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最後的審判

　　那天，藍景昇終究還是把字給簽了。
　　
　　當時何祭淵拿著文件的時候覺得無比燙手，非常沒有現實感。
　　
　　他沒想到林鳴祤完全不在乎這對藍景昇意味著什麼，就擅自和他達成了交易。
　　
　　羅千瑟唯一的孩子就這麼沒了，藍景昇之後會怎麼樣呢？何祭淵不由自主想到壞的地方去，心中惶惶不安著。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審判，已經完成了。
　　
　　何祭淵站在醫院樓頂上，看著湛藍的天空，心中頓時有些感慨。
　　
　　「妳現在已經不被彼岸花的印記給束縛了，該是妳前往轉生盤的時候了。」何祭淵說著，將身子側過身，看向身後的林鳴祤。
　　
　　「所以你千方百計，避開千尚九把我叫來這裡就是為了說這個？」林鳴祤冷淡地看著何祭淵。
　　
　　何祭淵抓了抓頭，「啊？呃……對啊。」
　　
　　「我現在很忙，不要為了不重要的事情隨隨便便把我叫過來。」
　　
　　何祭淵：「！！！」這難道不是重要的事情嗎將軍大大！
　　
　　「沒什麼其他的事情我要先走了，掰。」
　　
　　何祭淵：「！！！！」
　　
　　林鳴祤忽略何祭淵五彩繽紛的表情，默默轉身離去，留給了他乾淨俐落的背影，不帶走一片雲彩。

　　這……這劇情不對啊！本來想開啟轉生盤帥一把的何祭淵悲催地想，一個人獨自在原地憂愁著。
　　
　　林鳴祤回到了藍宇桀所在的單人病房，看見了正在望著窗外一語不發的他，以及圍在他身邊的羅家人。
　　
　　自從藍景昇願意簽字後，藍宇桀便轉到了羅家旗下的醫院，這時林鳴祤才知道，他們家原來是開醫院的世家，非常有威望，難怪羅千瑟有那麼大筆遺產，全部都歸功於娘家的背景。
　　
　　藍宇桀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不願再跟任何人說話。
　　
　　除了林鳴祤。
　　
　　當羅家人，也就是羅千瑟的父母見到林鳴祤的時候，本來黯然的神色變得明朗，急忙招呼她過去，匆匆問好之後，他們便一臉緊張地離開病房，像是深怕打擾了什麼似的。
　　
　　……這對父母是不是腦補了什麼？林鳴祤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頭上有三隻烏鴉飛過。
　　
　　林鳴祤嘆了一口氣，然後叫嚷道：「喂，藍宇桀。」
　　
　　藍宇桀一滯，緩緩將視線轉過來落在林鳴祤身上，整個人無比乖巧順從，也不惱怒林鳴祤對他毫不客氣的態度，只是靜靜地等待她即將要對他說的話。
　　
　　「想不想見付小小？」話一落，藍宇桀的眼裡立刻閃過火光，像是靜止的湖面，忽然被丟進一顆石子，頓時引起不小的波瀾。
　　
　　啊，看來這崽子終於良心發現了？林鳴祤好笑地看著藍宇桀，心底有幾分欣慰。
　　
　　「我想見她。」藍宇桀的語調裡竟帶著一絲懇求，可憐巴巴的望著林鳴祤，讓後者感覺到雞皮疙瘩襲上了自己的頸項，像是受不了這種表情似的，本能地感到不自在。　
　　
　　「行，但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
　　
　　「放棄對藍景昇報仇吧。」
　　
　　藍宇桀眼睛倏地睜大，不敢置信地看著林鳴祤。
　　
　　「選吧。是要見付小小最後一面，還是浪費時間在藍景昇身上。」林鳴祤手一攤，坐靠著牆，環抱著胸看著一臉糾結的藍宇桀。
　　
　　「我能問妳一件事嗎？」藍宇桀開口。
　　
　　「嗯，問吧。」
　　
　　「這些事情……是付小小拜託妳做的嗎？」
　　
　　林鳴祤斟酌了一會兒，道：「一半一半吧。」
　　
　　藍宇桀聽後斂下眼簾，靜默一陣子後，然後道：「……我決定好了。」
　　
　　林鳴祤挑眉，沒想到他會這麼快下決定。
　　
　　「我要見她。」這次藍宇桀不再猶豫，選擇了前者。
　　
　　林鳴祤不禁讚嘆一聲，「真是意外的爽快啊。」
　　
　　 「我只是……不想再被藍景昇控制了。」藍宇桀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林鳴祤的說法，尷尬地回道。
　　
　　「行，既然你決定好了，我也不多廢話了。」說完，林鳴祤便照著千尚九教給她的方式，閉起雙眼，默默地在心中呼喚付小小的名字。
　　
　　付小小自然而然聽見了，但是趨於本能，她還是不敢回應林鳴祤的呼喚。
　　
　　——她還沒準備好面對藍宇桀啊。
　　
　　如果她從這個殼子裡出去了，會不會又看見藍宇桀充滿鄙夷的眼神？她總是不由自主地這麼想著。
　　
　　隨著林鳴祤的呼喚聲越來越大，付小小的恐懼感也隨之放大了好幾倍。
　　
　　付小小依舊沒有勇氣回應。
　　
　　林鳴祤嘆息了一聲，睜開雙眼，看著藍宇桀期待的臉，潑了他一把冷水，「付小小不想出來。」
　　
　　藍宇桀的眼神倏地黯淡下來，手指緊緊攢著被單，「沒關係，答應過妳的事，我不會食言……」
　　
　　「不過。」林鳴祤看著藍宇桀垂頭喪氣的樣子，忽然開了口。
　　
　　藍宇桀聞言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你可以直接對我說，付小小也聽得見的。」林鳴祤話一出，又再度引起了藍宇桀眼中的火光。
　　
　　「好。」藍宇桀鬆了些手中的力道，眼神堅定的回望著林鳴祤。
　　
　　藍宇桀沉寂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
　　
　　「付小小，妳一定很恨我吧？就因為我的狂妄讓妳受到了傷害，還利用妳對我的感情讓妳做出許多錯誤的事……我實在覺得，很抱歉。」
　　
　　「我想了很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變成這副樣子的？其實妳猜對了，許若錦是原因之一。藍景昇娶了她，成為媽媽的替代品，這讓我無法忍受、焦躁。」
　　
　　「妳應該也知道了那個計劃。在我小的時候，就被藍景昇送去了美國參與實驗。那個實驗基本上毫無道德可言，他們不止把我們單獨關在房間裡，還得每天注射他們研發的藥劑，那個東西只要一劑，就能讓人處於極度亢奮、令人感到永無止盡痛苦，讓五感瞬間放大的毒藥。」
　　
　　「因為那個實驗，我到現在只要情緒處於不穩定的狀態，後遺症就會復發。它會讓我像個壞掉的機器人，身心都會遭受壓迫。」
　　
　　「許若錦這個不定時炸彈，意外引發了我的失控，儘管她之後死去了，我卻還是無法遏止我自己去傷害妳。」
　　
　　「我不會求妳的原諒。因為我知道自己罪有應得，但是我還是想對妳說，對不起。」
　　
　　「傻子。」少女突然開口，隨著這句話，充盈眼眶的淚水流落到了她的手背上，看起來楚楚可憐，已然不見先前的淡然和平靜。
　　
　　藍宇桀吃驚地盯著眼前不斷流淚的少女，愣神了幾秒，然後道：「……付小小？」
　　
　　「我說你這個傻子！」付小小忽地站起身，貓兒般水靈靈的大眼怒瞪著他。
　　
　　藍宇桀一滯，看著被怒氣沖昏頭的少女，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這些不是可以任意傷害我的理由！」
　　
　　「……對不起。」
　　
　　「對不起？」付小小慘笑著，臉色逐漸蒼白，「你的一句對不起，是我流過多少鮮血換來的？」
　　
　　付小小平復著呼吸，隱忍道，「我本來不想讓林鳴祤幫你的。但是我很不甘心啊，難道我生前所做的事情，都是毫無意義的嗎？所以，我才下定決心，讓活著的你，充分感受、知道到我的存在，以及我曾為你做過的事情。藍宇桀，如果你是因為我幫助你的關係而讓你產生愧疚感，那麼拜託，不要再說那些道歉的話來噁心我了，我沒那麼賤！」
　　
　　付小小深吸一口氣，眼神前所未有的堅定，「你只要記住，這一切，只不過是為了我自己，跟你完全沒有關係，以後也不會有。」
　　
　　——沒錯，這全部，都是為了自己。付小小心想。
　　
　　藍宇桀微怔，被付小小的一席話給震驚到了，下意識難堪地欠下身，從上方只看得見他睫毛低垂著，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
　　
　　付小小看著藍宇桀，意外的心中沒有任何浮動，只是單純覺得他還挺可憐的，除此之外便沒了。
　　
　　藍宇桀因為藍景昇的關係，讓他變成這副扭曲的模樣，做出許多錯事。如今藍宇桀自己要收拾自己的爛攤子，卻因為對處理這些不熟悉事情而感到無助徬徨。
　　
　　果然還是個小孩子啊。付小小不禁在心裡腹誹著。
　　
　　正她這麼想的時候，付小小在心底呼喚著林鳴祤，想知道她對這件事的看法。卻沒想到，任付小小再怎麼呼喚，回應她的，始終是一片沉默。
　　
　　付小小立刻感覺到不對勁，再度接連呼喊了幾聲，可惜依然是同一個結果。
　　
　　心底一驚，付小小意識到事態似乎有些嚴重，倏地從座椅上站起身，碰撞的聲響造成不小的動靜，讓藍宇桀不得不將注意放在付小小身上。
　　
　　「……怎麼了？」藍宇桀看著臉色不好的付小小，臉上有些困惑。
　　
　　「將軍姐姐……」付小小愣愣地回視藍宇桀，僵硬的輕啟顫抖的唇，「她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