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遺失的姓名(下)

本章節 10112 字
更新於: 2020-03-05
當劉浚燁和花鈴兩個人回到家,剛準備開門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花鈴,以及這位年輕的先生,好久不見。」
劉浚燁立刻條件反射般地轉過身來,迅速將花鈴護在了身後——他還記得這個聲音,是那個自稱在收養所工作的女人。而花鈴,也立刻縮到了劉浚燁的身後,微微顫抖了起來。
「你是誰?你對花鈴有什麼企圖?」劉浚燁緊繃著神經,做著防禦的架勢,然後輕輕用手肘拱了一下花鈴,示意她先回家裡。花鈴明白了意思,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快速地跑進了家門。
女人的臉很大眾,屬於扔進人群就找不出來的那種;衣著、身材也都非常的普通,完全沒有什麼亮點。要說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恐怕只有神秘的氣質了。
此刻,女人瞥了一眼跑進房子的花鈴,然後無奈地嘆道:「其實我是為你好,我的目的只是帶花鈴走。所以,抱歉委屈一下你了。」
說罷,一只雪白色的百靈鳥忽然從她的身後飛了出來,然後懸停在了劉浚燁的面前。它的雙眼彷彿有一股魔力,劉浚燁只是瞥到了一眼,就再也無法轉移視線了,只能不自覺地越陷越深,意識也逐漸變得模糊......
就在這時,一聲清脆的貓語傳進了浚燁的腦海:「喵~!」只是輕輕的一聲,他便立刻如醍醐灌頂一般,清醒了過來。回過頭,他才發現——雅琴正一臉輕鬆地靠在外牆邊,緩緩地磨著她的利爪。
這一下,輪到女人吃驚了:「式神?擁有肉身的人形式神?這怎麼可能?」
下一秒,我和江云鵬也從屋裡走了出來,虎視眈眈地盯著她,說道:「你能一眼就認出雅琴是式神,難道,你是陰陽師嗎?」
女人掃了我們一眼,答道:「看來,你們雖然都是凡人,卻已經深深地涉足到鬼神的領域了。那麼,我就自我介紹一下吧:」
「我叫夏目葵,工作比較特殊。說陰陽師的話,顯得有些太老舊了;如果用那些靈異綜藝節目上的話來說,我應該是一名靈能力者。我們之間的區別在於——凡是在電視上拋頭露面的靈能力者,有九成都是騙子或演員。因為,我們這行職業是見不得光的。也因此,我才會用一些手段把自己變成這幅樣子——畢竟越不起眼越好嘛。」
劉浚燁聽罷,放下了警戒的架勢,淡淡地說道:「我叫劉浚燁,他們分別是林子源、江云鵬和李雅琴。那麼,請你解釋一下:你總是糾纏著花鈴,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於是,夏目葵再次看了我們一眼,猶豫道:「其實,我也是通過占卜術才了解到其中緣由的,因為這件事關係到天機,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們認識幾個神,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都沒有關係。」
「那麼,至少讓花鈴迴避吧。我相信你們也知道理由。」
我們四人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決定:讓雅琴陪在花鈴身邊,保護她。於是,雅琴又一蹦一跳地跑回了屋裡。只不過,她的一雙貓耳到最後都是僵硬著的——因為警戒。
「那麼,我們邊走邊說吧。」夏目葵對我們禮貌地笑了笑,然後便向居民區的深處走去。居民區里的街道本來人就不多,再加上夜已深,行人便更加的稀少。對於想要保密這一點來說,還是很有利的。
所幸的是,夏目葵並沒有讓我們久等,很快就開始了講述。接下來的這段對話,是我在事後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寫出來給大家分享的。因為我覺得,既然事件已經解決了,而且時間又過了這麼久,所謂的天機恐怕早已成為一紙空文;那麼作為這個故事中必不可少的一段敘事,我有非寫不可的理由:
「首先,花鈴的真名其實不叫花鈴,這個名字,是我在遇到她之後,為她起的。相信這一點,你們也都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答:「而且,我們還查不到她的任何來歷。我拜託了三個神仙朋友,讓他們幫我在天界查,可是到現在還沒有結果。」
夏目葵嗤笑了一聲,解釋道:「那是當然的。因為,花鈴其實是十年的一場車禍的產物,而且出事的地點並不在東京,而是在長野。要想在全日本的範圍內查十年間的車禍記錄,就算是神,也不可能這麼輕鬆的。」
「難怪.....」
「而且我還發現了——花鈴好像很乾凈。是你們為她洗過澡了嗎?還是她已經不會變髒了?」
劉浚燁答:「她自從跟我回到家裡,就不會再變髒了。」
「果然啊。」夏目葵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而且,看樣子花鈴也長大了呢......」
這時,江云鵬插嘴道:「很抱歉插一下嘴,但是,我能先問問花鈴的真正名字嗎?」
可是,夏目葵卻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答:「我不能說。因為花鈴被抹去姓名是上天的意志,我等凡人是無法違抗的。我一旦將其泄露出去,必會遭受天譴,搞不好還會喪命......其實,在我占卜到她的名字的時候,我就已經觸犯禁忌了,只是還不嚴重而已。至於這其中的緣由,我會慢慢的給你們講,請不要著急。」
於是,我們都保持了沉默,靜靜地等夏目葵一步步地揭曉答案......
「那麼我們繼續說吧。花鈴在遇到......浚燁對嗎?在遇到你之前,花鈴的身體都會髒的非常快,一天就能面目全非。這,其實是因為世界在侵蝕她的身體。這一切,就從十年前的那場車禍開始講吧。」
「十年前,花鈴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父親是中國人,慈祥帥氣;母親是日本人,溫柔賢惠。小花鈴那時16歲,也逐漸成長成了一個標準的美少女。因為是中日混合家庭,所以花鈴從小就精通日語和中文,再加上平時非常的熱愛英語,所以她小小年紀就已經精通了三門語言,可以說未來已經基本確定是一馬平川了。一切,都向著最完美的方向發展著。直到,某一天的車禍降臨......」
「其實,在那場車禍中,花鈴一家三口應該是全部死亡的,這也是一種天數。可是,花鈴的父母真的太愛花鈴了,他們無論如何也希望花鈴能夠活下來!最後,他們成功了——為花鈴重塑了一個肉身。但是,因為他們嚴重地干涉了天命輪迴,所付出的代價就是——被世界抹除存在。從那一刻起,所有人都忘記了花鈴的父母的名字,忘記了他們是誰,甚至不記得他們存在過!而作為他們的孩子的花鈴,雖然獲得了肉身得以繼續存活,卻也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同時,因為花鈴的父母的能力很有限,所以,他們犧牲自己所重塑出來的肉身其實並不完整,會被這個世界慢慢的侵蝕。而不完整的肉身是無法為靈魂提供萬全的保護的,所以,世界在侵蝕花鈴的身體的同時,也在消磨著她的靈魂。」
「要說彌補的辦法,倒是也有,那就是——吸收別人的元氣。元氣是構成一個人生命的基礎之一,與靈魂無關但卻相輔相成,而且回復的極為緩慢,很是珍貴;當一個人的元氣被吸乾的時候,那個人就會迎來死亡——各種猝死。比如心臟麻痹、身體機能衰竭等等,都是那些從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狀的突發性死亡。」
說到這裡,我們頓時全都看向了劉浚燁,心裡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汗。
「花鈴在知道這一點之後,心地善良的她便拒絕吸收他人元氣了,而且這樣一熬就是九年。這九年裡,花鈴沒有喝過一口水,沒有吃過一口飯,甚至因為害怕與人接觸而沒有開口說過任何一句話!雖然,她的身體是靈異的產物,就算不吃不喝也不會死掉;但是,那些基本的生存體感還是有的,比如飢餓、比如口渴。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熬過這九年的,但是我真的感到非常震撼。九年之後,當我遇到花鈴的時候,她的靈魂已經殘破不堪、身體也退化到了六歲的水準,可以說是命懸一線了。但即使這樣,她依然本能地拒絕吸收元氣、拒絕與他人交流。」
「我見她實在可憐,便抽取了自己的一部分元氣給她。她不吃,我就硬生生地給她喂。並且,為了保證她的身體和靈魂不再退化,我需要一直在她身邊維持術法。直到四個月前,我因為工作原因來到了東京......」
「四個月前......」劉浚燁喃喃了一聲。
夏目葵點了點頭,說:「是的,四個月前。本來,我剛進入東京都的時候,花鈴還是挺乖的。可是第二天,我在新宿區瞎逛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情緒突然出現了波動。從那之後,花鈴就開始經常性的逃跑,我無論怎麼努力也無法阻止她的出逃。而她逃跑的地點一開始也是漫無目的的,不一定會跑到哪裡,但肯定是在新宿區。後來只過了兩天,她就忽然把出逃地點定下來了,就在劉浚燁工作的那家便利店前。」
「我為了防止人們因為對花鈴的過分好奇,從而導致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所以在那附近散布出了花鈴是孤兒的謠言,同時,我每次去找她的時候,也都會化裝成收養所的人。這一切,都是為了不引人矚目。其實,那個時候的花鈴,因為靈魂已經缺失的非常嚴重了,所以幾乎沒有任何的感情與思考能力;因此,我推測她是在遵循本能而行動。那家便利店,肯定有能引起她本能的東西。而我,一直到今天,都在調查那件東西是什麼。」
聽到這裡,我們的疑惑總算是都解開了。於是,劉浚燁問道:「花鈴在意的東西會不會是我呢?你看,她第一次見到我,就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褲腿,怎麼都不肯放開,還把我當成了她的爸爸。」
可是夏目葵卻搖了搖頭,否定道:「花鈴會這麼粘著你,並且把你當成爸爸,可能是因為你長得很像她的父親。但是,你才剛去那家便利店工作沒多久,而花鈴在那裡徘徊是從四個月前開始的。所以,你的到來只是巧合,便利店裡還有其他的東西能吸引花鈴的注意力。」
說到這裡,夏目葵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對了,你收養花鈴的這段時間,她有沒有自己逃走過?」
劉浚燁面無表情地答:「沒有,花鈴一直都很乖。」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夏目葵輕輕笑了笑,結束了話題。
這時,我站了出來,說道:「那麼,事情我們也都了解了,非常感謝您的耐心講述。現在,我們往回走吧,也請您把花鈴帶走。」
剛說完,劉浚燁就伸出手阻止道:「等一等,花鈴......能不能先留下來?」
「你瘋了嗎?」江云鵬險些跳起來,「她可是一直在吸食你的元氣啊!你想死嗎?」
然而,劉浚燁卻依舊面無表情,淡淡地問道:「我還有多長時間?」
夏目葵先是愣了愣,似乎也是有些驚訝劉浚燁的決定,然後答道:「花鈴每次吸食元氣,身體都會向著她生前的年齡、16歲成長,當她完全長到16歲的時候,也就是你的元氣被吸干之時。花鈴現在差不多是12歲的樣子,也就是說,你還有3歲的時間。」
「三歲......」劉浚燁喃喃地說道,「也好,先拖一下看看吧。」
我聽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你差不多夠了吧?你們遲早也是要分開的。等花鈴15歲的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劉浚燁低下了頭,淡淡地說:「不知道......只能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了。」
「沒有路的啊!這樣的山,擺明了頂峰就是懸崖啊!反正你早晚也要放棄,現在又有什麼好糾結的呢?」
「我......先等一等,再放棄......」
於是,夏目葵玩味地看著他,說道:「可是,你不是花鈴的父親。」
這一次,浚燁抬起了頭,淡淡地說:「但是,她是我的女兒。」
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
「既然這樣,那我也不好說什麼。」終於,夏目葵笑了,笑地很溫柔,「花鈴能遇到你,或許也是命中注定吧。不過最後,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你的時間不多了。」
劉浚燁鄭重地鞠了一躬,答:「謝謝您的提醒,也謝謝您之前一直在照顧花鈴。接下來的事情,就由我自己來想辦法吧。」
「那我就先走了。」夏目葵聽罷,便揮了揮手,「以後有緣再會吧,來自中國的小伙子們。」說罷,她便轉身遁入了黑暗之中。
我們見狀,互相對視了一眼,便默默地返回了家中。路上,我把關於花鈴的情報也告訴了森、秀吉和櫻,我想讓他們試著去查一下花鈴的真名,以及她父母的名字......前提是:不會對他們自身造成影響。推開家門,雅琴和花鈴立刻就撲了上來;雅琴撲進了江云鵬的懷裡,花鈴則撲進了劉浚燁的懷中。
江云鵬摸著雅琴頭頂上的貓耳,溫柔地說:「好了,別撒嬌了,先上去吧。」
劉浚燁則輕輕拍打著花鈴的後背,淡淡地說:「已經沒事了,花鈴。你只要記住——這裡永遠是你的家,你永遠是我的女兒,就夠了。」
花鈴抬起頭,眼眶有些濕潤,然後又把頭埋進了劉浚燁的懷裡。
我看著他們,心裡默默地盤算著:今天,又到了3天的期限,也就是說,第二天劉浚燁又該頭疼了,而花鈴的身體年齡則會成長到14歲。當然,花鈴的心裡年齡恐怕早已恢復到16歲了,她應該什麼都懂了。既然這樣,她......為什麼還要吸收劉浚燁的元氣?浚燁對她而言難道不是父親一樣的人嗎?可是她現在做的事情,無異於殺死自己的父親啊!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雖然夏目葵女士為我們解答了很多問題,可是,還有一些問題,我們依然一無所知......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浚燁和江云鵬還在睡覺,但是令我意外的是——花鈴居然早就醒了,穿著我給她買的粉色睡衣,正自己一個人坐在玄關出神。我仔細地打量了她一下,身體還是12歲的樣子,並沒有成長。看來,她昨晚並沒有吸取浚燁的元氣。
待到再走近些,我才發現:她戴著耳機,正在聽歌,用的還是浚燁的MP3。於是,我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了她的肩膀。花鈴恍然驚醒,急忙看了過來,發現是我后,表情又放鬆了下來。
「在聽歌?」我輕輕地問道。
花鈴點了點頭。
「我能一起聽嗎?」
花鈴再次點了點頭。
於是,我便在她的身邊坐下,然後取了一邊的耳機,戴到了我自己的耳朵上。難得的是花鈴聽的是一首中文歌,歌名叫做《我知道你都知道》,是薛之謙的。
「喜歡這首歌嗎?」
花鈴歡快地點了點頭,然後從睡衣兜里掏出了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翻開其中的一頁,用流利的中文寫道:「這首歌節奏很舒緩,聽起來很舒服。」
於是,我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算是贊同的意思吧。同時,我也覺得現在這個時機不錯,或許應該和她好好談談,這樣想著,我便打開了話匣子。
「花鈴,我們能敞開心扉地聊一聊嗎?」
花鈴疑惑地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見狀,便開門見山道:「花鈴,你......真的把浚燁當做了自己的父親嗎?」
花鈴聽罷一愣,然後在本子上寫道:「為什麼這麼問?」
我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緒,便答道:「你也知道,自己要是想活下去,就必須要吸食別人的元氣吧?如果你真的把劉浚燁當成了自己的父親,我認為,你是不會吸他的元氣的。」
一瞬間,花鈴呆住了,豆大的淚水奪眶而出,打濕了衣襟、浸透了本子......
「你......到底是如何看待劉浚燁的呢?」
花鈴頓了頓,然後用顫抖著筆尖,在本子上一字一頓地寫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看罷,果斷地搖了搖頭,答:「我不是在責怪你,繼續留在你的身邊是劉浚燁的意思,你們之間的事情我也沒資格干涉太多。只是,我希望能夠知道這份答案。」
於是,花鈴低下了頭,沉思了片刻,然後再次緩緩地,在本子上寫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浚燁不是自己的父親了。況且,我的真正年齡是16歲,而浚燁才21歲,只比我大5歲而已。」
我看完之後,點了點頭,示意花鈴可以繼續寫了。
「要說我對浚燁的感情,比起親情,我認為更像是愛情吧。但是,我有些分不清楚了,或許,這兩種感情從一開始就已經混淆在了一起了吧。親情中摻雜著愛情,愛情中保存著親情......」
「我之所以吸收浚燁的元氣,是因為我真的太想和他在一起了。我......之前一個人,孤獨了十年。」
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我已經了解了你的過去,知道你其實也很不容易。」
花鈴於是微笑著對我點了下頭,算是表示了感謝,眼眶還是有些濕潤,然後繼續寫道:「已經太長時間,我沒有體會過感情的色彩了,從來沒有人,肯將我溫柔以待。所以,我自私地想要留下,不想離開......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我輕輕拍打著花鈴的後背,安慰道。
「你知道嗎?浚燁他,真的好像我的父親。不只是相貌,就連說話的語氣也像。所以,我現在又猶豫了。我知道,自己如果再吸取浚燁的元氣,他就會死亡,那是我絕對不希望看到的場景。可是,如果不吸收元氣,我的身體和靈魂就會迅速被侵蝕掉——雖然我現在的身體和靈魂已經恢復了很多,但是,我之前畢竟被侵蝕的那麼殘破,根基和本源都消磨殆盡了,一旦沒有元氣補給,我退化的速度將會非常快。」
「所以,你昨晚並沒有吸收浚燁的元氣,對嗎?」
花鈴點了點頭,表情落寞了下來。
我一時間有些沉默,但是,有些話我不得不說:「花鈴,雖然我知道這樣講有些殘酷。但是,你也知道吧?你和浚燁,最終一定會分開,你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花鈴聽罷,身體輕輕一顫,然後抽泣了起來。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你打算怎麼選擇呢?是自己離開,還是讓浚燁死掉?」
話音剛落,花鈴便毫不猶豫地寫道:「我會離開,我不會讓浚燁死掉的,絕對不會。」
「那麼,在離開之前,你有什麼願望嗎?我也好早些去準備。」
這一次,花鈴思考了很久,然後,一字一頓、無比鄭重地寫道:「我希望,能夠知道自己和父母的姓名。這樣,至少能證明我們曾經存在過。」
我見狀,不由得笑了:「你的願望,我收到了。請保持期待吧。」
於是,花鈴也破涕為笑,對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這之後沒過多久,江云鵬和劉浚燁也醒了。江云鵬悄悄地從被窩裡鑽了出來,為了不吵醒雅琴,一個人把廚房的門關上,做起了早飯。而劉浚燁,醒來以後先是摸了一下身邊的床鋪——發現是涼的;然後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並不痛。於是,他疑惑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開始尋找花鈴的身影。
而花鈴,在聽到浚燁的動靜以後,急忙擦了擦眼睛,然後一臉明媚地笑著,跑了過去,然後一下子撲進了浚燁的懷裡,開始盡情的撒嬌。
浚燁在找到花鈴之後,表情也放鬆了下來,然後哄道:「花鈴乖,爸爸先去洗澡,等到下午,咱們去濱海公園。」
花鈴歡快地點了點頭,在浚燁的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就蹦蹦跳跳地跑上二樓騷擾雅琴去了。
藉此機會,我進到了浚燁的房間里,然後把門鎖上,就地坐了下來。劉浚燁看到我這幅沉重地樣子,不由得有些奇怪:「怎麼了?表情這麼可怕?」
於是,我直視著他的眼睛,直接問道:「浚燁,你是如何看待花鈴的?」
「你怎麼了?幹嘛問這個?」
「回答我的問題。」我寸步不讓地逼問道。
於是,劉浚燁沉思了起來:「......我,本來以為自己只是把花鈴當成女兒的......」
我嘆了口氣,補充道:「但是,你根本就不了解做父親的心理,因為你才21歲,連女朋友都沒有,更沒有孩子。所以,把花鈴當做女兒來看只是你的自我感覺而已。」
浚燁看了我一眼,無奈地點了點頭:「而且,就連我自己都感覺很奇怪:從前的我,是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剛認識了一個月不到的人付出這麼多的,甚至於就連聽到自己會死掉的時候,我第一個考慮到的人居然還是別人......」
「哈!」我不由得輕輕笑了一聲,「看來,你是跟我在一起生活久了,對我的性格和行為耳濡目染,再加上一起經歷了一些事情,所以慢慢的,你也開始愛管閑事了......但是,我有三個神在高天原保佑我,而你卻沒有。」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浚燁露出了苦笑,搖了搖頭,似乎是要甩出雜念,繼續說道:「其實,我好歹也算是一個心智健全的成人了,對於自己現在的感情雖然有一些眉目,但是......我一直在告誡自己不要往那個方向去想。」
「可是,到了最後,你還是要承認。」我果斷地對他說道,「坦誠一點吧,你對花鈴的感情,不是親情,而是愛情啊。」
劉浚燁聽罷,一時間煩惱地抓起了頭髮:「別開玩笑了,花鈴的身體年齡才12歲,這種事情說出來,太不道德了。」
而我卻搖了搖頭,否定道:「這並沒有什麼。一個正常的成年男子,每天都和一個女孩子同吃、同樂、同眠,會萌生感情是再正常不過的了,這是不可控的因素。但是,如果你將這份感情付諸實際行動,那可就真的是禽獸不如了。」
劉浚燁急忙擺了擺手,澄清道:「我可什麼都沒做啊!」
「我知道,你不用這麼緊張......只不過,有些感慨。」一邊說著,我一邊看向了窗外。
「感慨什麼?」劉浚燁疑惑地問道。
「我在感慨,如果上天對花鈴能寬容一些,該多好啊......」
一時間,我們都沉默了......
最後,浚燁在洗過澡以後,便想要出門去便利店買點東西,為下午的濱海公園之旅做準備。而花鈴自然也要跟著去了,畢竟她是寸步不離地嘛。於是,兩個人就這樣換好衣服,出發了。而就是這樣的一次外出,導致了我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結局。
就在劉浚燁和花鈴離開家門沒多久,森忽然聯繫我了:「小林!我們查到花鈴的真實姓名和她父母的名字了!你用紙記一下。」
我先是聽的一愣,隨即急忙阻止道:「等一等!你們就這麼把天機泄露給我,真的沒問題嗎?」
森大大咧咧地說:「沒問題!對於凡間而言的天機,在我們看來無非就是類似於一個小混混在自己的地盤上立下的口頭規矩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隨即又話鋒一轉,囑咐道:「雖然我們可以不把這個天機當一回事,但是你不一樣,你還是凡人。所以,你要記住——知道了花鈴和她父母的名字以後,別告訴別人,否則真的會沒命的!」
我聽罷,思考了片刻,便答道:「既然這樣,你們就別告訴我了,直接把這個名字告訴劉浚燁吧。」
森頓了頓,然後說:「那也好,我用一下你的手機,給他發個信息過去。」說著,我的手機就在無人控制的情況下,自己解鎖、打開簡訊、然後從聯繫人列表裡選擇了劉浚燁作為收件人,最後開始憑空寫起了簡訊。
與此同時,劉浚燁和花鈴剛剛進入便利店,兩人正在看食品,忽然手機中來了一條簡訊。劉浚燁掏出手機打開一看,頓時露出了驚喜的笑容!
「花鈴花鈴!好消息!」他迫不及待地叫道。
花鈴聽到浚燁在叫自己,頓時露出了疑惑地表情。
下一刻,浚燁就對她說道:「花鈴,你父親的名字叫佐藤秀一,母親的名字叫做佐藤霏雪(日本女人出嫁后隨夫姓);而你的真名叫做佐藤真衣!」
花鈴......哦不,應該叫做真衣了。真衣聽到這個消息,頓時也露出了狂喜的笑容,立刻就衝過去抱住了浚燁,然後吻上了他的雙唇。不覺間,清澈的淚滴從臉龐滑落,那是喜悅的珍珠、幸福的結晶。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便利店的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槍響——「啪!」緊接著,就是所有人驚恐的叫聲。兩人一時間有些蒙了,沒搞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但是很快的,他們就知道了答案——只見一名穿著黑色風衣、儀錶堂堂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一把手槍,走到了收銀台前。
「所有人都不許動,也別想報警。沒錯,現在就是大家所熟悉的場景了——搶劫!」男人的語氣非常平靜,而且邏輯清晰,看起來不像是開玩笑。但是,那把槍......日本和中國一樣,都是嚴厲管制槍械的,那麼,這個男人是從哪裡搞來的槍呢?
心下疑惑歸疑惑,但是劉浚燁也深刻地明白了事情的嚴峻性,立刻帶著真衣雙手抱頭、蹲了下來,然後縮到了不起眼的角落裡。
但是,就好像是有意針對似的,這名搶匪下一刻就直接扭過頭來,一眼就看到了真衣。然後,他便獰笑著舉著槍,走了過來:「小姑娘,挺水靈的呀!以後跟著叔叔快活好不好?」
真衣顫抖著搖著頭,表示不願意。
搶匪的臉色頓時一變,惡狠狠地說:「不願意也得願意!給我站起來,跟我走!」
劉浚燁見狀,急忙哂笑著擋在了真衣的面前:「這位大哥,我妹妹她還小,什麼都不懂,您就放過她吧!如果需要人質的話,由我來怎麼樣?」
結果,劫匪直接一腳把劉浚燁踹出去好遠,破口大罵道:「老子要個屁人質!現在整個店裡的所有人都是人質!你再敢廢話,老子直接崩了你!」
真衣急忙擺著手站了起來,表示「不要開槍,我配合就是了」。於是,劫匪一臉淫笑地湊了上去,一手把真衣摟進了懷裡,然後用他那長長的舌頭,舔了一口真衣的側臉。
真衣被嚇得直發抖,但是因為槍口在指著自己,所以也不敢反抗。收銀台前的店員見劫匪分心了,於是悄悄地按下了報警按鈕。劉浚燁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心下盤算著:只要能再拖幾分鐘,等警察趕來,就安全了。相比起來,如果因為自己貿然行動,導致了無法挽回的後果,那就太不應該了。所以,他一時間也靜靜地等待了起來。
可是下一刻,當浚燁看到劫匪要把手伸進真衣的上衣的時候,他終於忍無可忍了——從地上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過去,然後飛起一記側踹,直接把劫匪踹得飛了出去!落地時還發出了一聲慘叫。
惱羞成怒的劫匪罵罵咧咧的就要爬起來,可是浚燁比他更快,衝上去先是一腳把手槍踢開,然後抬起腿就要踹劫匪的臉。但是劫匪的身手也不是吃素的,在看到手槍被踢走後,第一時間就抬起腿把劉浚燁給踹得後退了好幾步。
緊接著,劫匪又從腰間拔出了匕首,趁著劉浚燁還沒有站穩身形,二話不說就向著心窩捅了過去!這一刻,就連劉浚燁自己都覺得在劫難逃了。可是,真衣卻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突然擋在了兩人之間!於是,劫匪的這一記匕首毫無懸念的刺入了真衣的心臟!!!
「真衣——!!!」劉浚燁絕望地喊了起來。
下一刻,其他的顧客便一擁而上,制服了劫匪。但是,真衣卻倒在了血泊中。
「不,不會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啊!」劉浚燁急忙衝上前去,抱起了真衣,悲痛欲絕地咆哮道:「醫生!!!快來人啊——!!!」
可是,真衣的身體竟然開始迅速的分解成了塵埃!
「原來......這就是天意嗎......」第一次,真衣開口說話了,那是如天籟一般悅耳的嗓音,此刻卻顯得是那麼的虛弱,「上天,還真是不公呢......」
劉浚燁發了瘋似的不停地抓起四周的塵埃——由真衣的身體分解成的塵埃,一邊流下了熱淚:「真衣你別走,再陪陪我啊!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別走啊,拜託了......」但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真衣看著浚燁的臉龐,最後,露出了釋然的微笑:「真的,太像父親了......下輩子,讓我做你的孩子吧。真正的......孩子......」
說罷,真衣便徹底化為了一地的塵埃,只留下浚燁一個人,在原地悲痛欲絕地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