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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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21
疤面背著葉子桀先是使著輕功在枝椏間快速飛奔,而後突然落下改在山道上往反方向狂奔。
「密道在哪?」疤面邊跑邊問。
這裡是葉府的後山,不經密道的話要來到這裡得繞大半個山頭,而在後有追兵的情況下,疤面不可能帶葉子桀從原路回去,只能迂迴地將敵人引開,再將葉子桀帶回密道,沿密道回去。
葉子桀伸手跟他指了方向。
疤面點頭,並未急著朝他指的方向,而是空出單手朝另一個方向快速地作出了有人走過的假象,然後才朝正確的方向繼續前進。
葉子桀終於看明白他一直覺得疤面不對勁的地方。
疤面一直在逃,一直避免與天毒教正面交手。
可是疤面明明是那麼地強大,那天第一次見面面對二十幾個高手都不見他有絲毫退縮,為何現在不過是幾個天毒教徒,要這樣四處躲避?
或許疤面今天的狀況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
但……為什麼呢?他有什麼隱疾嗎?葉子桀想不明白的是如果他的狀況真的那麼不好,為何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卻全然看不出來?甚至在這種背著他奔逃的情況下,疤面嘴角的弧度一直沒放下來過,在面對天毒教那個紅衣女子時,他的樣子仍是一貫地自信從容,讓人覺得他是那樣地強大以至於不屑與小人物動手。
可事實似乎不全然如此,葉子桀伏在疤面背上才發現,疤面比他想像的還要嬌小纖細,他的背是如此單薄瘦弱卻能扛起他這麼大的一個人。一開始他被疤面的強大自信所迷炫,看不慣他的從容自負、見不得他的無所不能,這讓葉子桀感到自卑、讓感到妒恨,讓他不禁想方設法地與疤面作對,想扯下疤面那虛偽的笑臉,想見他也有如凡人般無力的樣子。
現在看疤面被區區幾個天毒教徒追得四處奔逃的樣子,他應該算是作到了,可是他卻一點也快意不起來,壓在心上的只有沈甸甸的愧疚。
疤面知道他是故意為之,也知道他是故意針對他。可是他還是在他最危急的時候趕過來救他了,而且他的態度還是一如以往地溫和,從未生氣,也似乎沒有脾氣,對他連一句惡言都沒有……
突然疤面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將葉子桀摔了出去,疤面趕緊站穩腳步,但葉子桀還是不是免地撞上疤面的背。原本他一直刻意保持的距離,這一撞卻變得親密無比,葉子桀不由得紅了臉。
「抱歉,你沒事吧?」疤面輕聲地問,聲音中有著微不可察的疲意。畢竟他已經背著葉子桀跑了許久,再加上來之前又是繞遍了大半個山頭才找到他,能保持那麼久平穩的步伐已非常人能為之的。
「沒事。」葉子桀此刻無比慶幸他是在他的背後,所以疤面看不到他驟紅的臉。
「嗯。」疤面點頭,又道:「密道,是在這附近嗎?」
「離這不遠了。」
「嗯。」疤面點頭,背著葉子桀又往前走了一些。
忽聞元青驚喜的聲音大叫道:「少爺!疤面!」
葉子桀可以感覺疤面的身體緊繃了下,心裡頓時明白元青這是壞事了!
「少爺、少爺,你沒事吧?可擔心死我了!」元青紅著眼眶,高興地朝他們奔走過來。
他可以感覺疤面似乎嘆了口氣,但終究沒有多說些什麼。
葉子桀忍不住惡狠狠地瞪向元青,低聲道:「閉嘴!」
元青愣了下,這才恍然地瞪大了眼睛,緊緊地摀住了嘴巴。
疤面見狀卻也只是溫溫地說:「走吧,去你們來的密道。」
面上絲毫不見不悅的神色。
元青也因此放下了心神,總覺得看疤面如此從容的樣子就什麼也不用擔心。
馬上元青就恢復了輕鬆的神態,帶著疤面走向密道入口。
入口很是隱密,四周只有剛剛葉子桀主僕走出來的路。顯見當初將密道的出口設置在無人會走過的地方。
可一到入口,疤面就停下了腳步,對元青道:「你背得動少爺吧?」
元青一愣,隨即自以為明白地點頭道:「也是,你都背了少爺一路了,換我來背少爺吧!」
說完,便與疤面接手將葉子桀往身上一背。元青雖然個頭不算小,但葉子桀一換到他背上,仍使他的身體沈了沈,花了一會工夫才站穩。
「你背少爺回去吧。」
疤面一說完,葉子桀立即反應過來,伸手抓住了疤面的手腕。
「你不一起走?」疤面的手腕在葉子桀的手下顯得纖細無比,彷若一折即斷,讓葉子桀暗暗吃驚,男人的手腕怎會如此纖細?
疤面沒有掙脫,事實上若他不願,葉子桀根本也沒機會抓到他的手。他靜靜地看著葉子桀抓住他的手,再抬頭看向葉子桀,那雙深幽的黑眸溫和平靜地像是山裡的那座大湖,幽幽無波倒映著天光山色,卻映不出自己最真實的樣子。
葉子桀莫名地覺得一陣心驚,心跳不受控地劇烈震動。他忽然驚覺他眼前所見的疤面或許一直以來都不是他最真實的樣貌。
但沒容得葉子桀去細究疤面的眼神,疤面已經輕輕地拉開他的手,維持一貫地溫柔微笑道:「你們先走,我斷後。」
「不,一起走!」葉子桀已經知道疤面的狀況不如以往,怎能容他留下斷後?他想再拉住他,但這次卻連他的衣袖也碰不著。
見疤面沒有回應,轉身要走,葉子桀倔脾氣地說道:「你不走,我也不走!」
疤面聞言,腳步頓了下,微微偏了下頭,看似回眸,但眼神終究沒有落在葉子桀身上,低聲道:「少爺,我沒有你想像得那樣無所不能。」
葉子桀因這句話所蘊含的傷痛而驚愕,卻不見疤面的表情,只見他的背影在密道入口的光照下顯得堅強而孤獨。
他終究沒能讓疤面和他一起走。畢竟雙腳已殘的他對疤面而言只是累贅。他還是聽懂了疤面的意思,疤面無法在還要顧及他的情況下與天毒教的人打鬥。
葉子桀再一次痛恨起雙腳已殘的自己。
元青背著葉子桀走在漫長的密道中,很快便感到體力不支,他畢竟也受了紅丹一掌,即使他有心想將葉子桀背好,卻也免不了磕磕絆絆地,到最後簡直是將葉子桀半扛半拖半拉才終於走到了密道的盡頭。
元青從裡面打開了密道的開關,何亦儒早已率人在書閣裡等候,一見葉子桀便急忙地迎上去。
一群人手忙腳亂推輪椅,檢查葉子桀的狀況,忙碌著好一陣子才終於將葉子桀全身打理好送進房裡歇息。
所幸葉子桀身上只有最後元青背葉子桀的那段半拖半拉的路所造成的些許擦傷,何亦儒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下,口中不禁感謝起滿天神佛。
「是疤面救我的。」一直都沒開口說話的葉子桀卻在聽見何亦儒謝天時,冷冷地開了口。
「總之少爺你沒事就好了,下次千萬不可再如此莾撞了!」何亦儒想起今天的事忍不住對著葉子桀一陣叨唸。
他是葉家的老總管,看著葉子桀長大,儘管為葉家作事,但也免不了偶爾忘情對葉子桀端起長輩的樣子,葉子桀從前不以為意,但此刻心煩意亂,掛念著疤面的安危之下,也對何亦儒起了微微地不耐煩。
對比疤面當時見到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個氣也沒發,葉子桀深深地覺得後者更能讓他覺得愧疚。
他平安回來了,可是去找他的疤面卻還未歸來。
葉子桀無心再聽何亦儒更多的碎念,早早將人請出了房間。然後派元青去院口守著,疤面一回來就馬上跟他說。
葉子桀便獨自在房裡心焦地等著。
這一等,等到了天黑,廚房已派人來問過是否用膳兩三回了,葉子桀都直接拒絕。
疤面是否平安都不知道,他怎麼有心情吃得下?
突然門被輕輕地敲了兩下,葉子桀還未出聲便見疤面倚在門邊,柔柔的眼神,溫和地微笑。
葉子桀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定了下來。
葉子桀正要開口,門外元青的聲音一路急奔而來,大呼小叫地道:「少爺、少爺,疤面回來了……」
聲音在葉子桀門口嗄然而止。
「原來疤面你這麼快就過來了……」元青愣愣地道。
疤面微微一笑。
「元青,你先下去。」葉子桀吩咐道。他有很多話想跟疤面說。
「是!」元青點頭,像是想到一事接著道:「那少爺我去廚房幫少爺和疤面備些吃的。」
葉子桀正要應下,疤面卻很快地拒絕道:「不用,不用準備我的,我只是聽說少爺找我,所以過來問問有什麼事情而已。」
葉子桀這才注意到疤面的臉色比平常白上幾分。而且疤面此刻看似輕鬆寫意地倚在門邊,但平日的疤面極重儀態,總是站得優雅筆挺,何曾歪斜過一分?
葉子桀忽有所感,脫口道:「你受傷了嗎?」
葉子桀認真地注視疤面身上每一個地方,試圖找出他受傷的位置。
疤面的眼神閃過一絲訝然,很快地隱沒。淡淡地道:「沒有,少爺。」
元青疑惑地看向疤面,只見疤面全身衣著乾淨齊整,表情一如以往,不見一絲皺眉,哪有半點受傷的樣子?
但就是太過齊整乾淨才奇怪,他明明剛經歷過一場惡鬥,再怎麼樣衣服上也該有些灰塵或是血污,但疤面的衣服卻乾淨的彷彿剛漿洗過一樣。
難道他是先換過衣服,才假裝從外面回來的嗎?
「我請人叫大夫過來給你看看好嗎?」葉子桀幾乎已經是完全篤定疤面身上一定有帶傷,就算不是天毒教給的傷,也一定有其他別的什麼,否則他今天的狀況看起來不會那麼差,差到如此明顯的程度。
「我沒事,用不著叫大夫,很晚了,少爺若無事便早點歇息,我先回房了。」疤面客氣地拒絕,不待葉子桀再多說什麼,便直起身,回到只有一牆之隔的房間裡。
「少爺……?」元青再如何遲鈍也隱約感覺疤面的不對勁。之前少爺再如何對疤面冷言冷語,甚至種種任性刁鑽的要求,疤面也不曾在葉子桀要求他離開前主動離去,更是鮮少拒絕少爺的要求。
但現在竟反常地在少爺就寢前離去。元青只覺得這次少爺的作為是不是真的惹疤面不快了?
「元青,你先下去吧。」葉子桀直盯著與疤面相鄰的那面牆道。
為什麼連受傷的事也要瞞著?
這個人瞞著自己的身世、來歷,隱藏自己的身體狀況,隱藏住所有情緒,就連受傷也不願讓人知道,背負著那麼多秘密……不累嗎?葉子桀默默想起疤面臨去前的那句『我沒有你想像得那樣無所不能。』既然沒有那麼無所不能,那麼又為什麼總是要表現出那樣強大的樣子呢?
明明他的肩膀是那麼地瘦弱……
「少爺,那晚膳?」元青略為不安地打斷葉子桀的思緒,少爺自回來後便是一副鬱鬱不語的樣子,他很擔心是否又有什麼事刺激到少爺了。
「不用了,你下去吧!」
「可是少爺……您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他……不也是一樣嗎?」葉子桀盯著那面牆,視線始終沒離開過,彷彿就這麼盯著,可以將牆穿透,看到牆後的那一個人。
元青還想說什麼來勸他家少爺,卻聽得葉子桀疲倦,帶著不容否決的語氣道:「下去吧,有事我會再叫你。」
「……是。」元青只得領命離開。
元青走後,葉子桀還是沒有離開牆邊,他盯著那面牆良久,最後將頭靠上了那面牆,輕聲地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