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拒虎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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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0-01-05
一行人緩緩進入揚州城,發現城中果真繁華!只需隨便一抬眼,便可看到數不勝數的亭台樓閣鱗次櫛比、雕樑畫棟。其中尤以位於城池四角處的樓最是高大,足有七層之高!
即便是眼下,也是車水馬龍、迴風拂柳,潺潺溪水中間,偶有一葉扁舟行過,充滿了詩情畫意。那路上的人兒,也個個秀色可餐、婀娜多姿。直令人感嘆「如此才是江南應有之景」!
眾人一路且行且看,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張儉疑惑道:「看這揚州之景,頗為繁華,毫無異常啊。怎麼在王海霸的嘴裡,卻說得好似龍潭虎穴一般?」
婉靈搖了搖頭,答:「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王海霸沒理由在臨死前騙我們,他說的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還是小心為上。」
慕容毅聽罷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好啊。我的寶貝閨女終於知道多個心眼了。」
婉靈立刻抗議道:「爹!您這是什麼話!好像女兒以前都傻乎乎似的。」
「哈哈哈!不傻不傻,那叫單純!」慕容毅開心地笑了起來。
這時,陸云熙看到了路邊一處賣酒的攤位,便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然後遞出腰間的葫蘆,說:「老闆,三年陳的花雕酒,給我來三十文的!」
老闆抬眼一看,搖了搖頭,答:「三十文只能裝滿你這葫蘆的一半。」
陸云熙聽得一愣:「不會吧?在西邊的小城裡,二十文就能裝滿我這一葫蘆了。我知道揚州城大、繁華,物價相對較高,但是三十文怎麼也不可能只買到一半啊!」
老闆呵呵一笑,說:「外地來的啊?難怪你不懂規矩。別看我這酒賣的貴,但也是因為成本太高,生計所迫。所以呀,沒得還價。」
「成本太高?」陸云熙頓時就鄙視了起來,「老闆,你真當我是外行啊?在這江南富庶地區,一文錢便可買到一捧蝦,十文錢就能換到一斗米。你釀這一壇三年陳的花雕,成本絕不會超過三十文,而一壇酒卻能裝滿四個我這樣的葫蘆。」
老闆聽罷不由得苦笑了起來:「所以我才說你是外地來的,不懂規矩。若是在5年前,我們這酒錢確如少俠所說。可是自打那件事以後啊,我們這的規矩就變了......多了我也不方便說,總之啊,少俠您願意買就買,不願意買我們也不強求,只能請您另尋他處了。」
「嘿!你這是作何道理?」
正說著,慕容毅等人也走了過來:「怎麼了云熙,幹嘛在這裡和人家吵鬧?」
於是,陸云熙便將剛才之事詳細道來。
眾人聽罷,都覺得不可思議。一壺酒賣的這麼貴,確實太離譜了。
周世文當即怒道:「荒唐!什麼規矩可以讓物價變得這麼離譜?難道有什麼規矩比朝廷制定的還大嗎?」
老闆見周世文氣質不凡,便小心翼翼地問道:「看這位公子似乎對朝堂之事很是了解,敢問大人是何等身份?」
周世文答:「新科狀元,此次來揚州任知府一職。」
老闆一聽,不禁連連搖頭,哀嘆了起來:「竟然是來這裡當知府的。可惜...可惜啊!又要廢掉一個人了......」
「你什麼意思?」周世文不禁皺起了眉頭。
而慕容毅則淡淡地說:「走吧,別浪費時間了。」
於是,眾人儘管疑惑,但還是離開了酒攤,繼續在集市上走起來。這一路上,眾人也問過了很多其他的攤位,有賣茶葉的、賣早點的、賣糧食的、賣菜的......凡此種種,可是結果全都令人心驚——比正常的物價高出了一倍到兩倍!
周世文喃喃道:「怎麼會這樣?物價高的離譜,難道下面的那些官員們都不管嗎?」
陸云熙嘴裡叼著柳枝,百無聊懶地說:「誰知道呢,反正現在你來了,你管不就行了嘛。」
說著,眾人便已經來到府衙附近了。可是......怎麼說呢?眼前的建築雖然掛著「府衙」的牌子,可是其規模之誇張、裝飾之豪華,讓眾人還以為自己來到了皇上的行宮前。
張儉看著面前的豪華「庭園」,不禁吞了口吐沫:「那個......雖然我是不太懂那些朝廷和官場上面的事,可是......這應該算是逾制了吧?」
周世文臉色陰沉,沒有回答,因為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個披頭散髮、渾身污漬、衣著破爛的年輕女子撞了過來。眾人急忙避讓開來,而周世文卻躲閃不及,被撞了個正著。
身後的侍衛立時大喝道:「大膽刁民!竟敢衝撞知府大人!」
周世文擺了擺手,柔聲道:「好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就別凶人家了。」
女子一聽,立刻抬起頭來,然後露出了一個傻兮兮的笑容,問道:「嘿嘿!知府?知府是什麼呀?知道地府的人嗎?」
可是,當周世文看到這個女孩的臉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小...小蘭?是你嗎?」
「小蘭?!」眾人皆大驚失色——讓周世文心心念念了一路的女孩,就是這個傻婆娘?!
小蘭依舊傻兮兮地笑著,問:「小蘭是誰呀?我只知道他們都叫我傻姑。」
下一刻,周世文一把抓住了小蘭的雙肩,睚眥欲裂、狀若癲狂地吼道:「小蘭!你就是小蘭!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小蘭被抓痛了,不禁苦著臉叫道:「誒呀,好疼!你是誰呀?幹嘛這樣抓著我!傻姑討厭你!」
慕容毅也走上前來,按住了周世文的肩膀,低聲說道:「世文公子,冷靜一點,我發現周圍至少有三個人在暗中盯著我們,有話別在這裡說。」
周世文聽罷一愣,然後緩緩地、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接著,他抬起袖口,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拭去裡面的淚花,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呼出來......
「知道了,慕容前輩。我要先送小蘭回家,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們也一起跟來吧。」
眾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周世文見狀,便換上了笑臉,對小蘭柔聲說道:「傻姑,你不要害怕,我是好人,不會害你的。現在,我要送你回家,可以嗎?」
小蘭先是猶豫地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喏喏道:「傻姑......沒意見。」
於是,眾人便在周世文的帶領下,來到了城南小蘭的家。可是眾人看著眼前的房子,卻又陷入了沉默——雖然還有個院子的基本形狀,可是牆上被各種涂鴉弄得亂七八糟、瓦片也零落不堪。那木製的門扇,連漆都掉了一大塊;庭院內,竟是空空如也、一貧如洗......
面對如此蕭瑟破敗的景象,真是讓人無法言語。
忽然,一個衣著單薄、鬚髮皆白的老者,從一側的偏房中跑了出來。只見他步履蹣跚,一邊跑還一邊哭道:「小姐,您可回來了,老身不中用,連著兩日都未找見您,您可去哪了呀......」
周世文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這一幕卻還是免不得鼻子一陣發酸。終於,他強忍著心中的悲痛,問道:「馬伯,好久不見。我們有很多問題都想問您,能否帶我們進到房間中一敘?」
馬伯聞聲看去,頓時驚呼道:「小文!是你!你回來了!」
「是我,馬伯,我考上狀元回來了。」
馬伯聽罷,不禁老淚縱橫:「好!好啊!回來就好!快進屋坐吧,講講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眾人便由馬伯領著,進入了堂屋之中。然而,這堂屋內也是一片蕭條,只有一張大桌子,周圍擺放著七八個椅子。但好在還算乾淨,看得出是馬伯經常來打掃。
眾人剛一進屋,秦韻梅便眉頭一皺,然後回身打出一掌。強大的內力鼓起一陣強風,瞬間便席捲了整個院落。待到掌風消散,再定睛一看——院落中竟出現了一個由落葉擺成的「滾」字。
「藏在暗處的四個老鼠,老娘今天心情很不好,我警告你們,別靠近這個院落五十米以內,否則必殺。機會只有一次,下一次......我可就直接拔劍了。」
話音剛落,便有四個身著勁裝的人落入院中,然後一齊鞠躬道:「小人不知韻梅女士和慕容公子駕到,多有得罪,望見諒。」
慕容毅斜眼看著他們,冷冷道:「地上的字你們看不懂嗎?滾!」
四人急忙拱手應道:「是,小人這就滾!」說罷,四人便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馬伯驚訝道:「兩位大俠身手如此不凡,敢問來自何方啊?」
慕容毅淡淡一笑,答:「小子原本是純陽派的,叫慕容毅;我妻子叫秦韻梅,原來是峨眉派的。不過都是些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現在正在帶著自己的孩子們外出歷練。」
馬伯笑了笑,說:「這麼說,四位少俠也肯定身手不凡嘍?」
周世文這時催促道:「好了馬伯,這些事情稍後再說,你趕緊告訴我小蘭這是怎麼了?還有這個家,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伯父伯母他們又去了哪裡?」
馬伯聞言,不由得長嘆一聲,講道:「也好,就讓老朽,來給大家講講這些年發生的事情吧。考慮到各位江湖人士本與此無關,所以老朽就從頭開始說明了。」
「我家小姐,全名叫韓心蘭,與周公子是同一年生。心蘭原本是大家閨秀,從小就聰明伶俐,悟性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通讀詩文、出口成章。又生得唇紅齒白、玉面嬌顏,所以在鄰里之間很是有名。」
「周公子和我家小姐是鄰里、更是青梅竹馬,兩人都頗有文采,可稱得上是一對神仙眷侶、羨煞旁人啊。後來,在我家小姐12歲那年,周公子要進京趕考,心蘭便發誓——待到周公子高中、功成名就歸故里之時,便要嫁給他。」
「可是誰想到,就在五年前,揚州城突然爆發了一場混戰!兩個地頭蛇為了稱霸一方,打的那叫一個慘啊!就連官兵來了,都被殺的灰頭土臉。那一連十幾日,我們是連家門都不敢出的。」
慕容毅淡淡地說:「很正常。幫派的成員們都是練家子,而且身手不凡,否則也沒那個膽量混江湖。面對這麼一群野狼,普通的地方兵丁根本沒有抵抗能力,因為地方兵很多都是從農民、或者混混等社會閑散人員中招募而來的。要他們打老百姓,那是一個賽一個兇猛;可若要讓他們與殺人如麻的敵人對壘,沒有尿褲子就已經很不錯了。」
馬伯不禁贊同地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所以啊,當時這件事鬧的是沸沸揚揚,後來甚至都聽說要從外府調精兵來鎮壓了。不過,比官府的動作更快,一個叫血煞盟的組織突然來到了這裡。這個血煞盟,行事狠辣無情,卻也非常高效。自打他們進城以來,凡是看見幫派人士,二話不說上手就殺啊!」
「原本互相爭鬥的兩個幫派見血煞盟如此強勢,便主動聯手,一致對外。可是沒有想到,血煞盟的實力強的超出了想象!下屬成員們個個如狼似虎,八大高手、四大堂主、兩大護法,更是深不可測!只是一夜之間,揚州城內血流成河,兩大幫派的人死傷殆盡......真是太可怕了。」
「血煞盟有這麼強?」慕容毅不禁皺起了眉頭。
秦韻梅也疑惑道:「如果沒記錯的話,血煞盟本來也只是一個小幫派,十年前還默默無聞,若不是偶然間聽到過傳聞,我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馬伯聽罷也搖了搖頭,說:「血煞盟以前如何,老朽是不知道。老朽只知道,那血煞盟以雷霆手段,鎮壓下了混戰,揚州城總算是太平了。可是我們沒有想到,這只是噩夢的開始。我們趕走了兩隻蛇,卻迎來了一匹狼,一匹兇殘的野狼。」
聽到這裡,陸云熙不禁說道:「怎麼會呢?據慕容前輩所說,血煞盟在平定了揚州之亂后,就主動撤走了,然後消失無蹤,沒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馬伯擺了擺手,答:「嗨!那都是些不靠譜的江湖傳聞!實際上,血煞盟在清理了兩大幫派后,立刻就在這裡稱王了,第二天就佔領了城裡的各處行政單位。動作之快,讓那些當官的人連傳信都沒寫好,就受制於人了。」
「然後,他們為了營造假象,就讓城裡的那些普通官兵、和不願屈服的官員們,穿上他們血煞盟的衣服,跑出城去。其結果自然不言而喻,他們剛出城沒多遠,就全都被截殺殆盡了,屍體也都處理的天衣無縫。那些人,就代替血煞盟從這人間蒸發了。」
「後來,那些貪生怕死的官員們便與血煞盟結成了利益同盟,而那些空缺的職位則由血煞盟里識字的人來冒名頂替。雙方互惠互利、互相包庇,卻是苦了我們這些百姓。這些年來,他們的惡行可是罄竹難書啊!不說別的,就說這物價吧,比正常價錢高出了一倍還多。你們知道為什麼嗎?那是因為,現在老百姓要繳納的賦稅,是原本官府規定的兩倍還多啊!這還沒有算那些巧立名目的各種雜稅。」
詩茵聽罷,吃驚道:「什麼?徵收這麼高的稅,老百姓還不得都跑掉了啊!」
然而,馬伯卻是慘然一笑:「跑?怎麼跑?拖家帶口的,想走也走不了啊。而且,雖然現在要繳的稅比原來多了一倍多,可是也起碼能活,不至於把人逼死。所以,老百姓也就懶得跑了,湊合過唄,無非就是要比以前更加賣力的賺錢罷了。」
說到這裡,周世文忽然催促了起來:「好了馬伯,血煞盟和揚州城發生的時我們都知道了,那小蘭和伯父伯母是怎麼回事?您快說。」
馬伯聞言,卻是眼眶一紅,哽咽了起來,緩緩說道:「說起小姐和老爺他們,那是真命苦啊!血煞盟在揚州城站穩腳跟后,馬上就暴露出了兇殘的本性。他們的盟主、一個綽號叫血狂的人,他在無意間發現了小姐的美麗。於是,他便派人上門提親,態度非常強硬,幾乎就要明著搶了。我家老爺和夫人苦苦哀求,說小姐已是訂下終身的人了,不能再另尋新歡。可是那血狂毫不顧忌,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甚至直接叫打手過來逼婚!」
「老爺和夫人堅守著底線,不同意小姐出嫁。於是,在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老爺和夫人外出購置家事用品,從此就再也沒有回來。小姐聽聞噩耗后,深受打擊。就在當夜,那血狂親自上門逼婚了,小姐自知無法再逃,於是假意同意,說要回房間打扮一番。結果,小姐回房之後,先是寫下了一首詞,然後就服下了毒藥,想要自盡。也就是那血狂察覺的早,而且功力深厚,在小姐毒發之前趕到了現場,並立刻運功為其逼毒,小姐這才逃過一死。可是......小姐卻從此變成了一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了。」
周世文聽罷,狠狠地一拳錘在了桌子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小蘭在一旁正在無所事事地擺弄頭髮,突然被這聲巨響嚇了一跳,不禁生氣道:「你幹嘛啊!壞人!嚇死我了知道嘛!」
周世文急忙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扭曲的笑容,強裝鎮定道:「抱歉,小蘭,我脾氣不太好,嚇到你了......」
然後又對馬伯說道:「小蘭最後留下的詞,能給我看看嗎?」
馬伯點了點頭,然後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答:「原件已經不復存在了,所幸老朽尚能識字,抄錄了一份下來,小心保存至今。」
周世文接過紙,急忙打開來看,輕聲念道:
「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濛濛。嘶騎漸遙,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雙鴛池沼水溶溶,南北小橈通。梯橫畫閣黃昏后,又還是斜月簾櫳。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
念完最後一句,周世文不禁痛苦地閉上了雙眼,手上青筋暴起,已是憤怒至極——「血煞盟......我定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