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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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3-08
乖乖遵從了可能是人的建議讓僱用的兔子開始幫忙製藥後,白澤感覺到工作一點一點的因逐漸轉移而減少,營收也慢慢的穩定提高。
「和平的日子真好哪~」
面向窗外,白澤閉著眼睛感嘆,同時他額頭上的第三隻眼正不起眼的運作著。
這是他在沒有客人的閒暇時間必做的日課,用他的天眼在地獄中尋找可能是人的身影。
「嘖。」
張開雙眼,白澤一臉的不悅。
每次在地獄四處尋找人,他都會以看到鬼燈作為結束,然後繼續店裡的營運作業。
說實在的,長大而且變成鬼的人會是什麼樣子,他一點概念都沒有。
嘛~一定是個帥哥吧?很聰明~有繪畫的藝術天分~有一頭烏黑的柔順直髮~
唉,怎麼老想到那傢伙?明明就不可能是他……
啊~可惡!要不是天界都找遍了,才不可能找去地獄那種地方呢!
喀啦喀啦
「歡迎光臨~呃!」
聽到開門聲而轉過頭,白澤臉上很快地掛起營業用的笑容,然後很快地換成厭惡的表情。
「你好,白澤先生,好久不見。」
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是,不應該待在天界的黑暗鬼神。
咦──?剛剛的確是在交界處看到他的沒錯啦?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呀,兔子真的在幫忙工作啊?長見識了。」
走進店裡後先是四處張望,鬼燈感嘆了一句後筆直朝白澤走去。
「你、你想做什麼?」
站在牆邊,白澤退無可退,只是全神戒備著眼前的鬼。
「來這裡還能做什麼?」
像是覺得這個問題很愚蠢似的,鬼燈微微挑眉,然後將手伸入懷中掏出一疊不薄的紙本。
「這是什麼?」
狐疑地接過對方手上的紙堆,白澤小心翼翼的翻頁。
「是訂單,還有往後一些可能的合作方案。」
鬼燈說著一邊往後走,隨手抱起一隻路過的兔子員工後就坐。
「?所以說……哇!你在對我家的員工做什麼?!」
白澤在翻了幾頁文件後抬起頭,接著失控的大叫。
「怎麼?店主不接待客人也不允許員工幫忙嗎?」
有些生疏的撫摸大腿上的兔子,鬼燈毫不在意的回話,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倒是員工將耳朵轉向了白澤。
「接待?你當我這裡是哪裡啊?!」
「當然是藥店,不然呢?」
很快就找到手感的鬼燈安撫了不安的兔子後,抬起頭望向不遠處跳腳的白澤道。
像兔子一樣。
看著氣到說不出話的白澤,鬼燈感到莫名的愉悅,他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麼。
或許,是感覺自己被如此在意著,像是回到了從前一樣,雖然是截然不同意義的在意。
「說起來,招牌上的圖是你自己畫的?」
視線隨著白澤移動,鬼燈隨口提到。
「不,不是我。」
說到那張圖讓白澤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些,回到櫃台後他拿出紙筆開始在文件上簽名加註。
「怎麼突然提到這個?」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不可能畫出那種正常的圖。」
過去白澤受邀演講的"東洋醫學研究會"幾乎都會參加的鬼燈理所當然地看過他那些可說是十分具有破壞性的畫作。
「什麼嘛,真沒禮貌。」
白澤看起來不怎麼在意的抱怨,畢竟比較的對象是人,他不介意輸。
「那你知道是誰畫的嗎?」
鬼燈略帶試探的詢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
「不過?」
「可能是,我在找的人。」
「是嗎?」
「誰知道呢?就是有這種感覺。」
野獸的直覺嗎?真準確,不過為什麼反而都認不出本尊呢?
果然因為是鬼吧?
「好了,這些東西我大抵上都同意,不過除此之外,我個人想請你們幫個忙。」
將公文整理好後拿起,白澤看向鬼燈道。
「幫我找人,可能是畫這幅畫的人。」
對方過於認真的樣子讓他有點想笑,放下兔子站起身從白澤手上接過之前留給他的紙條,鬼燈毫不猶豫的把那張紙揉爛,並用鬼火燒得精光。
「你!!」
看著白澤快要哭出來,卻因為忍耐而咬牙切齒的表情,鬼燈的嘴角在一瞬間微微上揚。
「沒有這個必要。」
「你說什麼?!」
「因為,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
鬼燈說完饒富趣味的看著對方的反應。
「你騙人!」
而白澤只是毫不猶豫地反駁。
「是真的。」
鬼燈也很快地重申。
「騙人…的吧……?」
氣勢減弱,白澤仔細的觀察著鬼燈。
「我討厭說謊。」
鬼燈一臉正經,一如往常。
「證據…呢?」
看不出對方是不是在說謊,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對方的話,白澤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扭曲。
「說的也是,這個是我的東西吧?從你那裏拿到的。」
走向前,鬼燈伸手握住了白澤左耳上繫著的銅幣,感覺手掌微微的發燙。
對方給予、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此時正抗拒著凶的象徵、身為鬼的自己。
「人……?」
雖然不算證據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白澤還是呆愣的喚道。
「雖然以前是,不過現在是鬼。」
鬆開抓著銅幣的手,被燙傷的痕跡清晰可見,鬼燈甩甩手,然後注意到白澤臉上可說是心疼的表情。
「怎麼?相信了嗎?明明至今為止都一直無視我的。」
「沒這回事!我一直、一直都在找你!」
對於鬼燈口中吐出的冷淡話語,白澤大力的搖頭。
「那為什麼沒有發現是我?」
「因為你變成鬼,這種事情我……」
咬住下嘴唇,白澤忍不住別開視線,看向其他地方。
「不承認,對吧?」
「不對!我只是…沒有想到……」
「沒有想到?不是刻意忽略嗎?所以才會明知道是我還否認是我。」
「我沒有!」
「你有。」
「我不可能不認你的吧?!」
「但你沒有認出來也是事實。」
「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變成這樣……」
「當初我也沒想過,會被你拋棄,送到村子裡當奴隸。」
「我沒有拋棄你!那只是暫時借放…誰知道……」
「誰知道我被當成了活祭品。」
語畢,兩人無言地注視著彼此,鬼燈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白澤則一臉的泫然欲泣。
「事到如今,再說這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嘆了口氣,鬼燈走到櫃檯前拿起文件,收回自己的懷中。
「人……!」
眼睜睜看著對方走到門口,白澤像是要挽留他離開一般地喚道。
「我已經不是人了,我是鬼。」
毫無遲疑地拉開拉門,鬼燈回頭回話,然後果斷地離開。
「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人怎麼會變成這樣?他是人、他明明是人,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搖搖晃晃的走到窗邊,白澤看著鬼燈逐漸遠去的身影,忍耐住把他帶回身邊的衝動,閉上眼睛使用法術窺探對方的身體。
鬼火、怨恨、悲傷、扭曲的願望……人的本質只剩下一小部分在靈魂的中心留存。
是人嗎?不是人嗎?
那個身體雖然因為和鬼火融合而被改造,但毫無疑問是人的身體。
靈魂也是,雖然因為跟鬼火融合而有面目全非,但仍然能從中找到人的影子。
為什麼沒有發現?為什麼不早點發現?要是我當初能發現的話!
世間沒有早知道,白澤明白這個道理,但還是忍不住去想。
這就是報應嗎?因為神獸不應該有所執著?還是我不應該從人的身上找尋溫暖?
不應該,因為想獨佔那孩子,而不讓他跟其他人類接觸?
「說到底,都是我的錯吧?」
自嘲似的勾起嘴角,白澤拿起左耳上的銅幣注視著,然後握緊那還殘留對方餘溫的金屬,即使感覺耳朵因被拉扯而微微生痛。
「人…人……」
你不要我了嗎?你不需要我了嗎?我們,終究必須分道揚鑣嗎?
人也好、鬼也好,都是跟神距離相距甚遠的存在啊……
是我讓他失去了笑容,失去身為人類的幸福,失去了太多太多……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對了,這個給你。」
在白澤兀自沉浸在傷感中時,鬼燈突然重新出現在他面前。
「人?」
「說了我已經不是人了,不要這樣叫我。」
很不耐煩的蹙眉,鬼燈將布包塞到白澤的手中。
「可是!」
「請閉嘴,聽我說。」
捏住白澤還想說些什麼的嘴,鬼燈仍然一臉的高深莫測,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如果覺得不自在的話,就忘了人的事情,忘了我是人這件事也行。」
鬼燈說著,看白澤還是一臉不甘,於是便狠下心來,靠近白澤的耳邊低語。
「我可不想讓大家知道我被你這種萬年發情的禽獸養過,你應該也不想被大家知道養出我這種冷血無情的惡鬼吧?」
什……?!
白澤呆愣,他沒有想到會從對方口中聽到如此傷人的話語。
「知道的話就叫一聲啊,白豬。」
甩開對方的臉,鬼燈看著對方一臉不可置信,然後在掙扎中逐漸轉化為面無表情。
「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
「那麼就這樣。」
點頭示意,鬼燈再次離開,這次應該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
摸著自己被捏疼的臉,白澤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
「白澤大人,你沒事吧?」
而在要回房間前,大門被打開,曾經被自己照顧過的仙人衝了進來。
「沒什麼。」
別過頭,白澤手上緊抱著布包,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現在這張不適合接客的臉。
「你跟那傢伙的關係還是那麼差啊。」
來人感嘆道,而白澤則在瞬間想通了什麼。
要是被天庭知道,我當初在凡間養的人成為鬼神?那我…還有人……
「誰跟那傢伙有關係啊!」
咬牙切齒的回話,白澤微微顫抖著回到了房間,那人也很識趣地離開店裡。
是什麼呢?
凝神注意四周的動靜,白澤在等了一會後才打開抱在懷中的布包。
裡面疊著一套樣式簡單的漢服,還有一張紙條。
"那種漂亮衣服不方便工作,換下吧。"
什麼啊……在擔心我嗎?所以,剛才的並不是真心話?
的確,我們過去的關係不適合公開,也不能讓任何第三人知道。
所以必須延續眾人眼中的形象,我們的關係不好,沒有轉好的因素,是死對頭。
我們是死對頭。
白澤洗腦著自己,催眠著自己,好讓自己牢牢記住這個設定。
否則,他每次看到他,一定會是滿臉的眷戀。
死對頭,關係不好,打從根底合不來……
為什麼必須變成這樣……
含淚,白澤持續逼迫著自己,直到累到睡著。
但在隔天他還是換上了鬼燈贈送的衣物,並且買了件藥師長袍以避免弄髒。藉由如此來表示,他的內心還是跟從前一樣──深愛著他。
而鬼燈在得知白澤換上衣服後就剪掉了多年的長髮,將綁頭髮的那塊白布包著剪下的頭髮收入房間的深處,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