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彼時此刻的戰爭 Little Fight
本章節 9123 字
更新於: 2020-04-19
嗯……
有這麼少嗎?
眼前的少年一邊低咕,同時將手伸進那個約莫有兩公尺寬的木製大書櫃底層。
他在追尋什麼呢?或許連他也說不清楚吧。
唯一能確定的是,少年累了。他稚嫩的臉龐露出些許疲態,但他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時值六月中旬,悶熱的夏夜,房間內的空調沒有運轉,取而代之的是既髒且老舊的電風扇發出嘎答嘎答的聲音吹出無濟於事的微風。
少年暫時將手抽離而出,用T恤的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沒道理啊……金髮姊姊、女僕、巫女、機甲少女都有,但感覺就是少了點什麼,嗯……肯定少了什麼。
此時,少年注意到房間角落某個被膠帶封上的咖啡色紙箱。
他用匍匐爬行的姿勢往箱子的方向前進,沒什麼理由,只因為他不想站起身子來。
靠近紙箱後,少年細心的用指甲摳撓那層厚厚的膠帶,即使身旁的桌上有剪刀與美工刀,他仍用最原始的方式緩緩將箱子的封印打開。
如果使用刀具的話,就沒辦法將膠帶完好如初的封上,這樣可是會造成房間主人的困擾呢……
更正確說來是「現任」房間主人,畢竟「前任」對於這房間的收藏品可是有異常的堅持。
緩緩的、輕輕的、不疾不徐的,四周展示櫃中的模型彷彿注視著少年這既慎重又帶有各種想法的舉動。
終於,箱子敞開其上緊閉的頂蓋。
呵、呵呵呵——少年笑了。
內心的背德感、成就感、滿足感瞬間湧了上來,夾雜這些情緒的一抹笑容顯得複雜又有些猥瑣。
找到了……就是這個!真是的,怎麼會特地藏在這裡呢?少年強忍自身喜悅低語著。
置於箱內數量不多的書籍,各自的厚度及尺寸不一,但共通點是封面上皆是年輕的少女,身著象徵青春與活力的服裝。
學生制服。
順帶一提,封面的角落皆有紅色的大圓圈,那是只有達到條件的人才能觀賞的印記。可在獨自一人的少年面前,這印記形同虛設不具有任何意義。
太棒了——少年不禁讚嘆出聲。
少年心想,雖然上網就能找到不少相關的東西,怎麼說呢……嗯,對!就是那種感覺!
缺乏被人發現的刺激感吧?
真是太棒了——少年再次讚嘆,並拿出其中一本仔細翻閱。
寬鬆的外搭毛衣與胸口的蝴蝶領結相互襯托,女主角欲拒還迎的樣子,即使是老掉牙的劇情安排,依舊能讓人看得血脈賁張、全身發熱。
嘻嘻,好猛!太猛了!金髮巨乳姐姐根本沒辦法表現出這種清純感呢。
下一頁——
被撩起的百褶裙與小腿間的距離,嗯,值得好好深思與觀察呢……被長襪包覆的小腿肚與膝蓋內側的曲線,少年扳著正經八百的表情仔細品味。
難以抉擇呢,上半身還是下半身哪個比較誘人這件事情……
說起來,為什麼要特地到別人房間找色情漫畫來看呢?唔……原先只是要緩解緊張的心情吧?沒想到開關打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呢,這是人之常情。
少年低頭沉思,最終得出了結論。
就在準備翻下一頁時,屋外急促的煞車聲與緊接而來的開門聲打斷了他。
嘖……來了嗎?
他抱著漫畫,躡手躡腳走回床上,在背部剛接到床墊的瞬間。
叩叩叩——
「喂~~緒~~你睡了嗎?感冒好點了沒?好點的話出門幫我買宵夜啦!」
門外的女子用粗魯的語調對房內喊著。
「咳咳……」
少年假意輕咳了兩聲,額頭低落斗大的汗珠,緊張的喘息聲被盡力壓抑下來。他抬起頭看向牆上的電子時鐘「00:40」,來到這房間內已經兩個小時多。
「呿……算了算了,我自己去買,怎麼每個月都在感冒啦!」
女子略帶不悅抱怨了兩句,過了一會兒,屋外摩托車引擎發動的聲音宣告危機暫時解除。
呼——少年鬆了一口氣,同時因為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原先被慾望壓制的睡意再次襲來,眼皮越來越沉重……
稍微睡一下好了,反正他們也不會這麼快回來嘛……
少年低聲呢喃,枕著棉被緩緩進入夢鄉。
*
「……」
「小祐,起床了啦!喂咿——都快十點了耶!」
「嗯……不要吵啦……」
我揉了揉雙眼,房間內透著陽光,床邊的傢伙不斷搖晃並拍打我。
一頭醒目的微金色短髮,加上那個粗框眼鏡。唉唷……真的很討厭耶,不是都說好幾次不要隨便進我房間嗎?臭老媽每次都讓他進來把我吵醒。
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我轉學到這個破爛小鎮上的破爛學校。
原先學校所擁有的一切都沒了,從頭來過。
對我來說其實沒什麼影響,只要花點錢請同學吃東西或買些小禮物就能輕鬆融入其中打好人際關係,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反正大家都只看的上我家有錢這件事情。我是誰根本不重要,討厭死了。
剛到新班級的隔天,我就被這個長得像不良少年的同學纏上,明明只是小學生就把自己的頭染成那副模樣。
怎麼說呢……不太一樣,他跟至今所遇過那些勢利眼的同學們有些不同,不僅三不五時就抓著我去他家玩那數量驚人的遊戲,也會用他少少的零用錢請我喝飲料。
說是這麼說,可能只是為了賣人情給我吧?我才不會上當呢。
除此之外我還認識了另外一個年紀較大的學長,明明都國中生了還是喜歡英雄戰隊跟秘境探險這種小學生才做的事。
總而言之,這些「朋友」讓我很困擾,走在一起也好、完全不讓人回家的遊戲馬拉松也好、聊天三句不離髒話也好,跟他們相處的時間一久,感覺周遭的人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了。
即使放暑假了,還是每天都來找我出門玩,真的很煩人耶!
連父母都說:「小祐交到這麼要好的朋友了啊?之前都沒有過呢。」
每次他們這樣說,我只能強顏歡笑,根本說不出自己並不喜歡這些「朋友」。
所以我打定主意,要用一件關鍵的事情讓他們知難而退,別再跟我有任何交集。
「我不想出門……你跟信哥去玩就好。」
「唉唷……今天專程要去幫你找那顆球耶!少囉唆啦!快去刷牙洗臉!」他隨手拿起我桌上的遊戲卡翻看。
「不要亂碰啦!那個很貴!弄壞你賠不起的!」
他聽到我不高興的抱怨後,旋即將那張卡片輕輕放回桌上。真是的,鄉下地方就是這樣,一點禮貌都沒有。
「等等先去便利商店集合,信哥說今天有試吃品可以吃唷!」
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對我說,似乎沒將我說的話放在心上,該說是少根筋還是沒把我當一回事呢?
「好啦好啦……」
盥洗後,我隨著這位名叫夜緒的「朋友」前往便利商店。
真的很破舊啊,這小鎮,馬路都還有地方沒鋪上水泥,等等要去的便利商店聽說也是去年才開幕的。這是值得慶幸的事情,如果連便利商店都沒有,對我這個從小在都市長大的孩子來說無疑是一場惡夢。
「小祐,那個賽車遊戲真的很好玩耶,下次要不要跟我還有叔叔一起玩?」
夜緒興致勃勃分享他昨晚玩的遊戲。
「喔、喔喔……好啊。」
才不要呢……他那位名叫雅志的叔叔玩遊戲時總是散發一股讓人窒息的氣場,而且每次都玩不贏他,一點都不有趣。
清爽的海風吹過身旁,地上還有些泥濘,路邊的水窪映照出湛藍的天空。前天晚上下了一場大雨,在那之前,我將生日時從住國外的姑姑那邊收到的籃球放在下水道口。只因那位學長說這麼做可以引誘出潛藏的怪物。
拜託!就算只有小學三年級也知道世界上沒有怪物吧!
其實我並沒有很在乎或喜歡那顆球,也因如此才能毫不猶豫的將球交出去。
我計畫透過這件事情,大哭大鬧將我們之間的關係徹底撕裂,這樣就能夠徹底擺脫他們。完美無缺,一點破綻都沒有,正常人不可能找回被大雨沖走的籃球吧?下水道的出口可是一望無際的大海耶。
叮咚叮咚——
便利商店內的學長正在整理籃子內的微波食品,微禿的店長一邊幫客人結帳一邊與送貨的廠商談話。
冰涼的冷氣驅散了在烈日下行走的燥熱感,果然還是便利商店最棒了。
蹲在地上的學長發現了我們,揮手示意要我們走過去。
塑膠購物籃內放滿了五顏六色的微波食品,使人眼花撩亂。
「你們要吃哪一種?廠商說新款的咖哩飯比以前好吃一百倍耶!」
「真的假的啊?太猛了吧!」夜緒大聲的喊著,同時滿臉期待拿起籃子內的冷凍咖哩飯,「信哥都這麼說了,那我要這個!嘿嘿!」
這不是很稀鬆平常的微波食品嗎?一點也不稀奇吧,到底在開心什麼啊?
我嘆了一口氣,心裡想了一些難過的事情,試著擠出幾滴眼淚出來。
「我吃不下,你們吃就好……」
我轉過頭去,假意表現出難過的樣子走到用餐區坐著。
過了一會,學長走到我身旁,用有些愧疚的聲音對我說:「欸,祐,對不起啦!先吃點什麼,下午我會跟緒一起幫你找找看!」
「對啊,先吃飽才有力氣!這給你吃啦!」夜緒端著已經微波好的咖哩飯,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這麼塞到我面前。
冒著熱氣的咖哩飯對於沒吃早飯的我有股莫名的吸引力,我沒有回應他們,僅用愁眉苦臉的表情吃起咖哩飯。
*
午後的街道上沒什麼行人,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地面及因高溫扭曲的前路,每向前踏出一步就能感受到迎面而來的悶熱氣息,只不過走了短短十分鐘左右,全身汗如雨下,又黏又難受。
我們離開便利商店後,原本要順著下水道流向出海口的方向尋找那顆球。夜緒卻提議說既然要去漁港找球,不如順便去釣魚吧。
真的是個怪咖耶,要同情別人就別只做一半好嗎?讓人覺得作嘔。
跟夜緒回家拿釣魚竿時,他叔叔也在家,穿著一件無袖背心,染過的微金色頭髮雜亂蓬鬆,似乎沒睡飽,臉上滿是「少來煩我」的表情。
我從頭到尾躲在學長身後,深怕眼神跟雅志叔叔對上,每次都氣氛都緊張得讓我沒辦法呼吸。
就這樣,我、夜緒及學長往漁港的方向出發了。
小漁村無時無刻都散發著一股悠閒的氣氛,與大都市整天跟時間賽跑的感覺截然不同。這裡既沒有高樓大廈也沒有補習班,我也說不上自己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這種慢步調的節奏。
我加不進他們的話題中,什麼鮪魚季、英雄戰隊以及遊戲之類的,完全聽不懂,只好含糊回應點點頭。
是不是該老實跟他們說我一點也不在乎那顆球啊?麻煩,麻煩透頂,昏昏欲睡。
就別找那種東西,早點回家休息吧,哪有人在大熱天還想出門玩啊。
這時,他們的腳步在橋上倏地停了下來,彷彿看見了什麼似的。
學長拍了拍我的肩膀說:「祐,那橘色的東西是你的籃球嗎?」
我從橋上的欄桿間隙往下看,橋下偌大的空間與迴盪其間的潺潺流水聲,即使已經過了兩天,大雨所帶來的泥沙仍讓河水有些混濁。
再定睛一看,排水溝兩側叢生的翠綠色藤蔓中卡了某樣東西。雖然沾上了河裡的泥沙讓顏色不太明顯,但還是能看出橘色的色彩及其上細微的白色標誌。
是籃球,而且是前幾天放在下水道口,那顆我不怎麼在乎與喜歡的籃球。
嘖……我還以為它已經隨著大雨被沖到大海中了呢……
沒關係,反正也不可能撿的回來,這排水溝既沒有地方能夠下去,高度也高得嚇人,起碼有個一層、不——兩層樓高吧?
聽夜緒說過,這條靠近他家的排水溝是鎮上最大的,鎮上所有下水道都匯集到這裡,直通出海口,只要順延而下就能到達漁港。
沒下雨時,這條排水溝的水量不算太多,河床上密密麻麻佈滿碎石與零星的藤蔓。
我凝視著那顆籃球,一言不發。是時候該跟這兩個不合拍的「朋友」道別了。
我不清楚此時臉上所掛著的表情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硬要說應該是難過吧?畢竟我必須表現出弄丟球難過悲傷的樣子。
這時,夜緒湊近我身旁,用有些擔憂的表情問我。
「小祐,你還想要那顆球嗎?」
少來了……你根本就沒辦法把球弄上來吧?假意的關心讓人聽了就覺得噁心。
總之,不能在這時露出破綻才行。
我用力對他點了點頭。
夜緒轉頭看向橋下的籃球,似乎在思索些什麼,陷入靜默。
好一會兒,學長及他都一言不發,那是讓我感到有些心虛的沉默。
事到如今也不能笑著說我是騙他們的吧?說不出口……況且他們也不可能拿的到球,就這樣吧……
「好……」
就在腦海內打轉著無聊的想法時,身旁的夜緒深吸了口氣,就像做了某種決定似低聲呢喃。
「小祐,在這裡等我一下。」
等一下……?當我正要開口問他為什麼的時候——
下一秒所發生的事,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忘記。
夜緒翻越了那個鋁製的欄桿,毫不猶豫的從兩層樓高的橋上一躍而下。
當下我完全沒辦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情。
半空中的他、沉默的學長、湛藍的天空、炙熱的太陽、混濁的河水、骯髒的籃球,思緒就像斷了線的風箏,飄散在這盛夏的藍天中。
直到我聽到他痛苦的嘶喊聲,才感覺跟這世界再次連上了線。
夜緒跳進排水溝中,流水沒有想像中那麼深,緩衝力根本不夠。他用左側的身體劇烈撞擊河面後,便一動也不動的趴在河床上,從橋上看著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股著地的衝擊力。
若不是還有發出喊叫聲,當下只會認為他死了吧。
我雙腳發顫,不,是全身都在顫抖。什麼也沒辦法做,連聲音都哽在喉嚨,只能呆愣於原地。
「欸,欸欸欸!喂——緒、緒!你沒事吧?我、我我我我去叫叔叔!」
學長語無倫次驚慌的跑回夜緒家,他跟我一樣都沒想到夜緒會這麼乾脆的跳下去吧。
我的視線沒有離開橋下的夜緒,他身旁混濁的河水已經染成一小片紅色。
此時,他用右手與右腳緩緩往前爬,沒錯,都已經摔成這個樣子了,他還是掛心那個洩氣的籃球。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這只是一個謊言,一個小孩子鬧彆扭的謊言,為什麼能為了我的一句謊言做到這種程度啊?
他伸出右手,蹬出右腳,再一次伸出右手,再一次蹬出右腳……
中間他痛苦的停了下來,背部劇烈的喘著氣,鮮血從左手及左腳汨汩溢出。
夠了……別再往前爬了……你的命比那東西還重要啊——!
終於,他爬到那叢生的藤蔓中,用右手抱住那顆籃球,翻了個身仰躺望向天空,望向橋上的我。
他笑了,強忍那足以將河水染紅的劇痛對我露出笑容。
當意識到的時候,我的眼淚奪眶而出,發自內心難過的哭了出來。
救命啊——
拜託了!快來人救救他啊——
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此時,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喂!怎麼了啊?」
一位理著平頭的瞇瞇眼少年牽著附有貨架的腳踏車湊近我身邊。
他往橋下看了一眼後,便從口袋內掏出手機打起了電話。
「對,大排水溝這邊,靠近……」
我對他有點印象,記得是隔壁班的班長。
之後,雅志叔叔與學長趕來了。
再之後是消防隊與救護車……
是的,他們是朋友。
是我就算花上一輩子的時間與所有的一切去尋找也不見得能找到的摯友。
這是……那個已然離去的夏日不復的回憶。
我永遠不可能忘記那一天。
*
是夢……
每次夢到都覺得很逼真,彷彿剛剛才發生過。
思緒有些混亂,說起來,現在幾點了.....
正當我要掏出手機時,房門傳來陣陣聲響。
碰碰碰——
「喂——緒——起床——幫我買早餐!你姊姊快餓死了——快點——!」
尖銳的聲音刺激我那尚未完全清醒的腦袋,真是煩死人了。
「別吵啦——想吃自己買!」
我用不高興的聲音吼了回去,同時從床上坐起身來。
「……」
女子的聲音霎時停止,靜悄悄的。
不對……這裡不是我的房間。好像哪裡怪怪的……?
咦?欸、啊————!不對!慘了慘了慘了!
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一樣,不可能收的回來。
老舊的電風扇還在運轉著,嘎答嘎答的聲響讓人煩躁。
我受夜緒的請求,當他的替身在房內拖住俏護士姊姊。
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05:16」,算算時間他們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不過,剛剛的大吼讓我前幾個小時的努力都白費了,說是努力,充其量也就是睡覺而已不是嗎?
不對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得先想想辦法來彌補剛才的錯誤。
那就試著補個咳嗽博取她的信任吧?
我戴上口罩,稍稍走近門邊,吸了口氣後,將力氣集中在胸口,聚精會神的咳出聲來。
「咳!咳咳咳——咳!嘔——咳——」
「……」
「嘔、嘔不蘇胡!(我、我不舒服)」
「……」
毫無回應,俏護士姊姊還在門外嗎?
拜託了,像五個小時前一樣識相點自己去買東西吃啊!
毫無回應,靜悄悄的。
應該……走了吧?就在我這麼想而試圖將臉貼上門板聽聲音的時候……
碰碰碰——!
比剛才力道還強數倍的衝擊力不斷撞擊實心的門板,如果將臉貼上門板肯定會腦震盪的。俏護士姊姊是用榔頭還是椅子在砸門嗎?
上次去漁港的時候,除了喝醉後感覺不太正常外,其他時候表現出來都很正常啊。雖然講話有點刺人,但也只有對夜緒才這樣,對其他人都蠻溫柔的。
家裡除了他姐姐沒其他人了吧?還是姊姊的男朋友啊?
不對勁……夜緒前前後後提了好多次姊姊很恐怖,我還以為只是在開玩笑。
「裡面的人是誰——?!你怎麼會在緒的房間內!趕快給我出來!」
「我、我我我是緒唷~!如假包換喔!」
「裝的一點都不像!你趕快把門打開出來——!」
「哪、哪有——我的聲音本來就是這樣啊——!」
我急忙將聲調弄低,喉嚨好痛。
「是這樣嗎?!感冒還真是辛苦你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病好啦!別跟姊姊客氣啊——!」
不對不對不對!完全露餡了嘛,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碰碰碰——!
震耳欲聾的敲門聲維持一定的節奏撞擊著門板,我有股這扇門撐不了多久的預感。
我側身抵住房門,救命啊!夜緒!
這時我想起了以前跟夜緒還有修在網咖玩過的戰略遊戲,遊戲中有一種單位,是專門攻擊建築物的,沒記錯的話叫做「衝車」。(註:屬於古代攻城器械,在四輪車上安裝撞木,前裹鐵皮,以衝撞的力量破壞城牆或城門的攻城主要兵器。)
俏護士姐姐在短短幾分鐘內不知從哪裡搞來這種攻城武器撞門嗎?
「不、不用!我晚點再自己去醫院就好~!」
「哦~?內科候診室在哪一樓你知道嗎?」
咦?醫院……內科是在哪一層樓啊?上次夜緒住院的時候我去幾樓看他?想不起來,那時被小希主動攀談就開心的不得了,誰會記得這種小事啊!
那就隨便猜一個好了!反正都露餡了!
「四、四樓!」
「……」
嗯?猜對了嗎?撞門聲也停止了。
哈哈哈——
俏護士姊姊笑了,看來是猜對囉?
呵呵呵——
我也笑了,拜託妳趕緊回去睡覺或出門買早餐好嗎?
哈哈哈——
呵呵呵——
「錯——了!醫院哪來的四樓啊——!」
誒?啊,仔細想想,這裡跟都市中的大醫院不同,樓層的順序會直接跳過四樓。
算了啦!反正她又進不來!就算用鑰匙開門我也會死命守住這扇門。
我使盡渾身力氣按住房門,就算派衝車還是投石器來我也不會輸給妳!卑鄙的俏護士姐姐!
「我給你十秒,自己乖乖出來。」
「不、不要!」
「你趕緊給恁祖媽出來喔!不然就掐死你!」
唔哇……溫柔的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不!我怎麼可以被唬住呢!
「不要!」
「剩下五秒,讓恁祖媽動手你會死得很難看!」
「才不要勒!我死都不會開門的!」
沒錯,打死我都不會開門。畢竟我跟夜緒約好會死守這裡,只要不讓俏護士姊姊進來就可以了。
已經露餡了?事到如今誰管那麼多啊!現在是賭上一口氣、賭上男人間的約定、賭上男人尊嚴的時候,我死都不會輸給女生的!
「啊啊啊啊啊!算了算了!恁祖媽忍不住了!」
可能要拿鑰匙開鎖後強硬的將門撞開吧,沒用的,我會死守這扇門,就算多來十幾個人撞門我也不會退讓啦!
喀嚓喀嚓——
嗯?
門上的門把轉動著,在我低頭注視時,下一秒它便暢行無阻一路轉到底。
不對勁……我不是已經上鎖了嗎?照理來說應該只能微微轉動而已,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喝!」
啪嚓!
隨著那聲怒吼,門把應聲斷裂,俐落地斷成兩截,其中的一段掉在我的腳邊。
咦?她是用油壓剪或其他破壞器材拆門嗎?
正當我陷入疑問時,她從門把的縫隙窺視房間的狀況。
「啊——!你不就是那個常跟緒走在一起的臭小鬼嗎!緒去哪裡了?!」
「我、我不能說!」
俏護士姐姐的雙眼彷彿要噴出火焰般怒視著我。不過我們之間隔了一扇門,就算想逼問我也是沒辦法的,死心吧!
此時,她將手伸進門把原先的凹槽中,使勁拉扯門板。
她手上的青筋賁起,肌肉的線條也完全浮現而出,她該不會想把門板整個拆下來吧?別鬧了!快住手!
喀拉、喀拉。
我隱約聽到門板與牆壁連結處傳出金屬摩擦的聲音。
不會吧?
「唔啊啊啊啊啊——!」
碰!
門板如同剛剛的門把一樣,整塊被拆了下來。喂!這東西可是實心的耶,起碼有個幾十公斤重,開什麼玩笑啊!
但在俏護士姊姊的手上就如同紙糊的一般被輕鬆的往後扔。
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年幼的自己弄錯了一件事情。
原來世界上有怪物,而且就潛伏在日常生活中。
我有放聲尖叫嗎?或許有吧……?至少我記不得了。
換做是平時的我應該會用最大速度拔腿就跑,但我被困在這房間內,根本無路可逃,雙腳也不聽使喚。
我會嚇到渾身發軟也是理所當然的。正常人有辦法徒手拆下金屬製的門把跟幾十公斤重的實心木門嗎?全程目睹拆門秀的我心中充斥不可思議與恐懼的感覺。夜緒原來跟這種怪物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嗎?
眼前的怪物雙眼狠瞪著我,纖細的手臂上滿布青筋,盤起的微金色長髮末梢筆直豎起,就像一頭餓了許久好不容易發現獵物的猛獸,若是沒有注視著她,下一秒就會兇猛地迎面撲來。
會死。
絕對會被掐死的!
怎麼辦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趕緊低聲下氣求饒可以逃過一劫嗎可是她剛剛說了要活活把我掐死耶絕對不是開玩笑的吧慘了慘了慘了沒有窗戶沒有任何可以逃生的出口我只是好心想要幫緒為什麼會碰上這種奇怪的事情啊要死了要死了。
許多想法如同走馬燈不斷閃過。
吶,夜緒,抱歉,我沒辦法達成跟你的約定了。
就在她踏進房間的那一刻,我兩眼發黑,就這麼昏倒了。
*
「喂——油!西西!(喂——祐!醒醒)」
「嗯……?」
我緩緩睜開雙眼,在我面前的是鼻青臉腫的夜緒。
稍微環視了一下四周,房間內一片狼藉,房門處空蕩蕩的,地上還有一團沾滿血跡的衛生紙。
「里謀四吧……?(你沒事吧)」
他的臉又紅又腫,嘴角還淌著鮮血,手臂也是同樣的慘況。
「唔哇!你先擔心一下自己吧,摔車喔?」
「機接走的,謀四辣。(晴姊揍的,沒事啦)」
他見我沒事,鬆了口氣癱坐在我身旁。
「什麼沒事啊?你的臉腫到不行耶。」
「謀四謀四,吸管惹。(沒事沒事,習慣了)」
「你平常都跟這種怪物住在一起啊?」
「窩補四縮了機接很科怕麻?(我不是說了晴姊很可怕嗎)」
夜緒笑了,雖然鼻青臉腫看不太清楚臉上的表情,但他的確是笑了。
「逮豪惹,里謀使掉。(太好了,你沒死掉)」
如同那天他躺在河床的藤蔓上,對我強擠出的笑容。
我喜歡這位朋友,老是不顧別人意見擅自作主,只要決定了就絕不反悔的傢伙。
就算現在陰沉了些,他還是我所認識的那個他,一點也沒變。
「我帶你去醫院看醫生好不好?」
「窩、窩香水餃。(我、我想睡覺)」他筆直的朝我胸口倒了下去。
「喂!不準睡啊!醒醒——!小夜——!」
啊……還是幫他叫個救護車吧?我很怕他會這麼一覺不醒呢……
就這樣,不為人所知的第四類接觸在某個夏季的臨海小鎮中悄悄畫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