲之後是輕微的腳步聲,茶的芳味蓋過一杯八分滿的透明酒精。
「慢點喝,不用像工作時一樣的灌。」
「我很不想談……,但這事很重要……。」
「先讓自己放鬆點,工作等會再說,還記得這可以變成躺椅吧。」
「我當然知道,只是很不想動。」
東方人啜飲了一口茶,彎腰幫他把椅子伸直。
「你就像是心理醫生,別連科。」
「我想是吧,這房間本來就是休息用的,這下它可發揮了原本的功用。」
「這裡一點味道都沒有,你真的很不像是作那些國家大事的人。」
「直觀說,我本來就只是把它當作副業。」
手抬起,指向兩側的書櫃,一排又一排的書籍蓋過牆壁,眼前的紙張和茶水令他不是很融入。
「所以這都是你平常在相處的?」
「詩詞和繪畫,除開工作外我的消遣多半是這種,不是很有趣味的品味。」
「你也不是很恰當的把它一覽無疑給外人看,天啊,你真是奇怪的人。」
「一個東方人,這在莫斯科中就已經夠怪了。」
「難怪你跟不上現在的世界,除開情報外根本與『最新』這概念沾不上邊。」
東方人又喝了一口茶,拿起桌上的堆在文件上的一本書讀了起來。
安德羅波夫則閉上眼聽著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