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臥底!臥底!臥底!(上)
本章節 18033 字
更新於: 2020-04-11
第六章.臥底!臥底!臥底!(上)
老爸暫時出院了,雖然之後還要住院進行手術,但是人在家中,心總是比較安。
最近才知道,原來在Word之中,使用取代功能(ctrl+f)時,上欄填^p下欄填「『^p^p』加上四個空白」就能直接分段加退段落空格了,真是超實用技巧,謝謝網友提供。
故事已經近尾聲,但是要追,永遠不會太晚。
◎我是廣告◎
三分微光的出版作品
可在
PUBU電子書城、MYBOOK、BookU趣看書、Google Play 圖書、Hami書城中華電信、iRead eBook華藝電子書、UDN讀書吧、台灣雲端書庫
搜尋到。
https://www.pubu.com.tw/bookbuffet/ebook/147234
《日月昇》上中下:
https://www.pubu.com.tw/ebook/115297
https://www.pubu.com.tw/ebook/115485
https://www.pubu.com.tw/ebook/115486
天主的劇本Ⅰ+II
https://www.pubu.com.tw/ebook/40938
https://www.pubu.com.tw/ebook/40941
千里音緣一弦牽
https://www.pubu.com.tw/bookbuffet/ebook/114395
輕挑幼稚的王杉芬和他的愛情故事
https://www.pubu.com.tw/bookbuffet/ebook/147234
信奉愛與和平的海神
https://www.pubu.com.tw/ebook/177116
個人粉絲團
https://www.facebook.com/slightlight1014
◎廣告結束◎
繡有花紋的淡綠色窗簾是拉開著的。它像女孩的兩隻馬尾,穩穩的綁在窗戶的邊框上。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溫暖的令人回想起嬰兒床上的記憶。
辦公室內,上演著薔薇徵性社的日常。
「原本因為你的動運能力不怎樣──喔不,客觀且精準的來說應該是軟爛無比──而對你的工作能力還是有點存疑,不過現在看起來,影響似乎不大。」梅續弦坐在辦公椅上,將一旁電水壺內的熱水倒入雪白的骨瓷茶壺之中,又拿起茶壺輕輕晃了晃。。
「反正,總有辦法彌補啦。」黑色辦公桌的另一邊,坐著的錢尋真搔著大捲頭。
「在你來工作之後的這四個月,樂姍的業績成長了三倍,破案率更是高了五倍,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遠不只是一個助手的程度而已。」將茶倒入杯中後,梅續弦將杯子遞給在一旁的女秘書。
「咦……?」聽見這讚美,錢尋真就像爬上山頭呼吸到真正乾淨的空氣般舒爽,笑著問:「這表示,我可以當上正職了嗎!」
女秘書帶著專業性質的微笑,將紅茶放在錢尋真身前。
「這倒是不行,你的年紀還是太小了。萬一客戶問我案子派給誰的時候,我該怎麼辦?看你這麼年輕他們就打退堂鼓了吧?如果你長得老成些或許可以騙騙他們說你也有二十幾歲,但是偏偏你就是臉上寫著『我是高中生』的樣子。這陣子你好像有長高,但還不夠啦。」
長相跟年紀太輔合也錯了嗎?錢尋真笑容硬生生停頓,欲哭無淚。
梅續弦站了起來。她站起來的速度不急不徐,姿勢也十分沉穩,完全輔合「優雅」一詞給人的印象。
「不過,正是因為你年紀小,所以有一個重大任務還挺適合你的。」
「因為年紀小,反而適合的任務?那是……?」
梅續弦將窗簾拉上──
「臥底。」
臥底?應該是說當商業間諜吧。錢尋真知道這是梅大姐習慣的職業用語,接著問:「當什麼的臥底?」
「你應該還記得,之前有一位假陳太太吧?」
「是的,假裝成顧客要求我們跟蹤,結果卻是跟陳先生合作,製作陷阱,要告我們侵犯隱私。」
「不錯,經過調查,我發現這假陳太太是一間徵信社的員工,所以我打算以牙還牙,要你去他們那邊應徵,進入他們公司查看看有無不法行為。一個月,調查多少算多少。」
知道任務的全貌,錢尋真彷彿突然挨了一記重拳,全身搖晃,杯中的紅茶不小心濺出了杯外:「這……這種事情不是應該要叫警察……又或者……嗯……」
說著說著,尋真也不禁語塞,畢竟他也知道,警察也要拿搜索令才能進到徵信公司之中搜索,而一般公司也不可能乖乖得給警察看自己的負面行為嘛。
「是吧。叫警察是不行的,既然對方設局要害我們,我們當然說什麼也要以牙還牙,百倍奉還才對,就算不報復,給他們倒了,也是一種為民除害呀。」
「可是如果那名假陳太太還在對方公司,我這一去身份不就曝光了嗎?」
「放心,對方已經離職了。」梅續弦的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少見的狠辣,「或者該說,被辭職了。也因為這樣,對方才有職缺空出呀。」
頭上的大捲毛無風抖動。從這句話之中,錢尋真聽見一些弦外之音。
梅續弦繼續說著:「當然,我必須要先停掉你的勞健保,這樣你去應徵才不會穿幫。你也放心,你損失的勞健保費和薪水在換算之後會匯款給你。是先匯款給你,你半點也不會有所損失的。」
還真沒想到,竟然要做到這種程度耶。等一下,這樣說來,我在對方公司可以領薪水,而梅大姐又會給我薪水嗎?哇塞,會不會太賺了呀?錢尋真感受到哥哥最喜歡的愉悅感。不虧是擁有相同血脈的人,瞳孔竟然也隱隱散發出金色光芒。
「不過這一次的任務,你一定要十分小心,說什麼都不能露出口風。你雖然在觀察上的能力不錯,但是要做到守口如瓶,倒沒有那樣簡單了。」
「……這還……真是一個大挑戰耶,不過我會努力的。」
「去跟樂姍和麟琳討教一下,能學多少是多少。」
在一旁沒有出聲的女祕書將錢尋真送出辦公室,出門口後,她說:「你應該知道,依照梅姐喜歡拐彎抹角的個性,這項任務不會只有這樣而已。」
「我知道……不過不清楚梅大姐要的是什麼。」
女秘書維持著笑容,但那笑容意味更加深遠了。
公司南面的一間包廂又準備替共享秘密的人開啟。想當然爾,這次共享秘密的人是錢尋真、周樂姍、林麟琳。
錢尋真將梅續弦所指派的任務說明清楚。一聽完錢尋真所說,周樂姍與林麟琳兩人都一臉懊悔,那簡直像希望去洗腦,將剛剛所聽的遺忘。
「這種這麼秘密的事情,為什麼要讓我們知道!」周樂姍像頭子上長了無數跳討般的抓垮了自己的髮型,這可半點都不Rock了。
「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一項開朗樂觀的林麟琳也掩面大叫,彷彿沒搶到求救訊號演唱會門票。
「怎……怎麼了嗎?是梅大姐交代的。」錢尋真可真不覺得事情有這麼大。
「為什麼要讓你跟我們講你要去臥底的秘密?這一定是要害我們呀!」
「搞不好之後她會自己散布你去臥底的事情,然後說我們走露風聲,讓我們看死亡背影!」
看著彷彿被惡靈附身,不斷掙扎咆嘯的兩位前輩,錢尋真好奇起梅大姐究竟平常是怎麼樣整員工的,「難道,就不可能是單純的要妳們教我一些經驗嗎?而且種點是……梅大姐也沒要我把這件事情當秘密保守呀……」
聽見尋真所說,周樂姍和林麟琳兩人笑容尷尬,互看一眼。周樂姍說:「說的也是……我們好像太緊張了。」
林麟琳說:「說要向我們討教,不過我們也沒有啥好教你的,就當作是在開會,討論一下怎麼作戰吧。」
三人討論過後的結論是「禍從口出,謹言慎行」,錢尋真一旦過去當了臥底,最好是少和高層接觸,避免被看出手腳來。這對尋真來說這很簡單,他本就不是十分聒噪,喜歡和高層攀關係的人。只是要用這種姿態去調查對方有沒有犯法行為,卻是困難重重了。
「……其實這種事情……一定程度上還挺刺激的呢。有高級調查員的感覺,沒想到你比我早一步去當臥底了。」話說完,林麟琳的眼角默默的流出了淚水。
「咦?」
「雖然只是暫時性的,但是想到你這小天使要跟我們分離,就覺得好難過!要不是你,我現在搞不好不能繼續在公司Rock了!」周樂姍的眉角微微下垂。
「反正只有一個月,就當作放寒假就好了,妳們也不用這麼在意啦。」
周樂姍冷不防的給了錢尋真一個大大的擁抱,林麟琳也緊緊的抱住他。尋真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熱水袋,在這逐漸轉涼的天氣之中,大家都想要抱。被人這麼抱住,自己是不會有什麼被侵犯的感受,但還是很不好意思,往包廂的透明玻璃外看出去,所幸沒有人在瞧。
「咦?」
包廂的位置,也是可以瞧見苗夢瑤的坐位的。
為什麼她的位置會沒有半點私人物品呢?
她什麼時候離職了?
◎ ◎ ◎
◎
「喔?你就是那一個傳聞中的天才高中生偵探呀?」
「不、不敢當。」
「感覺上挺厲害的嘛,怎麼,不打算讀書,要出來工作啦?」
「是的,畢竟家境清寒,還是得要跟現實低頭。」
「哈哈哈!放心!賈大哥的幫……公司裡頭,大家都是跟現實低頭的人,不會有人看不起你的。我現在公司已經不徵人了,不過要跟我公司要案子當外包還是可以的。今天你就倒個茶水、掃掃地意思意思一下吧。喏,去拿條抹布,把桌上的菸蒂清理一下。」賈老闆伸出難以衡量戒圍的肥胖手指,從口袋中掏出菸盒,又從中拿出一根。
「是!謝謝賈老闆!」錢尋真當然是不抽菸的,但第一天合作,總不能直拂老闆的意思,便將菸收下。
這名賈老闆將他肥胖的有如煙燻豬腿般的小腿從桌上放下,又將尋真的面試資料啪的一聲,丟在桌上。
尋真前來臥底的徵信社,叫做「炸妻」徵信社,充分的顯示出老闆以為幽默的命名和品味。此間徵信社也是以外遇調查為主要工作,只是反其道而行,以男性為主要客戶。
剛走出會議事,錢尋真便轉搖搖晃晃的靠在牆邊,「天啊,這賈老闆的大腦是以尼古丁運作的嗎?有必要吸成這樣?」
那兩坪大小的會議室除了煙霧瀰漫之外,連牆上也泛著黃漬,更別說桌上都是點點的菸蒂了。要是打電話去請清潔公司,清潔公司恐怕會給他錢,要他自己清掃吧。
「只要看一個人出辦公室會不會暈,就知道是不是菜鳥了。」一名年約二十歲,剃著平頭又染著金髮,脖子下方顯現出刺青,活脫脫像是小混混的男人像染著金髮的貓頭鷹般咯咯笑著。
「學長好。」
「還學長哩,哪來的乖乖牌?」
「啊?」錢尋真看這人不像乖乖牌的樣子,將老闆給的菸拿到這人面前:「學長要嗎?」
「我也不抽。自己學著抽吧,多抽幾根才能早點融入這裡嘛!」
錢尋真倒是有點意外。這種調子的人不抽菸,就像牛糞旁沒有蒼蠅一樣是不協調的事。
「老闆還在等我整理會議室呢。」
「喔?你快去吧。我叫狄司癸,大家都叫我小鬼,我可以讓你叫我鬼哥。流離台在那個方向。」
隨著狄司癸指的方向而去,錢尋真到了茶水間,從黑灰色的抹布堆中挑了條比較乾淨的,走回會議室。他聽從賈老闆的意思,從積滿灰塵的書櫃角落開始擦起。
「那錢什麼……算了,就叫你錢仔好了。錢仔,你真是天才高中生偵探,要來賺錢的對吧?」
賈老闆的語調四平八穩,錢尋真無法判斷他問這話的意圖:「我不知道我能否算是天才偵探,畢竟我世面見識的還不夠廣。我的同……學倒是都稱讚我的推理能力不錯就是了。」差點把「同事」說出來,好險成功煞車。
「同學說你推理能力不錯?哈哈哈!同學說的?……哈哈哈哈!」用著令人無法清楚究竟是「啼叫」或是「發嚎」的聲音笑了好一陣子後,賈老闆說:「好!既然你的推理能力不錯,那麼就替我查個清楚,查看看我幫……公司之內有沒有臥底吧。」
錢尋真彷彿觸了電,跳了起來。
「怎麼?反應這麼誇張?工作太難?」
「沒有……我只是沒有想到,公司之內會有臥底這種事情。」
「果然沒有見過世面,公司之內有著其他公司臥底的事情,就跟路上的狗一樣多呀。這也難免,畢竟現在公司都喜歡用有幾年資歷的人,要躲這種雙面間諜,難上加難呀。」
難怪,梅大姐會認為這種間諜工作適合我,原來就是因為我年紀小,看來沒有工作經驗呀。錢尋真說:「那麼……為什麼賈老闆會認為公司裡面有臥底呢?」
「因為我之前被政府勞動部捉到我違反勞動法令非法加班,所以說一定有臥底的嘛!」
……這不就只是單純員工不開心,向政府檢舉你而已嗎?跟有沒有臥底有啥關聯呀?就算有臥底好了,那臥底不會檢舉之後立刻離職嗎?又或者根本就是離職員工的報仇?錢尋真因為手邊的灰塵很多,掩住口鼻,「那麼老闆認為誰比較有可能是臥底呢?」
「我這間公司現在加上你只有五名外包,你是不會自己去查嗎?還天才高中生偵探哩!」
「是……好的,我這就去查。」
……大概五分鐘前,你好像說過不會有人看不起我的嗎?真的是陰晴不定的怪老闆。不過以此調查公司內部有沒有非法行為倒是很不錯的理由啦。
錢尋真首先先到位置上放置物品……那是一個在角落的小板凳,然後開始觀察其他同事。
但一整天下來,錢尋真都沒有見著其他三名員工,只有那名「鬼哥」在這間充滿煙味的二十坪大公司之中閒晃呀晃的,連電話響了也不接的。
而最令錢尋真感到困窘的是──
「嘿,Money弟,下班啦,去你家混混怎樣?」
「啥……?」
「你姓錢,錢就是Money,叫你Money弟有問題嗎?」
「不,我的問題在於,為什麼會想要去我家?」
「怎麼?難道你金屋藏嬌,害怕我去你家?」
「可是……我是跟家人住的耶。」
「喔?跟家人住?那更好呀,人多熱鬧嘛!」
「這……不太方便吧!」
「那裡不方便?打通電話問問呀。」
這種莫名其妙而來的軟性壓迫,讓錢尋真感到一陣不尋常。
難道……其實這鬼哥也收到老闆的命令,要調查自己是不是臥底?嗯……反正,哥哥應該會拒絕,我就打通電話吧。錢尋真拿起了智慧型手機,撥通給哥哥。
「喂?誒!」
剛打通,狄司癸便將手機一把搶了過去,「喂?錢哥哥呀,我是你們家尋真的學長呦,今天想要去你們家串個門子,不知道方不方便哩?」
拒絕吧,哥哥!錢尋真祈禱著。
「方便呀?謝謝呀!」
為什麼別人的血脈都會心意相通,我老哥跟我卻半點都沒有呢?錢尋真覺得脖子失去功能,扶著要掉下的額頭。
「那就走吧!」狄司癸笑著將手機還給尋真。
錢尋真想了一個技倆,是假裝成路癡,故意裝迷路,等到狄司癸放棄再回家。可是狄司癸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到了錢尋真的履歷,由上頭得知尋真住址,直往錢尋真家去了。
這路上,是狄司癸騎著機車,一腳頂著錢尋真的折疊式腳踏車後座回去的。錢尋真還真有跳下腳踏車逃跑的衝動。
到了家門口,錢尋真心想,得設法支開這狄司癸,簡單扼要的跟老哥串通,要老哥千萬別露出自己是在薔薇徵信社工作的口風。
「唉呀,尋真的同事嗎?」錢守無開門之後,立刻打招呼。
「Money哥哥你好呀!」狄司癸很有活力的樣子。
「嗨!你好呀,來一起吃頓晚餐吧。」
嗚……要是哥給他杯紅茶,請他離開就好了!錢尋真很想哭。
錢守無在料理晚餐時,錢尋真幾度想要藉著幫忙的名義跟哥哥暗示,但是錢守無卻一直要他回到位置陪客人聊天,好客的讓他都感到意外了。
狄司癸瞧著錢尋真這種家徒四壁的模樣,倒也不知道要聊什麼,就算白目,也不能直說主人家窮吧?硬是聊著那看來彷彿民初時代的木桌是從哪得來的,有什麼歷史。
就在兩人聊到沒話聊時,錢守無終於上菜了,替兩人的詞窮填補了些東西。
「哇塞!是雞排耶,超棒的!」狄司癸好像很多天沒吃飯了一樣,手舞足蹈。
「來……趁熱吃呀。」錢守無將其它小菜和飯整理到桌上。
開動後,狄司癸忽然冷冰冰的插了一句,「對了,Money哥哥知道我們公司的性質嗎?」
「嗯?不就是徵信社嗎?」
……這傢伙……果然是在試探我吧?慘了……。尋真筷子中的雞排掉了,手心出汗。
「那麼……,錢大哥知道我們公司的名字嗎?」狄司癸笑瞇瞇的眼神之中,散發著一股帶著些許敵意的光芒。
「喔,不是那個薔……」
「薔什麼?」
「好像是什麼強強滾?反正就是一個怪名字嘛。」
「也差太多!我們公司叫『炸妻』啦!」
「……反正都是怪名字嘛,而且──我們今天尋真第一天上班,我哪會記得你們公司名字?我又怎麼會知道他上哪間?搞不好這小子兩天就被辭掉,我幹嘛要記?」
「啊……也是啦,真歹勢啊。」狄司癸扒著飯。如果鼻子上的灰可以下飯,他可以吃很飽了。本想解釋公司是外包制的,想想也懶得講了。
「對了,這頓飯要收你五百呦。」
「啊?」像被棒槌打中頭,狄司癸晃了腦袋一下。
「怎麼了嗎?吃飯付錢,不是很正常的事?我是開店的耶。」
「不……不是請的嗎?」
「我只說過要一起吃飯,又沒說要請……怎麼了?」
「就這幾樣寒酸的菜……」狄司癸抬頭瞧著錢守無那散發著金色光芒的眼睛,只覺得靈魂被吸入了似的,一陣頭昏目眩。
是的,在錢守無的那深邃的金色眼睛盡頭,有著一股黑暗,裡頭藏著貪婪、苛刻、不擇手段,令人髮指的醜陋人性。
這種遠勝於老闆的壓迫力是怎麼回事?狄司癸乖乖拿出錢包,從中掏出五百塊錢給了錢守無。
錢守無拿著五百塊錢,深深一吸,露出愉悅的表情,「這就像是財神爺做的海帶,芬香四溢,一入口還柔滑細緻呢!」
這……太可怕了,他是屬於拿人錢不手軟的呀……可是,我怎麼可以這麼簡單的任人宰割呢?哼!在這之後,狄司癸像是參加了大胃王比賽,瘋狂扒了三碗飯,四塊大雞排。
「要不要在我們家住一晚?」錢守無的瞳孔散發出令人膽寒的金芒。
「多謝款待,不用了!」狄司癸趕緊整理,就像是逃出蟾蜍嘴中的蒼蠅,趕緊逃離這家黑店。
錢尋真呵呵一笑,「原來哥哥早就知道了。」
「梅姐通知得巧呀,剛好在你們要進來的前十分鐘傳簡訊跟我講。是說,要你進行這種任務,根本就是越級打怪嘛,你怎麼會接下的?」
「梅大姐給我什麼任務,我都會接下的。」
「尋真啊,你有想過嗎?你當臥底的事情如果被發現了,那麼在徵信業界就沒有人敢用你囉?你確定能在薔薇徵信社待一輩子嗎?」
「咦?對耶!」
怎麼還是這麼天然呆!難道尋真的推理能力是用人生智慧換來的嗎?錢守無用筷子比著尋真,不住一手插腰,「梅姐想事情當然不會處處為你著想,所以你要替自己著想!這段話記下來,對你以後也會很有幫助:不是老闆指派你幹就要幹,要讓老闆知道你適不適合幹!」
「可是……可是梅大姐說要私下給我薪水,然後在炸妻那邊我還能拿錢耶!」
以京劇演員看見也會自嘆不如的速度變臉,錢守無用力拍著錢尋真的肩膀,「做人就是要挑戰困難,好好幹呀。讓老闆見識見識你的能耐吧。」說完,比出大拇指。
錢尋真覺得肩膀要裂了,腦袋也是。
◎ ◎ ◎
◎
隔日早上,錢尋真來到炸妻徵信社,準備任務。
其實這間徵信社並不太像一般公司,反而像是廢棄的舊工廠。在一塊還能找到些鐵屑的水泥地上用木板隔間隔出兩間房,較小那間就是會議室,較大一間就擺了五張桌子和二手桌電腦當作是老闆和員工的辦公室。認真瞧,地上還有橘色的界道線,給人滿滿的山寨感受。
錢尋真來到角落的小板凳坐下,將包包放在上頭有著注音符號的小折桌上,等待著今天的工作。
上班時間過了十分鐘,狄司癸就像逛大街一樣,邊吃口香糖邊哼著歌,慢慢走進辦公室。
「……這間公司該不會只有我和龜哥吧?」
「是鬼哥。當然不是呀,這裡還有歐佬先生、林曉啼還有一位喵大。」
「大家都習慣性遲到嗎?」
「嗯?公司之內並不存在著『遲到』的這個詞喲,難道老闆沒跟你說,現在公司是外包制度嗎?完成案子之後,每項案子都要寫報告書,到了客戶簽結之後才會給錢。啊,如果只是老闆指派的,那麼老闆覺得結束了就可以拿錢。當然要來這裡工作也行啦,但是這裡的工具太破爛,有時候老闆明明知道大家是看案子領薪水的,還會給人莫名的工作,所以大家幾乎都在自己家裡工作啦。」
原來是這種模式。錢尋真心想:這樣一來,如果想要在這裡領錢,還是得要捉出誰是臥底嗎?可是除了自己是真的臥底之外,難道還有臥底存在?
錢尋真冷不防一問:「昨天龜哥那麼堅持要來我家……是因為想要調查我的背景嗎?」
「啊啊啊啊!」這串亂叫,是因為狄司癸爵口香糖時不小心咬到嘴內的肉了,「哪、哪有,就是交誼一下吃個飯呀,你沒看我在這裡都沒朋友?」
「所以龜哥是邊緣人喔?」
「什麼邊緣人……我……唉……好吧,我就是社會邊緣人啦!」
「其實昨天我接到老闆一個命令,說我們之中有人是別間公司的臥底,不知道龜哥有沒有什麼想法?」
這哪招啊!狄司癸真嚇了一跳,「哇靠!你連這都說出來?」
「沒辦法,因為除了龜哥之外,我誰都不認識,只能依賴你了。能分析一下誰是臥底的機會最大嗎?」
狄司癸緊閉著眼睛,汗水淋漓,看起來很細心的思考了一陣子。
「我想不出來。而且搞不好根本就沒有,要是猜錯了,那可是冤枉人了。」
「嗯……我們能不能設下陷阱,釣看看什麼事情是只有臥底知道的。」
「唉呦,不虧是天才高中生偵探,腦子很好嘛。這陷阱要長怎樣?」
「首先……我們必須要知道,臥底想要的是什麼東西,目的是怎樣。」
「臥底不就是想要先一步知道商業情報嗎?例如什麼新的技術,又或者什麼新的潮流或方向……不過我們這邊這麼落後,真的有臥底嗎?」
有點心虛似的,錢尋真咳了兩聲:「那麼,想必就是想要知道有什麼負面情報,或者是非法行為啦,想要爆料出來,然後搞垮公司嘛。」
「……所以之前跟勞動部爆料公司非法加班的歐佬先生是臥底嗎?」
喔喔,原來是歐佬先生爆料的,Good Job,龜哥。錢尋真又說:「這太小兒科了,有沒有誰掌握了什麼更大的負面情報,或者是非法行為的?」
「嗯……林曉笛好像知道老闆以前搞外遇被抓猴,所以林曉笛是臥底嗎?」
「噗,原來老闆是因為被抓猴過,心有不甘才創立這公司呀。那麼,那位喵大呢?他有沒有知道老闆什麼負面新聞?」
「嗯……或許……她是知道最多的也說不定,雖然她才來一陣子,但是她能力的確強,之前還發現江前輩盜用公款,以一種揪出犯人的氣勢指證她,讓她離職了呢。」
江前輩?看來那江前輩就是假陳太太了。錢尋真問:「那麼……那名喵大知道什麼負面新聞或是公司的非法行為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喵大給人的感覺很難接近,我跟她不熟,不太會跟她交流。」
「喵大聽起來就很溫馴,很像貓咪呀?」
「●●動物園裡的一隻咬死客人的獅子也叫小喵呀。」
「說的也是啦。」
她一來,假陳太太就離開了……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那就表示這人是薔薇的人……
錢尋真盤思同時,一陣橡膠皮與水泥弟摩擦的腳步聲傳來。
不知道是否因為公司裡頭太過空曠,自動成了擴音器的緣故,腳步聲竟然有陣陣回響,聲音似遠似近,令人捉摸不定,但是那節奏卻與聲調完全相反,彷彿機械般固定。
兩人轉過頭去,狄司癸伸出手來敬禮。
這喵大理都沒理狄司癸,見著錢尋真之時,淡淡問了一句:「新人?」
廠內有些昏暗,錢尋真愣了片刻才瞧清那喵大的模樣。
「是……我是新人。喵大妳好。」
喵大身穿一件帶著犀利感的紅色牛皮風衣,下半身穿著讓她長腿更顯修長的黑色牛仔褲,綁著露出纖細後頸的高馬尾。皮膚十分白皙,如果笑一笑,或許會令人覺得可愛,但此時一臉肅穆,配上那白皙,只令人聯想到遠山上的雪原。
「看什麼?沒看過美女嗎?」喵大皺著眉頭,「好像」對新人熱絡的招呼很感冒。
看見她這態度時,錢尋真已經知道對方意圖,淡淡的微笑。
他從梅續弦說假陳太太是被辭職的時候開始,就知道這間公司一定至少有個薔薇徵信社的「線民」,但還真沒想到,竟然是──
苗夢瑤。
原來苗夢瑤上班都在看那些電影,甚至練習台詞,就是在練習怎樣演戲的啊。
「喵大大駕光臨,小弟有失遠迎。不知道今天大駕怎麼會來到公司呢?」狄司癸不由自主的搓著手,活活像古代皇后旁的小太監。
「E-mail。」回應減短的彷彿連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浪費,苗夢瑤走到自己的坐位。
狄司癸這才點開手機上的信件。原來老闆打算歡迎新人,將大家都叫來了。
「為什麼她對龜哥是這種態度?」
「她對我一向都是這種態度。」
「那為什麼龜哥對她是這種態度?」
「這人兩個月的業績比我一年還強,在公司裡,地位當然比我高呀。而且……說不上為什麼,這人身上有著一股好強大的正氣,和她目光對上,我就覺得像被陽光照到一般,快消失了。」
這是什麼譬喻啊?錢尋真啼笑皆非。
話說完沒多久,兩名員工也來到了。其中一名剃著彷彿日據時代才有的平頭,臉上爬滿皺紋,直看橫看都覺得已經超過一般退休年齡的六十五歲,卻健步如飛。另一名還比錢尋真還要矮半個頭,好像在國中便停止發育,要不是容貌老成,光看背影,搞不好還會讓人以為是哪來的小弟弟。
「想必這兩位就是歐佬先生和林先生了吧?」說到歐佬先生時,錢尋真理所當然的瞧著老先生,說到林先生時,他則是瞧著那名矮個子先生。
「不……我是林先生,那位才是歐佬。」老先生說,比著矮個子。
「請你加上先生……嗯,算了,畢竟林先生也算是長輩,加不加上先生無所謂的。倒是你們三個還是得要乖乖的加我先生才行。我姓歐名佬,請不要因此誤以為我是老先生。」
輕輕笑了一聲,錢尋真覺得很有意思。來到這間徵信社之後,很多事情還真不是正常邏輯可以預料。
林先生與歐佬先生雖然脾氣有點古怪,但還算有正常的社交禮儀,與尋真寒暄了片刻,相互自我介紹。大抵上,歐佬不喜歡別人低頭看他的眼神,所以選擇比較常單獨作業的工作。林先生則是因為不喜歡被家人當老人看,所以獨自出來工作。
狄司癸對尋真比較熟悉了,話到沒那樣多。苗夢瑤維持一貫冷淡的態度,戴上耳機用公司的電腦聽音樂。
又過了陣子,狄司癸覺得太無聊,把牌拿出來,將尋真那有著注音符號的小折桌放在正中央。錢尋真不敢在上班時間做這種事情,只去一旁掃地,想著接下來要怎樣與苗夢瑤取得聯繫。牌打過三輪,那令人難忘的肥胖身影隨著濃厚的煙味出現了。
「……●你的,在公司給我打牌呀?」
歐佬眼神發出一道銳利精光:「我們現在早就是外包的了,在公司打牌會給老闆什麼損失嗎?」
林先生則連看都沒看老闆一眼,淡淡說著:「打牌可以促進腦筋思考,或許在徵信工作上的瓶頸會誤打誤撞打通,說打牌算是工作的一部分也不為過,我們沒給老闆收錢應該算是不錯了。」
賈老闆被兩個員工頂撞的一時語塞,「在新人面前,給我一點面子好不好?」
歐佬正經八百說:「面子每個人天生都有,如果沒有面子,那是自己丟的。」
哇!這些同事真是夠嗆的,真不知道這老闆平常待人處事是怎樣的,連同事都這樣大辣辣的嗆他?錢尋真不禁主動緩頰:「聽說公司改成外包制了,那麼大家應該很少齊聚一堂吧?今天老闆將大家集合,想必應該也有些要緊事吧?」
賈老闆趕緊攀上錢尋真的話,「今天叫大家來,是要大家一齊吃飯的。」
狄司癸迅雷不及掩耳的舉手,「吃飯……是老闆請,還是我們自己出錢?」
「當然是我請呀,你有遇上那種會邀你吃飯,結果收你錢的嗎?」
錢尋真說:「所以大家都要出去吃飯囉?」
賈老闆說:「我也還沒有決定要去哪邊吃,有什麼好地點嗎?六個人,我車載得下的。」
知道老闆是要請吃飯,歐佬和林曉笛繃緊的臉也不禁鬆了。不過看見他那台載得下六個人的車時,大家白眼又差點翻到頭皮上。
那是一台俗稱小發財的藍色貨車。
「來,誰要坐老闆的貴賓席呀?」貴賓席指得當然是副駕駛座。
歐佬和林曉笛搬著矮凳,狄司癸拿著小折桌,苗夢瑤則是繼續聽著耳機中的音樂,一齊上了貨車後斗。典型的用行動代替言語。
錢尋真開始同情起老闆了,他舉起手,「我……我有這份榮幸嗎?」
賈老闆不虧是賈老闆,此時依然能擺老闆架勢,「當然呀,我這人很平等,想坐就來,不會管你是不是菜鳥的。」
便是如此,錢尋真坐上副駕駛座了。一行人浩浩蕩蕩……不,只是平淡無奇的出發。
這間公司的左右鄰居,正是其他製造工廠,公司對面卻是一座座用白色塑膠布搭成的溫室,這幾棟工廠看起來都很像是違法建築,尋真心想得找時間拍張照片給薔薇徵信社才行。
小發財貨車像是處著拐杖的老人,有點顛頗的駛出滿是碎石的小路,來到主要幹道。賈老闆說:「錢仔,你知道為什麼我今天要把大家叫出來嗎?」
「……難道,是製造我與他們接觸的機會,要我調查他們之中誰是臥底?」
「漂亮喔,答對了,趁現在好好想想要怎樣套他們話。其實我也是為了說這段話,所以才故意開這台小發財的。我知道除了你之外,他們一定沒有人願意和我坐的。」
「喔?」錢尋真覺得自己誤判老闆的智謀程度了。如果這是真的,那這老闆也未免太笨了,這不是打通電話或傳簡訊就好了的嗎?何必費這心力?
他看向左邊的老闆,發現他熱淚滿盈。
嗯,這應該表示,老闆只是因為怕丟面子而故作高深。
「老闆真覺得,檢舉你的人就是臥底?……我覺得……或許只是看你不順眼而已,跟臥底沒有關係。」
臥底是誰,錢尋真當然已經知道,但這老闆的負面新聞,錢尋真挖得可還不夠呢。
「怎麼可能,如果沒有臥底的話,我……我的秘密怎麼可能弄到別間公司都知道?」
「或許其他公司的員工默默接近我們,跟他們套話?」
「就算是被套話,被套話的人也該把自己被套話的事情講出來,怎麼可以隱瞞?」
「冒昧請問一下,老闆的秘密,究竟是什麼?究竟是被哪間公司知道?要是不知道這點,我很難去判斷誰是臥底。」
「我的秘密就是──」
錢尋真專心聽著。
像是考慮了些東西頓了一會,賈老闆說:「──就是會派員工私下去其他公司臥底呀。不過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
你們這些人是有完沒完呀!錢尋真問:「那麼,那名臥底,會不會是雙面間諜?其實那人也就是臥底?」
「不會的,因為那臥底是去甲公司臥底,但是卻是乙公司知道這件事情。」
這也不能判斷那名臥底就不是雙面間諜,搞不好還是三面間諜呢。因為這老闆的邏輯實在很混亂,錢尋真也懶得跟他解釋,「好的,我會努力找出這名臥底的。」
「……錢仔,我是信任你才說這麼多的,再給你五天,如果你找不出誰是臥底,別說沒有破案獎金,我會讓你下場比被離職還慘呦。」賈老闆露出裂嘴的笑容,配上他那臃腫的身軀,很像是恐怖的殺人小丑。
錢尋真吞了吞口水。雖然因為這老闆被員工吐槽而對他有點同情,但沒有想到被威脅的時候,是這麼有壓迫感。
明明在路面平穩的大馬路上,小發財車依舊拐了一下。
◎ ◎ ◎
◎
終於來到預定的台菜飯館了。這間飯館雖然算不上高級,但至少菜色不錯,也很衛生。眾人就位之後,不客氣的點了平常五倍的菜量,好像都是餓死鬼投胎。
吃飯時,一夥人都聊著與菜色相關的話題,錢尋真或多或少也說個兩句。沒話時,他便偷偷瞧著苗夢瑤。苗夢瑤吃的緩慢,不失大家閨秀的氣質,但不知道什麼時候,苗夢瑤桌旁的盤子和殘羹已經堆到比她還高了。當然,她依舊不失大家閨秀氣質的從容用著餐。
歐佬與林先生兩人吃的沒有苗夢瑤多,但那份量至少也能餵飽六、七個一般人了。狄司癸大概因為昨晚吃太飽,今日的戰力倒很一般。
吃到一半,林先生呼了一口氣,「去廁所一下。」
歐佬說:「該不會是想去催吐吧?」
「又不是在拼酒,催什麼吐?想要吃多一點,當然要把舊的存貨清出。」往廁所去了。
賈老闆見狀,一瞄錢尋真,眼球又往廁所方向飄動。錢尋真知道,這是要他去調查,也往廁所方向去了。
進到男廁,錢尋真發現這些廁所之中只有一間正在使用中,進入隔壁間。
「林先生,你在嗎?」
「尋真?你也來呀?」
「是呀,人有三急,這急最忍不得。」錢尋真當然並沒有在蹲坑,只是站在裡頭。由於之前在公司內部被煙味薰得受不了,他將茶包釘在拋棄式口罩上,自製了一個「茶包口罩」,現在倒可以拿出來「抵抗」。
戴上口罩之後,尋真眼珠子轉了幾轉,「沒想到我們老闆這麼好,有新人來就會請吃飯呀?」
「好個屁呀,這老闆之前薪水都給的遠低於標準薪資的,連加班也沒再給錢,吐這樣一點出來是算什麼?要是有其他公司挖角我,我一定過去。」
「但是現在,老闆不是已經改成外包制了嗎?看來得要感謝向勞動部告發的同事呀。」
「嗯……這倒不知道是誰這麼好心的。」
林老先生不知道是誰告發的?錢尋真又試探著問:「那看來,我們老闆私德並不太好囉?」
「廢話,私德好的人會外遇嗎?我知道你剛出社會,對老闆都有一種盲目的崇拜感,但這並不需要,他們充其量不過就是仲介,接案子,再派案子,然後從中抽取利潤罷了。一定程度上,根本就是詐欺呀。」
「難怪我們公司會取這名字。」
「好了,別說話了,跟人講話時我解不出來。」
有些無奈,但錢尋真還是在裡頭假裝有大解一樣,計算一下時間,沖了馬桶,先一步回到餐桌。
尋真現在肚子也飽的像塞進了一隻雞,只喝著烏龍茶,等大家吃完這餐。完飯後,老闆眼角銜著淚水的附了款,又載大家回公司。
「既然大家難得來公司……那麼就大掃除一下吧?」回到公司,老闆立即發佈任務。
「現在我們又不會來公司,憑什麼要我們大掃除?」歐佬說。
「是呀,我就知道剛剛請飯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呀!」林先生說。
「我附錢可以嗎?」老闆說。
「好吧,看在主顧一場,就免為其難的幫你吧。」不知道是誰起頭答應的,經過休息之後,下午時間,大夥兒開始大掃除。
苗夢瑤跑去買了雨衣、雨鞋和口罩。回到公司之後,他對著水泥牆角落用雞毛毯子不斷輕輕刷著。
林先生則是拿著掃把,在公司內來回清掃。
「歐佬先生,你跟尋真一起把這破爛的舊沙發搬去丟掉好嗎?」賈老闆說。
「……為什麼是我?」
「總不好叫林先生和喵大吧?」
「那麼小鬼呢?」
「狄司癸要負責掃廁所呀,看一看,除了歐佬先生之外,還真沒人可以幫忙了。」
「那你自己呢?」
「我……我要負責處理大家沒有清掃到的部分呀。」
錢尋真跟這老闆當然並沒有什麼默契,不過觀察力敏銳的他,很快就發現老闆意圖,「歐佬先生,我一個人實在很不好搬,可以請你幫我嗎?」
「……這是看在尋真小弟的份上我才幫忙,可不是老闆說要幫我就幫的呀。」
錢尋真與歐佬一左一右,目的是要將舊沙發搬到一百公尺外的一個大垃圾桶。搬出大概十公尺,歐佬忍不住抱怨:「這老闆是不會先把這大型垃圾丟到小發財上面是不是?」
「大概是很愛惜小發財吧?」
「嘖,那他自己還上車?」
「啊?──哈哈!這老闆好像很讓人討厭哄?」
「當然,這老闆以前加班可沒再給錢的。」
「聽說他以前還搞過外遇?真的嗎?」
「大家都這麼說,但是究竟消息是從哪來的,我也不清楚。」
……!歐佬不知道消息是從哪來的?錢尋真試探著問:「看來我們這老闆還挺糟糕的。」
「糟歸糟,有時候人就是要為五斗米折腰呀。你剛出社會,對老闆會有某種的厭惡,但是並不需要,他們充其量不過就是仲介,有機會跳走就心平氣和的走吧。遇上這種老闆,就當作遇上詐欺吧。」
「難怪我們公司會取這名字。」
兩人數著一二三,合力將舊沙發丟入大型垃圾桶,走回公司。
太陽從上方緩緩西移,已經是黃昏時候。
「整理得差不多了,大家要該散了吧?」林老先生說。其實他也不過就是將公司內的地面都掃過一遍。
苗夢瑤從頭到尾都站在牆角,輕輕用雞毛毯子不斷刷著。牆如果說話,大概會問是不是要把它搬回家,不然幹嘛刷得那麼乾淨?尋真倒是認真的清掃和搬著大型垃圾,與他配合的歐佬也心不甘情不願的做了不少工作。
「哈哈,辛苦了大家!」賈老闆眉開眼笑的鼓掌。
歐佬將右手食、姆指相互搓著,做了一個數錢的手勢,「以為說一句『辛苦了』就沒事了嗎?老闆,做人要務實呀。」
賈老闆嘆了口氣,每人發了一千五百塊錢。四個人拿到錢,都心滿意足得離開了。
「花了這麼多錢,就是為了幫你調查誰是臥底,錢仔現在發現了嗎?」
「有點眉目,不過還不是太確定。」
因為今天荷包失血導致心情不佳的緣故,賈老闆對尋真語氣不大好:「不要以為我說五天內要破案就可以拖延!從明天開始算,慢一天破案,我就少給一成的破案獎金!」
還有這樣加碼的呀?對歐佬和林伯伯那樣種比較強勢的就從了,對我到是這麼兇,這老闆當真是欺軟怕硬耶。算了,先不管這老闆。錢尋真說:「啊……那個,今天雖然有跟林先生和歐先生講到話,但是套得還不夠多,跟那個姐姐更是根本就沒有說到話。」
「對哄,你今天倒是都沒機會跟苗夢瑤接觸。不過苗夢瑤是最不可能當臥底的,她倒不用調查。」
錢尋真差點笑了出來,他忍住笑意:「就算她不是臥底,或許從她哪邊也會找出線索。」
「嗯……給你她的電話,要怎樣調查就隨便你吧。」
用顫抖的手指將苗夢瑤的電話鍵入手機之中,尋真吞了吞口水。急急忙忙跟老闆道別,走出十幾步,將電話打給苗夢瑤。
「……我們約在公司巷口那間的便利商店。」
什麼都還沒講,苗夢瑤便毫無預兆的說了這句。
「好。」我打給她,她就知道我是誰,這表示她之前已經知道我的電話了?錢尋真騎著腳踏車到了便利商店,很意外苗夢瑤已經在店中了。
「以後要見面,盡量用電話約出來講話。」
「咦?有必要嗎?」
「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錄音來出賣我呢?」
「啊……?」錢尋真感到一種心臟被綁住的難受,為什麼自己會不被信賴呢?
看著錢尋真懵懂的表情,苗夢瑤頗有緩頰意味的說:「就算你不打算出賣我,至少也要考慮,我會不會出賣你呀。」
「苗姐怎麼可能會出賣我呢?」
「……這可說不定。如果要斷尾求生的時候,我還是會犧牲你的。」
這話語就像是精密機械所說出來的,毫無任何感情。
面見過幾次,話卻沒說過多少,錢尋真對苗夢瑤的個性並不太清楚,今天還算是第一次正式交流,聽見她如此苛刻的言談,錢尋真覺得臉頰彷彿貼上一塊冰冷的鐵片。想要躲開那種感覺,卻沒有辦法做到,好像身體的一舉一動,都被這毫無感情的話語禁固,如果想要免強脫出,只會遍體麟傷。
「我很好奇為什麼就這樣的小公司,還需要派兩個人來臥底,是不相信我,還是希望你取代我這項工作?」苗夢瑤看尋真沒回應,又說:「以後少點接觸,以免被起疑。我會要求梅大姐早點將你調回去的。如果沒有什麼要緊事,就先這樣吧。」
苗夢瑤連位子都沒坐下,準備離開了。
「……苗姐,如果要我出賣妳的話,那現在錄音不也一樣嗎?」
「嗯,你說的沒錯,但現在看你想法這麼天真單純,倒覺得你不會做這種事了。再見。」苗夢瑤走出便利商店,沒有半點多餘動作。
切斷什麼東西似的,自動門關上了。
或許是對方的態度冷冽的太過強烈,錢尋真的腦袋與身體沒有可以應對的機制,只是默默呆站在便利商店落地窗旁的餐桌。
「人生就是這樣,失敗幾次就會成功了。」在附近拖地的便利商店以一種人生前輩的姿態插嘴。也可能是因為錢尋真妨礙到他拖地了。
「……很抱歉。」錢尋真拿出手機,伸出食指在上頭滑了滑,「老闆……我發現臥底是誰了,可以在明天的時候,幫我叫大家來嗎?」
◎ ◎ ◎
◎
「是怎麼一回事?還真難得呀,竟然連續兩天都大團圓的。」歐佬說話總是帶著些刺。
公司內的電燈亮得令人想到舊時代牢房中才有的燈光拷問,老舊鐵的捲門也不客氣的緩緩將這群人與外圍的自由隔開。
在沉重的隆隆聲之下,賈老闆沉著臉,刻意放緩說話速度,一字一字說:「這當然是因為有大事件要公布了──大家知道公司裡頭有臥底嗎?」
歐佬一聲冷笑:「臥底?誰呀?」
林曉笛則是臭著臉:「什麼臥底,別鬧了,無間道嗎?」
「有的,經過了這兩天的調查,很快的,我發現我們公司的確有臥底。」
此時鐵門完全闔上,發出一聲「喀」,照在錢尋真臉上的光芒也隨之暗了。
難不成……因為昨天的話語,尋真打算先下手為強?苗夢瑤額邊流下一滴冷汗:「臥底,應該是指其他公司的間諜吧?」
「是的。在揭露誰是臥底之前,我想要問問看,如果你們是臥底,你們會怎樣隱瞞自己的身份?」
「靠……這是在測試誰會心虛嗎?沒關係,我先來!」狄司癸閉上眼睛,「我的話,應該就是安安份份的工作,然後盡量在日常之中挖公司的內幕回報吧,細水長流嘛。」
歐佬皺眉說:「嗯,我的話,應該會展現高強能力,取得公司信任,盡力往上爬吧,畢竟就是要努力往上爬才能夠挖出深度的內幕。雖然這間公司沒有什麼值得人挖的內幕。」
林曉笛淡淡說著:「我沒有辦法回答,畢竟我想都沒有想過這種事情。有人要我當臥底的話,我一定當下就拒絕了。」
苗夢瑤呼吸顯得急促了些,「嗯……可能會主動替老闆找臥底,用來掩飾自己是臥底的事實。」
錢尋真粲然一笑:「看來大家的思考都很慎密,我也覺得大家都講得很好。那麼,下一個問題。一般商業間諜的任務是什麼?」
歐佬伸出食指說:「這要看目的為何。我認為大致上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竊取商業機密,給自己的公司提升。」又伸出中指:「另一種是挖出負面新聞,爆料給對方公司垮。當然,兩者兼具也無不可。」
「所以當臥底,要不就是會努力竊取商業機密,要不就是努力挖負面新聞囉?」
四個員工都點了點頭。
錢尋真嘆了口氣,這些同事實在精明,要是朝夕相處,搞不好身份早就曝光了。「大家差不多都有共識……我也差不多該公布誰是臥底了。」
這間公司在此時已經關上了大門,像是一座牢籠,任何都沒有辦法逃走的。
錢尋真伸出手指,逐一在同事們的臉上飄過。
苗夢瑤的心臟就像踩到底的油門,提高了轉速,當錢尋真的手指停下的,她更像被一個細針刺中了一般。
她可真意外,沒有想到,錢尋真比著並不是自己。
「龜哥,你就是臥底。」
狄司癸臉頰抽動、瞳孔收縮,「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是臥底!」
「阿鬼來大哥我的公司三年了,如果誤會的話,錢仔應該知道下場是怎樣吧?」賈老闆將雙手放入西裝口袋,裡頭藏有武器一般。
「這當然不會是誤會,請聽我推理。」
雖然那頭大捲髮已經變成直髮,但今天的錢尋真並沒有平常看出陰謀或真相的魄力。或許是因為他想講的讓他自己感到無力,或許是因為這種事情並沒有觸碰到他的正義感。
不過由於這群新同事還是第一次聽見錢尋真推理,因此所有人依然安靜的聽他說明。
錢尋真輕描淡寫說著:「龜哥在前天我來到公司時,曾經對我密切關注對吧?」
「是呀!不過那是因為想要交你這朋友而已呀!」
「不,那不是想要交我這朋友,而是想要讓我產生你不是臥底的感覺。」
「什麼呀!我、我、我根本隔天才知道,你要找臥底阿!」
「不,你第一天就知道了,我第一天來上班,與賈老闆講完話之後,你正出現在門口,不是嗎?」
聽見這項指證,狄司癸只覺得彷彿時間靜止了,這一瞬間,他忽然察覺不出自己有沒有在呼吸,好像連內臟都停止運作。
「那……那只是巧合啦!」
「還沒完呦……我曾經問過林先生與歐佬知不知道老闆之前違反勞基法加班以及曾經搞外遇的事情,結果爆料非法加班的歐佬不知道是誰爆料老闆搞外遇的,而爆料搞外遇的林先生,卻不知道是誰爆料非法加班的……連他們兩人都不知道爆料者是誰,可是你卻知道,這不正代表你暗中調查公司負面新聞嗎?」
這話又像是一記下勾拳,狠狠打在狄司癸的忠誠度上。
即便頭暈目眩,狄司癸還是豁進全力,試圖閃躲對手接下來的攻擊,「……向勞動部檢舉和爆料老闆八卦的他們應該更接近臥底吧!」
「不,因為不堪壓榨而投書,因為好奇而挖八卦都是人之常情,特地去挖罕為人知的祕密,才是臥底所為。而且其實,你那天在我家付錢時,沒有注意到,你遺忘了一張名片。」錢尋真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卡片,將它拿給了老闆。
賈老闆接過,臉色一變,「這……」
看見那張彷彿宣告自己死刑定讞的卡片,狄司揆手指開始發抖,卻又冷不防驚醒一般,大笑:「笨蛋!你想要釣我對不對!哈哈,拜託,我公司的名片根本就不是這樣子的!」
錢尋真盯了賈老闆一眼,賈老闆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尋為什麼要瞧著他,過了兩秒,終於茅塞頓開的說:「那你公司的平片是怎樣子的?我可沒大方到替員工印名片。」
狄司癸臉頰上滿是充血的腫脹感,臉色也一陣青,一陣紅,一陣黃。現在才知道,原來剛剛的驚醒,竟然是自作聰明誤入陷阱。
「現在大家看看誰是笨蛋吧!」從頭到尾什麼都沒講,只是乖乖聽著,但賈老闆不虧是老闆,佔便宜的時機掌握的完美無缺。
會被這種笨蛋誆騙三年,賈老闆應該也是笨蛋吧?……我突然對在這裡的臥底任務好有自信呀。錢尋真心想。
狄司癸正想要反駁,苗夢瑤忽然插話:「平常小鬼一直混在公司之內,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要不是因為混在公司之內比較好取得情報,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待在這裡……而且這傢伙是罕見不抽菸的混混,平常為什麼硬要在公司呢?」
歐佬一聲冷笑,「小鬼,你該不會一邊領著這間公司薪水,然後還收著原公司的錢吧?」並沒有多在意,但歐佬還是興趣使然的颳了他一頓。
林老先生說:「吃碗內看碗外對嗎?唉……做人做事還是要有原則呀,難道一隻狗咬你,你還要給他咬回去?」這話更像是想要講道理給老闆聽。
狄司癸一聲國罵,「好啦,臥底就臥底啦!拎杯在這間公司該做的都沒少過啦!領著這種低於最低薪資的錢,是要怎樣不看碗外啦!」
老闆反嗆:「好呀,現在就給我從實招來,你究竟是哪間公司派來的臥底?」
「你真當我白癡?問我我就會招呀?」
錢尋真忽然感覺到一陣強烈的鬱悶感,那不只是因為公司的鐵捲門闔上,更是感受到一陣風雨欲來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