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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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4-11
  林鳴祤坐在手術室外的椅子上,一臉煩躁,陰鬱的神色讓人不敢上前搭話。
  
  何祭淵則是緊張地在手術室門口來回踱步,一下子又是嘆氣又是抓頭髮,經過的路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焦躁。
  
  比起他,千尚九反而表現平穩多了,靜靜地坐在林鳴祤旁邊,手中擺弄著平板電腦,八成是在處理公事。
  
  藍宇桀和藍景昇的狀況比想像中的還要嚴重,情況不容樂觀,時間過了好幾個小時都還沒有渡過危險期,不過這還不是令人最糟心的事。
  
  林鳴祤自從知道旁邊這兩位守門人暗地裡聯合起來坑她的時候,臉色從來沒有好過。
  
  因為即使知道了他們的對話,她依然還是不得不完成審判,讓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當時何祭淵和千尚九聽到了她的決定,雙雙露出十分訝異的表情,隨後一副如釋重負的吐了一口氣。
  
  不過一時的怒火難平,林鳴祤還是忍不住踹了何祭淵屁股一下,估計現在還是腫的——從他走路怪異的姿勢就能得知。
  
  「妳真是奇怪。」從來到醫院開始一直保持沉默的千尚九突然開口,停下手邊的工作,一副難解的樣子看著林鳴祤。
  
  「奇怪?」林鳴祤蹙起眉,抱著胸睨了千尚九一眼。
  
  「按照常理來說,聽到自己的戀人深陷危機之中,應該會使出各種手段挽留他的靈魂,而不是繼續完成審判。」
  
  「常理?」林鳴祤氣笑了,冷哼一聲,「如果我的原則是『按照常理』而行動,那麼我就不會是業國葬襲之稱的大將軍了。」說完,便隨手拿起剛剛買來的一瓶水,咕嚕咕嚕地灌了下去。
  
  「妳不愛江司晨?」千尚九又道。
  
  「噗——咳咳咳!」林鳴祤連咳好幾聲,接著用袖子擦了擦嘴邊的水痕,「我如果不愛他,幹嘛委屈自己嫁給他啊?」
  
  「可是,因為藍宇桀沒死去的關係,江司晨現在無法進行審判,結局不是被藍宇桀的靈魂消化掉成為他的一部分,不然就是墮入虛無。唯一可能反轉結局的機會,就是把江司晨的靈魂從藍宇桀的身體裡拔除,然後放到別的死者體內,但是成功的機率就只有萬分之一……妳真的能無視心中的情感,什麼都不做?」千尚九依舊不解的看著林鳴祤,嘴裡滔滔不絕地說著。
  
  林鳴祤不可置否的聳聳肩, 「既然無法阻止,那麼該發生的就讓它發生好了,到那個時候,我也只能接受了。」
  
  千尚九推了一下眼睛,「真讓人訝異。原本以為妳會藉由審判來威脅我們,讓何祭淵不得不拔除江司晨的靈魂,給予他進入轉生盤的機會,可是妳並沒有……」語畢,千尚九便若有所思的摩挲著下巴。
  
  「我又不是為了以後能活著才進行審判的,轉生盤對我的意義並不大。」林鳴祤翻了個白眼。
  
  「那妳又為什麼……」
  
  「停。這些問題留著以後問吧,我現在沒心情聊這些爛事。」林鳴祤抬手阻止正欲發話的千尚九,厭煩地回道。
  
  千尚九見林鳴祤擺明了沒有想要繼續聊下去的意思,故作嘆息一聲,又繼續擺弄平板去了。
  
  半小時又過去,手術燈終於暗了下來,當大門一開啟,三人便湊上去關切。
  
  「父子倆都平安,現在可以轉普通病房了,請家屬多多注意他們的飲食還有精神狀況。」醫生簡單地交代了一下,便匆匆離去。
  
  醫生一離開後,三人便看見藍宇桀和藍景昇被推了出來,連忙邁出步伐跟上,然後抵達了安排好的雙人病房內。
  
  這時的兩人尚未清醒,林鳴祤見他們都還活著,心中大石終於放下。她坐在藍宇桀右側床邊的位置,看著他的臉逐漸出神。
  
  其實當初她並不想使用借刀殺人這個方法的。
  
  只是藍氏父子的心結太過複雜沉重,因此她特地安排了那簡單又暴力的方式把他們關起來,讓他們在極端的環境下互相對話。
  
  過程中的衝突絕對是不可避免的。
  
  只不過差別在,他們能夠衝突到什麼樣的地步。
  
  她必須從中更加確定,藍景昇對藍宇桀的真實想法,所以才彎彎繞繞搞了這一齣。
  
  只不過她很頭痛啊,因為她給藍景昇的選擇是有一個人必須死,而藍景昇卻選擇了第二條路——兩個人一起死。
  
  這個選擇無疑是想對她示威,讓她決定兩人是否存或亡,乾脆直接地把鍋丟給她。
  
  她當時心想藍景昇不可能會做這種魯莽的事情,可是當她查看過他們兩人的傷口,根本不至於到一刀斃命的程度的時候,才意識到藍景昇的意思是多麼明顯直白。
  
  救,那麼他們倆會活;不救,那麼就一輩子被冠上殺人的罪名。
  
  真是隻身經百戰的老狐狸。林鳴祤抿了抿嘴板著臉,看起來很不高興。
  
  「……妳這次做得太過了。」何祭淵站在林鳴祤身側,平靜地道。
  
  林鳴祤收回思緒,轉過頭回道:「如果不做得過分一點,又怎麼可能會有收穫?」
  
  「收穫?這個是哪門子的收穫啊。」何祭淵哭喪著臉。
  
  「至少可以證明,藍景昇並沒有恨到要殺死藍宇桀的地步。」
  
  「所以說這到底跟通過審判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話說,你覺得藍景昇醒來第一句話會是什麼?」
  
  何祭淵努了努嘴,不滿道:「這我怎麼知道……」
  
  林鳴祤輕笑了聲,然後起身將病床之間的簾子拉上,回過頭自信地看著呆站在原地的何祭淵。
  
  「何祭淵,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
  
  藍景昇忽地從睡夢中驚醒,冷汗從他的側臉滑下,他大喘好幾口氣,像是離開水面的魚似的,緩了一陣子才逐漸平穩下來。
  
  但是他的狀態並不是太好,臉色白的嚇人,曾經銳利有神的眸子如今變得空洞失神,似乎還沒有從睡夢中完全清醒。
  
  「你醒了。」倏地,一道女音抓住了他的注意力,藍景昇瞳孔一縮,立時清醒了幾分。他偏頭一看,便發現了坐在他床邊的林鳴祤。
  
  「藍宇桀呢?」藍景昇似乎完全不在乎林鳴祤能夠安然無恙的出現在這裡,只想知道藍宇桀的狀況。
  
  「他?死了。」林鳴祤淡然道。
  
  藍景昇一滯,似是不敢置信,臉色有些猙獰,「妳沒救他?」
  
  「我說過,你們之間只會死一個。」
  
  藍景昇氣笑了,「付小小,妳就不怕我弄死妳?」
  
  「你不是把藍宇桀當成垃圾一樣對待嗎?如今他死了,我這可是大功一件。」
  
  「放屁!妳殺了我的兒子,我要妳血債血還!」
  
  「兒子?」林鳴祤嘲諷一笑,「你不是說過,他只是一塊肉嗎?」
  
  藍景昇聽到『一塊肉』這個詞微不可見地一僵,看向林鳴祤的目光中多了幾分驚恐。
  
  他可是從來沒有對付小小說過藍宇桀是一塊肉這句話,她是怎麼知道他私底下對藍宇桀的稱呼的?
  
  林鳴祤趁藍景昇發愣之際,又道:「當初你把他送出國參加計劃的時候,硬生生把他從一塊肉變成一隻瘋狗,是不是覺得很有成就感?覺得你不再孤單了?」
  
  「妳怎麼知道……計劃?妳是……誰?」藍景昇艱澀地回道,對於林鳴祤知道他的私事而感到惶惶不安。
  
  林鳴祤燦爛一笑,但眼底的陰冷從未消失,「我是付小小啊,難道您不認得我了?」
  
  「不,妳不是……」藍景昇看著付小小的臉,覺得她異常陌生,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惡寒。
  
  藍景昇似乎從林鳴祤的眼神裡感覺到她的陰狠,像是斬殺過無數性命的死神似的,看著他的樣子冰冷又無情,彷彿是在看路邊不起眼的螻蟻一般。
  
  付小小是不可能有這種氣勢的。
  
  「那個計劃真可怕啊,從世界各地網羅幼童,把他們關在一間只有一面窗的房間裡,剝奪他們的喜怒哀樂,改造成一個個情感麻木的人偶。這樣的小孩長大到了外界,基本上跟機器差不多,他們只對傷害和疼痛有感覺,所以只會一昧地攻擊他人。」
  
  藍景昇臉色越來越難看,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著。
  
  「不過,聽說參加那個計劃每年能得到不少豐厚的收入,藍家也是因為這樣才得以強盛起來,才有現在的地步,而羅千瑟的大量遺產和背景,又更鞏固了藍家的地位。那麼,如果大眾知道了這個非法實驗,藍家大概會徹底垮掉吧?」林鳴祤手環抱著胸口,明知故問地看著藍景昇。
  
  「……妳的目的是什麼?」藍景昇咬牙切齒地回道。
  
  林鳴祤忽地笑了,「如果我猜測的沒錯,你也參加過吧?那個計劃。」
  
  藍景昇面色忽地一白,難堪地低下頭,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林鳴祤看著藍景昇,突然覺得索然無味,「唉,一提到計劃就讓你動搖成這樣,害我一點興致都沒有了。」
  
  林鳴祤說著,將身後的簾子一拉,現出了身後另外一張病床,藍景昇被林鳴祤的動作給驚動,下意識往她的身後看去。
  
  「他沒死?」藍景昇盯著半躺在病床上的藍宇桀,發現後者正悠悠地看著他,眼神極其複雜,一語未發。藍景昇收回視線,頓時覺得自己有些狼狽。
  
  「剛剛開了個小玩笑。」林鳴祤沒心沒肺的笑著,「但是關於威脅藍家這件事情,我很認真。」語畢,林鳴祤轉身喚了一聲尚九,千尚九下一秒便從角落出現在眾人面前。
  
  「千尚九,妳背叛我?」藍景昇不可置信地看著千尚九緩緩走到他的面前。
  
  千尚九並沒有理會藍景昇的質問,而是冷漠地回道:「先生,先前您將藍宇桀的監護權歸於第一任夫人身上,後來夫人去世,監護權自然而然轉到先生您的手上,可是您並不願承認這個孩子,於是他的監護權最後落在我這裡。」
  
  千尚九說完,走近藍景昇床邊,將一疊資料放在他的面前,上面寫的條約密密麻麻,就只差簽字。
  
  「您完全隱瞞了羅家囚禁羅千瑟的事情,將藍宇桀埋在檯面之下,並且讓外人誤以為你只是在外頭處理得不乾淨,出了個名份不正的私生子。現在,得知真相的羅家要向您討回羅千瑟的孩子,否則不會讓您好過。因此,作為下屬,建議您將藍宇桀的監護權交予羅家,得以保住藍家名聲和地位。」千尚九說完,便安靜地等著藍景昇回覆,面對藍景昇兇狠的眼光,簡直是淡定得可以。
  
  「關於這個,你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考慮。」林鳴祤丟下這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匆匆地離開病房。她人一走,病房就只剩下藍氏父子倆和千尚九三人。
  
  「千尚九,為什麼背叛我?」林鳴祤一走,藍景昇便忍受不了似的朝千尚九發火。
  
  「那孩子身上有我要的東西。」千尚九後退一步,靠著牆壁淡然回道。
  
  「真是可笑,她有什麼東西我沒有?」
  
  「幽默感。」
  
  藍景昇:「……」
  
  「開玩笑的。原因我不想明說,您只要明白我從來沒有站在您這邊過,這就足夠了。順帶一提,在這裡先告誡一下藍先生,在未來請更加小心一些,別再招惹不該招惹的人了,否則我也很難為您說情。」
  
  「說情?妳……」
  
  「為什麼?」藍宇桀突然開口,正在對話的兩人皆是一愣。
  
  藍景昇這才將視線落在剛剛被他忽視很久的藍宇桀身上,手指不自覺地彎曲,將手心包覆起來,似乎有一些緊張。
  
  藍宇桀眼眶微紅,像是被惡夢靨住了般,表情有些猙獰,「為什麼要把我送去那裡?」
  
  藍景昇頓了頓,不自然道:「你難道還不懂嗎?你必須走過我走過的路,才能獲得藍家的認可。」
  
  「我不懂!」藍宇桀失控地吼道,「所以這就是你一直以來折磨我的原因?把我塑造成另外一個你?藍景昇,你真是令人作嘔!」
  
  「你給我閉嘴!」藍景昇這時也火了,怒視著藍宇桀。
  
  藍宇桀盯了藍景昇一瞬,忽然大笑起來。
  
  「算了,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我遲早都會離開藍家。」藍宇桀雖然笑著,可眼中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再見了,藍景昇。」
  
  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