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某妖狐的往事。
本章節 5989 字
更新於: 2020-01-22
※內含異常價值觀與過激描寫,無法接受者請盡速撤離以確保閣下用於閱讀所花費的時間。
唐突的說,這裡有一頭妖狐與一名鬼人少女。
這裡是廢墟。
因為鬼人軍隊的蹂躪變成廢墟的村莊……
業火之中,妖狐的大嘴幾乎是貼在少女的臉上吐納,她的肺裡充斥著血腥的臭氣。
『聽好!給我回去傳話。如果再讓我發現不守軍紀的鬼人,不論天涯海角、天界地府……我都會前去殲滅你們!!』
妖狐說罷,仰天怒號。
空氣鳴動的讓鬼人少女以為空間被牠的憤怒震碎了。
雙腿癱軟,跌坐在地的少女點了點那張因為恐懼哭花了的臉蛋。
屁股底下有令人不適的潮氣,她分不清那是自己沒出息的生理反應還是同胞或村民的鮮血。
看著牠擺動六尾離去的背影,少女徹底認識到這個世界的遼闊,以及自己是多麼弱小這件事……
她只是幸運的被選為傳令而存活。
*
在那之後,不知是少女沒有將話帶回國家裡,還是鬼人高層忽視這個警告……又或者軍紀徹底的腐敗了。
妖狐還是一直襲擊著這些軍隊,以玩弄普通百姓為樂的人渣們。
尾巴又多了一條……
憤怒的牠想了想。無所謂了,變得更加貼近妖怪,能夠更有效的打擊這些道德淪喪的傢伙。
尾巴的數量增加絕不是能夠如此輕忽的小事。
數萬,數十萬……
要轉換成數字大概就是這樣……提升妖怪格局的人命概數。
雖然也有污染的地脈與戰場中殘遺的意念左右,但這頭妖狐攻擊過的鬼人肯定沒有少於萬人……
因此牠受過重傷,也曾被獵魔師盯上,死命的逃脫,去襲擊……周而復始。
然後,幾個年頭過去了……
沒有用的……
用情之深的牠最終還是發現了。
情感是會消磨的,一開始為了替友人復仇的憎惡,曾幾何時變成了這副模樣?
變成了兇惡的九尾妖狐……
變成了,無法看清心中那灰塵塔底下壓住的情感究竟為何。
牠,汙染了自己珍愛的友情,變成了把報仇當藉口,到處製造殺戮的理由。
原本明明不想這樣的……
不論對鬼人的軍隊做出甚麼慘無人道的報復行徑,敗壞軍紀的鬼人還是不停的出現。
牠累了,牠想找個地方好好的結束。
牠不想被獵魔師殺死做成他們用來獵魔的器具,也不想落到被鬼人的軍隊報復揪出原型的下場。
收起纏在身上的怨氣、瘴氣。
牠的形體緩緩的縮小,漸漸的,變成人型。
牠有一頭受到太陽照射更添光彩的稻金髮,與髮色相同的狐耳。
體態婀娜,背後的九尾從染血的華貴衣賞之中長出。
牠本身就如財寶般美好,擁有讓人渴求的力量、姿色、才學。
可是,除去這些牠現在的模樣實在難以挑起牠人的興趣……
空洞無神的表情──
與作惡為業的妖怪完全不襯的態度。
牠實在是一頭無趣且失格的妖怪。
*
走著走著。
經過一個村莊,因為狐耳與九尾遭到居民們用石頭招呼。
她不在意,隨手一揮,幻術就讓他們完全忽略自己的存在。
看來得把這些藏起來……
為了找到一個安眠的地方,她決定盡力避開一切麻煩,只顧移動。
妖怪要改變身體結構是很簡單的。
唯有駕馭瘴氣的生命體才能稱做妖怪,不論是動物、植物,甚至是無機物。有時就會有,究竟是因為是生命體才會成為妖怪,還是因為成為妖怪才變成生命體,這種麻煩的討論出現。
它們改變身體結構的方式是,重現怨念當中的情報。
以這頭妖狐舉例,她目前持有最多的情報是鬼人族的。
她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重現他們的外型,但是無法得到他們的種族特性,貪食魔力。
可是這次她不是變成可憎的鬼人族,而是凡人,加上朋友所在的那個村莊,她所持有第二多的生命情報……
不久前的自己為甚麼要過著襲擊鬼人軍隊與躲藏追擊的荒唐生活?
悲傷嗎?
明明已經想不起那些友人的模樣了。
憤怒嗎?
或許這早就變成自己殺人的藉口了,要怎麼證明現在沒有被這身瘴氣左右思想啊。
是慣性、是怠惰、是放棄、早就跟死了沒有兩樣。
這樣的復仇劇根本看不見盡頭。
累了。妖狐她真的累了。
洗也洗不乾淨的味道,就那樣吧。竟然始終都無法對鮮血的氣味感到麻木,索性就這樣子,不去清洗,任由自己滿身汙穢吧。
反正……
生下自己的種族原本就是用來堆置這些汙穢的地方。只要是人類能想到的穢行,別人都對他們做過,他們都對別人做過。
再怎麼細心護理自己的身體,以胭脂妝點外表也無法逃離的現實。
如今不知道為何殺生的自己不正是活脫脫的證明嗎?
在一場讓她更加狼狽的大雨中,妖狐來到一個名為基拫的城市,「他」剛剛才從這片土地上發芽。就算如此,「他」生來就不歡迎新世代的人類(亞人),更不可能接受自己這樣的穢物。
隨便都好。哪裡都行。疲憊的身體需要休息,乾枯的心靈想要長眠。
自己就是為了體會這樣的痛楚才向天索求這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歲月嗎?
沒有意義了,不需要傾訴。
做甚麼都無所謂了。
妖狐闖入某棟讓花園包圍由紅磚堆砌的豪宅。
她叩響門板。究竟為甚麼要這麼做呢?人類最不能原諒的罪刑她明明已經大量的去實行了,竟然還管禮貌這點小事、想自嘲,卻忘了該怎麼笑……
「來了~請問是哪位?」
應門的老婦看見妖狐──悽慘落魄的女子先是瞪大雙眼,接著立刻換回剛才掛在臉上的和藹笑容。
「女孩,進來吧。我能將浴室借給妳。」
「您……」
本來想要威脅她讓自己住下一晚的妖狐是該懷疑這個老婦的精神是否正常。一般是不會讓自己這樣戾氣溢顯的人物進屋的。她剛才吃驚的反應證明了她並不是精神失常的人類。
別想了,她怎麼想有甚麼關係?
無所謂了,只要能休息就好……
她只想為這場永無止境且滑稽的復仇劇劃下句點。
「妳肯定餓了吧?我將今天早上的湯熱了,不嫌棄的話就喝吧。」
機械性的完成梳洗工作,老婦竟然在浴室外替她準備乾淨的衣物。
退去汙穢的妖狐順著老舊電燈的燈光的引導來到客廳,完全不過問她來歷的老婦只是笑笑的引她坐上沙發並端上一碗熱湯。
「……」
平凡無奇,帶著個人口味的調味。
依她的年紀大概不會使用這麼強烈的辛香料,而這也不是凡人族會使用的調味。很明顯的是某些有著肉食性動物特徵的亞人會有的口味。這是為了自己以外的人而做的……
盯著從剩餘的半碗熱湯冒出的熱氣,妖狐情不自禁潸然淚下。
老婦甚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在一邊陪伴著她。
在這些老舊的燈光照射下,外頭的暴雨所帶來的黑暗相形見絀。
無處可去,無處想去的妖狐就這麼在這裡叨擾。
過了些日子,妖狐明白了這個老婦收留了很多與自己差不多麻煩的少女。
其中有些性情剛烈的少女在一開始就直接對妖狐說道:
「我才不管妳這傢伙是甚麼鬼東西,妳只要記得,動到婆婆的人不可能得到安息就好!」
或許是看出眼前著個虛假凡人族的真身,就算害怕內容物的東西,少女們還是為了自己敬重的婆婆挺身。
妖狐那時傷的很重,光是搖頭表示自己不會有那樣的心思就已經竭盡心神。看著那空洞的眼神,她們也沒多說甚麼默默接受這個有些可怕的新住員。
回過神來,妖狐已經在這宅邸待上一段時間。
某日,她在老婦照顧花草時來到後院。
看見她走出屋外,老婦便笑著開口:「說起來還沒問過妳的名字呢。」
「…………望希。」
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說過話了。為了想起人語的發音,她花了些時間才讓這些日子只發出過淒厲咆哮的嗓子說出自己的名字。
「望希。真是個好名字。」
老婦對她招手,接著將手中的噴頭交給妖狐。
妖狐沒有多想,原本就會照料花朶的她靜靜的為他們灌溉。
看著這樣的她,老婦像是放心了。
「婆婆,謝謝您。」
「哪裡,只是我喜歡多管閒事。」
這些日子老婦的態度一直困擾著妖狐,她持續澆灌花朶繼續說道。
「您……就是、那個……不害怕我,也不問我為甚麼會來這裡嗎?」
「不會。」以一個答案回答兩個問題,老婦接著說:「竟然會特地敲門就代表妳這個孩子並不打算加害我。」
就算不是戰士或是專家,活過一些歲月的老者是能明白雨中造訪的那個狼狽女子是怎樣的存在。
可是能如她這樣平靜的接納她的膽識就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的。
「我只是個怕寂寞的老人家。一個人住丈夫留給我的房子也只是徒增淒涼,不如就給妳們這些女孩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吧。」
回憶那些由她帶回,休憩過後再度走出世界的女孩們,老婦欣慰的點頭。
「大家都是好孩子。明明不需要回報,他們也會給我這個老太婆寄些東西讓我的生活不至於拮据。懂得互相幫助的孩子不會是甚麼泯滅良心的惡徒,犯過錯懂得悔改,想去彌補便不是無可救藥。所以,妳也不必鑽牛角尖。等妳休息夠的再去想今後該怎麼辦。」
妖狐這時明白到,老婦的眼界海闊天空。市井間的善惡紛擾自有因果。明明只是個喜愛花草與幫助他人的老婦,怎麼活像個江湖人一樣灑脫。
妖狐不禁對這種奇特的價值觀苦笑著。久違地打從心底發笑。
深受老婦個性吸引的妖狐就此長住,她做了些事情讓自己能在這個排斥亞人的國家開啟花店的生意。
她將從老婦那兒學來的知識用於生意,並與老婦一同照顧那些懷藏隱情的人們。
隨著日子推移,老婦的生命來到盡頭。
她的葬禮並不豪華,讓花草包圍的遺容十分安詳。
與樸素的葬禮相反,緬懷她的人數量相當。
有些妖狐認識,有些她沒見過。
有與老婦年齡相當的,也有隻在新聞中見過的成功人士,更多的是默默啜泣的女性。
當這些人談起他們唯一的共通點,他們無一不露出懷念且感謝的表情。
看著這副光景,妖狐領會了。
離別雖然令人悲傷。可是,只要還有人憶起。那樣的人生肯定足夠充實,能像老婦一樣了無罣礙的安息。
善意是能夠感染的。不論這些人有著怎麼樣的過去,他們今後肯定會繼承老婦的那份善良,並讓更多人受到善意的幫助。
老婦將房屋交代給妖狐,不需多言妖狐便能明白她的意思。
*
「哈……哈……」
一名戴著斗篷的少女讓一群蒙面的人物追殺著。
她是某個組織的背叛者,她來自隔壁的國家。
她的左腳不久前讓毒箭刺中,背上也有一塊駭人的血痕。
繞過小巷避開人群,踢倒垃圾桶,顛簸的腳步仍不肯放棄在雨季的城市中留下暈開的血跡,持續設法逃出生天。
這樣做有甚麼意義呢?
少女想著,她已經開始感到暈眩、視野模糊。就算讓組織訓練過,這些毒藥的劑量也不是她能承受的。
追她的人本來就是為了誅殺叛逃者而訓練的一群殺人機器。
他們只會遵照主人的吩咐行動。不在鄰國的城市中動用槍械那樣會製造出噪音的東西秘密行動就是他們最基本的社會性吧。
已經受夠那個爛到骨子裡的國家了。
再也不想為那樣的國家出賣自己的身體磨削自己的心靈。只要還能思考、持續行動。就是一步也要掙扎。這樣微不足道可笑的抵抗就是自己跟那些機器不一樣的證明。
最終,少女還是不勝毒性,摔倒在積水的小巷中央。
那些追殺者的氣息靠近著。
至少最後,嘲笑著那些機器,對這該死的上天比個中指吧。
擠出最後的力氣翻身,少女開始放聲大笑。
那笑聲如同籠中黃鶯的歌聲悅耳,讓天雨變得像是某人的哭泣。
真是無聊。連最後的抵抗都是這樣的……
其實只是希望有人願意為了自己哭泣的可悲妄想。
少女想叫那些蒙面人掉個幾滴眼淚來看看。不過算了,她不想對牛彈琴,反正他們戴著面具也看不見他們的淚水。
「哎呀哎呀,這還真是~就覺得今晚那些狗兒不太安分。沒想到是一群人追著一個可愛的貓耳少女跑啊。」
聽見這有些慵懶的女性聲音,少女一下子就急了。
這個女人在幹甚麼,不長腦子嗎?
她想要她快跑,可是她已經喊不出聲音了。
女人也不知道自己大難臨頭,繼續對那些蒙面人胡扯。
「變態先生們,能請你們收手回自己的家裡嗎?」
蒙面人們不會執行任務以外的行動,他們當然不會回答。他們只會排除任務中的阻礙。
即,殺了這個女人。
極為細小的數道踩蹬聲濺起水花,女人肯定會被殺死的。
少女是想出手幫助這個被捲入的無辜路人,可是她只能在這裡等著女人的鮮血噴濺到自己身上。
在場誰都是這麼想的──
怎麼有人會知道,流血的不是那個女人。而是那些撞上牆壁咳血的蒙面人。
「狐~要怎麼處理這些變態先生們?」
彷彿在徵求少女的意見,女人來到她身邊用雨傘替她擋雨。
傻眼的少女看見她身後的九條尾巴便釋然了。
「真過分,對這麼可愛的少女下這種毒手……」女人觸碰少女的傷口,不可思議的感覺體內那些毒物消失不見了。
毒也算是汙穢嗎?不怎麼了解九尾狐等妖怪的少女不曉得女人是怎麼處裡那些毒物的。
女人把雨傘留在少女頭上將那幾個蒙面人拎到一快,並在他們眼前揮揮手說:「任務完成,辛苦各位了~」
蒙面人接受女人的說詞,起身準備回國報告。
得救了……嗎?
無力去確認之後究竟會發生甚麼事情,殺機解除的少女昏睡過去了。
當少女在次醒來的時候,身上的傷勢已經讓專業的醫生處理完畢。她不曉得自己睡了幾天,也不曉得這個氣氛典雅,睡床舒適的房間是哪裡。
她觀察了房內的擺設,這裡完全沒有他人生活的氣息。她讀到這在自己睡進來之前只是定期打掃過的房間。
抱著些許警戒心推開房門。她走過空蕩蕩的木板走廊步下階梯。
「哎呀。貓耳少女,你醒了啊~」
「你是那個……」
見她端著托盤準備上樓的模樣,少女認出她就是之前救下自己的九尾狐。
「真的在今天醒來了。醫生的判斷好可怕,醫術高明呀。」
「呃……謝謝。」
少女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自顧自地說明情況,總之先去謝謝她的救命之恩。
「來來來,先別管那些。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墊墊胃吧~醫生交代過不能讓昏睡三天的人吃那些固態食物,只有湯要請妳先忍耐了。」
「不會……」
從來沒接收過他人善意的少女有些頭暈,她只能隨著那連珠炮的話語行動。
「在傷勢恢復之前妳都可以住在這裡呦……對了!一忙起來都忘了問了,貓耳少女妳的名字是?」
「名字……」
放下湯碗的少女聽見這個問題有些煩惱。為了執行那些派給自己的任務,她至今用過許多名字,可這些名字從不屬於自己。
加入組織之前的慘淡生活更是只被叫過小鬼、小偷等不光彩的稱呼。
「嗯?……沒有、是嗎?」
「……」少女點頭。
女人看見後,那張彷彿畫像一樣完美的容貌表現出思考艱難問題的樣子。
「叫妳艾伊莎怎麼樣?妳長的很可愛,有點像那個貓人偶像。」
「……艾依絲哈……」
「哈~不願意跟別人撞名啊,姐姐我喜歡有個性的女孩~」
因為她看穿自己心思的見解讓少女有些不爽,她催促女人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是望希,希望妳能在這棟紅磚屋住的舒服。」
又是這種態度……
少女不認識所謂的善意。到底該對女人表現出怎麼樣的態度她無法從以往的經驗得到解答。
對認真思考,卻不自覺地擺動那貓人尾巴的少女。女人彷彿看見好幾年前的自己。
沒關係的,時間會給這個少女解答的。
況且,這裡還有其他人能夠幫助她。她不會像以前一樣孤苦無依。
現在只需要在這裡好好的休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