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A 為了精靈老婆能靜心休養而絞盡腦汁

　　我在無障礙廁所外面站了快一個小時，總算等到換過衣服的老婆開門出來。只見她肢體癱軟乏力，臉色慘白鐵青，雙眸空洞無神，即使還不確定是便秘還是腹瀉，但很明顯就是出問題了啊。

　　「老婆，要不要找醫生幫你看看腸胃？」

　　「……不用，只是小事。」老婆眼神異常閃爍，視線四處遊移，顯然是正在逞強。但醫生的作用也只是開腸胃藥而已，無法解決真正的問題，這裡就別勉強她、尊重她的決定吧。

　　「那要不要再進去一趟啊？你不用在意我們，我們會自己打發時間。」

　　「……我……我想先回去休息，不想繼續待在醫院。」老婆的主張確實有理，在這種陌生環境裡無法完全放鬆，得早點回家才能讓受創心靈得以回復啊。

　　「嗯，趕快回去吧。」

　　我們手牽手地一起回到了病房外，然後由我輕輕敲門通知裡面的三位同事。雖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但畢竟還在執勤途中，被護衛對象看見了他們偷打撲克牌的樣子還是不太好，感覺不專業嘛。

　　「待他們準備好，我們就一起回家。」

　　「……嗯。」明明是她自己提出要回家休息的，此刻卻又表現得有點抗拒。

　　難道因為我們家就是案發現場，所以提起回家就勾起不愉快的記憶了嗎？但即使如此，老婆仍然沒有退縮、沒有改變主意，作為丈夫的我也只能支持她的決定了。

　　我從此刻開始就一直緊握著老婆冷冰冰的小手，甚至在進病房取回隨身物品的時候亦沒有放開，期望能藉此為她增添些許的安全感。在順利登上同事們預備的休旅車後，他們似乎意識到了我們略為不自然的牽手方式，並誤以為我正在惡意曬恩愛，便報復似地持續向我投出羨妒的目光，讓氣氛逐漸變得尷尬起來。

　　輪胎與引擎的聲音異常明顯，明明有五個人擠在車廂裡卻是一聲不響，讓尷尬的氛圍持續發酵。在我的羞恥心即將被引爆之際，老婆突然靠到了我的肩上，她神情柔和地閉著雙眼，毫無儀態地張著小嘴，似乎是已經睡著了。

　　車廂裡仍然保持著寧靜，但氣氛已經徹底改變，不再有半點尷尬的成分，而是單純為了讓疲憊的她能夠獲得片刻安眠而甘願保持沉默。直至唾液頑皮地溜出她的嘴角，大家確認了她已經睡得很熟，才終於有人低聲打開話題：

　　「我真的好後悔啊，我也好想要精靈族的老婆啊。」

　　「你沒申請是你活該，我是申請了但沒被選中。哎，可憐哪。」

　　「我有女朋友也偷偷申請了，你單身狗還不申請實在是活該。」

　　我為免驚動到老婆而沒有立即發聲加入話題，只是輕輕地以紙巾替老婆擦掉口水，同時暗自感嘆自己的幸運。當時我完全是一頭熱，根本沒考慮太多就直接填表申請了，現在才發現申請異族聯婚是有這麼多競爭者啊！

　　假如老婆沒有選我，而選擇跟這輛車上的另外兩個人結婚，再讓我在辦公室裡看見她親自送來愛妻便當、跟丈夫手牽手曬幸福……只是想想就覺得恐怖啊，還好是我被選中了。

　　這麼說來，他們在那本相簿裡是選擇了哪一位精靈啊？該不會真的就是我老婆吧？

　　「別擔心，我們不會搶你的老婆啦。」他們似乎看透了我的表情，馬上開始澄清：「你老婆可愛歸可愛，但我是喜歡成熟型的。」「雖然我們只是巡警，但也是有腦子和有家人的啊。」

　　「哎？甚麼意思啊？」

　　「看局長給你們的各種優待就知道了，國家非常重視這個聯婚計劃。」「要是有誰敢膽亂來，下場實在不堪設想啊。」「像你的那個鄰居，應該已經……」

　　「……」

　　「……嗯。確實是非常重視呢。」

　　話題回溯了，隨後驟然終止了。

　　車廂再次陷入死寂。身處警察體系，即使只是基層人員的我們亦非常清楚某些話題要適可而止，假如不小心提起來了也必須馬上煞住。幸好我家並沒有離醫院太遠，很快就要抵達了，讓大家能夠順理成章地逃離這份因沉重而尷尬的氛圍。

　　「老婆，下車了。」我輕聲喚醒老婆，隨後扶著睡得迷迷糊糊的她離開車廂，再手牽手地一同踏入宿舍。

　　最開始的時候，老婆似乎因為睡意尚未消散而表現得頗為輕鬆，但在搭乘電梯的時候便又開始緊張起來。幸好有我以及三名警察的貼身保護，提供了足夠的勇氣讓她繼續前行。我們五人一同離開電梯轉入走廊，本打算一氣呵成地把老婆帶回家裡，卻意外地被大大小小的紙箱堵住了去路。

　　「……啊！抱歉！我是剛剛搬過來的，這些紙箱馬上就會拿進去了！」這位抱著紙箱的小姐表現得非常慌張，是被我身旁的警察同事嚇到了吧。

　　「沒關係的，你慢慢搬吧。」雖然紙箱真的很多，但也不至於無法通行。為了建立和諧的鄰里關係，我率先釋出善意，並準備與老婆攜手上前問候……

　　但是，情況並不容許。

　　老婆的臉色比上完一個小時廁所的那時候還更要糟糕，兩眼發直、臉色蒼白，神情驚恐得像是見鬼一樣。我趕緊回頭仔細一看，才發現鄰居小姐正在把紙箱搬進那條害蟲的家，從我的角度看來，害蟲整家人應該已經被迫搬走了，這位鄰居小姐是臨時遞補進來的新住戶；但從老婆的角度看來，這位小姐很可能就是那條害蟲的同住親屬啊。

　　才剛經過了一天就直接回家果然太勉強了。但醫院或酒店這種住處無法讓老婆好好放鬆，不利於心靈上的休養康復啊，還有別的甚麼地方能住人嗎？

　　「……抱歉。雖然已經來到了這裡，但我們暫時不打算回家，能不能載我們去鐵路站？」找到了答案的我隨即同事提出請求，並牽著僵硬得彷如石像的老婆轉身離開。

　　回鄉借住幾天吧。

　　即使我的老家對她而言暫時仍是陌生場所，但那個人煙稀少的鄉郊小鎮應該與精靈自治區的風貌有幾分相似，很快就能適應下來了吧。突然就去拜見公婆也許會為她帶來壓力，但這樣的理力有助於轉移她的注意、能讓她盡快淡忘那次不幸的遭遇，某程度上算是以毒攻毒。

　　雖然只是危急中的忽發奇想，但仔細分析下來，也許這就是最棒的解決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