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被迷惑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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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08
  林鳴祤拖著疲憊的身軀在原地小憩一會,努力平復著紊亂的呼吸頻率,在短暫的時間之內,她必須找回原本的節奏,否則下一秒死於刀下的就是她。
  
  身邊的保護她人牆正一點一點的縮小。
  
  意識到這點的林鳴祤,握緊了手中的信號彈,一絲掙扎之意在眼底增生。
  
  就在不久之前,敵方在他們的水源裡下無色無味的藥,以至於一大半士兵們的四肢不受控制地麻痺、僵硬。雖然藥效的作用並不大,但也足以令人的反應慢一拍,敵軍很聰明,知道林鳴祤軍隊裡有擅長使毒的部隊,故意不選擇毒藥,而是選擇不同的藥草混合在其中,讓其交互作用之下形成無色無味的麻藥,想讓人察覺到蛛絲馬跡都難。
  
  而曾經被藥浴侵蝕過的林鳴祤僥倖逃過了這一關,才不至於被敵方任意斬殺,可是情況卻沒有樂觀到可以鬆一口氣的地步。
  
  因為被敵軍下了套,她無法保證是否能撐過敵方第二波攻擊,如果在這時不儘早撤退,失去的將是業國最優秀的戰力。
  
  林鳴祤收緊了手中的信號火藥,終於下定決心將之點燃,一道火紅的信號煙立刻在空中出現,抓住了眾人的眼球,雙方停下了攻勢,呆愣地看著天空。
  
  信號彈一發,遠方的馬蹄聲響起,林鳴祤看見熟悉的人影朝著自己的方向前來,她神情一鬆,那人正是聶子衿。
  
  雖然聶子衿受命帶領的是弓箭兵,但在林鳴祤的秘密嚴格訓練之下,他們也擅長使毒、擲暗箭,身體還養成了對毒物的免疫,以至於不管是遠攻還是近戰,都能補足他們先天上的不足。
  
  然而敵方卻知道了這件事情。
  
  是誰洩露了出去?
  
  林鳴祤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
  
  此時,在幾瞬之間,聶子衿已帶領著五千弓箭兵在萬人圍剿、四面楚歌的情況之下打亂了敵方的節奏,不顧性命為她殺出了一條血路。
  
  但是情況並沒有好轉。
  
  聶子衿雖然清出一條道路,卻不敵萬人阻擋,又再度出重演了團團包圍的境況,敵方見此亢奮不已,瘋狂地大開殺戒,將業國軍隊殺個措手不及。
  
  就在敵方以為勝券在握之時,一陣轟隆巨響打斷了他們的攻勢。
  
  『砰!』震耳欲聾的轟炸聲於側方接連響起,並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眾人朝聲源望去,發現一大半的人群被炸得血肉模糊、屍骨無存,變成一條血河。
  
  這副景象實在超出人們所能承受的範圍,敵軍紛紛恐慌起來,本能地繳械逃亡,畢竟能將幾千人馬在一瞬間消滅殆盡的武器不是他們能夠應付的,在這種壓倒性的力量之下,誰還會這麼想不開乖乖去送死?
  
  在生死面前,什麼與國共生死的誓言在他們面前全部變得沒有意義。
  
  林鳴祤趁這個機會讓聶子衿帶著還活著的傷兵再次突破重圍,逃到原本林鳴祤命他藏匿的地點,山林之中一下子便擠滿了人。林鳴祤不敢懈怠,連忙吩咐軍醫去醫治所有中了毒的士兵們,其餘未毒發的士兵則是被她派遣到山林外圍,監視著外頭的一舉一動。
  
  林鳴祤將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處理過後臉色好了些,但轉頭一看四周哀嚎一片的慘況,心緒不由得一滯,呆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提前讓他們出現真的好嗎?」聶子衿方才因為戰役的關係受到不少刺激,額間的青筋未退,所有神經都還在警戒狀態,遲遲尚未鬆懈。
  
  「雖然我沒料到下毒這件事,但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內,沒有什麼好或不好的。而且,以少數換取多數性命的做法,是能夠快速結束戰爭並降低傷亡的最佳方式。」
  
  聶子衿顯然不能接受這種說法,收起以往的不正經,「將軍,容我提醒妳一句,他們不是妳手中棋子,我也不是。」聶子衿眼底閃過晦暗,話語之間夾雜著隱忍,「妳這樣做是對業國戰士尊嚴的侮辱。」
  
  「我並沒有把他們當棋子,只是……」林鳴祤話說到一半,倏地止住了尾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聶子衿並未回話,似乎沒有想繼續交談的意願,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徒留一片壓抑沉重的氣氛。
  
  林鳴祤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薄唇一抿,心中微涼,她知道聶子衿的性子,對於這次她所做的決定他無法接受是正常的。
  
  聶子衿提到的『他們』正是林鳴祤一手培養的犧牲兵。
  
  剛才的那場爆炸,是那群犧牲兵趁聶子衿吸引眾人注意力的時候迅速混入敵軍之中,以向天獻祭似的姿態點燃了火藥,完美地達成了林鳴祤所交代的任務,死前都還掛著滿足的微笑。
  
  在許久之前林鳴祤就已經在訓練犧牲兵,這件事情只有她和聶子衿知道,還記得當初告訴聶子衿的當下立刻就遭到他很大的反彈,她使盡所有話術才終於說服了他,承諾他不到最後危機時刻不會使用這群犧牲兵。
  
  他們都是被撿回來的流浪孤兒,死去後也不會有人記得他們,所以林鳴祤利用這一點,將他們培養成為她而活,為她而死的兇狠利器。
  
  她本來是沒有打算讓他們出現的。
  
  可是如果不這麼做,她誓死守護的家人將會一個個從她身邊死去。
  
  她必須抓住任何機會,死死抓住。
  
  這場戰爭是有史以來結束最快的,以至於周邊小國更忌憚於業國的強大。
  
  這次的戰役是一記響鐘,迴盪在人們的心中久久不能散去,那些覬覦業國領土和資源的外族們不得不在業國的壓力下低頭。
  
  業國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戰爭。
  
  林鳴祤因為這場戰爭聲譽被捧得更高了,讓支持帝王的左派貴族們開始警惕起來,揣測著林鳴祤可能登上帝王位的可能性。
  
  儘管林鳴祤並沒有這種心思,可看著少年帝王對著自己發起脾氣,心中難免無奈卻毫無反駁之力。
  
  「林將軍這次可是長了好大的威風。」當今聖上業穆恆涼涼道。
  
  「職責所在,末將並無他心。」林鳴祤公式般地回答道。
  
  「並無他心?」業穆恆嘲諷地笑了笑,「林鳴祤,妳在這一戰一夕之間成為了勝過皇家的存在,被大量的子民擁簇,妳可知朕坐這個皇位坐得有多沒意思?」
  
  「殿下,這一切榮耀終將歸於你身上。」
  
  林鳴祤言行中安撫的作用不大,業穆恆並不怎麼領情,「打仗的是妳,又不是我。」接著緩緩逼近林鳴祤,附在她耳邊,「三日後,我必將皇位禪讓於妳。這個位置,我不屑坐了!」
  
  「殿下,你不能這麼做!」林鳴祤聽到差點沒抓起業穆恆胸前衣領,大聲喊醒這熊孩子。
  
  「朕心意已決,這狗屁天下就交給妳收拾了。」業穆恆甩袖背對著她,像個被寵壞的小孩似的發脾氣,林鳴祤扶額,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安撫他。
  
  想起當時與這名少年相遇時,他還只是個十二歲小男孩,而她已是二十歲的年輕將軍。業穆恆的生性古怪,與自己血緣深厚的父皇不親,偏偏與只有幾面之緣的林鳴祤親近,後來才知道這小崽子竟然城府極深,早就料到了業國的將來會是林鳴祤說了算,很快地就把歪腦筋打在林鳴祤身上。
  
  這種小把戲林鳴祤自然看得清楚,卻也沒有抗拒他的接近,畢竟她志不在得天下,一旦上位了反而會束手束腳,所以她需要一個值得信任的人替她坐這個位置。
  
  業穆恆很清楚林鳴祤的軟肋在哪,於是以兵權作為籌碼送給她,換來至高無上的那個位置,一輩子無憂無慮。
  
  ——可現在這個小皇帝不知道抽什麼風,居然想耍小性子撇下皇位!
  
  林鳴祤心中頓時髒字連篇。
  
  「業穆恆,別演了,直接說你的目的。」林鳴祤不想再彎彎繞繞的套話,直接切入重點。
  
  業穆恆聽到林鳴祤的意有所指,側過頭睨眼看著她,「還是最喜歡妳這麼單刀直入的個性了。」少年此時已收起方才佯作任性的態度,忽地轉換情緒的模樣讓人不得不感到錯愕。
  
  可惜林鳴祤早就習慣他變來變去的樣子,並沒有因此感到訝異,只是眉頭蹙得更深了。
  
  「南方近海的領土還未被收入版圖,讓我領兵上戰場。」業穆恆平靜地說出了他的要求,面色極為平淡,彷彿在說的是吃飯喝水般的小事。
  
  「不行。」林鳴祤立刻拒絕。
  
  「這是聖旨。」
  
  「你想找死嗎?」
  
  「那麼和我結親。」
  
  「………………你說什麼?」
  
  「我說,既然不讓我上戰場,那麼皇后這個位置妳就必須得坐。」業穆恆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彷彿不是在談論一門婚事,而是一場交易。
  
  見少年帝王比起以往更加認真,林鳴祤腦子立刻運轉起來,細細咀嚼業穆恆話中的意思。
  
  若選擇前者,給他成功收納南方版圖的機會,這有名無實的帝王恐怕不再受她的控制了。
  
  若選擇後者,林鳴祤的爭戰生涯就到此為止,一輩子都得困在宮廷之中,到那時她就得將兵權交出來。
  
  「業穆恆,你這玩笑開大了。」林鳴祤咬牙切齒道,他開出的條件讓她覺得荒謬無比。
  
  「很可惜,我並沒有開玩笑,如果妳還想救林偲凱的話。」業穆恆搬出了林鳴祤的致命弱點,勾起沒有溫度的微笑。
  
  在提到林偲凱的那一刻,林鳴祤立即散發出濃烈的殺氣,她冷冷地看著業穆恆,像是要把他削成人棍似的,
  
  「別那樣看我,是妳父親自願被俘的。」業穆恆頓了頓,把玩著桌上象徵皇帝權力的印鑑,在林鳴祤逐漸發白的臉色下接著開口,「他對我說,他愧對於皇家,因為她養出了個大逆不道的女兒。」
  
  「……別說笑了。」
  
  「有沒有很驚訝,妳一直以來守護的親人原來是用這種眼光看待妳的。」
  
  「閉嘴!」
  
  業穆恆絲毫未被林鳴祤的怒火給影響,「還有妳母親,她不計代價將她娘家的勢力全數奉上,只為了讓皇家血脈得以延續下去。」
  
  「我說夠了!」
  
  「最後是妳的大哥、二哥,他們都已歸順於我的麾下。利用妳曾經告訴他們的練兵方式將幾支軍隊培育到足以匹敵妳手中號稱業國最強軍隊——暗衛兵。」
  
  業穆恆故作傷感,像是沒有看到林鳴祤越來越動搖的眼神,繼續煽風點火,「林鳴祤,很可笑吧,最後是妳的至親捅了妳一刀。」
  
  「業穆恆,再說一句我就殺了你。」林鳴祤隱忍著怒火喝止他的話語。
  
  業穆恆卻燦爛地笑了,完全沒有被林鳴祤的威脅嚇破了膽,「該認清現實了,葬襲。」
  
  妳將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