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向覺知
本章節 2694 字
更新於: 2020-03-08
就算在天界也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在如此漫長的時間裡毫無頭緒的在廣大的世界中尋尋覓覓,白澤不得不承認,他累了。
就算在途中他會沉溺於酒精與女人的溫柔鄉中暫時麻痺他的痛苦,但他的心依舊時不時的緊縮,甚至感覺比遠古時期孤獨一人的自己還要難受。
應該已經轉生了吧?
雖然這麼想著,但白澤卻從沒遇過身上帶著神獸氣息的靈魂。
於是,一時間被悲觀情緒掩蓋的他,帶著烈酒爬上了桃樹。
以前,我就是拔這棵樹的仙桃給人吃的吧?
回想起那滿足的笑容,白澤也不禁勾起嘴角,苦澀的,然後哼起過去為人邊的搖籃曲。
「你好。」
正當他閉著眼睛沉溺於美好的回憶時,一個聲音突然把他拉回現實。
差一點就又要迷失了啊。
「你好,啊咧,沒見過的臉呢。」
一邊回話一邊睜開眼睛將視線移向聲音的來源,一個一身黑的年輕鬼族就站在樹下。
「我是來自日本的鬼族,正在各地作調查。」
他正經八百的說著,看著那張嚴肅的臉白澤卻忍不住微笑。
大概是醉了吧?
「哇~聽說日本到處都有可愛的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於是藉著酒,白澤說著不入流的話語。
「吶,方便的話跟我喝一杯吧,我很好奇日本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不喝酒也可以進行交流的說。」
鬼燈點頭答覆,然後接下對方遞來裝滿酒的葫蘆。
「喝吧喝吧~我這裡有的是酒~不用客氣~」
白澤拿出了酒杯,而鬼燈則拿出了紙筆放在一旁。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於是兩人開始了飲酒會,小菜是各式各樣的情報及閒扯。
你一言我一語,我一口你一杯,兩人的情報就這樣隨著時間交流堆積。
「有件事想冒昧請教。」
喝了一天一夜,鬼燈外表上依然不見有任何改變,倒是白澤的臉紅通通的,看上去像是快要不行了。
「嗯?什麼?」
手上的酒杯被對方斟滿,白澤看上去雖然意識模糊,不過卻仍然能夠清楚的回答問題。
「你們常下去嗎?現世。」
知道對方其實已經爛醉,醒來後大抵不會記得現在的對話,於是鬼燈便開口問道。
「嗯~看人啦~我就、還滿常下去的。」
「下去都做些什麼?」
用著閒話家常的口吻,鬼燈一方面喝酒,另一方面也幫忙填滿對方空了的酒杯。
「到處看看~觀察人類、喔,噯~人多美女多嘛~」
說著笑著,又是幾杯黃湯消失。
「是嗎?」
幫對方添完酒後也幫自己到了滿杯,鬼燈看上去有些鬱悶的仰頭一飲而盡。
「對了對了~說到現世~我以前曾經在下面養過小孩喔~」
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因為醉酒所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白澤嘴巴變得十分不牢靠。
「養現世的小孩?」
鬼燈微愣,但馬上就鎮定下來。
「對呀對呀~那孩子超可愛的喔~軟綿綿的~很聰明又很貼心~呀~如果長大的話~一定會變成很棒的領導人呢~長大的話……」
雖然稱讚得很起勁,但話說到最後,白澤的語氣卻開始陰暗下來。
「如果長大的話?」
鬼燈重複,白澤則又開了一壺酒。
「都是…我的錯、哪。」
「那孩子死了?」
「不可能還活著吧?都已經過那麼久了。」
嘴角嘲諷的勾起,白澤像是在跟鬼燈說明,卻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從離開他到現在的時間,都已經可以有人的好幾輩子了,到底,過了多久了?
「……除了你,還有其他人在現世養小孩嗎?」
拿過酒壺,鬼燈盡責的倒滿雙方的酒杯。
「不可能的吧?也只有我,會蠢到,去做這種事,啊。」
仍舊是笑咪咪的,周遭的氣場卻變的陰暗,白澤又灌了幾杯酒。
「對了,不要說出去喔,否則,我又要被監視了。」
監視?
聽到這個詞的鬼燈微微挑眉。
「為什麼?這是個人自由吧?」
「對呀,明明就是,我的自由。」
輕咬酒杯,白澤有些沉悶的重複。
「大概是看不下去,我為了區區一個凡人,動心念吧。」
是神、是仙,或是什麼妖魔鬼怪都好,偏偏,自己就是掛念上了,對他們來說一生短暫如同煙火般的,人。
「那段時間、在人類壽限結束之前的那段時間,我去了現世不知道多少次、不知道待了多久,只為了尋找我養的那個孩子。」
「可是啊、可是,怎麼樣、都找不到,就算、就算用了法術,映照出來的,也是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白澤說著表情越發苦澀,嘴裡不停碎念著,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我沒有機會看他長大、看他變老,因為,他被村民,被我託付的村民,拿去當了活祭品。」
鬼燈靜靜聽著白澤帶著哽咽的對白,一邊也默默的添酒、喝酒。
「到底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用我給他的東西,替自己造墓,我也、完全不明白,啊。」
「你送了他什麼?」
「這個。」
聽了鬼燈的問話,白澤拉起綁在右耳上的紅線,有些迷濛的微笑。
「真的有好好收好呢…不愧是我的人……」
說著,白澤咬住下唇,眼睛變的濕潤,但在哭泣之前他選擇了將眼淚混著黃湯一併吞下肚。
「喝吧、喝吧。」
隨著酒杯一空再空,空蕩蕩的酒壺越來越多,白澤長嘆了一口氣。
「吶,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放棄?」
白澤感嘆似的說著,鬼燈看著他,沒有開口。
「為了他,我已經花了好多好多的時間,好多好多的心力,可是,就連一點線索都,沒有。」
「我,是不是應該,放下?只留下這個,當作是他?」
身體微微向後倒,白澤拉起紅繩繫著的銅幣,眼中盡是寵溺、溫柔以及哀傷。
彷彿他看著的,是人的靈魂。
明明,我就在這裡。
鬼燈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他想讓對方認出他來,承認他的存在,而不是簡單的自我宣告,強迫對方確認這個事實。
「這是只有你能決定的事。」
他只是將酒灌入口中,並冷靜地告訴對方。
「可是,好難啊,我已經試過,好多次、好多次了。」
白澤說著,輕輕放下手中的紅繩。
「明明,不論如何,都必須要放棄的。」
「黃泉找過了嗎?」
拿著酒壺對嘴直接灌下,白澤的模樣看上去有些難受,所以作為被尋找的人才忍不住開口提議。
「有啊~也去那裏找了很久~說起來,有個孩子跟他長得還蠻像的。」
!!
原來,他沒忘記我的樣子?他還是有認出我來的?
「會不會,就是他?」
「不是,那孩子不是亡者,是鬼。我的人,才不可能變成鬼……他可是人啊……」
……這樣啊。
人是不可能變成鬼的,嗎。
「啊~喝過頭了~我去喝個水喔~」
大概是因為把心中壓抑許久的話語一吐為快,站起身的白澤十分飄然,腳步一深一淺搖搖晃晃十分不穩的前進,然後,落下。
「啊。」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就連鬼燈都不小心發出聲來,從雲霧的縫隙中探出頭來,接著是一陣無言的沉默。
你的人不可能是鬼,可是很遺憾,我是鬼。
所以,你不要我了對吧?
「算了。」
反正神獸會法術,面對那些凡人總有辦法自行逃生的。
「也是時候回去了。」
明明就找到了那個人,知道了那個人的身分,可是,我又再一次的,被拋棄了。
回去吧,整頓好日本的黃泉,為幫我取名字的那位大人做事。
然後總有一天,我會和你站在平等的立場上。
既然不被承認是人,那我也就不用對你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