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會讓你們的身體得到最徹底的利用!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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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3
季容星和祁夜橙面面相覷幾秒,隨後開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年本來想說,但話到嘴邊卻又吞了下去,露出非常哀怨的神情,掏出手機敲了敲螢幕,然後遞給兩位警官欣賞。
「黃……嗯……」季容星的嘴形變化好幾回,怎樣就是說不出螢幕上的三個字。
倒是祁夜橙很自然地唸道:「黃翾懋。」
「哦?真難得有人知道怎麼唸。你中文很好!」少年送祁夜橙一記拇指。
祁夜橙的中文能力普通而已,是因為他聽見少年在心裡複誦,才會曉得那兩個字的讀音。不然他也壓根想不到該怎麼唸他的名字才好,「有邊讀邊、沒邊讀中間」的絕招完全派不上用場。
「要知道,給孩子取這種名字,是會被霸凌的啊……」黃翾懋語帶幽怨,想起了相當不好的回憶。
「說什麼『名字裡帶個翅膀,好給你兒子飛過困境、飛過那堵高牆的能量!』。靠!光是老師和教官都不會唸我的名字,就已經是超大困境了好嗎!而且這半年已經逼我改名三次了!同學都開始叫我『那個誰』、『黃某某』之類的綽號了,反正沒人記得我到底叫啥!」
黃翾懋娓娓道來自己悲慘的日子。
他今年是國三生,即將面臨考取高中的大難關。父母對他的期望當然是考進第一志願的建國中學,但他們沒有選擇更嚴厲督促兒子的課業,而是找起旁門左道,希望靠密宗的力量把兒子送進建中。
「這什麼錢大師,是我舅舅介紹的。我表姊超可憐,去年也是被拖來這裡好多次,名字改得比我還可怕,還整天被逼著浪費時間塗那個佛像圖,顏色越多越好,說這樣可以改運。後來她考進中山女高,我舅舅、舅媽居然說,這都是因為大師替她開壇祈福,折了一千朵蓮花換來的功名!靠!」
黃翾懋還很深刻記得表姊當時的表情有多麼「生無可戀」,一想到這樣的命運也可能降在自己身上,他的胃就抽個不停。
「要是我考進建中,也是因為我很用功好嘛!絕對不是因為喝了幾公升的祈福聖水!」
季容星又是一笑,黃翾懋頓時冷靜下來,但之後又是一副很震驚的樣子,而且忍不住朝一開始令他感到害怕的祁夜橙靠過去。至少祁夜橙只是給他有點毛的感覺,而不是詭異的「心動」。
「反正,這半年多來,我爸媽每個禮拜都把我拖來找大師上課,說真的,我寧可在家多寫幾本考題。而且你知道大師上課內容是啥嗎?就叫我跪在這裡,讓他拿個裝了沙子還是米的寶特瓶猛捶,『打出我體內的聖光』。之後還要鑽供桌,『爬過充滿荊棘與晦暗的未來』。最後再喝一桶泡過符的聖水,感覺就超極不衛生……然後我爸媽就會給他一大筆錢!他們會對他跪拜,說他替我打造了功成名就的人生,但明明就什麼也沒改變啊!這怎麼看都像神棍吧!我爸媽完全勸不聽,跟中邪一樣超信他的啊!」
黃翾懋說到激動處,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鎮定點之後,才又繼續抱怨:「我第一次來這裡給大師算命的時候,他就當著我的面在那裡數錢欸!說好的密宗大師風範呢?看起來明明就只是個貪財的神棍而已!而且我後來偷聽到他在跟他徒弟說,他把錢都輸光了,要他再去找更多信徒籌錢!」
「等等,你說,你聽到他親口坦承詐欺?」
季容星還當作這少年只是想抒發一下怨氣,就津津有味地聽他抱怨著,順便多理解一點錢德兆的手法,沒想到卻聽到了不得了的內情。
「嗯,其實我也沒聽得很清楚,那時我就躲在門外,聽到他好像在跟他徒弟吵架。說了什麼『欠太多了』、『時間不夠』、『我把錢都輸光了』之類的話,聽起來非常緊張,而且一直問他徒弟怎麼辦。後來就聽到他們兩個說,必須再找更多信徒,要快點籌到更多錢!」
黃翾懋說,他在上禮拜的例行課程結束後偷聽到這段爭執。錢德兆很明顯是遇上了什麼需要大量金錢才能解決的問題,而且從那句「時間不夠」可以推敲出問題的急迫性。
很可能就是這個緊迫的問題,替錢德兆引來殺機。看來他的財務狀況,會是重點調查的好方向。
「你為什麼沒把這件事和你父母說?」祁夜橙突然開口問道。
從他對在場幾人的內心話來推測,那幾位大人對錢德兆的能力深信不疑,顯然不曉得有這段會暴露他真面目的插曲。
「我本來想說,可是……」黃翾懋一臉的無能為力。「說了也不會有用的,我爸媽太迷信了,感覺已經到了不願意接受這可能是騙局的地步。希望講這話不會遭天譴,不過,我是真的蠻慶幸他死了,這樣我就不用眼睜睜看他騙我爸媽的錢了。」
祁夜橙把黃翾懋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那彷彿掃描機的眼神讓少年怕得寧可多鑽幾回供桌。就在他準備拔腿逃跑時,祁夜橙終於說話了。
「嗯,感覺你是好孩子。好孩子值得獎勵,老大說的。」
季容星噗哧一聲。「那請問,你打算給他什麼『獎勵』?」
祁夜橙理所當然地指向房門外,「幫他解決困擾:過度迷信的雙親。只要我們把錢德兆的犯罪紀錄拿給他們看,就能說服他們這是騙局,就不會再這麼迷信了。我相信他們的平均智商不會太低,不至於無法理解狀況,應該只要稍加說明就會明白自己受騙了。」
「慢著、慢著……」原本還一臉好笑的季容星聽完搭檔的話,立刻把他拉到一旁低語,態度很是嚴肅。
「像這種詐欺案件,處理上要相當小心。在深入瞭解那孩子的雙親前,這麼貿然把真相告訴他們,不一定是好事。」
祁夜橙一頭霧水。
「我以為『真相』是最好的解答?」
季容星無可奈何地笑了,但他笑的不是祁夜橙的天真,因為對方根本不是如此。
祁夜橙會有那樣的想法,純粹只是因為他不能理解、也不會產生被真相刺傷的感受,所以才覺得凡事都開誠佈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信仰』是一件很深奧的事,可以給人帶來不可思議的力量,但也有著無法預料的毀滅性。我們不能就這麼走過去,『奪走』一個人深信不疑的事。那種舉動很……野蠻。」
祁夜橙輕輕推開房門,觀察著坐在沙發上的兩對夫妻,然後仔細思索著季容星說的話。
他們看起來很傷心。如果得知自己受騙,會不會更傷心呢?
祁夜橙幾秒後就放棄這項思考,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會有解答;而且他也對此感到無所謂。
「那你說,該怎麼辦比較好?」
「我們的工作是追緝兇手,其餘的事,就交給其他專業人士負責。」季容星拍拍祁夜橙的肩膀,不由得有些感慨。他家搭檔這性格真是讓人提心吊膽,走對方向時是「可愛」,但稍有偏差就能變成「可怕」。
「不過,那孩子的雙親比起另一對夫妻的狀況要好一些,或許……」季容星狡黠地笑了笑,朝黃氏夫妻走去,把他們帶到一旁低聲交談起來。
不過幾分鐘的對話而已,原本愁雲慘霧的夫妻兩人竟重拾笑容,讓躲在旁邊觀望的黃翾懋徹底傻眼。
不管那警官幹了什麼,總之,幹得漂亮!
祁夜橙雖然站得有些距離,聽不見完整的交談,但那對夫妻的內心話卻相當清晰,彷彿在他耳邊吼叫,所以季容星到底「開導」了他們什麼,他聽得一清二楚。
「容星已經勸過你爸媽,讓他們相信你有進步,是因為你自己很努力。回去盡量別再提起密宗的事,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忘記這回事了。」
季容星其實只是單純用魅惑能力對夫妻兩人作了暗示,某種程度上有點像催眠療法,只不過別人是靠催眠戒菸癮,他們是靠催眠戒迷信。
黃翾懋聞言,心裡激動不已,但回頭看了一眼祁夜橙後,道謝的話卻又吞了回去。總覺得眼前的大哥,給人的感覺真的太怪異了,說起話來毫無情緒起伏,簡直像個機器人似的,情緒僵硬到不行。
聽著少年腦子裡那如跑馬燈般「他真的好怪」的念頭,祁夜橙再次掏出小本子,喃喃自語著:「肯定句加笑容等於友善……嗯……」
於是當季容星回頭時,只看到自家搭檔不曉得說了什麼,還笑得相當燦爛,隨後少年紅著臉落荒而逃的畫面。
「唉,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