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3　這劇本是誰寫的

　　『隨你吧，我想父親大人並不怪你。另外我聽蕾夏阿……蕾夏姊姊說，隱者也被你們那方幹掉了是嗎？這樣一來，軍方應該會停止針對你們的大規模掃蕩。』約瑟至今還無法習慣正確的稱謂。

　　「嗯，再說昨天的戰鬥造成不少破壞，軍政府得優先忙著指揮重建。」此時諾肯在通話間已步至據點的天台，從這裡可隱約望見受損的遠端街區，還能聽到大型建築機具運作的聲響。

　　附帶一提，敏旭、艾斯克、菲爾妮和修一目前身在幾乎被夷平的區域，協助進行重建修繕的工作，雖然街頭戰是由七聖那方主動挑起，但這些叛亂份子委實也難辭其咎。

　　『我不知道你們後來發生了什麼，不過真虧你和梅麗思小姐能活下來──你那邊應該還有很多事要忙，那就……找個空檔再詳談吧。』約瑟講得十分含蓄，可他的真正目的大概是想再看看梅麗思。

　　「好，等事情告一段落我會聯絡你。」諾肯臉上的神情近乎苦笑，他只能用籠統的字句作為結論，究竟要到什麼地步才算是戰爭告一段落，現在的他當然還沒辦法清楚定義。

　　將手機收回口袋後，諾肯待在天台上遙望遠方發呆，但實際上他悄悄將感應力延伸出去，結果察覺梅麗思也留在據點裡；然而即使知曉她的位置，諾肯也束手無策滿心茫然，因為梅麗思的態度很明顯是在跟他冷戰。

　　梅麗思昨日恢復少許異能值之後，仍然有幫諾肯治療較嚴重的傷處，可是從那時起她就沒再講過半句話……諾肯思及此不由得深深嘆息，但他也明白持續消沈無濟於事，所以他決定轉身離開天台，到據點的房間裡探望基利希。

　　在蕾夏大姊利用七聖特權的幫助下，基利希事後有回到軍醫那兒接受整體療癒，不過天才技師的肉體終究與凡人無異，難得受那麼多傷的他仍被叮囑要好好休息。如此這般，諾肯認為自己有必要去突擊檢查，因為基利希是閒不下來的後勤人員，搞不好連躺床時也忙著整理對戰數據。

　　果不出其然，諾肯走進房間後所看到的，是基利希靠坐在床頭塗塗寫寫的畫面，於是諾肯二話不說地大步邁去，抽走天才技師手中的記事板並拉張椅子過來。

　　「你這麼認真會害我們其他人汗顏，畢竟這次唯一有功勞的就是你了。」諾肯坐在床邊半揶揄半感嘆地道。

　　「別這麼說，我只是在記錄大家這回的戰鬥相關資料。」基利希無意把記事板拿回來，他只是略顯擔憂地直盯對方：「倒是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我沒什麼大礙，最多就是激戰過後的全身痠痛吧。」諾肯逼自己擺出笑顏，即便他明瞭基利希想問的不是這個。

　　「昨天戰鬥結束後，你就一直是這副做錯事的模樣，跟梅麗思之間的氣氛也很尷尬──我知道要你直接去找她談恐怕很難，但我至少願意先聽你說說看。」基利希語畢便望向另一方，表現出樂於傾聽卻不加強求的意味。

　　諾肯感激之餘不禁有點掙扎，他之所以來這裡見基利希，有一部分確實是為了傾吐訴苦；不過諾肯的心情至今仍頗為紊亂，他不曉得該如何確切形容當時的情形，而且，令他難以啟齒的最大因素是──他害怕承認自身的錯誤。

　　梅麗思冷漠的神色浮現眼前，諾肯心頭揪痛的同時又陷入徬徨，假如他向基利希坦承一切後，發現自己的所做所為全是錯的，那他就等於連帶葬送了其餘戰友的革命理念……

　　不過人都已經坐在這裡了，還想東想西顧慮一堆實在很愚蠢，所以諾肯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說出來，從梅麗思亮出那隻神秘頸飾講起，一直到七聖趕來而我方喪失最佳時機為止；當然啦，用強吻阻止梅麗思自殺的那段，諾肯講得支支吾吾含糊其辭，而基利希也識相地沒有多問，就這樣靜靜地聽完整個過程。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基利希發表的第一句心得，就是這個斬釘截鐵的定論：「說句難聽的，如果你當下為了革命成功而犧牲梅麗思，那我一定會瞧不起你。」

　　「啊……真、真的嗎？」諾肯只擠得出這種老套回應，因為基利希說出了他最想聽的話，使他的感動指數突破天際。

　　「這沒什麼好懷疑吧？你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況且，我認為梅麗思不是真正在生你的氣。」基利希停頓須臾後別具深意地補充。

　　「咦，沒生氣？可是她都不理我……」諾肯滿腹疑惑地苦著臉，但天才技師並未給予明確的解答。

　　「要是你想了解梅麗思的感覺，那就只能直接去問她，不過在那之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弄清楚。」基利希陡然斂起笑容，雙臂環胸地沈吟講說：「根據你的描述，梅麗思當時對自殺這件事異常堅決，感覺上很像被洗腦對吧？」

　　「──是啊，她還說什麼『必須按照安排』……那時的她跟平常完全不一樣，好像扼殺了自己的感情。」諾肯心有餘悸地緩慢呢喃，絞盡腦汁地用上所有想得出的詞彙。

　　「問題就在這裡，到底是誰替她做好這種安排？又是誰灌輸她『妳必須消失』的概念？」基利希嚴肅地點出關鍵，而諾肯屏住呼吸與對方視線交會，並從天才技師的神態中看見了共識。

　　「種子庫……！」片晌後諾肯和基利希異口同聲，吐出直覺想到的名詞。

　　沒錯，這項推論是合理的──梅麗思拿到的秘密武器，正是由種子庫派出的使者送來，而梅麗思遇見我之前也是被冰凍在種子庫，誰知道那個機構對她動了什麼手腳？再加上，皇帝陛下一開始就知道預言內容……如果這一切全是種子庫預先寫好的劇本──

　　「可是……」諾肯中斷上述思緒，托著下巴緩緩講出內心的疑慮：「當初我去種子庫的時候，那個男研究員明明說他們是中立的……」

　　「種子庫的人未必會說真話吧？況且他們所謂的中立，必定跟我們的認知不太一樣。」基利希的口吻越發篤定，隨後道出令諾肯坐立難安的主意：「如果想知道更多真相，那就只能去問梅麗思了。」

　　「──我得去找她談談……」諾肯喀噠一聲站了起來，可他做決定的同時仍難掩猶豫；再怎麼說他都是個恐女症患者，梅麗思的冷臉已對他造成心理陰影，假如梅麗思什麼都不肯講，反而又打他一巴掌的話──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梅麗思本身的心態。」宛如要讓諾肯下定決心，基利希語重心長地又道：「假設梅麗思真的被種子庫洗腦，那她就會根深柢固地覺得自己應該消失，要是不改變她的想法，她說不定還會做出同樣的事……」

　　「抱歉、基利希！我……我失陪一下！」諾肯僅匆匆拋下這段話，然後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了。

　　「果然要這樣才能讓你突破障礙啊……」在關門聲及迅速遠去的奔跑聲中，基利希既欣慰又好笑地自喃，接著他再度拿起記事板，繼續進行資料統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