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愛能戰勝恐懼(三)

坐在床上的戴維娜把手機隨意放到一旁，下巴擱在用雙臂環抱著的膝蓋上，整張臉龐籠罩著濃厚的愁容。老實說，傑瑞德不接她的電話已經是意料中的事。她很明白他需要時間獨自安靜思考，只是實在無法忽視內心的忐忑不安，很怕真的會像雷克斯所說，他在企圖封閉自己，把所有錯都歸咎於自己的身上，受盡愧疚和自責的煎熬。

倘若他真的陷入這些負面的情緒裡，她是絕對沒有辦法坐視不管。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比心靈上的折磨來得更可怕，他不應該獨自承受這種殘忍的痛苦。

如果可以的話，她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找他，陪在他的身邊，給予他關心和溫暖。或許，她是應該要這樣做的——

儘管根本不確定，他是否會想看到她。

就在戴維娜陷入紛亂的思緒中，一連串「嗡嗡」的震動聲響倏然從床上傳來。她隨即拿起手機，當看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著「卡瑞莎」三個字，馬上用指尖滑動接聽鍵，不假思索地接下對方的電話。

「嘿，妳現在方便聊個電話嗎？」卡瑞莎率先開口發言，縱使她努力裝出輕鬆的語氣，卻始終掩蓋不住一絲哀愁。

「是關於傑瑞德的嗎？」戴維娜下意識地追問道，口吻洩露出些許焦灼。

「嗯。我想妳大概也猜到，情況變得有多麼糟糕。他現在根本連我的話都聽不進去，我真想不到有什麼方法可以幫他渡過這一關。」說到這裡，卡瑞莎憂慮地吐出一聲嘆息，沉重的聲音裡夾雜著懊惱與惆悵。

「其實，我能理解他的心情。」戴維娜失落地垂下眼簾，悵然若失的感覺如同巨大的沉重鉛塊壓在胃底，「雖然我們都清楚，這件事並不是出自於他的本意，但他始終……」

話到此處，她突然靜默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正確來說，她是說不出口。試問世界上有誰可以輕鬆說出「殺死人」這三個字？

尤其對傑瑞德來說，那是一個極度黑暗的陰影。曾經剛成為吸血鬼的他，經歷過一段殺戮無數的時期，本來他已經嘗試放下這段過往，重新讓生活回歸正常的軌道，可昨晚的事卻殘忍地喚醒他苦不堪言的回憶，令他長期埋藏於心底的罪惡感再次席捲而來。

她知道傑瑞德偏向屬於有人性的吸血鬼，向來最不希望傷害人類，偏偏他在昨晚卻親手殺死了兩個人。她無法想像他受到的打擊有多麼深重，雖然他們每個人都說能夠理解他，但她卻不認為他能夠輕易原諒自己。

思及至此，她的胸口像被某隻無形大手掐住般抽痛，一份苦澀開始在心裡發酵起來。

「可是有一點妳必須要明白，倘若傑瑞德不再試著讓自己控制嗜血的念頭，像昨晚的情況只會變得越來越嚴重。」卡瑞莎略帶凝重的嗓音霎時將她的思緒拉回來，「其實我還有一個方法，能讓他正視自己的恐懼，但我必須要妳先誠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戴維娜面露些許迷惘，語帶困惑地問道。

「妳喜歡傑瑞德嗎？」萬萬沒料到，卡瑞莎竟然會直截了當地問出這條問題。

「我......」

她此話一落，戴維娜的雙眼瞪得如茶碟般大，心臟毫無徵兆地漏跳一拍，嘴巴張開卻只吐出一個字來。

她喜歡傑瑞德嗎？

老天，她根本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像是已經習慣有他陪在身邊，覺得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卻未曾想過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與他相處。

坦白說，她很享受跟傑瑞德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從剛開始認識他的時候，這種感覺已經存在。只要待在他的身邊，她會覺得很輕鬆自然，不會產生任何壓力，甚至會感受到一股很踏實的安全感。

每次她出事或遇到危險，看到他不自覺流露出擔心和緊張，會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在她胸腔內蕩漾翻湧，像是因為他的在乎而打從心底感到高興。

雖然傑瑞德很少會將真實的情感表露出來，卻總是對她很關心。不管是她剛開始接觸到那些神秘的低語聲，還是到了得悉女巫的身份時，他都願意陪她一起面對，從來不會讓她獨自承受未知的一切，更不會強迫她做出任何決定。

他的體貼和窩心，早已讓她無法自拔地深陷其中，更意想不到的是，她試過因此而生起想倚賴他的念頭。起初，她並沒有發覺對他的感覺是如此強烈，但隨著跟他相處的時間遞增，才漸漸意識到對他早就超出友誼的界線。

回想起篝火晚會當天，他試圖親吻她的畫面依然清晰鮮明，內心那份期待和緊張感令她分外深刻，猶如昨天才發生一樣。就算他們之後再沒有向對方提起這件事，可她心底從未忘記過這份悸動的情愫。

還有昨天傑瑞德教導她打鬥時，當他利用結實的胸膛貼近她，那種心跳加速絕對不是假的，是她對於他的身體接觸最真實的反應。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經意間的舉動，甚至是他的喜怒哀樂，都能輕易地牽動她的情緒。還記得昨天，是他第一次對她展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使她當時因為他的改變而感到滿心歡喜。相反知道他現在備受自責的折磨，卻讓她心情難受到極點，痛到骨子裡心碎。

以上種種跡象，彷彿都證明著她對傑瑞德長久以來累積的感情。

想到這裡，她決定鼓起勇氣，說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話：「我喜歡他，甚至已經喜歡到超乎我的想像，沒有辦法再停下來。」

「老天在上！妳知道嗎？我一直以來就是在等妳這句話。」卡瑞莎的語氣裡溢滿難以抑制的喜悅，興奮的情緒從她聲音裡顯露無遺，「既然現在已經知道妳的心意，放心吧，我今天絕對會安排你們見面的。等一下，妳馬上抽個時間去找洛爾或妳的祖母學習一種稱為空間連結術的魔法，然後雷克斯會在晚上七點開車載妳到我們家。」

「等一下，小莎，妳這是打算要做什麼？」戴維娜著急地詢問道，對於她故作神秘的話完全摸不著頭腦。

「總之，我不會再讓傑瑞德繼續逃避下去，而妳也必須要幫我把他從黑暗中拯救出來。」卡瑞莎的口氣聽起來異常堅定，彷彿不容許她拒絕這個要求，「這件事就只有妳能做得到，聽明白了嗎？」

戴維娜輕咬著下唇，沒有開口回應。雖然她對卡瑞莎盤算的計劃毫無頭緒，但若然是為了幫助傑瑞德，她壓根兒沒有產生要拒絕的想法，甚至希望能讓黑夜快點來臨，讓她可以早點看到他，驅走盤旋在心中的不安。

只要能助他擺脫痛苦的陰霾，無論是任何事情，她都願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