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那傢伙很臭，滾開啦！

　　見證過漢姆飛兒的戰鬥發誓後，我實在無法認同。
　　她有著如此俐落又強悍的實戰能力，應該能獨自、應付我們經歷過的大部分「鬼怪」才對。我甚至開始覺得，對於我們來說十足苦戰的某些戰鬥，她似乎都能輕易解決。
　　不僅威力足夠，速度也相當驚人，打擊面積更是誇張地廣……
　　但即便如此，她還是想要將各位龍族的人類同伴、納入自己的旗下。
　　像是個永不感到滿足的小孩般，持續地向外界索求安慰與依靠，卻仍感到空虛。
　　所以，我才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她完全不去認清自身的強大，卻忌妒起他者的「擁有」、想要剝奪他者維持的關係。

　　儘管沒能透過介入讀書會、把大家叫醒這點十分可惜，可我也看到了一些成功的徵兆。
　　看來，「高級洗腦」對他們的影響有限──大家在某些限度上，還是保有意識的。
　　只不過，要叫回自己的朋友，對我還說、果然還是有些困難……
　　至於漢姆飛兒會這麼做的理由，應該至少會有點蛛絲馬跡才對。

　　我於是約了目前腦袋還算清晰的奈饋雪、在某節下課時聊聊。
　　奈饋雪感覺清楚我要問什麼，爽快地答應後，便於約定的時間、單獨出現在和我約好的校舍角落。

　　「……」
　　當我看見那名紫側馬尾的女孩、攜帶著小水壺前來的瞬間，我便有所覺悟了。
　　──看來，似乎是個需要耗時間說明的故事啊。
　　而就在我於她附近、找了根柱子撐住身軀後，奈饋雪便直接開口：
　　「就跟你說實話吧，下人。那傢伙，其實過得十分痛苦啊。」

　　「這樣啊。」
　　不知道這是否為我心中預設的答案之一，我其實沒有太大的反應。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有這種預感吧。
　　奈饋雪則以平穩的口氣、持續闡述關於那名女孩的事蹟。
　　「現在她的眼神，看起來又開始接近以前的狀態了呢。本小姐就學時認識的她，簡直是暴君，看到的任何事物都想要。恣意妄為。」
　　聽著這些評論，我對漢姆飛兒的好感、只有更加下滑。
　　「她也靠著家族的貴族身分、獲取了不少資源，最終成為我們同期的第三名。現在想起來，本小姐還真是遇到不得了的跳級生啊。
只是，她的身世，本小姐一點都不會羨慕就是了。不會有龍羨慕的。」

　　嗯？這就奇怪了。
　　顯赫的家世、又有偌大的權力，不是應該大家都想追求嗎？

　　像是為了回應我心中的疑問，奈饋雪逕自說下去。
　　「再怎麼說，她歲數尚輕的時候，就捲入了家庭的權力鬥爭呢。
多虧如此，本小姐入學時、見到漢姆飛兒的瞬間，就強烈感受到了一股不友善的陰暗氣息。
她幾乎把所有人都當成敵人，像隻膽小的刺蝟，對誰都祭出尖刺呢。
雖然，本小姐也不清楚實情就是了。」

　　童年受到的悲慘遭遇嗎……
　　該不會是因為童年的鬥爭，讓她失去太多，才會讓她產生補償心理嗎？

　　「不過，那時候她也最多就是逃避人群，沒有太過頭的行為。」
　　奈饋雪遙望遠方，繼續描述。
　　「入學一段時間後，她就變本加厲了。似乎是有人發現她的家族，於是拚命拍馬屁，導致她越來越自大、甚至開始奪取他者的物品。
要不是本小姐等三名、有上前阻止她，估計同屆的學生們、都會有更悲慘的回憶……」

　　「……嗯？」
　　聽見話中情報的我，急忙詢問出口。
　　「給我等一下──妳說，妳有『阻止過她』！？什麼意思！！」
　　「啊……」
　　察覺到自己說漏嘴的奈饋雪，微微搔了搔臉、似乎不太在意。
　　像是自己故意放出情報之類的。
　　「也沒什麼啦。就是當時、漢姆飛兒失去控制時，本小姐聯合起岡烏英訥和沃貝連瑟，嘗試阻止了她的行為。
雖然最後沒有很成功，起碼沒有再增加被害範圍了……」

　　欸……這三頭龍，原來還有這樣的關係啊？
　　不過，這樣的話……
　　「那，做為參考、妳能提供一些意見，對吧！？既然妳都說了！」
　　可我話才說出口，奈饋雪馬上扶起額頭、大口嘆出重氣。
　　「唉──果然是要說這個嗎……？」

　　接著，她走到十分靠近我的位置，以朝上望來的角度、注視著身高較高的我。
　　等、太、太近了啦！儘管我平常老是對妳抱怨，但這有著吸睛電眼的姣好面孔、突然就這樣在自己面前盯著我，我還是會害羞的好嗎！？？

　　似乎沒察覺到我羞澀過度的紫髮女孩、皺起了眉間。
　　「這件事，我們耗了不少的力氣、才達到預計目標不到一半的成果。
你？一個連自己現在的人際關係、都挽不回的人類，卻跟我說要做到？開玩笑嗎，下人！？」
　　「唔……」
　　被她這麼一說，我還真是無言反駁。
　　可那是因為漢姆飛兒的「洗腦」導致的好嗎！才不是我本人的問題！
　　見我沉默，奈饋雪選擇承接自己的言論。
　　「更何況，聽說她在畢業後、於其他公家機後工作時，不幸碰上了童年的仇家，又被捲入了權力鬥爭，前陣子好不容易才喘口氣。
你要是用奇怪的鬥爭、奪回自己的朋友，想必那傢伙的『心病』、只會越來越嚴重喔。
所以我們才盡量不去刺激她……」

　　……能理解，能理解啊。想要從複雜的關係中、被解放的那種鬱悶。
　　可正是因為能理解，我反而不能放著不管。
　　就算她在這裡、找到了用「洗腦」構成的虛假溫暖，只要離開這環境，她就會又用這種方式、尋求安慰了啊……
　　現在是因為有奈饋雪她們在，所以還沒有出問題。要是遇到會記恨的他者，肯定又會展開鬥爭，之後讓他自身被厭惡、累加壓力，又得去他處尋求安慰──
　　簡直是惡性循環啊！這樣下去不行！！
　　必須……必須有人幫她啊！

　　「……不如，給你點提示吧，下人。」
　　此刻，奈饋雪轉過身去、打算拋下我獨自離去。
　　「那傢伙，很需要關懷的。聽懂了嗎？下人。」
　　……這樣啊。
　　望著紫髮女孩緩慢遠離的身影，我朝她喊出謝意。
　　「謝了！妳啊，或許也是個不錯的上司呢！」

　　儘管她沒有回頭，但奈饋雪的聲音中──
　　「當然啊，笨下人！」
　　卻充斥著歡愉的情緒。


　　※　※　※


　　雖然不太清楚實際該做些什麼──硬著頭皮上吧！

　　在心中決定好方針後，我當天立刻突入了漢姆飛兒主導的讀書會。
　　而在圖書館的研討室，跟林語音等人、一同目視我大方走進來的漢姆飛兒，用那雙龍族特有的細長瞳孔、微帶怒意地瞪著我。

　　「怎麼，打擾大家讀書很開心嗎？這裡可不歡迎只會搗蛋的──
喂、喂！你做什麼！？」

　　我則無視這深藍長髮小女孩的叫囂，抬了張椅子，硬是擠到她和倪武心中間的狹小空隙，並毫不客氣地坐下。
　　「呃，陳龍德……」
　　和我肩貼著肩的倪武心，不意外地發出抱怨。「你不覺得、有點太擠了嗎……？」
　　「不會啊？」我厚起一生中最粗的臉皮，隨口回應。「倒不如說，對於需要關懷的漢姆飛兒來說，這才是最恰當的距離呢。
對吧，漢姆飛兒小朋友？」

　　面對我刻意到幾乎算是挑釁的言論，漢姆飛兒的光滑額頭、冒出不少青筋。
　　「你……！」
　　但已經站起半個身子的小女孩，馬上又發覺現在身處圖書館，只得強押自己的身軀、緩慢坐下。
　　……噗。總覺得很有趣啊。
　　而忍住自己咆嘯意願的她，隨後咬牙切齒地對我進行抗議。
　　「你……我不喜歡、和自己不熟的人太接近……！」
　　這樣啊。嘿──
　　抓到破綻的我，沒有任何放水、展開有些火藥味的話語：
　　「那妳卻樂意和這些、認識不到幾天的人類，共處一室呢？真奇怪。」

　　「嗚……那我就明說了，我討厭你！給我滾出去……！」
　　「別這麼說嘛，妳又還沒真正認識我，怎麼擅自下了判斷呢？」
　　「就憑你身上、總是一股假高貴混蛋的氣味！」
　　……原來是因為討厭我，才不對我「洗腦」嗎？
　　還有啊──另一半是奈饋雪的錯嗎！？喂，我和她又沒多靠近！還是早上染到味道了？蛤？

　　但我和女孩之間的拌嘴，卻被在一旁的胖同學、華麗地幾乎無視。
　　「哎呀，大家都是同學，就好好相處吧！」
　　倪武心一邊說、一邊用他寬大的掌心──
　　「嗚！」
　　重擊了我的後背！嗚！
　　我，我差點沒把血給咳出來……好痛……
　　倪武心你這混帳，是不是又回到之前那套待人狀態了啊！？別重置回原廠設定好嗎？

　　不過也多虧了他，在場受「高級洗腦」的人類、也全都朝我們一人一龍投以目光。
　　──果然，大家還是有些許意識的！
　　「……」
　　雖然看來漢姆飛兒還是頗有微詞，可她卻選擇乖乖坐下，獨自拿起桌上的教科書、回到研讀科目這回事上。

　　好。第一步成功了！
　　……可是啊，就算說要關心她，我自己的課業也好不到哪去。儘管大多數是我很懶惰的原因。
　　那麼、該從何下手呢？

　　為了確認狀況，我假裝看起自己的書，偷瞄了下那女孩的筆記本──
　　嗚啊。
　　這寫得密密麻麻的，與其說是作筆記、倒不如說是罰寫啊。幾乎整頁內容都寫上去了。
　　而且，我還發現到，林語音他們在這間研討室，幾乎都在看自己的書，和漢姆飛兒、幾乎是完全沒有交流。
　　……不對。這哪是什麼讀書會。
　　只是把大家都強制聚在一起、又只能看書罷了嘛！比補習班還不如啊！
　　就算是這樣好了，漢姆飛兒、似乎也不會做筆記，讀書根本沒有效率啊！考試前根本看不完吧！

　　既然如此……！

　　我於是搶過漢姆飛兒的筆記，並承受起她的白眼。
　　「──你幹什麼！還我！」
　　「別急嘛。」
　　嗯……公民啊。這幾句話比較重點，幫她做個記號吧。
　　我順手拿起了筆袋中的螢光筆，在詳細閱讀筆記後，幫漢姆飛兒做了螢光標記、最後再還她。
　　「吶，這樣比較好看。」

　　「……哼！」
　　儘管臉上被怒氣堆得說不出話，但那氣嘟嘟的小臉中、我卻看出了一絲絲的喜悅。

　　好，找到突破點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