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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3447 字
更新於: 2020-03-21
與阿姨的這一餐,場面愉快,我吃得卻戰戰兢兢。她們兩人一定藏著難以啟齒的秘密,是我必須謹慎小心不能探究的。
我覺得挺不舒服。
用完餐,築幸要送阿姨回家,我們便暫時分手。
看著築幸駕駛汽車離去,我既羨慕又嫉妒,更多則是感嘆自己的不爭氣,有時候,薪水都未必抵得過開銷,車子就不用妄想了。若用爸爸的存款當然可以買台不錯的車,但那是爸爸拚了命賺來的錢,不是我的,豈可隨意浪費?
我回到家,檢查明天要提的企劃有無缺失。
手機提示鈴響起,我看了牆上的掛鐘,時間逼近九點,晚餐後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
我把電腦關機,築幸傳了封簡訊,要我遠端解鎖樓下的鐵門。
按下開關,我走下樓迎接築幸,在半路相遇。
「你怎麼下來啦?」
「想早點見見妳,而且要是妳途中遇到壞人怎麼辦?」
築幸輕輕甩動手提包,「我想,壞事沒那麼剛好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就算真的遇到,我也不怕。」
「妳還真敢說。」
她的手擺出功夫電影裡的姿勢,虛晃兩招,「哼哼,邪不勝正。」
築幸進門後,換上她的專用拖鞋。事實上,這裡還有一套她的刷牙用具、浴巾、枕頭等,有的時候她會來我家住一晚。
她第一次說要留宿時,我還擔心她媽媽會在家氣得半死,築幸卻釋然一笑,「都過去了,現在我們的立場完全相反,她不要讓我氣得半死就好。」
我很驚訝,沒想到築幸會說出這種不太尊敬母親的話語。仔細想想,這句話透漏了端倪──她媽媽曾經犯了什麼錯。
不然,築幸怎麼會用那樣的態度說,她母親別讓她生氣就好?
「華園,晚餐的時候你臉色好差,是因為我媽媽的關係嗎?」她的臉無憂無喜,沉穩嫻靜。
的確跟她媽媽有關,但我總不能說是因為看到妳們母女恐怖的神情,讓我慌得想逃吧。我感覺像是墜入聊齋的鬼故事裡。
「當然不是,只是公司的企劃讓我有點煩,妳來之前,我正在處理企畫書呢。」
我抱著她,輕輕擁吻,我繼續微調企畫內容,她滑了一會手機跟我說:「最近這一陣子不能來這了。」
我轉頭,「為什麼?」
「最近有不少節目邀請我,數量比前陣子多,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舉,但我想多半會失敗收場。」
「既然妳沒有十足的把握與信心,又為什麼要使用超能力走這條路?當時選擇加入K社不是比較好?」我問了很想知道的問題,非常忐忑。我認為這個問題牽扯到築幸與她母親的一些糾葛,就連我也不能貿然窺探。
「有時候並不是不想選,而是不得不選,或者發現是條死路,根本進不去。」築幸雙手置於腦後,放鬆身體,躺倒在床,「選擇,對一般人而言其實不多。」
這個道理我懂,選擇不多的人甚至會發現,所有選擇只是在挑哪一個比較不爛而已。
使用兩個牛皮紙袋來窺探物品,是築幸退出魔法殺手時意外發現的新能力。何其諷刺呀,離開魔法殺手團隊,卻讓築幸得到了真正的「魔法」。
我想過不只一遍,既然築幸擁有不只一種超能力,那麼大學寒假時,我們的親吻照會不會就是她設的詭計?她也許還偷偷藏著另外的超能力,不是嗎?
可是,我們終於有了較為穩定的戀愛關係,探索過去,對現在有任何好處嗎?
萬一我心中的築幸缺了一角,我……能絲毫不動搖?
思緒紊亂,我試圖轉移注意力。魔法……說到魔法,我就想起國中,築幸即將去日本時,我費盡腦筋為她展現的魔法,一股羞恥、懷念、感動交織而成的暖流從我心臟處流向四肢。
「華園,你從以前到現在有認為過自己很獨特嗎?」築幸問。
「總會有的,我記得,我被稱讚木雕雕得好時,我會覺得自己很獨特,畢竟我一路成長到現在,沒遇到幾個興趣是雕刻的人。」
突然想起之前參加木雕節,是為了有機會讓築幸看見我的木雕,然後打電話聯絡我。我問她有沒有去看,她說沒看過,使我有點失落。
我把照片翻給她看,她手指連點螢幕,錯愕地問:「這造型,貓壓著鳥是想幹嘛?有點可怕。」
盯著她那張有些畏懼的面容,我決定把我的創作理由進行美化修飾,再說給她聽。
每個人總有些負面情緒得釋放,很正常,可是,要是別人無法接受或是令別人困擾,那就不好了。
手插進口袋,「我只是做了個想像。一般來講,鳥永遠在貓之上,要是貓能夠乘著鳥飛翔,那就太棒了,不過,我不希望刻畫得太美好,所以最後就決定採用這個詭異的姿態。」
「別人看不出這原本是代表鳥載著貓飛吧?做這個雕像時你是不是壓力很大?」
「壓力嘛,不好說,」食指抓了抓耳鬢,「倒是噱頭真的很重要,我不否認會用這個造型是想藉此吸引更多人的關注。」
然而,實際上卻沒什麼效果,我的作品在木雕節裡不足為奇。
靠著噱頭,想要引領成功的浪潮,並不容易。
現實的情形如築幸所料。
她這陣子走紅後,不僅電視台,許多影片創作者也邀請她拍片,但這樣的現象在某一刻停滯了。
我不解,問吳品軒,他告訴我,因為就算有克林幫忙做個實驗證明又如何?
看不出破綻,可能會有人認為築幸很厲害,但弄來弄去,只有同樣一招,觀眾對沒有變化的事物,不會長久感興趣。
築幸的人氣下滑後,甚至有節目有開了一集專題節目,探討魔術師與偽超能力者招搖撞騙的手法,然後故作不經意地談到築幸,擺明就是在指築幸是大騙子。
節目甚至打電話到築幸的工作用手機,想要問她問題。築幸沒有接,主持人就冷嘲熱諷,表示築幸心虛。
築幸向我分享她的大小事,但甚少埋怨。
我勸她,「妳說出來會好一點。」
她反而要我別替她感到氣憤,「我們又沒騙人,沒做虧心事,幹嘛要為了那些刻意製造爭端的無恥之徒生氣呢?那只是浪費生命與時間。」
聽到築幸講「無恥之徒」,我不禁笑出來,她也是氣到某種程度才會說出這幾個字,但既然她能平靜地和我聊這些事,就代表她已經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上帝關一扇門,就會開另一扇窗。
隨著各方邀請減少,築倖幸運地成為某個影片創作工作室的員工,這樣一來她既可以賺錢,也能藉由在影片登場,維持點人氣。
收穫比我們想像得還大。
築幸參與電視台節目,引起不了多少話題,還會被網友罵,可是到了工作室,不曉得是不是「萬綠叢中一點紅」的緣故,築幸被工作室粉絲稱為女神,對此,我為她感到高興。
那些想嘲諷築幸的節目,也消失無蹤。
築幸回歸到上班生活,不用再赴通告,我們能夠相處的時間增多了,雖然上班時間外,她偶爾要陪同事出門順便拍片,但這平凡的生活已讓我幸福至極。
我們可能到處逛不買任何東西,我們可能併肩坐著沒聊半句話,陪伴是無比神奇的事,讓每一瞬化為永恆,也讓永恆藏在每一個眼神、呼吸、動作裡。
一天晚上,她問我想不想到海邊玩。
我看了看行事曆,「至少要兩個禮拜後,也就是這個月結束,有個同事受傷,這個月底才會回來。這段時間我得接替她部份的工作,太忙了。」
「那我多努力點好了。」
我並不知道她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當作她關心我,所以想努力不造成我的負擔。
一週有一半的時間都留在公司加班,精疲力盡,早就把她邀我去海邊的事給遺忘。
等到她提醒我找出泳褲、泳鏡時,我才想起有這回事。
「妳很想去海邊玩啊?」
她吐了小舌頭,「還好啦,主要是有機會去趟海邊,就想找你一起去,不然沒意思。」
原來她工作室要到海邊拍片,她想要拍完片和我在海邊住一晚,所以就央求工作室改個時間,在我結束加班後的禮拜五拍,下午拍完就是屬於我們的時間。
築幸會在那裡等我,由於她搭工作室的車過去,所以她會借我汽車,有比較多空間放東西,行駛過程也比機車舒適。台北有一點麻煩處,就是四周都被包圍,想摸摸海水,都要跑到其他市,若平日上班,晚上沒動力衝去看海,那就只能等到假日了。
「你們要在海邊拍什麼片?」我有點在意,工作室會不會為了觀看人數,故意叫女生提供「福利」畫面。
「這片原則上我不會入鏡,工作室會在沙灘,做沙雕然後進行試驗。我算是工作人員,如果我入鏡,大概也只有幾秒。」
「到現在,妳都還滿意工作室吧?」
築幸靠在我身上,「這個問題你不是問過了?」
「此一時彼一時,搞不好妳有什麼委屈還不肯跟我說。」
她輕笑,「我才不會故意隱瞞你。工作室比外面的工作自由,我很知足了,而且老闆、其他同事也為人正派好相處,這樣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真期待你們的影片,我會去看的。」
她食指戳了戳我,「你以前不是沒興趣看?」
我撫摸著她的秀髮,「既然妳這麼認同工作室,我怎麼可能不重視妳辛苦的結晶。看完完整的一遍影片,也就等於對你們的努力表示支持吧。」
「嗯,但我更高興的是能夠跟你一起在海邊玩,我們很久沒去這種自然景點了。」
我環抱築幸,嗅聞她身上的馨香,眼皮微微沉重,感覺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