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永世禁錮的少女

　　「你說今天這回，是不是有些過分啦……？」
　　「別說了。紫鵑夫人有哪次不是狠下毒手。」
　　「她這不還是個正值青春年華的丫頭，究竟是鑄了什麼滔天大罪，得讓她的親媽如此……。」
　　「啊，你是初來乍到的新人吧。」
　　「是又如何？」
　　「唔，也難怪你不曉得了。這個波提蘭克家族啊，總歸一句，絕不是外頭眾人皆知的光明磊落。」
　　「啊？等等等等，你別走啊。」
　　兩名侍衛笨拙的腳步聲響彼此交纏，震耳欲聾。餘音旋繞在廣闊森嚴的地下牢房，許久仍是揮之不去。
　　癱在地上裝死的少女靜待二人遠去，才徐徐地撐起身子爬了起來。本該烏黑油亮的秀髮卻被方才扯啊拉啊，毛躁凌亂的狼狽不堪，令人倍感不適。她伸手抹了抹身上米色囚衣染上的泥沙血漬，卻不料弄巧成拙，歎了口氣索性擱個讓它髒，便兀自擠進牢房邊角放空去了。
　　「難得見妳被拖出去後，回來不怒吼咆哮的。反常啊，大野狼真被訓溫馴了？」
　　沉穩嘹亮的聲嗓滑破了得來不易的靜謐，掩蓋不了的成熟磁性帶著些許玩世不恭，調侃嘲弄。
　　嶽羽婪視線所及直接過濾了身前來者，充耳不聞。
　　「喂，妳理理我啊。」
　　清新俊逸的青年男子忿忿道，惡趣味地捏了捏少女的臉龐，而後成功地博得一記反手拍與鄙視的神情。
　　「精靈。閉嘴。」
　　「嘖嘖，妳的殺氣外洩囉……。」
　　男子傾下身，俯視著被自身身影籠罩的嶽羽婪。赤紅的眸子激昂如火，源源不絕的剛烈意志在那純淨的烈焰中翻騰，令人不由自主地恍惚忘神，鬼迷心竅。
　　她獨一無二的眼褚，實在是勝過了什麼琉璃水晶與稀世之珍。
　　「我要看傷口。」
　　語氣霎時轉變，既肅穆又嚴謹，聽著雖有些橫蠻霸道，卻又在認真不過。
　　嶽羽婪苦笑搖頭，瞥開了目光。
　　「今天癒合的比較慢，過會兒就好了，別像個傻子一樣窮緊張，很蠢。」
　　語畢，只見精靈蹙眉，百感交集。
　　本就嬌嫩纖瘦的身軀如今卻被傷的遍體鱗傷，體無完膚。四肢百骸處處紅一塊青一塊，不是烈焰灼傷，便為利器所致。千瘡百孔，令人不禁唏噓悲嘆，觸目驚心。
　　然而，這些重傷出現在嶽羽婪身上，卻一點點的自動癒合，康復好轉，甚至連傷疤的蹤跡也難以捕獲完全。
　　「紫鵑那群人渣……這次又對妳做了什麼？」
　　精靈不悅地咬牙切齒，滿腔怒火與仇恨在眼底攪海翻江。倘若嶽羽婪真定下心許了願，他恨不得殲滅整個波提蘭克，死不暝目，屍骨無存！
　　「平時的那些藥劑和毒素，不過針頭換了幾倍粗，劑量也加倍罷了。」
　　少女慢條斯理的開口。
　　「還有，他們研發了不少新型刑具和兵器。」
　　波提蘭克，是現下整個人界大陸，最權重望崇，聲勢浩大的權威家族。超群絕倫的先進技術與不可逾越的龐大家產，成功鞏固了他們至高的身份地位。
　　而隸屬的軍火兵力，自然是數不勝數。
　　「羽婪，許願，我能滿足你的所有願望。」
　　男子面色凝重，憂心開口。求他帶她遠離這群天災人禍，求他讓她永遠身處應得的幸福美滿。
　　「你能讓死人復活嗎？」
　　嶽羽婪諷刺冷笑。精靈欲言又止，字句哽咽在喉間，終究是沒有下文。
　　那也沒什麼意義了。嶽羽婪暗忖，赤紅的琉璃逐漸黯淡下來。
　　「沒見過哪個人類像妳這麼難搞。」
　　精靈頗為不滿地喃喃抱怨，白皙的指尖輕撫少女的頭頂，剎那間一陣沁人心腑的適意如泉水般平波緩進地擴散至全身上下，溫暖柔和的包覆了血液與軀幹，加速癒合。
　　「好些了吧。」
　　「雞婆。」
　　嶽羽婪揉揉惺忪的眸子，睏意湧現，絲毫掩蓋不了心底潛藏的筋疲力竭。這專門為她構築建造的地下牢房總歸是沒有乾淨的地方，於是她就地倒下癱了個大字型，形象什麼的全被拋諸腦後。
　　在最後的意識中斷前，少女伸手，胡亂地在四處亂撈一通。駐足在一旁的精靈見狀，只能無可奈何地將一盞源遠流長的古老油燈遞給她，歎了氣，自身便化為一道白煙躥進了裡頭。
　　嶽羽婪怔怔地凝視著男子消散，半晌，待他殘存的氣息全抹滅的無影無蹤，這才將油燈緊緊擁護在懷裡，低聲呢喃，那不歸人的名字。
　　*
　　有誰的陪伴相守，有誰的嬉笑暢談。
　　從前，他是世上唯一真心對少女敞開笑靨的救贖。
　　曾許諾的不離不棄，曾答允的生死相依。
　　終究是讓一盞油燈成了最後的遺物，而她，還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