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是你嗎？你是狼狼嗎？

隔天中午，我提了滿滿五大袋餐盒到話劇社。
這陣子社團所有人都在趕工，做道具的做道具、排演的排演，午餐時間一到就趕來這裡，甚至有些人根本沒吃午餐。
因為這樣，身為社長的吳純零最近都會自掏腰包請大家吃便當，他說這些錢是從社費裡拿的，要大家儘管吃。
但看過這齣狗血劇的我很清楚，被邊緣的話劇社都要倒社了，哪來多餘的社費？大多時候都是吳純零自己偷偷墊錢。
想起狗血劇裡吳純零因為生活拮据兼差多份打工，時常上大夜班，揮汗如雨的模樣，害我每次吃他的便當就胃痛。
先說清楚，老子可不是同情他，是想到沈睿郎日後得知他的天使作為後對他更具好感，所以才特別胃痛。
本來想過自掏腰包請大家吃飯算了，但以我的立場不適合這麼做，不僅像是富少爺在擺闊，天天請吃飯大家八成也吃得不痛快。
直到昨天那頓飯讓我想到一個點子──對啊！我自己做不就得了？剛好很久沒下下廚了，順便練練手藝活動筋骨。
眾人看見我扛來的餐盒時，紛紛露出訝異至極的目光。
我把餐盒一層層攤開來，蔬果肉三鮮，鹹酸甜辣樣樣具備。
他們更誇張地發出驚呼：「米青，這些都是你做的？」
我得意地點了點頭，點完才想起我不應該這麼理直氣壯，應該像個每次拍照都說「哎呀今天素顏」的心機婊那樣。
「呵呵，隨便做做而已，廚藝不精別嫌棄……」說完我自己都想吐槽，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些菜堪比五星級大廚。唉，我說這些心機婊，做人這麼壓抑會生病的。
偏偏有傻逼真的相信了。吳純零聽見我說得謙虛，立刻激動道：「米青，別這麼說，你做得很好啊！你很棒！」
嗯，我知道。
接著他莫名臉紅，小聲道：「謝謝你幫了我這麼多忙，不但自願加入話劇社，現在還替我為社員準備食物……」
我立刻秒答：「不，跟你沒關係。」
包括吳純零在內的眾人全傻住了，齊齊看向我。
我面帶微笑停頓一會後，說道：「所以你別放在心上。」
眾人頓時瞭然，以為我只是謙虛。
吳純零繼續靦腆地笑，「米青，你人真好。」
不，真的是你自作多情了。
為什麼全世界的小受都覺得別人對他別有用心？
我掛著營業用笑容離開人群中心，走到正坐在沙發上背台詞的沈睿郎身邊，把特別為他獨製的餐盒遞過去，還不忘學狐狸精嬌嗔：「覺得好吃天天都可以為你做喔！」
嗯……？狐狸精是這樣說話嗎？怎麼好像有點像便當店在推銷。
他如預期地毫無反應，只是捲起劇本，接過餐盒，平淡地說了聲謝謝。
我今天不走黏到底路線，很快便離開他身邊，以免他覺得太噁心就不吃了。只是眼角餘光仍緊盯著他，暗中觀察他的反應。
俗話說，要綁住男人就先綁住他的胃！這當然就是我做便當的目的之一。
從我的角度斜過去正好能看清楚沈睿郎的臉，只見他打開餐盒，微微一怔，因為裡頭都是他最愛的食物。
嘿嘿，從五歲就同桌吃飯，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
他默默夾起一口蒸蛋，放進嘴裡，在那瞬間，他明顯狠狠頓住，接著竟然不受控制地眼眶微紅……
誰也沒察覺，只有一直觀察他的我注意到了。
我跟著愣住。
為什麼他反應這麼大？是因為味道嗎？為什麼味道會讓他這麼動搖？難道說……！
我激動地跑向前，恨不得搖著他的肩膀逼問：狼狼？你是狼狼嗎？
他紅著眼看我，我緊蹙著眉看他，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接著，他捂住疲憊的眼，雙唇一開一闔，嘆息似的吐出這句話：「懷念的味道……」
我強忍住激動的情緒，繼續問：「懷念誰？」
安靜一會後，他說：「媽媽。」
「……………………」
為什麼偶像劇男主角十個有九個喪母，而且還老是想起媽？
心裡想著吐槽，但我扯不出笑容。
有道聲音拚命告訴自己「你早就知道這是夢」，卻無法欺騙自己不失望。
巨大的失落感砸在我身上，像石頭壓棉花，明明不痛，卻壓得我喘不過氣。
我不曉得該擺什麼表情，看著面前明明一樣卻陌生的沈睿郎，久久都不再有人開口。
或許在他眼中我是在同情，但其實我同情的是我自己。
這天我忘了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話劇社，只記得我走進鬧區，踏進一間熱鬧的居酒屋，服務生把我安排到四人位，明明我只有一個人。
印象中點了幾道菜，可是手裡拿著的始終是啤酒，一頓飯下來安靜沉默……我在說什麼蠢話，孤枝獨影當然只能沉默了。
店裡鬧哄哄的，笑鬧聲不斷，旁邊有人在舉杯慶祝什麼，我看不清楚，眼前模糊一片，好像是我這桌的燈被熄暗了。
我再一次昂首乾杯，直到泛著泡沫的空杯再也擺不下桌為止。
我心想：明知不可能，還是一再因為微不足道的事懷有期待，這就是人。
回到家後已經十二點了，我搖搖晃晃地癱在沙發上，昏昏欲睡，意識陷入迷離之際，手機忽然傳來訊息。
叮！
我勉強從昏睡中清醒，拿起來一看──在那瞬間，我還以為自己醉得昏頭，已經分不清現實。
上頭顯示的竟然是那個我忍著從來沒打過，卻沒想過有一天會是他主動聯繫的號碼。
寄件人是沈睿郎。
他說：「以後，給我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