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被光所照耀之人

　　林鳴祤要離開將軍府的消息一傳出來府上便炸了。
　　
　　但眾人驚訝的不單單是這個原因，林偲凱的妥協也在人們的預料之外。
　　
　　一個寵女如命的大將軍竟捨得讓愛女遠行三年？
　　
　　雖然對外的說法是為了醫治病痛而離開，可是沒有人完全相信這個理由，畢竟林鳴祤生的可是心病，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再怎麼蠢笨也知道，連宮廷御醫也治不好的病，民間醫者又怎麼可能醫治得好？更何況最好的資源都在宮廷之中。
　　
　　如此緊要關頭，竟要讓林鳴祤遭受奔波之苦，並且三年之內不得歸來，這不是直接要了她的命嗎？
　　
　　將軍府長子林詢是第一個反對的，但是在林偲凱的威壓之下，卻是無力阻止父親的決定。後來林詢終於從林偲凱口中撬出林鳴祤出行的理由，林詢竟不顧父親的阻止要找自家妹妹理論。
　　
　　林詢推開林鳴祤的房門，便看見她虛弱地半躺在床上看書，林詢心一軟，氣勢減弱了許多，後來想想不行，還是板起臉走到林鳴祤的床前，打斷了她看書的動作。
　　
　　「大哥，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林鳴祤在此時闔上了書，轉過頭望著林詢，眼神極亮，「但是我已經決定了。」
　　
　　林詢神色複雜的看著林鳴祤，「祤兒，業國從來沒有女子上戰場的例子，將來也不會有，父親答應妳的要求不過是想挽留妳的性命。妳若成功了，也不一定能從軍，還不如在府上好好休養，大哥會為妳找到最好的大夫……」
　　
　　林鳴祤忽然打斷道：「大哥，你知道從那之後我每天夢到的是什麼嗎？」說著，手上抓著書的力道緊了幾分，「不是織月，而是你們。」
　　
　　「我夢過好幾次，你們死在我眼前的樣子。」
　　
　　「那只是夢，別胡思亂想。」林詢皺眉，眼中透露著心疼。
　　
　　「那為什麼皇子會對我出手？」林鳴祤又道。
　　
　　「……什麼？」林詢驚呼，「妳怎麼沒告訴爹？這件事攸關妳的性命！」
　　
　　林鳴祤嘲諷一笑，對林詢細細說來，「業帝待我如親女，但是他卻更愛他的皇子們，縱容他們的地步已經是毫無底線。說到這裡，大哥應該能了解為何業帝聲稱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線索了吧？你想想，有誰的勢力能比業帝大，讓業帝一點蹤跡都查不出、束手無策？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就算我說了，業帝也只會掩埋掉真相，甚至是我。」
　　
　　林詢聽後艱難地開口，「妳竟然算計到如此地步……那麼妳的病，該不會全是裝出來給業帝看的？」
　　
　　「半真半假。織月的死帶給我的打擊的確很大，但是我必須摒除這些情感，在這期間好好思考，才能想出反擊的方法。」林鳴祤平淡地答道，成熟得不像七歲孩童。
　　
　　林詢聽後一語不發，眼中一片混亂，似乎在努力跟上林鳴祤的思緒。
　　
　　「大哥，無論是業帝也好，皇子也好，他們終究是皇家，我們和他們之間永遠有一道隔閡，但是爹爹卻不這麼想。」
　　
　　「……可是他們倆形同手足，有著生死之交。」林詢微弱的反駁，但是林鳴祤知道他已經動搖了。
　　
　　林鳴祤依舊面不改色將局面攤開來肢解，將每個害處全部指出來，「那又如何？只要爹爹繼續為我出頭，遲早會惹得業帝不喜，賜死也只是一念之間而已。現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我離開，假裝對這件事放手，業帝也許還能念舊情不動將軍府……雖然這也不過是將死期延後而已，但是若是我從軍，立場就會不一樣了。」
　　
　　的確會不一樣。
　　
　　不只是民間，就連業國皇帝歷代向來都極為善待從軍之人，只因他們是國家保衛的第一道防線，是民間的精神象徵。所以無論是任何位階的戰士基本上若是沒有犯太大的錯誤，就連皇帝也不能輕易動手。
　　
　　現在林鳴祤怕的就是林偲凱會犯大錯，所以她才即時提出要從軍的要求。起碼在軍隊之中，那人不能輕易動手，自己也能被保護得好好的，也不必擔心林偲凱哪時候會發現真相後抓狂起來。就算被發現，到那時候她也已經不在將軍府了，業帝那性子絕對會在她出行那天就安插眼線，萬事具備。到時候他的手伸得再怎麼長也無法護在遠在天邊的林鳴祤，只能忍氣吞聲什麼也做不了。
　　
　　「祤兒，我發現好像不曾了解這樣的妳……」聽完之後林詢扶額，一副被打敗的樣子。
　　
　　林鳴祤一本正經，「你當然不瞭解，因為我很能裝，而且我比大哥你們還要聰明。」
　　
　　莫名被降一級的林詢：「……」
　　
　　「大哥，拜託你了，千萬不能告訴爹爹皇子參與其中這件事，他知道的話一定會衝動跑進宮裡質問業帝的。」林鳴祤扯著林詢的袖子晃了晃，語氣滿是懇求。
　　
　　「……」林詢無力反駁，因為一想到林偲凱直來直往的性格，好像真的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情。
　　
　　於是林詢嘆了一口氣，點頭應了。
　　
　　林鳴祤眼睛一亮，笑得有些稚氣，終於露出符合年紀的表情，「放心吧，我一定能夠從軍的，到時候就是我保護你們了。」
　　
　　林詢彈了一下林鳴祤的額頭，無奈道：「妳這大話倒是挺能說。」他其實並不是很相信林鳴祤能夠順利從軍，不過對此他也不再說破。
　　
　　林鳴祤回以燦笑，不是很在乎林詢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畢竟事情總是要做出成果才能真正說服他人。
　　
　　她會用她的實力證明她說的並不是空話，而是有計畫性的成功。
　　
　　林鳴祤並沒有告訴林詢她的最終目的是什麼，若是他知道了她從軍之後將來要去執行的目標，恐怕死活都不讓她遠行，甚至把她關在府裡。
　　
　　經過此次事件，她的目的從來就只有一個。
　　
　　——她必須要掌權，將軍府才能無所顧忌。
　　
　　的確，她也確實成功了，用短短三年的訓練時間通過了從軍的基本考核，並且還多利用了兩年把自己的身體鍛鍊極致，年僅十二歲就上了戰場，並且在八年後回歸業國，戰功無數。
　　
　　在林鳴祤二十歲之際，毫無壓力的繼承了林偲凱的將軍之位，成為人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不只如此，林鳴祤當時更是被業帝賜封號為葬襲，意為侵略我國的皇家之人，必被她所顛滅，這賜封可以說是歷代皇帝以來的最高評價了。
　　
　　以「襲」如此敏感的字為名，可見業帝寵愛此女到什麼地步，完全不忌諱此名如何的不妥。因為業帝極大的縱容，民間對於林鳴祤的崇拜又更勝一分。
　　
　　不過林鳴祤知道，業帝並不是很情願。
　　
　　但是礙於她顯赫的戰功，還有林偲凱的面子，他不得不裝作很寵愛她的樣子。
　　
　　業帝的心終究歸於自己親生的。
　　
　　林鳴祤的崛起，是一個極大的警訊。
　　
　　於是當他決定要剷除林鳴祤之時，卻反被她佔了先機，皇宮裡早已佈下她的眼線、依附皇家的家族一大半都被收買，他的勢力竟在轉眼間一面倒。
　　
　　業青被逼得退位，囚禁在邊境的山莊內，永世不得踏入王城內，而當初陷害於林鳴祤的三皇子業千灼則是被流放國外，淪為賤民。最年幼的第五皇子業穆恆則是被林鳴祤扶持上位，成為了有名無實的業國帝王，當時年僅不過十二歲。
　　
　　一切都在林鳴祤的計畫當中。
　　
　　林鳴祤扶持完新帝之後，便又馬上開始了征戰生涯，連業穆恆的登基大典也顧不得參加，一別就又是過了好幾年。
　　
　　其實她不是沒有想回府的慾望，只是她的身份過於尷尬，既是女子又是將軍，免不得其他家族的攀附，一個接著一個的想把自家兒子給賣了，只想著把兒子送進將軍府當個駙馬爺，也不介意林鳴祤不孕的事實。
　　
　　當然，那些準備要被送進來的人，有一半都是非自願的，另一半則是另有所圖。
　　
　　果然還是戰場好。林鳴祤感嘆地想。
　　
　　林鳴祤在軍營的主帳內大大伸了個懶腰，慵懶的心情一覽無遺，完全不像是要上戰場的模樣。
　　
　　『將軍姐姐……』
　　
　　一道聲音忽地從身後傳來，林鳴祤本能的從衣襟內抽出小刀往後一擲，卻發現小刀竟撲了空，直直嵌入木床上。
　　
　　林鳴祤感覺不對，那道聲音她分明清楚聽見了，甚至方位都能一清二楚，那人怎麼可能在幾瞬的時間內躲過她的攻擊？
　　
　　『還記得我嗎？我是付小小……快醒來！拜託了。』
　　
　　那道聲音又再度響起了。
　　
　　不過卻是從四面八方傳來。
　　
　　林鳴祤驚愕了一會兒，一時沒有把話聽清。
　　
　　『不要輸給審判……不要輸給藍宇桀！』
　　
　　藍、宇、桀？
　　
　　這名字熟悉地令人恐慌，林鳴祤在短短幾秒內陷入了極大的混亂，失了分寸。
　　
　　「將軍，急報！敵軍急襲！」這時一位士兵匆匆來報，打斷了林鳴祤的思緒。
　　
　　林鳴祤一頓，神情立即恢復如常，「讓大家準備好，一刻鐘後行軍。」
　　
　　「是！」
　　
　　『不行，妳不能去！快醒來！』
　　
　　戰況緊急，林鳴祤自是沒有再理會那道聲音，穿好戰甲之後，提著劍往帳外走。
　　
　　林鳴祤的副將聶子衿這時已匆匆趕到帳前，見她一副全副武裝趕往戰場的模樣，連忙擋下了她，「師妹！敵方五萬對我方十萬兵力幾乎是以卵擊石，如今敵方卻不顧數量上的差距主動攻打我方，這其中恐怕有詐！」
　　
　　林鳴祤聽到戰況毫無壓力地答道：「不必擔心，我自有計策。師兄，你去領五千弓箭兵在五里處林中待命，等我發令。」
　　
　　「五千？師妹，這又是什麼奇怪策略？」
　　
　　林鳴祤勾唇微笑，「自然是攻其不備。」
　　
　　聶子衿嘆了一口氣，無奈地接收了林鳴祤這道命令，急急忙忙退下。
　　
　　雖然戰事來得突然，但林鳴祤一點也不慌亂，甚至是極度冷靜，在先前與下屬說好的一刻鐘之後，她已在萬人之前，引領著眾人往敵人所在之處前行。此起彼落的吆喝和馬蹄聲震撼了整個大地，交織而成的聲響彷彿奏起一首激昂的曲子，令人亢奮不已。
　　
　　林鳴祤儘管身為女性卻威嚴不減，她的強大讓在場所有戰士們都心甘情願地臣服於她、愛戴她，人人看著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信仰本身一般。
　　
　　她從不失敗。
　　
　　她必將贏得勝利。
　　
　　她是業國的戰神，以葬襲之稱聞名天下的女將軍。
　　
　　——被光所照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