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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15
回到家,和叔叔聊完電話,聽到爸爸又發酒瘋的消息,我心情很糟,真的不曉得該拿他怎麼辦?
當初為了避免他觸景傷情,叔叔把他從我原本的老家接到叔叔家住,沒想到,爸爸一點也不收斂他那臭個性。
其實很想親自照顧爸爸,可是我人在別的市工作,實在無暇分心力於他。
隔天中午,吃完午飯的我到陽台曬曬太陽,感受到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
「喂,堂姊,有什麼事嗎?我才剛結束工作,正要去吃午餐呢。」我說謊,因為我不想和她聊太久,而我叫她的稱呼也從麗馨變回了堂姊。
「那我就不耽誤你吃午餐,我講重點就好,這禮拜六,你能來跟我見一面嗎?不會讓你白跑一趟,我會先訂好餐廳包廂。」
「見面啊……是有什麼事嗎?」沒握手機的那隻手,死死纂緊欄桿。
「我有話想對你說,你不願意見我的話,我也沒關係,可是我真的很想見你一面。」
堂姊都如此示弱,真誠希冀我去,我又怎麼能狠心拒絕?
「好,沒問題。堂姊,我去吃飯了,到時見面再聊。」
我轉過身,背靠欄桿,渾身充滿厭倦感。
與堂姊關係變僵,並不是因為她離開租屋處時對我說的那些話。
若要追溯源頭,就要談到老山這個人。
大四畢業前一個月,老山看準時機打電話給我,說想跟我吃個飯。
他高中畢業後,我就沒再與他有互動,只有互相留下聯繫方式。
我記得高中時我還沒有買手機,我留了我的電子信箱給他,而他把手機號碼給我,等到我大一買了手機,把號碼用簡訊傳給他,他回覆知道了,就又回到互不往來的狀態。
他打給我,我很驚訝,自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想要見他一面。
但是,現實往往比理想殘酷,與老山聚餐,一點也不美好。
老山的表情、姿態依然保持著他固有的活躍,我問他還有沒有在研究機關人偶,他說:「你怎麼還惦記那種東西,機關人偶可以幹嘛?真正勞動的人還不是我們人類本身。」
我訝異,「老山,當初不是你跟楚明娟說,你的研究具有價值。」
「可能吧,但我找到了更有價值的東西,我目前在我老爸公司工作,你就要畢業了,應該很想要有份穩定的薪水,來我公司吧,我直接讓你當個小幹部。」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跟老山這麼多年沒交流,有可能讓我當幹部?
「我再想想吧,我記得你也說過,任何事都要多嘗試,才知道什麼是自己想要的。」
「欸?這樣啊,我說過這種話?沒關係沒關係,」老山遞給我名片,「就算你先去找別的工作,之後辭職,歡迎你隨時打我手機,我馬上安排你一個好職位。」
接下來他分享一些我聽不是很明白的東西,不過,都是跟賺錢、投資有關,有時也批評員工沒腦袋,提到競爭激烈要不擇手段,以及他有哪些女人要哄,很麻煩。
富有研究精神的老山消失了,他不再是有熱血精神的研究員,而是成了商人。
他變了並沒有錯,或許是為了適應社會的潮流,但現在性格偏向市儈的他,已不再是我熟悉的夥伴了,我們交流的節奏對不上。
即便我能體諒他的轉變,我不免還是感到心寒,爸爸因為媽媽而失去了他的溫柔,老山又是因為什麼?
在他人眼中,我是不是也變了樣?或許堂姊就是這麼認為。
就在我決定忘了老山這個人後,沒過多久,在一次用通訊軟體與堂姊通話的時候,堂姊跟我說她交了男朋友。
我震驚,要不是她住在不同市,我恨不得立刻騎車去找她。
我的心情複雜,有點失落,但更多的是喜悅。
她傳給她與男友的合照,我看到照片,差點發瘋,居然是老山!
這樣的男人怎麼配得上堂姊?光是玩女人這點就無法饒恕。
我真的沒想到,堂姊是她的女友。我向堂姊說明他的為人,堂姊要求我掛斷電話冷靜冷靜,待會她再打來。
冷靜?這種事幹嘛要冷靜,「他有好幾個女人耶!我拜託妳不要頭腦空空、自甘墮落!」
「華園,這是我的事情,請你尊重,你知道你這樣說很傷人嗎?」
「我如果傷到妳,我很抱歉,但我希望妳好好想想,妳值得擁有更好的愛情。」最後一句話不只對她說,也是在對我說。
「華園,你現在是以什麼立場跟我講話?別忘了你當初可以選擇接受我的感情,是你自己不肯。」
「這不是我的錯,我只不過希望妳不要再耗費青春等我了。」我用手捶了下書桌桌面,「妳知道嗎?前陣子老山來找我,說要無條件給我好職位。老山畢業後我就沒跟他聯繫,會有這種好事?然後今天妳跟我說他是妳男友,真是太巧了,妳就不要讓我知道,是妳遊說他給我個工作!」
堂姊罵了句髒話,立刻切斷通訊。我看著電腦螢幕,一片茫然。
我彷彿被堂姊重重推開,摔在炙熱的沙漠裡,我找不到人生的綠洲。
和堂姊關係鬧僵,就是從這件事開始,不曉得她對我要說什麼,我總覺得不會是好事,難道她要和老山結婚,想邀請我當伴郎?
不行,萬一真的只差最後一步,我就要把老山的事通知伯父,相信伯父不會捨得讓自己的女兒被糟蹋。
我心裡一直不願意麵對堂姊,希望時間過得愈慢愈好,可那天還是到來了。
前一天下班後,我就不斷思考要穿什麼衣服去見堂姊。
要不要乾脆穿西裝?比較體面,也隱隱帶給人一種距離感,見面就能讓堂姊明白我不是想和她相聚話家常,而是以一種公事公辦的態度跟她談。
但是穿西裝吃飯實在不太舒服,而且真的有必要把局面弄得那麼公式化,那麼難看嗎?
不知不覺,我也開始會想一堆只有大人才會在意的東西,小孩的時候才不會想這種有些勾心鬥角的玩意。
罷了罷了,我還是穿輕便的服裝去就好。
堂姊很貼心地訂了家靠近火車站的餐廳,我不用再去租機車,雙腿步行就到了。
服務生領著我到包廂門口,我打開門,堂姊已坐在裡頭,她把皮包放在座位上,向我走過來。
我摸不著頭緒,想要後退。她開口,「華園,我想去洗手間,你幫我顧好包包。」
我可是抱著劍拔弩張的心情來,沒想到,堂姊竟然不按牌理出牌。
無精打采地坐下,翻閱菜單,我已經決定好要吃什麼。
等到堂姊回來,點好餐、菜吃到將近一半的時候,她才不疾不徐道:「華園,這次找你是為了解釋清楚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
「其實劉崑山不是我男友,給你看的照片,是某次我們不同公司辦聯誼,活動結束時拍大合照,我剛好站他旁邊,就截圖騙你說我是他女友。」堂姊右手掌包覆左拳頭,「你那天揭露他那些缺點,我也是嚇到,不曉得他是那種人。」
「妳為什麼要騙我?」掌緣撞到裝著醬油小碟,醬油潑灑在乾淨的桌面,有些礙眼,我趕緊抽張面紙去吸醬油。
「因為我仍舊喜歡你,我想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更重要的是,我想看看你到底願不願意誠實。」
「誠實?我什麼時候騙妳了?」
「你跟我都清楚,你不願意跟我交往,主要原因不是你捨不得讓我繼續等你,而是你心裡早就有另一個女人存在。」
堂姊的話猶如朝我發射大砲,我心裡那個收藏秘密的鐵盒,被炸得四分五裂。
我沉默,她丟出一張照片,「那年寒假我回家後,就在我的床頭櫃裡撿到這張照片,你說你帶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回家,結果呢?你到現在也不肯告訴我你原來有女友!」
我頭暈目眩,這照片到底誰拍的?照片中有對男女接吻,而那對男女就是我跟築幸。
堂姊的神情憤怒,不可能是她偷偷安裝什麼攝影機偷錄,當然,也絕不可能是我,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築幸了。
如果是築幸拍的,她又是如何拍的?
接吻的前幾秒,我明明看到她兩手空空,就算是她趁接吻時從口袋取出手機拍也不可能,因為她把我的木頭和雕刻刀拿去放在桌上時,我眼睛恰好有看到,她的手機也在桌上。
當時,她沒有把手機收進口袋,接吻的時候,手臂總不可能伸長到桌子那邊。
築幸是不是動了手腳,這張照片是後製過的吧?
但是,那又如何?堂姊生氣的是我向她隱瞞,這張照片是真是假已經無所謂,我和築幸接吻是事實。
「我喜歡你,就算你喜歡別人,我也喜歡你,可是,你說謊了。」堂姊摀著嘴哭了出來,「你說謊不只是把我當傻子耍,更是在侮辱你自己的人格,你早點坦白不就沒事了嗎?」
是啊,我害堂姊獨自忍受這份痛苦好多年,堂姊看到照片的時候,是否怨恨過我?
我們各自結帳,出店門卻發現在下雨。
堂姊的機車有多一件輕便雨衣,她叫我穿上,要載我一程到車站。
到車站時,我想還她雨衣,她拒絕了,「你收下吧,反正一件也沒多少錢,你女友對你好嗎?」
我想告訴堂姊,不應該單純稱呼築幸為我的女友,我和築幸的感情既是愛,也勝似愛,從隧道相遇之始,我們的命運就彷彿兩條線編織成繩,愈來愈牢。
雨聲紛亂,聲音沒法聽清楚,不利交談,我只對堂姊喊了一句,「都會好的。」
不過,我心裡卻是在問:「都會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