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神的學校─

以血築起的債、必用血來償還。
無論度過多少個春秋。

第一章
窗外鳥鳴啁啾，金色的燦陽灑落一下午的暖意。黑髮少年有著端正的臉龐，臉上的半框眼鏡為那張稍嫌稚氣的娃娃臉，帶來些許成熟的書卷氣。他認真的看著前方，狀似老師的人在白版上寫下一些重點字句，整個氣氛肅穆而寧靜──下一秒，鍾聲結束了這屬於知識的靜寂。課堂似乎上到一個段落，少年停下了手上的筆，拿下眼鏡按摩著鼻樑。原本安靜的空間開始擾嚷，這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學校光景。
　　「季──夜──！」身後才炸開了熟悉的女聲、下一秒季夜的脖子就被一雙白晰手臂環繞。那突來的衝擊讓他差點撞上右手拿著的眼鏡，好在他即時撐住桌子免去一記沈痛的撞擊。「莫孃，不要忽然衝上來…」季夜的口氣抱怨大於勸阻。
　　「又不會怎樣！」女孩偏高的聲音震得季夜耳朵有些不舒服。整個人掛在少年背後的她穿著細肩帶的馬甲上衣及相當短的蘇格蘭摺裙，身上叮叮噹噹的掛滿配飾，還配上一雙釘著釘釦及皮帶的厚底靴，一看就知道是現下流行的日式龐克。她晃著烏黑的雙馬尾，彎身在季夜耳邊鼓譟：「走嘛走嘛，下課了，我們去喝茶～」
　　「也讓我先把東西給收完…吳啟呢？」季夜邊收拾著包包，邊四處張望著。既然這女孩出現了、那那個帶著頭老虎的傢伙應該也──
　　「想我啊？地加啦（這裡啦），阿那達～。」吳啟趴在離季夜很近的窗檯邊，瞇起鳳眼笑著。「別講這種不好笑的笑話。」季夜皺眉，背起包包。「好啦，去哪？」他邊說邊踏出教室。下午的陽光閃入他眼中，瞬間的眩目。
　　「你居然否認我真摯的愛！這甘舞天理啊～」喚做吳啟的青年故做心痛表情。他看起來比季夜高一個頭，臉也成熟許多；眼尾上勾的鳳眼在那張臉上非但沒有看起來很娘娘腔的氣息，反而讓他帶有一種帥氣的魅惑。唯一讓人覺得美中不足的是青年的穿著…
　　顏色鮮豔的開襟花襯衫、明顯故意裝帥的白色皮褲、不知為何擦的很亮的白色皮鞋、脖子上掛著說好聽是粗獷說難聽是俗氣的金色粗項鍊…現在只差一句「嘿～正妹喔，腿超漂亮的啦，要不要跟帥哥哥我一起去約會啊？」的經典把妹台詞，就足以讓人在心裡叫出「這裡有台客啊！」的吶喊。青年身邊相當不搭調的坐著一頭動物園才看的見的白色大老虎，雖然看起來應當是令人畏懼的猛獸，但牠慢條斯理的踱步到季夜腳邊，用毛茸茸的大頭磨蹭著他的腰，這動作卻頗有大型貓咪的態勢。「下午安啊小白。」相比起主人，季夜明顯的更加喜歡寵物。他摸摸大貓的頭又搔搔牠下巴，白虎舒服的發出咕嚕聲。
　　要是在正常的情況下，一個人帶著一頭老虎漫步在大街上是肯定會引起側目甚至恐慌的，搞不好到最後還會被扭送精神病院也說不定；但是身邊來來去去的學生對這景象一點也不驚訝，好像覺得這是相當正常的事情似的。
　　是的，沒錯，這的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為這名青年，是庇佑健康的保生大帝的備位神，名號小保生、姓吳名啟。他身邊會帶著一頭老虎一點也不奇怪，因為正牌──或者該說是傳統上──的保生大帝，身邊都會跟著一頭傳說中跟他一起行醫的神虎。
　　「季夜你怎麼可以對我之外的人好！」莫孃不高興的從旁邊一把摟上少年的手臂，輕皺起柳眉，因上了睫毛膏與重眼妝而顯的更加水靈的大眼睛裡有著不滿的神色。
　　「對嘛！」吳啟唯恐天下不亂的也勾住季夜另一邊的手，靠上去。「我可是很甲意小夜的耶，想當初不就是我去接你的嗎，要一見鍾情應該也是對我不是對小白…好痛！靠夭喔林莫孃你衝瞎啦！」吳啟還沒說完、左腳的後跟就被女孩用力踹了一下，厚底靴踹起人來要是力道足夠，也是會讓人痛的齜牙咧嘴的。
　　「哼、當然是對你的發言不滿！你們說說看、季夜是誰的？」莫孃雙手叉腰、高聲問著；問的自然不是被搶的當事人與被踹的苦主，而是一直跟在身後的、兩名穿著黑西裝打著黑領帶還戴著墨鏡、看起來有夠像黑道的、狀似保鏢的人物。
　　「是！當然是莫孃小姐的！」對於少女的提問，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後大聲回答。那異口同聲的音量聲如洪鐘、氣魄萬千，但是在聽起來這麼正當的口氣襯托下，那話語內容所隱含的正當性是否跟口氣成正比，就有了一層值得思考的空間。
　　囂張的少女也大有來頭。從名字就可以猜到，她的身份應該跟掌管海象的女神媽祖脫不了干係──是，這位也是備位神，下一任的、尊貴的媽祖娘娘、名號小媽祖（當然，建議最好別這麼叫她。），姓林名莫孃；而那兩個完全聽任她命令的男子，正是輔佐媽祖娘娘的輔佐官──千里眼及順風耳。
　　當然，在女孩的跋扈下，與其說釋輔佐官，不如說是「僕人」還要來的更恰當些…
　　「可以停了喔，誰是誰的啊！」季夜困擾的揉了揉太陽穴。「不是要喝茶嗎，快點過去吧。你有訂位嗎？這種時間人會很多喔。」他扯著些其他的事情，想轉移林大小姐對於『季夜的所屬權』這個議題的焦點。
　　「聰慧如小姐我怎麼可能沒有。阿千！」莫孃連頭都沒往後轉，只是將手掌往後手心向上，喚做阿千的那名高個子保鏢就迅速地將一張紙片遞過去，而女孩則是很順手的將它遞給季夜。後者扶了扶眼鏡，仔細盯著看了半晌。「…喂、現在已經三點四十五了，但是這個位子訂的可是三點半的唷。」
　　「耶耶耶！」莫孃將紙片搶了過來，吃驚的確認著。「阿千！你訂這什麼時間啊！」
　　「莫孃小姐，時間是您自己提的，屬下之後會配合小姐的需求，將時間延後十五分鐘；但也希望小姐能遵守自己定下的時間規則。」面對少女的責怪，兩人深深鞠了個躬，雖然是道歉卻隱含有規勸之意。
　　「小夜明明是三點下課，會混這麼久，我想也是林大小姐你的問題吧？」吳啟彷彿沒事人般的調侃。「來啦，我訂了五十分的位子，走吧達令咱來去約會…」吳啟說著，勾住季夜的脖子就要往前走。「什、什麼約會，放開啦很熱…」
　　「啊！慢著！給我走慢一點，本小姐也要去！」莫孃見狀連忙三步做兩步敏捷的跟上，成為製造季夜身上額外熱度的另一個熱源。
　　少年忍無可忍的大吼：「就說了不要靠過來！很熱啦！」
　　光看這兩人的職位就知道他們是神──或者該說這所學校中的學生，除了季夜以外，全部都是『神』。
　　這是一所培育神的學校。能進這所學校的有兩種人──一種是經過考試篩選出來的，出生於神界的菁英；另一種，是投胎於人界，由於使命覺醒而升天入學的神職。後者已經擁有固定的神明職位，而前者則必須在這所學校裡面選擇自己想要從事的職位，進行學習與歷練。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算是神──或是半個神──都是有力量的種族，被地上的人們所崇拜與景仰的神，他們就等同於傳說和榮耀。
　　但季夜不是。他出生於台北、高中念建中，除了特別認真努力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以外，他是個如假包換的『人』，對鬼神有著模糊的畏懼，週末偶爾會看著靈異節目發笑、把神蹟鬼怪之說當成城市傳說有趣故事來聽得那種，正常不過的『人』。
　　也不過就是因為收到了那個奇怪的入學通知…季夜到現在都還覺得那是個太過虛幻的惡作劇，但那後果卻又真實的築起了自己現在的生活。
　　「是說今天老夫子講了什麼？」吳啟將三角形的蛋糕用叉子切塊之後，叉起來塞入自己的嘴裡。「我翹了。」
　　「是你們都翹了吧。這次又有什麼好理由？雖然孔子老師不太點名，但是你們就好好祈禱下一次翹課時別剛好翹到孟子代的課…。」季夜用吸管喝著自己一向喜愛的焦糖馬其朵，咖啡的味道混合糖的芳香在鼻腔中溢開。
　　「孟子老師的課才要翹咧！」莫孃面前擺著疊起來的蛋糕盤，正在解決的那盤裡還疊著三、四塊草莓奶油蛋糕。「孟子老師每次上課都把時間結界打開，一上兩個月，太過份了啦！其他都別說了，把本小姐的生理時鐘打亂就是很重的罪過了！」負氣似的，看起來纖瘦的少女一口就吞掉半塊三角形蛋糕。
　　「可是他一定點名啊…我是聽說很多人都會再點名之後趁著孟子沈醉在自己講的寓言裡時用特殊的方法破除時間結界偷偷溜出去啦，不過孟子不只是剛開始會點，要結束時也會點喔…」季夜苦笑著。他也不太喜歡孟子的課，一門課兩小時就兩小時，開什麼時間結界，那種把時間相對延長的作法簡直是作弊嘛！雖然可以解釋為孟子非常想要將知識傳達給他們，但這種作法實在是太過頭了。
　　「講歸講，不過我還是想過這門考試的啦。所以親愛的小夜，你筆記借一下？」吳啟搓著手，一講到利益相關他的表情就變的非常諂媚。
　　「下次就不借你讓你死當。」季夜白了他一眼，從袋子裡拿出筆記本。「吶、綠色標籤的那一頁開始是上古史。至於哪邊是之前上過的你總曉得吧？」
　　「of course！感溫啦！這頓我請你！」愉快的收下了同學的筆記本，吳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慢著，那種東西應該先拿來給小姐我抄啊！」莫孃伸出手要搶。不知道何時，那盤子裡的蛋糕已經全部被清空了。
　　至少吃下了十幾塊啊…有人說女孩子是用另一個胃來裝甜食的，這句話說的果然不錯哪…。季夜在心裡這樣想著。
　　「是說，到上面來已經半個月了，你們還習慣嗎？」吳啟收起了吊兒郎噹的表情，關心的問著。筆記本爭奪戰，在短暫交鋒後由吳啟暫時勝出。
　　「本小姐是什麼來頭，當然沒有問題！！」莫孃漾出甜美的笑容，比了個「OK」的手勢。「倒是季夜，你呢？」
　　少年笑了笑。「我最自豪的就是適應力很好，反正我某些事情就是做不到，逼我也沒用；其他的部分，跟人間沒有什麼差別，也談不上什麼習不習慣…」
　　「嗯。你能過天門真的讓我非常shock呢…明明是沒有任何神籍的…」吳啟摸著下巴，回憶起當初帶領這批神子過天門時的狀況。
　　「不只你，我也覺得非常驚訝。」當事人的語氣帶著些無奈。季夜到現在都還對當時的情況記憶猶新…

　　就是那張入學通知，一切都是由自己名落孫山的那時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