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Keep Wal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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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18
六、Keep Walking

隔日,薛無覓就像沒事的人一樣,依舊表情平和,前往片場。
在化妝室裡,一邊做造型,一邊複習劇本。
沈婕安一進化妝室,裝模作樣在薛無覓旁邊椅子坐下來,然後故意掐著嗓子發出撒嬌聲,吩咐助理出去買咖啡。
在助理出門後,薛無覓豁然起身。
砰!一聲,化妝室的門被薛無覓一腳踢上。
小李不必人吩咐,主動替薛無覓上了門鎖,然後雙手抱胸,靠在門板上看好戲。
薛無覓俯下身軀,用雙手及身體將沈婕安圍在座椅上。
「你,是想和我傳緋聞,還是醜聞?」薛無覓勾起一邊嘴角,頭一歪,慵懶的眼眸睥睨著驚慌的女人。
喔!喔!喔!覓覓好壞呦!果然有當混混的潛質……
也在一旁當觀眾的幾位化妝姊姊們有的興奮得差點將腮紅刷捏斷,有的差點將拍攝的手機摔了。
「我、我、我只是……」沈婕安結結巴巴想解釋,但是說不出口,何況並沒有意料到薛無覓會轉變成這種畫風。
「沒關係,你不用回答。」薛無覓一手掏出手機,一手捏住沈婕安的下巴,臉湊近。「既然想借我的勢紅一把,緋聞醜聞都沒差,反正緋聞我也會讓它變成醜聞。」
移動手指按住沈婕安嘴唇,然後吻在自己手指上的同時移動手機拍了一張照。站起身轉到沈婕安後面,微微俯身伸出左手虛虛擁住肩膀,朝上看,高舉手機,「笑一個!」又拍了一張照。
直起身,瞬間又回到了原本的乖巧人設,坐回化妝椅,翻開劇本。突然扭頭用乾淨澄澈的聲音說:「忘了提醒你,我的一大堆乾媽們、乾姊們、贊助人如果知道我要交女朋友了,有可能會大暴走,到時請多擔待!」
「你!薛無覓!你!太過分了!」沈婕安一想起薛無覓傳說中的後台都是多金的富婆,突然有不太好的預感。厲聲道:「你故意的!我是招惹了你,可是你也不是什麼好鳥!」
「我承認。怎麼?現在才認識我?還不遲!畢竟以後是要成為男女朋友的關係的!」薛無覓投給她一個純潔的笑容。
沈婕安為之氣結。最後只好罵了句:「你這個惡魔!」
「謝謝誇獎!」薛無覓微笑以對,無關痛癢地轉頭看向小李。
小李指指高處的監視器,做了一個「讚!」的手勢,表示不用擔心。好了!都錄下來了!
沈婕安努力平復情緒,思考對策。最終,洩氣道:「我們談判吧!我澄清,你別發照和影片。」
薛無覓勾起一邊嘴角。說:「爽快!但我耐性不好,只能等兩天,拜託姊姊你要快喔!兩天後會發生什麼,我就不能保證了。」
沈婕安捏緊座椅的手把,差點把剛做好的指甲給扳斷。
接下來,不知是心虛還是害怕,沈婕安演技爆發,本來每一條沒有NG五次過不了關的情形沒再發生。薛無覓也因此能獲得更多休息的機會,今天本想會延宕到半夜,沒想到在晚上七點多就完成了,總導演大手一揮下了收工的命令。
從助理那裡領回自己的包與手機,開機後發現一個小時前劉曉晨留了信息:「哥!下戲了嗎?我去接你。」
迅速回電給劉曉晨:「晨啊!在哪?我才下戲。」
「哥!在片場側門外,我開那台白奔馳。你快出來!等等……偽裝一下,有記者。」
薛無覓吩咐助理從正門走,自己披上淺灰色運動外套,套上帽子,脖子掛著耳罩式耳機,斜背著垮包,兩手插口袋,在昏暗的夜色中大剌剌走出來。
神奇的沒有人注意,直到走到路燈下的奔馳車前,才有粉絲反應過來,大叫:「覓覓!覓覓在那裡!」
薛無覓閃身進到車裡。「快!快開走!」
劉曉晨油門重踩,猛轉方向盤,咻一聲衝出停車位。
粉絲和記者只能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尾燈興歎。
「去哪?你吃過晚餐了嗎?」薛無覓扭扭頭頸,舒展僵硬的脖子。
「還沒,覓覓你要陪我去吃嗎?」劉曉晨有些心虛地問。
「你這不是廢話?說吧!什麼事?」薛無覓認真地看著劉曉晨還留有一點點稚氣的側臉。
劉曉晨轉頭對上薛無覓清澈卻又洞明的雙眼,隨即又轉回去,盯著前方看。思索了一下,想到了淳于觴的交代。絆絆磕磕地說:「我,我想喝酒,陪,陪我去喝!」
薛無覓噗地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哈哈!有鬼!劉曉晨居然主動說要喝酒。不是最討厭宿醉,還要找我喝酒。真是見鬼了!」
劉曉晨嘟起嘴,在心裡狠狠起埋怨淳于觴。
薛無覓伸手將前額瀏海往後擼去,收斂了情緒,靜靜地說:「我知道你想安慰我,小晨!放心!我真的還好,又不是多大的事,兩年前都撐過來了,還有什麼可以將我擊倒?」
「覓覓……」劉曉晨聽著覺得有點心酸,朝薛無覓伸出手。
薛無覓握住,緊緊不放。「謝謝你陪著我!小晨!我有你就夠了!」
「覓覓……」劉曉晨想哭。
薛無覓看著劉曉晨眼眶都紅了。放開手,故作無情地說:「專心開車,不要太感動,我只是說說而已。」
劉曉晨吸吸鼻子,瓮聲說:「覓覓你真壞!」
「今天才知我壞,以前都白被我欺負了?還是我最近忙沒時間欺負你,皮癢?嗯?」薛無覓壞笑說。
劉曉晨一掌狠狠朝他胸前拍去,才稍稍出了氣。「能不能別耍著人玩!」
「哧!這是我紓解壓力的方式啊!寶貝!」
劉曉晨翻了翻白眼,不理他專心開車。
薛無覓閉眼打了一小會兒瞌睡,醒來後,才知道來的地方是以前五人常來的店。店主是藝能界的老大哥盧宏千。
打完招呼,進到包廂,叫了幾道家常菜,和一瓶威士忌後,兩人拋開一切,開始興奮地吃吃喝喝。
「咦?沒酒了,再來一瓶!」薛無覓拎起酒瓶,只倒出幾滴褐色液體。
大半的酒都進了薛無覓肚子,劉曉晨剛開始倒的一杯連一半都還沒啜完。
「哥?……」劉曉晨想勸停,想起淳于觴的吩咐,欲言又止。
「我再去叫!」
起身走出門,來到大廳櫃台,正想和盧宏千多要一瓶酒,突然聽見廳裡幾處客人發出讚嘆聲。轉頭一看,是戴著鴨舌帽口罩的淳于觴和白璽玉低調地走進店來。
「兩位要開個包廂嗎?」盧宏千招呼道。
「不用!」淳于觴指了指劉曉晨,示意是一起的。
「一瓶Johnnie Walker 紅牌!」劉曉晨趴在櫃台,想了想有點擔心覓覓的身體,又說:「還是給我溫開水好了,酒不要了。」
薛無覓等不到劉曉晨回來,伸手將劉曉晨應該不會再喝的酒倒在自己杯子裡。然後將這最後一杯酒,一口吞下肚。這熟悉灼熱刺激麻木了喉嚨,就像生活裡的苦楚太多太過,已沒有多少痛的感覺。
為什麼喜歡喝威士忌,不為別的。只因為Johnnie Walker的廣告詞:Keep Walking,很切合自己。
已經沒有別的出路,只能逼迫自己一直走下去,不能停下腳步,停下來就只能等著被毀滅。
抱住隱隱抽痛的胃部,薛無覓伏在桌面,強自忍耐。
不是不會再感到疼痛了嗎?現在為什麼這麼難以忍受?
冷汗一滴一滴像沒旋緊的水龍頭,不斷往下滴。
「哥!」劉曉晨一踏進包廂,即見薛無覓整個人蜷縮著趴伏在桌沿。小跑過去,低頭查看,輕輕地搖搖他的肩膀「哥?怎麼了?」
「嗯?」薛無覓忍痛抬起臉,一臉虛汗。「沒事!」
白璽玉一把推開劉曉晨,雙手握住薛無覓手臂,將他抓起站好,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巡視好幾次。怒聲道:「你這樣叫沒事?」
薛無覓沒防備,突然對上白璽玉沉痛的雙眼,有幾秒的迷茫與空白。大眼睛眨了眨,試圖分辨這是酒醉後的幻象還是真實的遇見。
「薛無覓,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白璽玉咬著牙怒道。
聽見白璽玉的責備,彷彿又回到那年彼此叫囂互罵的情景。薛無覓掙扎地揮開白璽玉抓緊的手,搖搖晃晃往後退了兩步,用盡控制力才站穩不致跌落在地。嘶啞的聲音狂吼:「要你管?你是誰啊!趕緊走!我不歡迎你!」
「薛無覓!」白璽玉前進一步,欲伸手。
淳于觴知道白璽玉心急反怒,趕緊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勸道:「璽玉!有話好好講,別嚇到覓覓!」
白璽玉愣了一下,迅速鎮靜下來,逡巡著兩年多不見的面容。比以前更加狠戾的清澈眼眸,比以前更加瘦削的臉頰弧線、更顯骨感的下巴粘著汗溼的碎髮、微微顫抖的下唇蒼白如死灰……心臟抽疼了一下,情不自禁往前逼進了一步。
薛無覓往後退,像被逼入絕境垂死掙扎的小獸,張牙舞爪憤怒瞪視著。
「覓!」白璽玉輕喚。
聽到熟悉的、只屬於白璽玉的特殊叫法,簡直像鋸刀反覆割向心裡最脆弱最隱密的角落。多麼久違的呼喚,久違到覺得這是一場醉酒後做的美夢。別開眼,勉強自己正視現實、脫離夢境,沉聲諷笑道:「你,專程來看我落魄到什麼程度嗎?滿意你看到的嗎?看完快滾!」
「我來,因為,我想你了!」白璽玉痛心地說。多麼希望此刻掏出的真心,能被薛無覓接受。
如此直白的陳述。
劉曉晨張大嘴巴,用手摀住。
淳于觴則是掩住了眼睛,沒眼看了。
薛無覓震驚地轉回眼珠,不可置信地回視。
不知是因為白璽玉說出了自己想說卻只能噎在心底的話,還是因為白璽玉這樣不計前嫌的告白姿態,顯得自己小心眼、陰險又自私。薛無覓突然覺得自己在正直純粹的白璽玉面前,骯髒得無以復加,堅強的心房就這樣輕易的潰然崩塌。
白璽玉安靜看著他極力忍耐著不掉淚,胸膛劇烈起伏,瞠大的眼眸中氤氳的淚水粼粼閃動。伸出手撫向他的臉頰,試圖安慰。
還未被碰到,薛無覓就像被灼傷一樣,往後躲避撞在牆上,眼淚倏然像決堤的河水,淹了滿腮。掩飾地垂了頭,眼淚一滴一滴往下落,暈溼了地毯。
三人的沉默伴隨著薛無覓撲簌的落淚。
薛無覓緩緩沿著牆面滑下來,心裡的痛楚,身體的痛楚,也不知道哪個較難忍受,但此刻已經到了極限,一點也不想忍耐了。抱住雙膝,將頭埋住,發出隱忍哽咽的哭泣聲。
那引人酸楚的壓抑哭聲令劉曉晨無措地抓住自己的胸口,抬頭與淳于觴對望。眼中的驚慌顯示根本不知該怎麼辦。這兩年即便是最艱難的時刻,劉曉晨也從未看過堅強的薛無覓這樣無措的痛哭過。
白璽玉居高臨下看著他哭。久久之後,嘆口氣,蹲下身,溫柔地揉搓著薛無覓的髮絲。
「有我!我在!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