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本章節 2849 字
更新於: 2020-02-26
伊凡推開俱樂部後門，生鏽的鐵門發出斷斷續續的呻吟。然而，聲響很快就被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曲掩蓋。
我跟在她身後，差一點被反彈的門板擊中。
「伊凡！小心一點！」我不禁抱怨。得到的回應是一聲不以為意的輕哼。
脫離了人聲鼎沸的俱樂部，一塊寬闊的水泥空地出現在眼前。這裡是俱樂部用來收納雜物的地方。地上散落廢棄的裝飾品，缺了支架的吧台橫置在角落。還有些常見的東西，像防水布、寶特瓶以及用黑色塑膠袋包裹的垃圾。
某個頭戴針織帽、衣著時尚的男孩正倚在滿是塗鴉的牆上。他吹起口哨，手指纏繞一個閃閃發光的物體。仔細一看，那是捏塑成天使形狀的銀飾。儘管劉海遮住雙眼，但不難看出他很帥。對於時常流連俱樂部的傢伙，他端正的五官十分乾淨。
男孩突然轉過頭，炙熱的目光看向這裡。我吸了口氣，有時我會想像和男生接吻的滋味。而此刻，我的腦海編織出和他約會的場景。當然，地點不會是咖啡廳。然而，我意識到他注視的人其實是伊凡。
「啊！」我發出嘆息。和洋娃娃般的伊凡站在一塊，我很容易被忽略。蜷曲的睫毛和豐滿的翹臀都是我所欠缺的。一旁的伊凡垂下視線，發出尖銳的呵呵笑聲。
為了派對，她特別噴上粉色螢光劑。那粗糙的人工顏料明顯鮮艷的過火，她的鬈髮變成夾帶金光的粉紅。伊凡身穿一襲桃色亮片裝搭配她的髮色，衣服又小又短，緊緊裹住纖瘦的軀幹。她的上衣實在太短了，再少一點布料就幾乎遮不住她的身體了。我不禁暗忖。
相較於伊凡，同樣來到俱樂部的我穿著正常多了。連身褐色洋裝，沒有任何洞孔，也沒有任何花俏的裝飾。是件普通不過、幾乎可說是毫無特色的洋裝。其實我也渴望有一天能穿著伊凡的裝扮。我試圖想像那衣服套在我身上的畫面。但我馬上漏氣了。因為我可沒有萬人迷伊凡辛勤維持的惹火身材，或是那傲人的高度。事實上，我平凡的不得了。
「再見了，伊凡。」我不難煩的說道。我瞪著朋友，等待她回過頭。伊凡的注意力卻早已轉移到那男孩身上。於是，我走下階梯，專注於腳步。這雙鞋十分難走，是我去年聖誕節拿到的禮物。相信我，千萬不要穿在大賣場買的，只要三塊九毛九的涼鞋，從剛來的路上我已經摔了三次。
「我今晚玩得很愉快。」我道，卻得不到回應。伊凡早已離開了，身旁跟著那個男孩。他摟者她的腰，在耳旁說了些甚麼，兩人一起開懷大笑。我無所謂的聳肩，目送他們消失在街口。
巨大的塑膠垃圾落到我腳邊，在夜風的吹撫下發出窸窣聲。經朦朧的月色襯托，像極了飄動的鬼魅。夏天是一個引人遐思的季節，但我沒笨到那種地步。
這一條是我回家必經之路，疑神疑鬼並不過讓我的路程更好過。放輕鬆，我告訴自己。這不過就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罷了，沒甚麼好擔憂的。
有一度我會想，要是我當時多點警覺心，不曉得未來會如何。當然，只是假設語氣，它終究發生了。我繼續走，不再留意鬼迷心竅的場景。
這時，一道銀光溜進我的視角，前方的道路被某樣龐然大物給阻擋。我瞇起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辨識出發亮的物體，光芒就是自那兒散發。從品牌來看，似乎是一輛賓士車。不過，我不是行家，自然不知道車輛型號。
此刻我稍稍捏了把冷汗，因為少了一邊的入口，這裡成了死胡同。汽車頭燈發出一陣強光，深深刺痛我的雙眼。我眨了眨眼，隱約瞧見兩個黑影晃動。等我逐漸適應了光線，赫然發現我不再是一個人。一男一女跳下了車。
他們身上沒有刺青或是孔環，卻照樣使我畏懼。女人穿著過小的外套，明明是暮夏，材質卻厚的不像話。這衣服使她看上去頭重腳輕，我懷疑她可能就此栽到地上。那男人看似西裝筆挺，臉上卻掛著一個扭曲、和他十分不相配的歪斜微笑。這真是夠奇怪的！我忖道。
「嗯！不……好意思，……你們擋道通道了。」我道，期待他們能移開車輛。
然而，不速之客成不為所動。相反的，他們朝我走來，把我逼退至牆角。
這讓我想起一部曾經在電視看過的紀錄片，一隻玩弄獵物的貓咪。貓咪先讓獵物離開視線，再把它抓回來。動作重複直到爪子刺進獵物的脖子。汩汩不絕的血湧出，它無力再掙扎。那小動物雙眼翻白，抽蓄了一下，投奔大地之母的懷抱。不論怎麼逃，獵物終究被把玩在鼓掌間。
我開始想像老鼠的心情，因為眼前這兩人得卻讓我聯想起大型貓科動物。
男人噁心的舔了舔嘴角，彷彿想飽餐一頓。我繼續後退，用力撞上牆壁。有兩個人攻擊妳時該怎麼辦?我回想爸爸教過的防身術，腦筋陷入空白。我的直覺是尖叫。但喉嚨鎖住了，發不出聲。也許我能逃跑，我隨即想到。當我欲抬起腳時，卻驚覺腳跟死死黏在地上。事實上我也不能這麼做，以我的身高，我無法越過兩人，除非我奇蹟似的長出翅膀來。
小時候我會構築自己遭遇惡勢力，奮力自救的場景。故事是一場精彩的拳打腳踢，總是以我光榮贏得勝利作結。但當危險真正找上我，現實卻不是如此。
我只是陷入呆滯，任由恐懼吞沒我。
男子率先出拳，我在最後一刻找回理智，閃過迎面而來的拳頭。現今只剩下兩個選項，前進，不然就是等死。我選擇前者，我可不打算坐以待斃。我踏出一步，想要抓住空隙開溜。
這卻使女人有機可趁，她爪子般的尖銳的指甲伸進我的髮梢，就此停留、死命拉扯。我不覺得難受，只是感到惱怒。這點小攻擊算不了甚麼。身體像前傾，我踩在她未受涼鞋保護、裸露在外中的皮膚。她面容扭曲，但仍固執的不肯鬆手。
所幸我乾脆放上全身重心，這回終於奏效了！她在怒吼後放開我。
我稍微鬆懈，抬腳後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看來她不會在短時間內攻擊了。我呼了一口氣，不打算錯失逃跑良機。於是我轉過身。然而，幸運之神沒有眷顧我多久。我迎頭撞上那男人。他露出掠食動物充滿侵略性的微笑。下一刻，有力的雙手鉗住我。我拍打他，沒預期中有效。最後我像個布偶被輕易甩開，離地時在空中畫出一道拋物線—後腦重重撞上地面。我獲得了一場疼痛洗禮。
那一記雖不足使我致命，卻讓我喪失回擊能力。我出現眼冒金星的症狀。試著用雙手支撐起身體的重量，卻再一次摔在地上，幾乎耗盡我僅剩的體力。這時我才發現，手上多了深沉的腥紅。我深陷血泊，那件洋裝也早就殘破不堪。
「拜託！求……求……你！」我聽到自己這麼說，卻感覺那是從一個非我的木偶口裡發出來的。上顎咿咿呀呀的開闔，吐出的字句卻支離破碎，還伴隨著鮮血。
我不會求饒，因為自尊不準許我這麼做。但如今我卻做出了最羞恥的舉動。認輸，屈服於打算綁架我的男人。我想我的生命真的要走到盡頭了。這就是死亡嗎？視線逐漸模糊，還有無法忽視的疼痛。如果是的話，我希望快點結束。
男子臉上的笑容咧的更大了，幾乎可以把他的臉孔分成兩半。他的回應是粗魯的抬起我的頭。我大叫出聲，傷口裂的更大了。接下來，他試圖將一塊棉布貼在我臉上。我屏住氣，明白這只是拖延時間。我的肺缺氧，遲早要呼吸。
我那僅存的意志開始一點一滴瓦解。回顧自己短暫的人生，眼前閃過的竟是一張張親友的臉龐，我開始眷戀起往日時光。每一天都是嶄新的開始，世界是那麼的鮮活美好。我的旅途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生命有太多空白，我不甘就此離開。淚水模糊視線，然而，我卻無能為力。
氣體進入鼻腔，呼吸，將我推向死亡。
我跟在她身後，差一點被反彈的門板擊中。
「伊凡！小心一點！」我不禁抱怨。得到的回應是一聲不以為意的輕哼。
脫離了人聲鼎沸的俱樂部，一塊寬闊的水泥空地出現在眼前。這裡是俱樂部用來收納雜物的地方。地上散落廢棄的裝飾品，缺了支架的吧台橫置在角落。還有些常見的東西，像防水布、寶特瓶以及用黑色塑膠袋包裹的垃圾。
某個頭戴針織帽、衣著時尚的男孩正倚在滿是塗鴉的牆上。他吹起口哨，手指纏繞一個閃閃發光的物體。仔細一看，那是捏塑成天使形狀的銀飾。儘管劉海遮住雙眼，但不難看出他很帥。對於時常流連俱樂部的傢伙，他端正的五官十分乾淨。
男孩突然轉過頭，炙熱的目光看向這裡。我吸了口氣，有時我會想像和男生接吻的滋味。而此刻，我的腦海編織出和他約會的場景。當然，地點不會是咖啡廳。然而，我意識到他注視的人其實是伊凡。
「啊！」我發出嘆息。和洋娃娃般的伊凡站在一塊，我很容易被忽略。蜷曲的睫毛和豐滿的翹臀都是我所欠缺的。一旁的伊凡垂下視線，發出尖銳的呵呵笑聲。
為了派對，她特別噴上粉色螢光劑。那粗糙的人工顏料明顯鮮艷的過火，她的鬈髮變成夾帶金光的粉紅。伊凡身穿一襲桃色亮片裝搭配她的髮色，衣服又小又短，緊緊裹住纖瘦的軀幹。她的上衣實在太短了，再少一點布料就幾乎遮不住她的身體了。我不禁暗忖。
相較於伊凡，同樣來到俱樂部的我穿著正常多了。連身褐色洋裝，沒有任何洞孔，也沒有任何花俏的裝飾。是件普通不過、幾乎可說是毫無特色的洋裝。其實我也渴望有一天能穿著伊凡的裝扮。我試圖想像那衣服套在我身上的畫面。但我馬上漏氣了。因為我可沒有萬人迷伊凡辛勤維持的惹火身材，或是那傲人的高度。事實上，我平凡的不得了。
「再見了，伊凡。」我不難煩的說道。我瞪著朋友，等待她回過頭。伊凡的注意力卻早已轉移到那男孩身上。於是，我走下階梯，專注於腳步。這雙鞋十分難走，是我去年聖誕節拿到的禮物。相信我，千萬不要穿在大賣場買的，只要三塊九毛九的涼鞋，從剛來的路上我已經摔了三次。
「我今晚玩得很愉快。」我道，卻得不到回應。伊凡早已離開了，身旁跟著那個男孩。他摟者她的腰，在耳旁說了些甚麼，兩人一起開懷大笑。我無所謂的聳肩，目送他們消失在街口。
巨大的塑膠垃圾落到我腳邊，在夜風的吹撫下發出窸窣聲。經朦朧的月色襯托，像極了飄動的鬼魅。夏天是一個引人遐思的季節，但我沒笨到那種地步。
這一條是我回家必經之路，疑神疑鬼並不過讓我的路程更好過。放輕鬆，我告訴自己。這不過就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罷了，沒甚麼好擔憂的。
有一度我會想，要是我當時多點警覺心，不曉得未來會如何。當然，只是假設語氣，它終究發生了。我繼續走，不再留意鬼迷心竅的場景。
這時，一道銀光溜進我的視角，前方的道路被某樣龐然大物給阻擋。我瞇起雙眼，在昏暗的燈光下辨識出發亮的物體，光芒就是自那兒散發。從品牌來看，似乎是一輛賓士車。不過，我不是行家，自然不知道車輛型號。
此刻我稍稍捏了把冷汗，因為少了一邊的入口，這裡成了死胡同。汽車頭燈發出一陣強光，深深刺痛我的雙眼。我眨了眨眼，隱約瞧見兩個黑影晃動。等我逐漸適應了光線，赫然發現我不再是一個人。一男一女跳下了車。
他們身上沒有刺青或是孔環，卻照樣使我畏懼。女人穿著過小的外套，明明是暮夏，材質卻厚的不像話。這衣服使她看上去頭重腳輕，我懷疑她可能就此栽到地上。那男人看似西裝筆挺，臉上卻掛著一個扭曲、和他十分不相配的歪斜微笑。這真是夠奇怪的！我忖道。
「嗯！不……好意思，……你們擋道通道了。」我道，期待他們能移開車輛。
然而，不速之客成不為所動。相反的，他們朝我走來，把我逼退至牆角。
這讓我想起一部曾經在電視看過的紀錄片，一隻玩弄獵物的貓咪。貓咪先讓獵物離開視線，再把它抓回來。動作重複直到爪子刺進獵物的脖子。汩汩不絕的血湧出，它無力再掙扎。那小動物雙眼翻白，抽蓄了一下，投奔大地之母的懷抱。不論怎麼逃，獵物終究被把玩在鼓掌間。
我開始想像老鼠的心情，因為眼前這兩人得卻讓我聯想起大型貓科動物。
男人噁心的舔了舔嘴角，彷彿想飽餐一頓。我繼續後退，用力撞上牆壁。有兩個人攻擊妳時該怎麼辦?我回想爸爸教過的防身術，腦筋陷入空白。我的直覺是尖叫。但喉嚨鎖住了，發不出聲。也許我能逃跑，我隨即想到。當我欲抬起腳時，卻驚覺腳跟死死黏在地上。事實上我也不能這麼做，以我的身高，我無法越過兩人，除非我奇蹟似的長出翅膀來。
小時候我會構築自己遭遇惡勢力，奮力自救的場景。故事是一場精彩的拳打腳踢，總是以我光榮贏得勝利作結。但當危險真正找上我，現實卻不是如此。
我只是陷入呆滯，任由恐懼吞沒我。
男子率先出拳，我在最後一刻找回理智，閃過迎面而來的拳頭。現今只剩下兩個選項，前進，不然就是等死。我選擇前者，我可不打算坐以待斃。我踏出一步，想要抓住空隙開溜。
這卻使女人有機可趁，她爪子般的尖銳的指甲伸進我的髮梢，就此停留、死命拉扯。我不覺得難受，只是感到惱怒。這點小攻擊算不了甚麼。身體像前傾，我踩在她未受涼鞋保護、裸露在外中的皮膚。她面容扭曲，但仍固執的不肯鬆手。
所幸我乾脆放上全身重心，這回終於奏效了！她在怒吼後放開我。
我稍微鬆懈，抬腳後看到一片血肉模糊。看來她不會在短時間內攻擊了。我呼了一口氣，不打算錯失逃跑良機。於是我轉過身。然而，幸運之神沒有眷顧我多久。我迎頭撞上那男人。他露出掠食動物充滿侵略性的微笑。下一刻，有力的雙手鉗住我。我拍打他，沒預期中有效。最後我像個布偶被輕易甩開，離地時在空中畫出一道拋物線—後腦重重撞上地面。我獲得了一場疼痛洗禮。
那一記雖不足使我致命，卻讓我喪失回擊能力。我出現眼冒金星的症狀。試著用雙手支撐起身體的重量，卻再一次摔在地上，幾乎耗盡我僅剩的體力。這時我才發現，手上多了深沉的腥紅。我深陷血泊，那件洋裝也早就殘破不堪。
「拜託！求……求……你！」我聽到自己這麼說，卻感覺那是從一個非我的木偶口裡發出來的。上顎咿咿呀呀的開闔，吐出的字句卻支離破碎，還伴隨著鮮血。
我不會求饒，因為自尊不準許我這麼做。但如今我卻做出了最羞恥的舉動。認輸，屈服於打算綁架我的男人。我想我的生命真的要走到盡頭了。這就是死亡嗎？視線逐漸模糊，還有無法忽視的疼痛。如果是的話，我希望快點結束。
男子臉上的笑容咧的更大了，幾乎可以把他的臉孔分成兩半。他的回應是粗魯的抬起我的頭。我大叫出聲，傷口裂的更大了。接下來，他試圖將一塊棉布貼在我臉上。我屏住氣，明白這只是拖延時間。我的肺缺氧，遲早要呼吸。
我那僅存的意志開始一點一滴瓦解。回顧自己短暫的人生，眼前閃過的竟是一張張親友的臉龐，我開始眷戀起往日時光。每一天都是嶄新的開始，世界是那麼的鮮活美好。我的旅途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生命有太多空白，我不甘就此離開。淚水模糊視線，然而，我卻無能為力。
氣體進入鼻腔，呼吸，將我推向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