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對立

就致力改變名為「劇情」的命運而言，我自認還算做得不錯了。最重要的安娜塔莎姐姐脫離了原本的悲慘末路、冰之薔薇仍然健在，而且塔洛辛家也獲得了陛下褒獎榮升為公爵。奧路夫的事上我確實犯了嚴重的失誤，不過幸好到最後總算設法圓過去了、本人現在也已經釋懷了。

至於危害人類的魔族也沒有給他們任何可乘之機，跟同伴聯手設計讓他們照著原定的路線步向滅亡。哪怕有轉生者帶領著也沒關系，經過兩次勝仗後今天就能把這些怪物徹底擊潰。

然而，彷彿是強行改變拼圖形狀所留下的齬齟裂縫，在快要達成圓滿結局之際就有意想不到的人站出來反對。比如說，眼前怒瞪著自己的冰之薔薇副團長、本應是我們這邊的同伴。

「莎凡妮亞，妳在幹甚麼？」

「保護朋友，還有保護一直被我們逼害的種族。」

聽著她正氣凜然地說著這些滑稽的戲言，我不禁失笑。為甚麼呢？跟她相識了接近兩年，但是我們兩人的感受性和價值觀好像就一直處於平衡線上無法交集。

「莎凡妮亞，魔族是敵人。接連襲擊學院與王宮、安娜塔莎姐姐和奧路夫去年差點命喪於他們手中，而他們在千年的悠久歷史中一直都對大杜西里公國保持著敵對的態度。如果放著他們不管的話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會受傷了，可不能因為他們輸了就讓同情心泛濫哦。」

「把他們變成敵人的又是誰？霸佔著他們賴以維生的土地的又是誰？追殺魔族至走投無路、再設計誘導他們孤注一擲發起反攻，最後還想以正當防衛給自己的行為開脫，不要臉也得有個限度啊！！把魔族置於敵對立場然後就聲稱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國民安全，實際上樹敵危害國民的就是妳這種態度啊！！」

我臉色不禁沉下去。被莎凡妮亞指責痛罵本身沒甚麼大不了的，就算是繼續讓她說多一會發洩情緒我也完全無所謂。問題是她剛剛的發言還包含了批評大杜西里公國的政策、否定克羅霍恩王室舉措的意思。再結合她現在庇護敵人的舉動，就算被阿茲維爾殿下以叛國罪抓起來也無從辯駁啊！

在我身旁的安娜塔莎姐姐大概也是感到不妙、冷汗開始從她的側臉流下來。她壓抑著顫抖把手伸向摯友、勉強擠出微笑勸勉。

「吶，莎凡妮亞。我覺得現在並不是適合討論這個話題的場合，我們還是先把這個混亂的情況解決、讓王宮恢復正常運作吧！眼下魔族的數量要關押起來看管還是可行的，所以——」

「別想矇混過去，安娜塔莎。我並非是為了討論而來，而是為了阻止這一切才站到你們面前的。以阿茲維爾殿下為首的你們現在所做的這些是錯的，在沒有得到在場所有魔族人身安全以前，我是絕對不會移開半步的！」

……天吶，這位冰之薔薇的副團長、擅長跟其他人交涉商談的少女真的明白自己此刻在幹甚麼嗎？為甚麼得由我這個原平民來操這份心啊？！我望向安娜塔莎姐姐，只見她也因為莎凡妮亞一反常態的莽撞而嚇呆了。這可不好，必須在阿茲維爾殿下有表示之前先把這局面擺平！

「莉莉亞，莎凡妮亞似乎被魔族動了些奇怪的手腳、腦子變有點混亂了！妳先把她制服，之後再帶去給亞奈特老師看診！」

「了解！」

莉莉亞縱身撲向莎凡妮亞那裏打算使出擒抱，然而卻直接穿過了目標的身體。在她兩位兄長驚呼之下，莉莉亞一踉蹌差點直接撞上石柱、好不容易才勉強穩住身子。看到這一幕，我瞇起了眼睛。

「無閡天樞……莎凡妮亞，妳認真的嗎？」

「在關乎他人性命的事情上我可不敢不認真。」

這個能夠使施術對象直接穿透任何物質的獨有術技，我去年已經見識過了。不惜做到這種地步也要阻撓我們，之後我們很難為妳開脫啊……

「已經下定決心了嗎……這個時候還是到來了呢。會恨我嗎？最後都沒有來幫助妳。」

正在我為難之際，安娜塔莎姐姐踏前開口問道。她無論語調和表情都平靜到詭異的地步、無論是喜悅、憂心還是憤怒的表情也沒有流露出來，臉上只展出肅穆的樣子。說實話，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模樣。

「我是不會憎恨妳的，只是……心靈難免會被傷心、失望這些情緒填滿。我本來以為，在這麼多人中，妳應該最為明白不被理解、不被接納是何等痛苦。」

彷彿像是呼應安娜塔莎姐姐般，莎凡妮亞也拋開了剛才跟我們對質時的激昂情感，異常淡泊地回答。就像……就像在作出最後道別那樣。

「說實話，妳所表述的我明白、也覺得挺有道理的。但是，我身邊的人比這些魔族重要。就對方而言也是一樣的吧？就算妳多麼賣力地幫助他們，當需要作出選擇時魔族仍然會為了拯救同胞而把妳捨棄掉。」

「也許吧。即使如此，我仍然不能站在妳們那邊。作為貴族、作為權力中樞裏頭的人，我不能允許自己的視野窄得只容得下身邊的人、也不能止步於只拯救自己身邊的人這種國家系統。畢竟，世界是很廣闊的，人類、還有魔族，都活於其中。」

無法理解。但是，除了一直感受著、對於思考迴路跟自己截然不同的對方所產生的不協調感以外，還有別的體會。一種朦朧不清，卻又確實存在的感覺。

被塔洛辛家收養了接近一整年，我到現在仍然抱著自己的小平民的心態。並不是說我覺得自卑還是不好甚麼的，可是、此刻我確實感受到對方真的是一位貴族。

「……太可惜了，莎凡妮亞。如果有多一些人願意跟隨妳，也許我們都能親眼目睹時代的革新。對於大杜西里公國而言，妳實在出生得太早了。很抱歉，但是孤身一人反抗眾人意志的妳只能走向敗北的結局。」

「她可不是孤身一人。」

就在我以為今天已經不會再有事情讓我驚訝之際，娜德雷公主大步走到莎凡妮亞身旁、與她並肩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