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０２

　　「那就先從今天這件事開始說起吧？我覺得有兩個奇怪的地方，第一，從剛才那個人的話來看，那群人完全是衝著妳來的，他們非常清楚妳的身分卻仍是以妳為下手目標，而且很有組織性，不像是盜賊之類的泛泛之輩；第二，那個人最後所說的『任務失敗』還有『無法活著回去』，很清楚表明出他們是受人指使來的，而且指使者的勢力絕對十分龐大，之間的忠誠度更不是我們能夠想像的，畢竟都能為了指使者自殺了。」
　　他邊開口說道邊思索接下來的話，眉心愈擰愈緊。
　　「從附近沒有任何有人受傷或者攻擊的痕跡、以及樹下的落葉並沒有被踩踏的跡象來看，他們肯定已經在那裡埋伏了好一段時間，明明長時間看守會對視力與集中力產生影響，他們卻仍可以從視野超級狹隘的樹林迅速斷定我們的身分並發動攻擊，看來不只是掌握了我們的行蹤，更比一般人了解我們的習慣和配合方式……還有那個人最後突然的大喊大叫，我覺得有那麼一點的不對勁，比起宣告忠誠，反倒更像是要－－」
　　他突地一頓，猛然仔細地瞅著耶里佳，幾秒後開口道：「妳是什麼時候知道顗的這個消息的？」
　　「三天前。」
　　「啊……糟了，果然是這樣！」他張手捂住半邊臉，冷汗緩緩滑下前額，「妳什麼時候結束任務找誰去、又打算什麼時候去，除了妳和懂妳的人之外，根本沒有人能夠預測得到，所以這些暗殺者並不是掌握了我們的行蹤，而是和能夠掌握我們行蹤的人一起行動！也就是說－－也、也就是說……」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貼在臉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

　　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他該怎麼說出口？

　　見他連肩膀也開始僵硬，耶里佳停下腳步，腳尖一轉，與他的鞋尖輕輕碰在一起。她仰起臉，伸手握住他靠在頰邊的手腕，在他垂眼迎上她的目光之際，她將他的手移回身側，直直地凝視著那張鐵青的臉龐。
　　「耶、耶里佳？」
　　「無法接受也必須接受，這樣就退縮，如何能阻止預言？是你自己說的吧，要保護所有人。」
　　玥的瞳孔一縮，肩膀慢慢地舒緩開來。
　　耶里佳鬆開手，但並未移開目光，「最後大喊那部分，接著說。」
　　他凝視著那對淡銀色眼珠，每每見到她的雙眸，他總能感到一陣安心，原本僵直的身體也可以完全放鬆下來。
　　於是他點點頭，接續方才未完的話。

　　「他最後那樣突然大聲起來，看起來的確很像在宣告自己的忠誠度，但仔細想想就覺得不怎麼自然，如果真的要用魔力暴走作為最後手段，直接暴走不是更有機會直接殺掉我們嗎？再加上剛才推論指使人應該是跟他們在那裡埋伏，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個男人在警告自己的『王』趕快逃。」
　　耶里佳挑了挑眉。
　　「當然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啦，把事情奇怪的地方全部想過一遍後，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這樣，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是正確的－－」
　　「不，和我想的幾乎一致，應該不會錯了。」她說著，再度邁開步伐，他見狀趕緊跟了上去，「一切都是規劃好的，只等著我們上門，動機和聖戰八成脫不了關係。對方知道顗失蹤的事，儘管當初只委託西爾埃諾幫忙，但為了快些找到人，他已經讓六階以上的魔使一起私下協尋，包含其他王和老長者，因此大約有三十至四十名人員知情。」她直視著前方，眸底有的只是深沉一片，「但是，我一死，能夠獲利的也只有他們而已。」
　　「所以、所以……真的嗎？那個人的身分，真的是之前推測出來的……」
　　「沒錯。」她輕聲應道，「就是五王之一。」
　　玥不禁感到一陣寒顫。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在臆測確定為事實後，他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動搖，根本無法做到像耶里佳那樣冷靜的反應－－他看向身旁的她，對方一如往昔淡漠地凝視著前方，神情甚至比平時還要來得平靜，他為之一愣，哀傷地抿起唇瓣。
　　他在想什麼？這根本就不是冷靜。明明受到夥伴的背叛，卻因為身分而不能輕易將痛苦表現出來，相反的，她必須以平常心來冷靜思考下一步，就是為了讓其餘無辜者的傷害可以降到最低……這不是平靜，而是刻意壓抑著自身的情緒。
　　她完全沒有難過的餘力啊。
　　他本能地想伸手安慰她，卻沒有這麼做，因為他明白，她最討厭被當作弱者對待，於是伸到一半的手便那麼硬生生收了回來。

　　「那麼，換下一個。」片晌後，耶里佳再度開口，垂下的眸子似乎在思索些什麼，「龍的事情，你怎麼看。」
　　玥瞇起眼稍作了下回憶，兩手環抱於胸前，歪頭回道：「嗯……該怎麼說，就是覺得那隻龍出現的時機點很詭異吧？挑在聖戰前突然現身不說，還在兩大區域留下痕跡讓老長者必須派四名五王出馬，而且那天南邊居然也出現了一個必須派五王去的任務，怎麼想都巧合過頭了吧？」
　　「也就是說，這起事件是有人刻意安排之下產生的，為了某個目的而支開所有人。」
　　玥贊同地點頭，「對對對，我就是這麼想的！那個人和今天的主謀是同一個人，這個猜測應該是八九不離十了，這麼一想，當天的疑點也就能夠解開－－用幼龍而非成龍是因為只是要引開我們而已，所以不需要造成太大的災害引人注目，否則可能會被深入調查整起事件，而這麼做的原因是要爭取時間去完成某個目的。」
　　「這同時代表一件事：對方能夠動用在西方大陸的龍族。」
　　「呃，對、對欸！」他倒抽口氣，天啊，怎麼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啊！「怎麼辦啊！這麼一來我們阻止得了嗎？能夠動用龍就相當於有龍族當靠山欸，隨便出動幾條就可以佔領整個王宮了吧，更不用說整個東方大陸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喂！」
　　聞言，耶里佳斜睨著他，表情很是嫌惡：「開什麼玩笑，你已經預設我們會輸了？」
　　被她這麼一瞧，他不禁豎起寒毛，連忙擺手道：「不、不是啦！我只是覺得畢竟是龍啊，所以才會……」
　　「不準妄下斷言，你這個膽小鬼。」
　　「……！我、我才不是膽小鬼咧！妳不要隨便亂說好嗎！」
　　「那就拿出志氣來。」
　　「廢話，我又沒說我們會輸，只是先假設最糟的情況！」他哼了聲，半被激怒半是困窘地別過頭去，「總之啊，撇開龍已經是敵人的可能性不談，得先知道當天能分別行動的究竟是誰啦！先說了，嵐尹姐不可能，因為她一直跟我們在一起，還有西爾埃諾也是，因為他是去幫那個叫言的人，如果他沒有去幫反而待在王宮的話，這謊言肯定很快就會被戳破的，所以也完全沒可能啦！」
　　耶里佳挑起眉。「莫里亞和瑟希一組，照你說的也是不可能了。」
　　玥愣了下，這才想起的確是這麼回事，忍不住煩躁地搔起頭來，「啊－－對啊！可惡，我還真的忘記了……這下不就全都不可能了嗎？怎麼可能啊！難道是我們猜錯了？還是對方其實不是要引開我們？或、或者是，其實主謀有兩個？」

　　……不，不對，剛剛那個人是喊『我的王』，而且就算其中一個是輔佐的好了，不可能他們底下的那幫人全是支持其中一個王，這樣的情況下肯定會產生內鬥，這麼一來怎麼可能同心協力，更不用說還擁有這種全體自爆的犧牲精神……
　　絕對不可能是兩個王。
　　做出結論後，他的煩躁感不減反增，因為根本沒有解決現在擺在眼前的癥結點－－該死，難道要再重想一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