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因愛而傷

　　結果兩人還是依照命令跑了操場十圈，藍宇桀則是經過老師一陣勸導恨恨地離去。
　　
　　林鳴祤跑完之後覺得身體都快不是自己的，反之，陳柚寧除了脖子微濕和稍微不穩的氣息以外，並沒有任何的勞累跡象，而且也比她早十分鐘完成這項跑程，坐在草地上看戲般地監督著她跑完。
　　
　　陳柚寧沒心沒肺地笑著，「付小小，妳不是很常在鍛鍊嗎？怎麼跑個十圈就不行了？」
　　
　　林鳴祤喘到不行，只狠狠剮了他一眼，轉過頭閉上眼做深呼吸狀，平復絮亂的呼吸節奏，理都不理他。
　　
　　陳柚寧自討沒趣地聳肩，將雙手枕在腦勺，躺在草地上看著不怎麼藍的天空，愜意地說：「喂，付小小，妳怎麼會遇到藍宇恩？」
　　
　　林鳴祤立時打開雙眼，視線掃向身旁的少年，「她把我給綁了，就見到了。」
　　
　　「什麼！她有對妳做什麼嗎？」陳柚寧忽地直起身，驚愕地看著她。
　　
　　林鳴祤不耐煩道：「我把她兩腳拐了，你說她能對我做什麼事？」
　　
　　陳柚寧嘴角一抽，無法反駁。
　　
　　「先不說藍宇恩的事情了，你知道許若錦嗎？」林鳴祤毫無形象地用力拍了拍酸麻的腿部，一邊對著陳柚寧發問，後者聞言皺起眉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對她質問，「妳知道這些要做什麼？」
　　
　　「別問了，快說。」林鳴祤催促道。
　　
　　「哦。」陳柚寧有些悶地應了聲，便開始娓娓道來有關許若錦的所聽所聞。
　　
　　許若錦似乎是在藍宇桀十六歲那一年，也就是高一下學期時，被他的父親娶進門的。當時他的繼母常常來找他的父親，濃妝豔抹像個小三一樣，成為同學們茶餘飯後揶揄的對象，並且也連帶嘲笑到藍宇桀身上。
　　
　　一開始藍宇桀都是一笑置之，不太在意，但過了一個暑假之後，他性格大變，誰對著他的家事議論，就拿誰開刀。不少人因此被藍宇桀搞到退學，甚至暴打他人差點讓人送了性命，但因為他母家背景深厚，身為校長的父親也幫著掩埋這些事情，那些學生們毫無管道去申訴和求助，只好放棄。
　　
　　大家都在猜測，是不是因為許若錦他才會變成那樣子？但其實誰也未能接觸到真相，畢竟藍宇桀隱藏得深，一點蛛絲馬跡也沒留，也無從得知他的變化從何而來。再後來，許若錦死了之後，大家更不敢再提她，或是輕易議論藍宇桀了。
　　
　　「為什麼他爸會再娶？藍宇桀的真正母親去哪了？還有，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跟我說這個？搞得我繞繞彎彎的。」
　　
　　「第一，我不知道；第二，他媽媽好像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當然，也是聽人謠傳的，可信度就看妳自己怎麼評估；第三，這事情牽扯到花孔雀的地雷，當然知道越少越好，不然我看你這衝動的性格......」
　　
　　「我只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了。」林鳴祤無謂道，陳柚寧翻了個白眼連忙稱是。
　　
　　現在更加確定，藍宇桀一定是被許若錦做了什麼才令他如此怨恨，否則不可能變成現在這般鬼樣。林鳴祤心想。
　　
　　思緒一轉，那麼付小小給予許若錦這段記憶，到底是出自什麼理由？她曾說，第一關審判是『饒恕』，那麼，是『饒恕』誰？
　　
　　會是饒恕藍宇桀嗎？饒恕他的所作所為皆有因，饒恕他曾對付小小的傷害？一想到這，林鳴祤心裡罵了聲狗屁不通，憑什麼要原諒他？
　　
　　還是饒恕藍宇恩？說不定她也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付小小的事情，只是她沒有這段記憶？
　　
　　或是那個她不曾謀面的許若錦……不對，許若錦反而是整個記憶的受害者，付小小最有可能害死的人之一，她不可能是付小小要饒恕的對象。
　　
　　只好繼續追查了，直到所有真相暴露出來的那一天。
　　
　　……
　　
　　林鳴祤回到家後，兩老照慣例關心她一整天的行程，深怕自己女兒再被欺負似的，黏在她身邊問個沒完。雖然報備這些事令她挺煩的，卻也極有耐心地一一回應，直到兩老安心地放她回房間。
　　
　　在她上樓之前，付媽想到什麼似地匆匆補一句，「小小啊，等等有客人要來！趕快去換下制服。」
　　
　　客人？林鳴祤困惑一會兒，對付媽應了聲。
　　
　　她匆匆換好便服下樓後，那位客人踩在剛好的時間點抵達，付媽付爸連忙前去玄關迎接，留下林鳴祤在客廳發愣，對這位不速之客下意識產生不安的情緒。
　　
　　不久，三人熙熙攘攘地來到客廳，林鳴祤這才看見這不速之客的真面目。
　　
　　男人散發出一種不容反抗的氣場，舉手投足之間透著高貴，面上掛著恰當標準的微笑，那雙微彎的眼使他變得像隻狐狸，好似隨時要算計人一般。雖然眼下的魚尾紋暴露了他的年紀，可從他俊俏的五官、迷惑人的雙眸來看，年輕時恐怕能夠迷倒一車一車的少女。
　　
　　林鳴祤搜索了一下付小小的記憶，發現根本沒有見過這號人物，心中有些躁動起來。
　　
　　這次又搞什麼把戲？不會又是另外一個藍宇恩吧？
　　
　　「小小，呆站著做什麼？還不快來跟校長打聲招呼？」付媽察覺到林鳴祤正在發呆，有些緊張地叫喚她。殊不知不叫還好，一叫便看見自家女兒用一臉荒唐的眼神，不知禮貌為何物地盯身旁這位貴客不動。
　　
　　「小小！叫妳呢！」付媽緊張地又叫了一聲，林鳴祤這才回過神。
　　
　　「哦，校長好。」林鳴祤乖巧道，思緒卻不知道飄到哪去。
　　
　　男人對林鳴祤點頭微笑，不知為何，她總能感覺得到那笑意無比詭異，像是訓練千百萬次，微勾的嘴角都經過精密的計算，找不到任何差錯——那種公式般的微笑。除了那張神似藍宇桀的臉，她還真觀察不出來父子倆哪裡還有共同之處，他的父親放在她那個世界來說，根本完美演示了奸臣該有的形象。讓她不得不警惕起來。
　　
　　「小小，好久不見。對於妳之前那件事情我感到抱歉，那小子做的事我已經教訓過了，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跟我說……」男人溫柔的嗓音響起，有股使人屈服的魔力，果不其然，付媽付爸兩人不等他說完，便急急開口附和。
　　
　　「校長，你能這樣幫助我們家已經很感激了，之前小小行為上本來就有些偏差，你也別太責備宇桀了！小孩子間打打鬧鬧總是會有的，之前那件事情，小小的確是衝動了。」付爸略帶歉意道，把事情一半的錯歸咎於自家女兒身上。
　　
　　男人對付爸微微笑，並沒有反駁，儼然事實本來就如此般，毫無一絲疑慮。
　　
　　「是啊，那件事情小小也有一半的錯……小小，妳來跟校長道個歉吧？」付媽也不知道是著了什麼魔，也跟著附和，匆匆喚來自家女兒。
　　
　　林鳴祤見此，臉色沉了下來，一點回應也沒給。
　　
　　「小小，妳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快來道歉！」付媽急了，又再度喚了一句，神色滿是慌張。
　　
　　「為什麼要道歉？」林鳴祤沒有過去，只反問一句，語氣冷漠地可怕，付媽下意識縮了身，那種奇怪的疏離感又從女兒身上傳出來了。
　　
　　自從女兒甦醒之後，付媽一直覺得她的行徑特別怪異。然而不想胡亂揣測的她，將種種原因歸咎於打擊過大，導致性格大變。卻沒有想到，生活這幾個月下來，付小小在各方面變得太過強大、堅定、自律，彷彿曾在軍隊訓練過一般，氣場大得不像個普通孩子，也不像經歷過自殺的受害者。
　　
　　林鳴祤知道他們的疑慮，卻懶得偽裝，由著他們猜測。反正不管如何，他們是不會懷疑付小小是否是本尊，這種超現實的想像，只會覺得她打擊過大，變了性格罷了。
　　
　　可沒想到當初付小小的自殺事件，被揣測成衝動刻意之下的結果，還要給藍宇桀的父親道歉。這要是讓付小小知道，該有多絕望？
　　
　　林鳴祤為付小小感到悲哀。
　　
　　當林鳴祤話一出，在一旁笑著的男人不禁一愣，眼裡閃過不知名情緒，不過很快地恢復神情，誠懇地對她道：「對，小小妳並沒有錯，所以別再傷害自己好嗎？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事情儘管打給我。」說完，遞給林鳴祤簡約不失美感的名片，上面大大寫著他的大名，藍景昇。
　　
　　林鳴祤輕蹙眉頭，沉默地接下名片，反常地沒有再多說什麼，藍景昇獎勵般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著，向身旁的付爸付媽道：「看見小小狀況這麼好，我就放心了，接下來我還有會議要開，就不再繼續叨擾了。」
　　
　　付爸有露出惋惜的神情，無奈道：「真不好意思，校長難得抽空來見小小，可是她卻……」
　　
　　「沒關係的，這年紀的孩子心思細膩又情緒敏感，我懂的。」藍景昇順勢搭了臺階，付爸的臉色才有了一些緩和。
　　
　　送走藍景昇之後，林鳴祤凝結許久的眼神才有一絲鬆懈，然而鬆懈之後，隨之而來的狀況令她懵了。
　　
　　『啪！』響亮的巴掌落在她的臉上，因為力氣過大，她也沒有絲毫防備，就這樣準確地承受了百分之百的疼痛。
　　
　　林鳴祤無法置信地撫上熾熱的右臉頰，望向怒氣沖天的付爸，一時之間無法言喻。
　　
　　「付小小，妳反了天是不是？校長幫助我們家夠多了，連一句對不起也不說？」付爸今天的神情特別陌生，是林鳴祤不曾見過的樣子，此時的他判若兩人，尖銳地審視著她。
　　
　　事情的發展倒是令她意外，畢竟有印象以來，他一直都是慈父的模樣。林鳴祤心情複雜地想著。
　　
　　「你怎麼能打小小？她就算有錯，我相信她也會好好反省跟我們認錯！」付媽一見女兒被打，下意識護在林鳴祤身前，眼眶泛紅地質問，對於付爸的行為感到不滿。
　　
　　「反省？我看她一整天都想著怎麼去纏著藍家小子不放！哪裡還有反省！妳太寵著小小了，放著女兒出去給人看笑話也不去制止，哪有妳這樣做母親的？」付爸惡狠狠道，開始口不擇言地放話。付媽一聽眼眶更紅了。
　　
　　林鳴祤想也沒想到付爸竟然是這麼想的，她還以為付爸一直是站在女兒這邊的，卻沒想到他的立場更偏向於藍宇桀。
　　
　　「你又懂什麼？你出去工作的時候，有想過我們家女兒之前在學校怎麼過的嗎！她被人欺負的時候你又在哪裡？」付媽不甘示弱，語氣更兇狠地說。
　　
　　付爸立刻反駁，「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在外頭奔波？小小被欺負的時候我哪裡沒有出面？」
　　
　　「出面？你只是辦個轉學手續，當作事情什麼都沒發生，這算是出面嗎！憑什麼她每一次都得忍受這種打擊？」付媽充滿恨意地說，氣得呼吸顯些不穩。
　
　　林鳴祤眼看雙方吵的越來越兇，只差沒有掐架起來，煩躁地抓了抓頭，接著，執起桌上的玻璃杯，用力地砸向地面，霹靂啪啦的聲響終於引起兩人的注意，雙雙看向自家女兒。
　
　　「吵夠了沒？」她語氣平穩道，倒沒有先前氣勢逼人的模樣。
　
　　付爸見女兒沒有反省的樣子，正要發作，卻被林鳴祤打斷，「我知道你們各有各的立場，也知道是為我好。但事情的真相你們從未親自去了解過。爸爸，你說我纏著藍宇桀？但你有沒有想過，是他嘗試接近我，讓我難堪？」林鳴祤說到這頓了頓，眼神落在付媽身上，「媽媽，當時只有妳知道我的處境，所以不該藉著這件事情去攻擊爸爸。我不是你們雙方的武器，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你們之間互相傷害的理由，我只是希望你們都能理解，好嗎？」
　
　　「小小......」付媽聽後有些哽咽，不知該如何回應。付爸則是在一旁沉默著，那副樣子瞬間蒼老了十歲似的，被煩惱給愁白了髮絲。
　
　　「等你們平復情緒之後，要說什麼我都願意談。那麼，我先上樓休息了。」語畢，林鳴祤便自顧地走上樓去，留下兩人陷入無盡的沉默。
　
　　上樓之後，林鳴祤正想好好躺床閉目養神，整理一天雜亂的思緒，卻沒想到耳邊忽地傳來一句小小的耳語。
　
　　『謝謝。』
　
　　那道聲音似乎是那樣說的。
　
　　林鳴祤彆扭地彎了嘴角，露出無奈的神情，虛嘆一口氣，「謝什麼，傻孩子。」
　
　　那聲音似乎聽見了，傳來一陣嘻笑，表面上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可只有她知道，那充滿愉悅的笑意裡，分明藏著幾分淒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