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被饒恕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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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2-17
  何祭淵面色平淡地朝林鳴祤走了過來,周圍的景色隨著他越來越近的步伐,逐漸陷入黑色的漩渦之中。他腳下踩著的再也不是許若錦臥房內的高級地毯,而是遍地綻放的彼岸花,各個散發著不詳的紅色異光。
  
  林鳴祤看著眼前的景色,視線不禁一刺,難受地瞇了一會兒,直到她緩和之後,何祭淵早已走到她的面前,掛著意義不明的笑容。
  
  「林將軍,妳覺得誰擁有被饒恕的資格呢?」何祭淵散發出來的氣息非常違和,林鳴祤下意識警戒,並沒有輕易回答他的問題。眼前的少年也不惱,只是被取悅似的彎了眼看著她,盯得她有些發怵。
  
  「來,看看他們。」片刻,何祭淵忽地從黑暗中拉出兩個人,他們的面容在林鳴祤的錯愕之下一點一點的清晰。
  
  是許若錦跟藍宇桀。
  
  「是害得付小小走向死亡的藍宇桀呢?還是讓付小小成為殺人犯的許若錦呢?」何祭淵就像個頑皮鬼,故作神秘的語氣讓他顯得特別孩子氣,也特別欠揍。
  
  是的,非常欠揍。某將軍正在克制自己的拳頭。
  
  「在回答之前,我有話要問你。」林鳴祤忽地打斷他,態度已經恢復以往的平穩,似乎任何事情都激不起她眼中的一絲波瀾。
  
  「哦?也好,那就陪妳聊聊吧。」何祭淵挑了挑眉,也不排斥她的問題,反而有些興奮的看著林鳴祤,似乎很想知道她會提出什麼問題。
  
  「你不是何祭淵吧?」林鳴祤開門見山道。
  
  「真敏銳啊……沒錯,我並不是他。」『何祭淵』並不否認。
  
  「你是誰?」
  
  「無可奉告。」
  
  「非守門人見證的過程如何讓審判成立?」林鳴祤立刻反問。
  
  『何祭淵』被她的這席話一噎,懊惱的抓了抓頭,然後道:「好吧,這麼會說話的彼岸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唉,哪個不是見到我都是一臉敬意呢……妳說得沒錯,非守門人見證的過程是無法進行審判的,但是身為轉生門,也是你們生靈最終的歸處,是絕對有資格接替妳的審判的。如今我只不過是借用妳的守門人,用他的形體與妳對話罷了,現在,妳還有其他疑慮嗎?」
  
  「何祭淵呢?」
  
  「哦,那傢伙啊,被召喚過去了,可能有什麼麻煩吧,嘻嘻。」轉生門幸災樂禍的笑了笑,又道:「現在妳可以告訴我答案了嗎?」
  
  林鳴祤也懶的再繼續聊有關何祭淵的話題,露出瞭然的眼神,這才將答案說出,「付小小。」
  
  「嗯?什麼?付小小?」轉生門沒能反應過來林鳴祤的意思,露出困惑的眼神。
  
  「這是我的答案。」語畢,像是被林鳴祤的話給觸發按鈕似的,頭頂忽地降下一道光束,落在她的身上,腳下的彼岸花也瞬間消失了三分之一。
  
  林鳴祤在轉生門錯愕的表情面前勾了嘴角。
  
  答案為什麼是付小小?原因很簡單,從這次許若錦的事件就可以很清楚明白付小小的心結在哪。
  
  她錯殺了許若錦,並且因為藍宇桀失望的態度而產生愧疚,這種愧疚感侵蝕著付小小的情感,直至成為心病。她將一切的錯誤攬在自己身上,不去憎恨他人,而去選擇憎恨自己,並且默默地承受著周遭的惡意,直到再也承受不了,走上自我毀滅這條路。
  
  還有那一封信……付小小當初寫給藍宇桀的情書,想必也是為了懲罰自己,而痛苦地『結束』這種扭曲的關係。畢竟她可是從一開始就知道,向藍宇桀告白的結果會是什麼,只是促使付小小這麼做起因就不得而知,恐怕還有另外的心結在,大概也是審判的內容之一。
  
  付小小到死都不肯饒恕自己。
  
  這也就是為什麼林鳴祤會答出付小小的原因。
  
  轉生門看到這場突如其來的驚變嚇得嘴巴睜得大大的,呆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
  
  「付小小?不對啊,我並沒有提供這個選擇給妳啊——等等,我神,祢怎麼就這麼讓她過了!」自稱轉生門的少年斂去了一開始的從容不迫,驚慌失措的對著頭頂天光喊道。
  
  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啊!轉生門納悶地想。
  
  白光閃了一下,似乎在回應轉生門的話,後者收到訊息立刻萎了,弱弱回道:「我知道了,多說多錯,唉,我怎麼就遇上了個這麼難搞的彼岸花呢……」
  
  林鳴祤不明所以的看著轉生門一臉苦逼,毫無壓力道:「我可以走了吧?」
  
  轉生門聽見林鳴祤如此從容的語氣,不由得恨恨道:「去去去,下一次可沒這麼簡單了。」
  
  轉生門話音一落,林鳴祤便立刻跌入黑暗的漩渦之中,彷彿恨不得她從此消失似的,耳邊還傳來轉生門零散的碎念。再醒來之後,人已經回到了現實。
  
  林鳴祤剛醒來,唇色白得發乾,她抿了一下唇,腦海裡閃過的都是付小小拿著刀子瘋魔似的砍著許若錦的模樣。
  
  付小小不是絕對的受害者,也不是絕對的加害者。
  
  她是真正意義上的殺人犯,可是她卻還在這裡,沒有受到任何的法律上的審判。假如這份記憶是真實的,那麼現在經歷的一切太不符合邏輯了。
  
  尤其是藍景昇的態度。
  
  許若錦的死,他到底是怎麼看待的?
  
  如果按照他們的家族勢力,處理掉付小小這個殺人犯根本不需要花一刻鐘,那為什麼她依舊能安然無恙的活著?
  
  思至此,頭忽地一痛,立刻有不同的記憶片段竄入腦海之中,林鳴祤身子一滯,思緒被堵住似的,只能被動承受記憶的迴流。
  
  「小小……妳做了什麼?」付媽帶著無法置信的眼神,指責著一頭亂髮的付小小,看著她就像看著不認識的人一樣。而付爸則是在一旁放空著,什麼話也說不出。
  
  付小小縮在地板上,沉默以對。
  
  「付女士,請不要擔心,她並沒有做錯,事實上這是合理的正當防衛,我們不會對你們收取賠償,況且我的妻子精神上也有些問題……」藍景昇不急不徐地開口,官方式的回答讓他顯得更加無情,彷彿死去的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個不相關的人。
  
  「我們家怎麼會養出這個殺人犯!」付爸瘋了似的拿起椅子朝付小小扔去,後者來不及閃躲,額頭上瞬間留下了難看的疤痕,鮮血不斷地流出。付媽尖叫一聲,立刻上前查看付小小的傷處。
  
  藍景昇見此眼底閃過一絲深沉,開口道:「付先生,她救了宇桀,算是我們藍家的大恩人,不是什麼殺人犯。」
  
  付爸聽了藍景昇的話,火氣瞬間滅了一半,卻還是臉色蒼白地道:「但是她怎麼能夠刺了一刀又一刀……」
  
  「付先生,」藍景昇打斷,「那是正當防衛。」
  
  付爸一僵,頓時止住了聲。
  
  「小小現在的心理狀況很不穩定,我已經安排好了醫院,那裡有最好的醫生,希望她能過去就診。你們也不希望她之後產生陰影吧?」藍景昇不慌不忙道,字字句句都帶足了誠懇,讓聽者不由自主地想遵從他的話。
  
  果然,付爸很快的應下,答應讓付小小去醫院看診,至於是什麼科,不用明說也知道。
  
  藍景昇壓下了這次的風波,幾乎沒有外人能知道這件事情,除了身為當事人的付小小一家和藍家,對於許若錦突然的消失,藍家對外界的解釋完全是冷處理,不解釋也不否認。可是許若錦畢竟是商界裡的傳奇,一直以來的成績都很不錯,現在突然消聲匿跡,不免引起外界一番猜測,卻也沒有人真的去調查發生了什麼事,就連許若錦的本家也沒鬧出個什麼來。
  
  商場上少了一個對手,對其他人來說都是有益無害的,那麼又何必去多管閒事呢?
  
  而且許若錦的公司掌管權因為這次的風波也換了人,經營的手段大不如從前,相信不久之後會慢慢走下坡。這項消息不知道樂了多少人,其他較龐大的勢力都在想著如何併吞許若錦的心血,出了不少狠招。然而這一場腥風血雨成功的轉移眾人的注意力,哪裡還能注意到許若錦這個人?
  
  藍家就是算計到這一點,將事情順利掩蓋起來。
  
  新的記憶片段到這裡結束,林鳴祤不斷喘著氣,深怕空氣被奪走似的渴望著呼吸,慘白的面容讓她看起來十分憔悴。待林鳴祤恢復往常的生氣之後,才開始細細咀嚼新得到的記憶片段,一點一滴的將付小小的過去抽絲剝繭開來。
  
  原來在付小小殺了許若錦之後,藍家非但沒有動怒,還得到了藍景昇的幫助,讓付小小得以繼續在學校裡生活。甚至還安排付小小的心理醫生,其中所有資助當然也都是來自於他,所以付小小的父母才對藍景昇這麼低聲下氣。
  
  藍景昇到底在想些什麼?
  
  真的是只是好心想幫助付小小嗎?思至此,林鳴祤忽地想起藍景昇公式般的微笑,總覺得事情沒有表面上的那樣簡單。
    
  林鳴祤疲憊地起身,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上學的時間已經到了,這才匆忙整裝去學校。出門時連招呼付小小爸媽的心思也沒有,惹得兩老一陣搖頭。
  
  一進校門口,便看見不遠處的何祭淵,然而讓林鳴祤驚訝的是,藍宇桀竟然也在,而且還用著異常熾熱的眼神盯著她。這讓林鳴祤瞬間理解到先前轉生門所說的麻煩是什麼,能有這麼大的本事讓何祭淵一聲不吭地跑掉,大概也只有藍宇桀這個不穩定因素了。林鳴祤腳下一頓,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何祭淵卻像是怕她跑掉似的大喊大叫起來。
  
  「喂喂喂,付小小——」何祭淵的呼喊立刻引起周遭同學的注目,隨著他的視線,眾人也看見了不遠處的付小小,頓時像是挖到什麼八卦似的在周圍竊竊私語。
  
  林鳴祤毫不客氣的對何祭淵投射眼刀,像是要把他捅成蜂窩似的,惹得後者本能似的一縮,也不再嚷嚷,極為狗腿的拉著藍宇桀走到她的面前。
  
  「正常了?」林鳴祤眼神望向一旁的藍宇桀,熟悉的視線讓她渾身不自在,何祭淵聽見林鳴祤的疑惑,肯定的點點頭,拍拍胸脯保證準沒事的。
  
  「祤兒……」藍宇桀向前,滿目含情,想要握住林鳴祤的手。
  
  林鳴祤抬手一擋,「停,先等等,我們找個地方談,這裡太顯眼了。」
  
  藍宇桀接收到她的話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乾淨而純粹的笑容,像是小媳婦似的點點頭。在一旁的何祭淵有種被閃瞎的感覺,眼神不由自主哀怨起來,戲癮又犯了,用著兩人聽不見的氣音恨恨道:「這對狗男女!嗚嗚嗚,將軍這個負心女不要我了!」
  
  林鳴祤懶得去問何祭淵說了些什麼,只覺得想離開現場。於是三人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就這麼浩浩蕩蕩地離開現場,留下眾人們極大的想像空間。
  
  然而從頭到尾,都沒有人發現——角落所發出來的,彷彿能焚燒一切般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