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I)

本章節 2694 字
更新於: 2020-04-14
 序列座標:4D /9M/ 1631Y  巴布拉城鎮
 T:晚間 W:陰



 大火正在燃燒。


 「這邊,瑪德琳!跑快點!!」

 一位身上只穿著簡陋皮甲的男子,將手中的斷劍高高舉起,接著大力拋射。

 在還來不及發出叫聲的瞬間,穿著破破爛爛女僕裝,裙子被撕成兩半的瑪德琳,圓睜著雙眼傻在原地,動彈不得。

 直到餘光盡頭炸開了一朵鮮紅血花,接踵而至的破鑼嗓哀號才讓她明白,為何那把斷劍會停在半空中的原因。

 本想從後方偷襲瑪德琳的士兵,被死角飛來的斷劍,直接貫穿喉道。

 醜陋的掙扎並未維持太久。

 男子迅速跑到士兵的後方,握住卡在脊椎的劍柄。

 伴隨一種決斷似的氣勢吼聲,男子猛然扭轉腰部的瞬間力道,讓鈍掉的刀刃順利切開斷裂一半的頸部。

 「啪!」的一聲。失去頭臚的屍體先是抽動了幾下,最後應聲倒地。

 「謝爾蓋先生!!」

 驚魂未定的紅髮女僕深怕對方跑走似的,緊緊摟住眼前滿臉鬍渣的男子。

 若平常做出這種舉動,肯定會被女僕長斥責不檢點,接著便是七天的禁足處罰。

 對於每日的工作分配,最期待被編列到負責庭院花園,相對自己來講禁足就像火刑般折磨的瑪德琳,卻在這個時刻無比期盼,有人可以走過來斥責她。

 因為那些曾經帶給她景仰、友愛甚至是親情的熟悉聲音,全都消逝不見了。

 「為什麼……」

 謝爾蓋看著依靠在胸膛前,泣不成聲的少女。

 始終不明白悲傷是何物,如今卻比任何人都要痛徹心扉。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謝爾蓋無法回答她的疑問。他也相信,瑪德琳沒有接受答案的勇氣。

 就像是對著大海痛罵,為何要殺死出航捕魚的父親。

 毫無意義。充其量,只是讓燜絕的內心好受一點。

 所以,謝爾蓋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靜靜地抱住她。

 「大家……大家不是還開開心心的一起吃飯嘛?」

 「…………」

 謝爾蓋晃了眼四周翻倒的桌椅,彷彿時光倒轉般的熟悉殘影圍繞在餐桌前。

 不分身分貴賤,明明沒有血緣關係,互動卻親如家族的女主人與僕人們。

 大家彼此打鬧消遣,女僕們互相聊起誰喜歡誰的八卦,女主人趁隙起鬨要當見證人,命令小倆口喝交杯酒立即成婚。

 還有人不小心吃了摻入酒精的料理,竟公眾邀約女主人跳舞。雖然最後女主人表示不介意,但脫序的男僕仍躲不過,被女僕長狠狠抽了一巴掌的命運。

 摸著臉頰的謝爾蓋清楚知道,在待人處事方面,自己算樂天的類型。

 任何大小事都保持一貫的淡薄心態。

 當然,這並非來自先天,而是職業所帶來的疾病。

 性命如糞土的「武裝者(adventurer)」若產生了執念,極有可能一腳踏進死路。

 但即便如此,他卻萬萬想不到,自己竟會有產生「依戀」的一天。

 那天下著大雨。

 窩守在暗巷角落啃著從泡爛的垃圾推中,翻到的發霉麵包。

 失去那位從有印象以來都待自己十分苛刻,一次本名都沒提到過的師傅。

 比起所謂的情感,謝爾蓋更像是失去了珍貴寶物的落魄盜賊。

 與其說是父親般景仰,搖錢樹這個名稱,更合適內心中那個師傅的存在。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舉起刀刃,前往謀害師傅,計畫黑吃黑的合夥人居所。

 不管怎麼說,缺乏社交技能的謝爾蓋,在他人眼中不過就是懂得揮劍的野獸。

 或許他一輩子都沒想過吧。

 關於自由的生活,終究是天真的無稽之談。

 拜託,這可是戰亂時代。殺的人越多,越能長命百歲的混帳年代啊。

 然而當他察覺到雨停的跡象,準備動身繼續逃亡時卻發現,只有自己和眼前的一雙細腳周圍,沒有吵雜的水聲。

 追兵嗎?正要拔刀才想起,還插在宅第主人燒成黑炭的顱骨。

 他嘆了一聲氣。任命似的抬起頭,見到的卻不是亡命之徒的暴戾笑容,而是天真無邪的可愛笑臉。


 『叔叔,會感冒哦。』


 大火正在燃燒。

 謝爾蓋忽然睜開了雙眼。

 「瑪德琳,不好意思,可以拜託妳一件事情嗎?」

 「什、什麼?」

 謝爾蓋走向還擺著料理的餐桌。

 伸手拔起──砍斷穿著女僕服的中年婦女頭顱──手柄刻著十字架的軍刀。

 「大小姐房間有個書櫃,明白了嗎?」

 「什麼?謝爾蓋先生到底在講什麼?」

 噠噠噠噠噠────

 飯廳外的階梯方向,由底下傳來疾行奔走卻不見慌亂的腳步聲。

 恐怕是遲遲等不到剛才追殺瑪德琳的畜牲,那些傢伙全都過來了。

 時間不多了。謝爾蓋粗暴地牽起瑪德琳的右手,不顧對方受到疼痛所發出的呻吟,一路帶到飯廳後方存放食材的木桶堆。

 「別說話,聽我說就好。呼……」

 謝爾蓋緩緩吐了口氣。接著用不容反駁的眼神,看著瑪德琳。

 「接下來,妳可能會遭到輪暴。」

 倒抽一口寒氣的瑪德琳,忽然雙腿癱軟,差點昏厥過去。

 但只要想到失去意識將會遭受到泯滅人性的糟蹋。

 可憐的腦袋一時無法決定哪個下場比較好────醒著給人輪暴,還是昏死任人擺布?最終依靠「至少做點什麼」的沒來由信念,瑪德琳決定試著親手改寫命運。她緊握早已感受不到知覺的冰冷掌心,對謝爾蓋露出稱不上放心的苦笑。

 「很好的眼神,這才是我認識的好女孩。」

 謝爾蓋輕撫瑪德琳不斷顫抖的肩膀。

 天知道,得知即將面臨卻難以避免的命運,對一個不足十五歲的閨房少女,是何等巨大的精神折磨。可以的話,謝爾蓋很想拉著她的手,什麼都不管的逃走。

 該死……果然啊,武裝者一旦有了執念,就是踏上末路的前兆啊。

 「所以答應我,無論如何……」

 啪!啪!啪!雖然沒有回頭查看,但聽得出來這是刀刃劈砍木門的響聲。

 「都要保護『萊兒小姐』安全離開,明白嗎?」

 推開的木桶堆,隱藏著直達上層樓房的秘密通道。

 謝爾蓋一把抱起瑪德琳毫無血色的雙腿,將她輕輕推了上去。

 臨走前……

 「等等!這個……給你……」

 瑪德琳從繞在粉白頸部的銀色項鍊中央,拔掉那顆類似鑰匙模樣的紅寶石。

 想當然耳,那帶有雜質的固體不可能是寶石,本質為玻璃的粗糙工藝品。

 「這是?」

 「傳家之寶。雖然說不上貴重……但那可是傳了三代哦!所以……」

 「是嗎。」

 接下紅寶石的謝爾蓋只看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地往飯廳的方向邁步。

 「一定、一定要拿來還我哦!」

 語畢,細微的輕盈腳步逐漸朝深黑的盡頭遠去。

 取而代之的,是將自己團團包圍的沉重步伐和金屬撞擊聲響。

 「哦呀哦呀,想不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你啊────叛國賊。」

 說話的是一位戴著眼鏡,身穿華麗軍服的細眼男子。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掛在肩頭上的階級,不是「兵」也不是「士」。

 而是擁有將運轉這個世界的一切,彷彿魔法般存在的「信仰」能力,運用得心應手的「尉」級別────

 半神人(Superhuman)。

 「嘖,真不走運。老天爺是對久未活動筋骨的我下懲罰嗎?重操舊業的第一場熱身戰,竟直接對上『聖軍(Spain)』的王牌?」

 雖然謝爾蓋嘴巴這麼說,但表情卻顯得十分從容。

 「哼,我可不想接受叛賊的阿諛奉承。坦白說,多看你一眼就讓我十分作嘔。」

 此時,聽明白長官言後之意的部屬,紛紛拔起軍刀,同時緩步趨前。

 「怎麼,我還以為聖軍仍崇尚單挑不浪費兵力的好信念呢。」

 「激將法是沒用的。雖然現在是下賤的叛賊,但別以為我會忘記,你曾為『尉』的既定事實。」

 「呼……也好。那就省點麻煩,通通一起來送死吧。」

 「幹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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