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２０１９年３月２９日星期五。

　　「哈～～」

　　莫亞在出門後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現在才早上六點半，算一算的話他從睡著到起床不過才經過一個小時多。

　　「學長你昨天沒睡好嗎？我可是睡的超級好喔。」篠雯圍繞在莫亞身邊雙手比出了一個大圈圈後雙臂緊擁自己，「在充滿莫亞學長味道的房間裡睡上一覺，一早起來還能和學長一起共進早餐，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走上最高峰了。」

　　「是嗎，那恭喜妳之後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下坡。」

　　沒睡飽的莫亞實在很懶的理會篠雯。

　　兩人走到明日高中的校門口，這一路上篠雯的嘴從來都沒停過。

　　一下子聊昨天的電視節目、一下子聊最近台灣的政治風向，偶爾還會聊國際金融等問題。

　　基本上她都已經將所有能聊的話題全部說出來了，但莫亞也都只是簡單的回應幾句。

　　就算被莫亞冷對待筱雯也沒停下過，直到現在。

　　看著眼前的明日高中筱雯吞了口口水，全身害怕的直打顫，額頭冷汗不停冒出，現在的她感覺自己已經充分體會到勇者準備進入魔王城的心情了。

　　「那我去旁邊的公園等你下課。」

　　筱雯才正準備要逃就被莫亞一把抓住衣領。

　　「別鬧了，再繼續這樣下去妳的父母又要擔心了。」

　　昨天在莫雨的要求下篠雯還是打了通電話和自己的父母報平安。

　　一開始聽說自己的女兒住在那個學長家時這對父母都表現出非常慌張的樣子，要求篠雯立刻回家，但堅毅如石的篠雯卻果斷拒絕，就在兩邊差點要在電話裡爆發口角前莫雨接過了篠雯的手機。

　　在莫雨耐心的講解篠雯目前的狀況和安撫兩人的情緒之後他們的態度逐漸軟化。

　　莫雨表示不論發生什麼事自己都會負起全責，並和他們交換電話號碼後篠雯的父母才同意讓篠雯在外留宿一天。

　　「如果知道妳又逃學的話，我敢說之後他們可不會再讓妳那麼自由了。」莫亞語帶威脅。

　　「嗯姆～我知道了啦～」篠雯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莫亞後面進入校園。

　　在樓梯間和莫亞分開後篠雯踏著沉重的步伐走上五樓，每走一步她的心情就愈加低落。

　　想起前天所發生的事情她就感到不安，雖然拿電擊棒攻擊雀斑女只是意外但她一定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

　　篠雯也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是在班級金字塔的最下層，別說同學來幫忙了就連老師也不會理睬的，想到自己必須在如同地獄般的教室生存一天篠雯就感到胃在抽痛。

　　自己的位置是不是還像之前一樣保持髒亂呢？一進教室後同學們會不會對自己露出厭惡的眼神呢？今天雀斑女和「惡犬」又會用怎樣的方式來搞自己呢？老師是不是依然會對身陷水深火熱的自己見死不救呢？

　　過多的假設和想像在篠雯的心中形成了一雙怪手，緊緊抓住她的咽喉使她感覺呼吸困難，站在教室外的雙腳也在不停顫抖。

　　「要逃嗎？現在逃跑還來的及」

　　一個怯懦的聲音傳入篠雯的腦中，這聲音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聲音，那是篠雯心中對過去發生的種種所誕生出來的心魔。

　　「反正這裡所有人都討厭妳，妳不過是逃離一個不願接受妳的世界。」

　　篠雯的雙眼變的暗淡，精神恍惚、身體也感覺輕飄飄的，好像主控權轉移到別人手上一樣。

　　在篠雯的意識中她正和心魔面對面開始進行一對一的辯論。

　　心魔的不論外貌、服裝、身高全都和篠雯一模一樣，唯一有差別的大概只有她全身如同煙霧般顏色稀薄，比篠雯還淡了一個色層。

　　「妳之前所相信的友情全部都是假的，妳回想看看事情發生時有哪位『朋友』挺身而出保護妳了？」

　　「才不是這樣，他們只是．．．」篠雯在心中想要為她的朋友辯解，但卻語塞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妳有沒有想過，對於這個班級來說妳的存在根本可有可無，倒不如說不存在反而更好。」

　　「怎麼可能，就算發生這種事我還是一樣相信在緊要關頭我的朋友們還是會來幫助我的。」

　　「喔～」心魔發出不信任的聲音，「但實際上呢？難道被霸凌不算妳所謂的『緊要關頭』嗎？」

　　「這．．．」

　　眼看機不可失心魔再發動追擊。

　　「妳回想看看妳最主要的兩個朋友，小麻和黑黑吧。」

　　小麻和黑黑是篠雯在這個班級最主要的兩位朋友，平日分組時這三人一定形影不離，放假時也經常三人一同出去遊玩。

　　但當和莫亞的影片流出時為了緩解自己進入班級時的尷尬篠雯曾想請她們幫忙，這兩人接收到篠雯的訊息後卻將頭轉向，拒絕了她的請求。

　　「連平日最和妳親近的兩位朋友都棄妳不顧，這裡還有什麼值得妳留念的？」

　　心魔的話句句誅心，說的篠雯有些動搖，她咬著嘴唇，忍著這襲捲心頭的悲意。

　　看著篠雯這麼痛苦的表情心魔的嘴角勾起了滿意的笑容。

　　「妳待在這裡會惹得老師生氣、同學厭惡、父母擔心，然後遲早有一天莫亞學長也會對妳感到厭煩因而離妳遠去的。」

　　「學長！」

　　聽到莫亞的名字篠雯的瞳孔放大，雙眼直看向眼前的心魔。

　　「沒錯，妳有沒有想過這個學長搞不好和其他人一樣認為妳是個麻煩的存在，就和妳一樣，莫亞學長也因為那支影片而遭到自己班級裡的人唾棄。」

　　篠雯知道心魔所說的是事實，因為當這影片剛流出時就如自己將桌遊社當暫時的避難所一樣，莫亞也曾躲進這裡逃避班上的同學對自己的攻擊。

　　「雖然從沒對妳抱怨過，但想必莫亞學長一定在心裡埋怨過妳上千或是上萬次了吧，都是因為妳才將他安穩的校園搞得一團亂。」

　　「妳胡說！」

　　篠雯雖然嘴上反駁了心魔的話但她的內心確實曾這麼想過，要不然心魔也不會利用這點來攻擊自己了。

　　心魔慢慢的走向篠雯，伸出纖細的手指在篠雯的心臟處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圈。

　　「妳已經虧欠莫亞學長太多了，想必他現在一定很討厭妳吧。」

　　「．．．．．」

　　「妳啊～留在這裡也沒用，還是快點逃離這裡別再惹人嫌了，到時連最喜歡的學長也開始討厭妳的話對妳來說應該是最難受的吧。」

　　「．．．．．學長．．．」受到心魔蠱惑，現實中篠雯的腳開始轉動，朝向逃跑的方向。

　　「沒錯，要妳一人心甘情願忍受這冷嘲熱諷的世界還不能反擊很不合理吧，妳這樣做是對的。」

　　篠雯的腳一步步向前走，很快就到了距離三步、上面種滿花朵的圍牆。

　　圍牆的下方就是這所學校的操場，許多學生和老師都趁著這段早自習的空檔在操場上跑步或是在籃球場裡打球，完全沒人注意到五樓有一個雙眼已死的少女在注視著他們。

　　她雙手壓在泥土裡，只要一使力就可以輕鬆跳到牆上。

　　「從這個世界逃走吧，這樣莫亞學長就不會再繼續討厭妳了，因為死掉的妳已經不再是他的麻煩了。」心魔的聲音迴盪在篠雯的耳邊。

　　篠雯看著底下所有的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開心又溫暖的笑容，和她此刻憂愁又陰冷的臉形成了對比。

　　她的指甲插入泥土裡變得又灰又髒，她輕輕一撐雙腳離開了地面。

　　「跳下去吧，這樣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幸福的。」

　　現在的篠雯已經沒有能力抵抗心魔的蠱惑了，一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先一步離開所有人去到另一個世界就感到自己的眼眶一陣溫熱，沒多久一顆淚珠就從眼睛裡流了出來。

　　這顆淚珠落入泥土中馬上被吸收，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篠雯的身體往前一傾，大半身已經懸在空中了。

　　這時她腦海裡浮現出許多顆晶瑩的泡泡，每一顆裡頭都是莫亞的身影。

　　苦惱的莫亞、生氣的莫亞、無奈的莫亞。

　　「學長謝謝你。」

　　錯愕的莫亞、疲累的莫亞、悲傷的莫亞。

　　「一直一來都這麼包容我。」

　　憂愁的莫亞、抓狂的莫亞、訝異的莫亞。

　　「最後我好想和你說一句話。」

　　冷靜的莫亞、熱心的莫亞、開心的莫亞。

　　「我喜歡你。」

　　說完，篠雯以頭朝下的方式直直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