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 2.3
本章節 3139 字
更新於: 2020-04-09
下午的五點，我們趕在王裕雍上工之前，來到中山區鬧區巷弄中的酒吧。
走進店內，昏暗的店裡還沒正式營業就能感覺得出忙碌的氛圍，一名穿著白襯衫的男店員放下手邊的工作，朝走來向我們說店還沒有營業，於此同時我也開啟袋裡的錄音筆明哲保身。
「我們是新北地檢署的檢察官，我叫曾芳安我想要找一名叫做王裕雍的人，請問他在嗎？」
男子看到證件頓時間有些錯愕，他說了一聲麻煩稍等之後，連忙轉頭往吧檯的深處走去，途中還不時呼喊這間店經理的名字。
一名長相精幹的男子開始和呼喊他的店員交頭接耳，過了半晌，另一名樣貌清爽，頭髮略顯過短的男子加入了他們的對話，我這時就猜想這個人或許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店經理在遠方和我們頷首，隨後帶著那名過短髮的男子朝我們走來。
「我就是王裕雍。」
「……請問兩位長官有何指教呢。」
兩人不約而同的一前一後答腔。
我向經理說了偵查不公開的原則，希望能夠找的地方借一步和王裕雍談話。
「王裕雍是我的員工，我有必要知道發生什麼事。」
他的口氣頓時凝重，但聽不出有任何的刻意刁難。
「是有關於刑事案件的調查，內容恕我無法詳述，但請您放心，我們並沒有收到任何王裕雍涉案的可能。」
聽到我的這番話，王裕雍的臉上難掩錯愕，發出了類似『開什麼玩笑』的呢喃聲。
那邊有包廂。沉默半晌的經理伸出手，指著遠處一扇掛著門牌的房間，並要王裕雍領我們前去，如果有甚麼需求務必向店員反應，隨後轉身繼續對吧檯理的人比劃著看不懂的指令。
「你今年幾歲。」
在走進包廂前Ｌ忽然問了王裕雍這個問題。
「……今年二十七。」
真年輕。見王裕雍打開門，Ｌ隨即搶在所有人的前頭往包廂內的沙發上躺去。
包廂裡的光線比大空間還要亮了一些，在偏黃的燈光下王裕雍的模樣儼然清晰，他的外表看起來並不如歲數上的穩健，耳垂上的銀色耳環讓和圓框的鋁製眼鏡，不看資料我甚至會以為他是個二十齣頭歲的小伙子。
「剛才……我有聽到的刑事案件……可以請問與我什麼關聯嗎？」
坐在對座上的王裕雍點起煙，試圖故作鎮定地開口。
「好，我也不廢話。王裕雍先生，不曉得你認不認識資料上的這個人。」
話說完，我便從公事包裡拿出印有陳霧個資的文件，往他的面前拋去。
「……陳霧？」
「你果然認識她。」
「應該說何止是認識……我們曾經交往過。」他大吸一口，香菸瞬間少了半截，隨後從嘴巴吐出的濃煙好比潛水夫的吐息，整個人陷入了刺鼻的煙霧之中，「不過我們也分手快一年了，最近基本上沒什麼聯絡，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也絕非什麼好事。我下意識的察覺了這一點。
聽到這裡我稍微皺起了眉間，但盡可能地維持臉上神情的穩定。
詢問人是否說謊其實就狹義來說沒有很難，因一切有跡可循，人會因為緊張而做出摸臉、撥髮，視線的飄移，短時間的調整坐姿……云云的狀況，目的都是為了掩飾內心不安，能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的反射動作，當然就廣義來看，這都是需要經過訓練和經驗才能習得的技能。
所以當王裕雍拿出菸的時候我便理解，接下來的訪談需要更為謹慎，且把握時機。
「你們交往多久了？」
陷在沙發裡的Ｌ忽然的出聲，這一舉動使我發愣，一來訝異她游刃有餘的態度，二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和我有類似的想法。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但只交往了半年。」王裕雍捻熄了香煙，他弓起身雙手合十地摀住口鼻，「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但可惜並不是我理想的對象。」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決定要交往呢。」
Ｌ繼續問道，她的口氣相當的游刃有餘。
「並不是我，其實是她主動提要交往的。」
「能稍微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嗎，這無關調查的內容，不說也沒關係。」
我在旁搭腔。
「我再來酒吧上班之前，其實是某個新創工作室的視覺企劃……」
我們當時的工作室規模還很小，隨時都有可能解散，但能夠標到陳霧公司的廣告案，我們所有人可說是樂翻了。
廣告案的內容細節我有點忘了，但我很確定的是廣告的主角，一個是自家的美術教材，另外就是旗下的紅牌畫家的陳霧。
說道陳霧這個人，不得不說她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水彩的技法當然不用質疑，想法也相當的前衛與意境，甚至連藝術家常有的表達障礙都完美的克服，亮麗的模樣在電視上侃侃而談的模樣，大家多少都有目共睹，簡直太完美了。
但某次洽公完，她忽然留在我們工作室，然後走到我的辦公坐旁和我搭話，當時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讓我看看你的作品吧。她劈頭把話講完，便拉了一張辦公椅與我並肩而坐，目光擺在辦公桌上的螢幕，當下我以為她只是想要瞭解我們目前工作的狀態，所以我無意地避開了她的問題。
「……剛才光影的表現應該還符合妳的想法吧。」
但沒想到她卻做出了驚人的動作。
「為什麼要無視我的話。」
她伸出手捧著我的側臉，臉上帶著方才攝影時完全不見的妖嬈笑容。
我便立刻制止了她這般行為。
「哈哈哈……這個玩笑是不是有點開過頭了一點。」
「玩笑……？」陳霧納悶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收起笑容，她隨之換了一個語氣說道，「你知道為什麼嗎，你們這種芝麻大的工作室能接道我們的案子？是我指名你們的。」
她拿出手機，螢幕的上頭顯示的畫面使我心一突，連忙把手機向下一蓋，氣的從座位上站起。
「妳為什麼知道……」
「我有調查參加標案會的合作方的嗜好，看到你的作品的時候，我很敬佩你，希望你能告訴我那種做畫方式的心境。」
「心境？那隻不過是交差的作品而已，妳也看到了，這簡直是一團糟。」
「為什麼要假裝，」她將手指在我的心臟，揚起的嘴角逐以刺穿胸腔，「靠嘴說的謊話是沒有用的，因為你的畫，早替你說出了一切……告訴我吧，你是怎麼拿到那些東西的呢？」
被觸動的地雷引來了一陣爆發，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出手甩了陳霧一個巴掌。
要不是辦公室只剩下我和陳霧，我想後果八成難以想像吧。
紅了半張臉的陳霧臉上仍揚著嘴角，微微顫抖肩，癡笑的她模樣十足的可怕。
「為什麼停手了？」
「請您不要再胡鬧了──」
她像個瘋子，將另一邊雪白的側臉擺向我。
「不順便把另一邊也染紅呢？這樣不就不對稱了嗎。」
聽到這荒唐的段落，Ｌ忽然插嘴打斷。
「所以你成全了她。」
似乎明白言下之意的王裕雍沉默半晌。
「對，我起初是想幫她，」王裕雍改變了翹腳的姿勢，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但沒想到最後弄巧成真，不小心喜歡上了他。」
看到這裡，Ｌ忽然起身走出了貴賓室，徒留著我和王裕雍怔怔的互相乾愣。
經過一陣尷尬的寧靜後，王裕雍彎著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輕聲問了我是不是能離開了。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但我還有一些問題還沒問完，所以我們之後還會再來，」我也跟著從座位站起來，並順手把名片遞了出去，「還請多指教了。」
王裕雍收下名片，轉身正要走出門的時候他忽然頷首看了一眼名片，停頓動作了半晌之後回頭。
「曾檢察官，我想知道陳霧發生了什麼事……不行嗎？」
「恕我無法奉告，希望你能夠諒解……她很好所以請你放心。」
知道了。說完這句話後王裕雍施然離開房間。
稍微收拾了一下公事包，我也走出門和站在吧檯邊的Ｌ碰頭，見到她的時候，她誇張地和調酒師點了一杯琴通寧，杯子裡的調酒所剩無幾。
「……」
「一杯不會醉的。」
我甚至還沒有說什麼，Ｌ便不要臉的開口嘲諷。
「……我回去一定會和課長檢舉妳。」
「妳加油，」她笑了笑，隨後將杯中的氣泡酒一飲而盡，發出了爽快的聲音之後換了個口氣，「我有預感，那傢伙很快就會做些什麼了。」
「王裕雍？」
沒錯。Ｌ低語與我錯過身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回去我會稍微調查一下王裕雍這個人的底細，應該沒問題吧。」
「我說不行妳會聽嗎。」
「當然不會。」
她聳了聳肩推開酒吧的大門，右轉往大馬路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的台北已經打開切換的開關，人來人往的人行道十分熱鬧，燦爛斑駁的霓虹燈在抬頭處忽相爭豔，不過似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這個虛假城市的諸多生氣。
走進店內，昏暗的店裡還沒正式營業就能感覺得出忙碌的氛圍，一名穿著白襯衫的男店員放下手邊的工作，朝走來向我們說店還沒有營業，於此同時我也開啟袋裡的錄音筆明哲保身。
「我們是新北地檢署的檢察官，我叫曾芳安我想要找一名叫做王裕雍的人，請問他在嗎？」
男子看到證件頓時間有些錯愕，他說了一聲麻煩稍等之後，連忙轉頭往吧檯的深處走去，途中還不時呼喊這間店經理的名字。
一名長相精幹的男子開始和呼喊他的店員交頭接耳，過了半晌，另一名樣貌清爽，頭髮略顯過短的男子加入了他們的對話，我這時就猜想這個人或許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店經理在遠方和我們頷首，隨後帶著那名過短髮的男子朝我們走來。
「我就是王裕雍。」
「……請問兩位長官有何指教呢。」
兩人不約而同的一前一後答腔。
我向經理說了偵查不公開的原則，希望能夠找的地方借一步和王裕雍談話。
「王裕雍是我的員工，我有必要知道發生什麼事。」
他的口氣頓時凝重，但聽不出有任何的刻意刁難。
「是有關於刑事案件的調查，內容恕我無法詳述，但請您放心，我們並沒有收到任何王裕雍涉案的可能。」
聽到我的這番話，王裕雍的臉上難掩錯愕，發出了類似『開什麼玩笑』的呢喃聲。
那邊有包廂。沉默半晌的經理伸出手，指著遠處一扇掛著門牌的房間，並要王裕雍領我們前去，如果有甚麼需求務必向店員反應，隨後轉身繼續對吧檯理的人比劃著看不懂的指令。
「你今年幾歲。」
在走進包廂前Ｌ忽然問了王裕雍這個問題。
「……今年二十七。」
真年輕。見王裕雍打開門，Ｌ隨即搶在所有人的前頭往包廂內的沙發上躺去。
包廂裡的光線比大空間還要亮了一些，在偏黃的燈光下王裕雍的模樣儼然清晰，他的外表看起來並不如歲數上的穩健，耳垂上的銀色耳環讓和圓框的鋁製眼鏡，不看資料我甚至會以為他是個二十齣頭歲的小伙子。
「剛才……我有聽到的刑事案件……可以請問與我什麼關聯嗎？」
坐在對座上的王裕雍點起煙，試圖故作鎮定地開口。
「好，我也不廢話。王裕雍先生，不曉得你認不認識資料上的這個人。」
話說完，我便從公事包裡拿出印有陳霧個資的文件，往他的面前拋去。
「……陳霧？」
「你果然認識她。」
「應該說何止是認識……我們曾經交往過。」他大吸一口，香菸瞬間少了半截，隨後從嘴巴吐出的濃煙好比潛水夫的吐息，整個人陷入了刺鼻的煙霧之中，「不過我們也分手快一年了，最近基本上沒什麼聯絡，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也絕非什麼好事。我下意識的察覺了這一點。
聽到這裡我稍微皺起了眉間，但盡可能地維持臉上神情的穩定。
詢問人是否說謊其實就狹義來說沒有很難，因一切有跡可循，人會因為緊張而做出摸臉、撥髮，視線的飄移，短時間的調整坐姿……云云的狀況，目的都是為了掩飾內心不安，能讓自己稍微好受一點的反射動作，當然就廣義來看，這都是需要經過訓練和經驗才能習得的技能。
所以當王裕雍拿出菸的時候我便理解，接下來的訪談需要更為謹慎，且把握時機。
「你們交往多久了？」
陷在沙發裡的Ｌ忽然的出聲，這一舉動使我發愣，一來訝異她游刃有餘的態度，二來萬萬沒想到她居然和我有類似的想法。
「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但只交往了半年。」王裕雍捻熄了香煙，他弓起身雙手合十地摀住口鼻，「她是個很好的女孩，但可惜並不是我理想的對象。」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決定要交往呢。」
Ｌ繼續問道，她的口氣相當的游刃有餘。
「並不是我，其實是她主動提要交往的。」
「能稍微描述一下當時的情況嗎，這無關調查的內容，不說也沒關係。」
我在旁搭腔。
「我再來酒吧上班之前，其實是某個新創工作室的視覺企劃……」
我們當時的工作室規模還很小，隨時都有可能解散，但能夠標到陳霧公司的廣告案，我們所有人可說是樂翻了。
廣告案的內容細節我有點忘了，但我很確定的是廣告的主角，一個是自家的美術教材，另外就是旗下的紅牌畫家的陳霧。
說道陳霧這個人，不得不說她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水彩的技法當然不用質疑，想法也相當的前衛與意境，甚至連藝術家常有的表達障礙都完美的克服，亮麗的模樣在電視上侃侃而談的模樣，大家多少都有目共睹，簡直太完美了。
但某次洽公完，她忽然留在我們工作室，然後走到我的辦公坐旁和我搭話，當時我就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讓我看看你的作品吧。她劈頭把話講完，便拉了一張辦公椅與我並肩而坐，目光擺在辦公桌上的螢幕，當下我以為她只是想要瞭解我們目前工作的狀態，所以我無意地避開了她的問題。
「……剛才光影的表現應該還符合妳的想法吧。」
但沒想到她卻做出了驚人的動作。
「為什麼要無視我的話。」
她伸出手捧著我的側臉，臉上帶著方才攝影時完全不見的妖嬈笑容。
我便立刻制止了她這般行為。
「哈哈哈……這個玩笑是不是有點開過頭了一點。」
「玩笑……？」陳霧納悶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收起笑容，她隨之換了一個語氣說道，「你知道為什麼嗎，你們這種芝麻大的工作室能接道我們的案子？是我指名你們的。」
她拿出手機，螢幕的上頭顯示的畫面使我心一突，連忙把手機向下一蓋，氣的從座位上站起。
「妳為什麼知道……」
「我有調查參加標案會的合作方的嗜好，看到你的作品的時候，我很敬佩你，希望你能告訴我那種做畫方式的心境。」
「心境？那隻不過是交差的作品而已，妳也看到了，這簡直是一團糟。」
「為什麼要假裝，」她將手指在我的心臟，揚起的嘴角逐以刺穿胸腔，「靠嘴說的謊話是沒有用的，因為你的畫，早替你說出了一切……告訴我吧，你是怎麼拿到那些東西的呢？」
被觸動的地雷引來了一陣爆發，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出手甩了陳霧一個巴掌。
要不是辦公室只剩下我和陳霧，我想後果八成難以想像吧。
紅了半張臉的陳霧臉上仍揚著嘴角，微微顫抖肩，癡笑的她模樣十足的可怕。
「為什麼停手了？」
「請您不要再胡鬧了──」
她像個瘋子，將另一邊雪白的側臉擺向我。
「不順便把另一邊也染紅呢？這樣不就不對稱了嗎。」
聽到這荒唐的段落，Ｌ忽然插嘴打斷。
「所以你成全了她。」
似乎明白言下之意的王裕雍沉默半晌。
「對，我起初是想幫她，」王裕雍改變了翹腳的姿勢，深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但沒想到最後弄巧成真，不小心喜歡上了他。」
看到這裡，Ｌ忽然起身走出了貴賓室，徒留著我和王裕雍怔怔的互相乾愣。
經過一陣尷尬的寧靜後，王裕雍彎著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輕聲問了我是不是能離開了。
「今天就先到這裡吧，但我還有一些問題還沒問完，所以我們之後還會再來，」我也跟著從座位站起來，並順手把名片遞了出去，「還請多指教了。」
王裕雍收下名片，轉身正要走出門的時候他忽然頷首看了一眼名片，停頓動作了半晌之後回頭。
「曾檢察官，我想知道陳霧發生了什麼事……不行嗎？」
「恕我無法奉告，希望你能夠諒解……她很好所以請你放心。」
知道了。說完這句話後王裕雍施然離開房間。
稍微收拾了一下公事包，我也走出門和站在吧檯邊的Ｌ碰頭，見到她的時候，她誇張地和調酒師點了一杯琴通寧，杯子裡的調酒所剩無幾。
「……」
「一杯不會醉的。」
我甚至還沒有說什麼，Ｌ便不要臉的開口嘲諷。
「……我回去一定會和課長檢舉妳。」
「妳加油，」她笑了笑，隨後將杯中的氣泡酒一飲而盡，發出了爽快的聲音之後換了個口氣，「我有預感，那傢伙很快就會做些什麼了。」
「王裕雍？」
沒錯。Ｌ低語與我錯過身朝出口的方向走去。
「回去我會稍微調查一下王裕雍這個人的底細，應該沒問題吧。」
「我說不行妳會聽嗎。」
「當然不會。」
她聳了聳肩推開酒吧的大門，右轉往大馬路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的台北已經打開切換的開關，人來人往的人行道十分熱鬧，燦爛斑駁的霓虹燈在抬頭處忽相爭豔，不過似乎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這個虛假城市的諸多生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