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開學前夜(三)

一個月前暑假同一時刻。
靜謐的夜晚在蒂卡爾學園教務大樓四樓學園長室內。

在一大片落地窗下，皎潔的月光映照著灰暗的學園長室，搭配室內周圍牆上數根蠟燭，不斷閃爍且嬴弱的微光下，在照明設備先進的現代來說充斥著說不清的違和感，寬闊的空間裡放置了，看起來相當高級且舒適的沙發，豪華的裝潢搭配上簡潔的單色窗簾。

一個人，坐在高級手工皮辦公椅上，右手拿著晶瑩剔透的高腳杯。
「小露西，我渴了快拿我珍藏的紅酒出來，別忘了加冰塊喔。」
說話的人，聲音帶著少女般稚嫩的語氣。

學園長室內還有一個人名叫露西，靜靜地佇立在旁不發一語，只是默默的從酒櫃拿出一支瓶身鑲著金邊，一看便知是價格不斐的高級紅酒，在接過高腳杯時往內放了幾塊冰塊(框啷框啷)，冰塊在高腳杯中互相撞擊的聲音，響遍整間學園長室，在倒上五分滿的紅酒瞬間，酒的香氣挑動著味蕾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快些啜上一口，這極盡奢華的紅酒。

「Master(學園長)…請用。」
露西習慣把學園長稱為Master。

露西用圓形托盤將紅酒放置其上，接著走近學園長辦公桌旁，遞給背對著自己目光直視窗外的學園長一杯香氣四溢的紅酒，接過高腳杯的學園長沒有因口渴而一口乾盡，反而是先搖晃了一下杯身，之後將鼻尖靠近杯緣處聞了一下，杯中紅酒散發出來的迷人香氣。

「咕嚕咕嚕咕嚕(喝酒聲)，這紅酒香醇的口感真是讓人慾罷不能呢，嘻嘻可惜缺少了酒伴，小露西能一起喝嗎?」

聽到帶著撒嬌般拜託的語氣，露西向後倒退兩步急忙拿起手中的托盤遮擋自己顫動的小嘴，此時感到不知所措的露西臉頰也漸漸泛紅了起來，讓學園長覺得相當的可愛又有趣在笑了一聲後，接著說道。

「抱歉小露西，我開玩笑的別介意(透過窗戶反射看著臉紅的露西)。」

露西是學園長的專用女僕，有著秀長的紅色長髮，平時個性沉著穩重，處事不輕率浮躁，常常維持面無表情的僕克臉，但被學園長戲弄時總是會不知所措的嬌羞至臉頰泛紅，因為這樣的反差萌以至於反映出來的模樣倒顯得十分可愛。

習慣穿著紅色的女僕裝，是一名從服裝來看從上到下，全身散發紅色色彩的少女，也是學園長的秘書兼得力助手，再加上擁有鮮紅色的瞳孔象徵露西是一位Vampire真祖。能將真祖當成女僕，喔不是，是當成助手、秘書來使喚由此看來蒂卡爾學園，學園長的能力確實是相當不簡單。

叩叩叩!此時學園長室的門傳來幾聲敲門聲。
「總算來了。」
學園長如此說道。

「學園長在嗎?我是教導主任列音，有事想請教學園長。」
「列音門沒鎖進來吧。」
「打擾了學園長，露西也是一段時間不見了。」

列音進入學園長室後，看著坐在辦公椅上背對著自己的學園長，並與露西互相點頭示意。

「那麼有什麼事想請教身為學園長的我呢，列音老師。」
「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列音帶著有點生氣的口氣，將雙手插在胸前，並繼續說道。
「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還有這事，董事們沒有半個人反對嗎?」

面對列音的問題，學園長以悠哉的態度喝了一口紅酒後，帶著疑問與裝傻的口氣說道。

「誒…什麼事情，居然讓我們的教導主任發這麼大的火呢?」

這時列音接受不起學園長的挑釁，雙手直接拍在了辦公桌面上大聲的說。
「開什麼玩笑，居然在新學期編了一個，Vampire與一般學生的混合實驗班級，這在教育界可是不曾有過的大事，難不成是妳擅自籌辦的嗎?」

蒂卡爾學園是私立的，並非由政府營運之教育機構，而是企業財閥設立學校後，委由學園長管理各項校務，雖然校務上所有決策執行，只要學園長同意即可運行，但凡是學校運作方面的決策，最後都得跟企業財閥的董事們討論和報告，倘若決策執行到一半便遭到高達三分之二以上董事連署同意取消後就不得再繼續執行。

說是這麼說不過表面上這只是企業財閥設立教育機構的基本運作方式，實際上蒂卡爾的學園長卻能一手包辦所有學校相關事務，甚至企業的營運到所有業務皆在學園長的指揮下進行，在學校由學園長運行是沒錯，但在企業財閥就並非完全由董事會運行，這樣分工合作的方式形同虛設。

等於一人獨攬大權，奇特的是企業面對一個學園長擁有如此龐大的權力，非但沒有任何制止和反抗的跡象，反而還願意並主動跟隨執行者學園長的決策方針。

沒錯蒂卡爾學園長除了這表面身分之外，還具有另外一個身分，那便是當今世界數一數二的大企業血液生產科技公司(Blood Production Technology，簡稱B.P社)，在公司內部以董事的身分佔有一席之地。

B.P社的產品名為血瓶(Blood Bottle)的人工血液，提供給Vampire靈血種用於抑制吸血衝動(對吸血鬼來說血就等於是糧食、魔力來源)，又可做為醫療用途血清，供應給全世界各大醫療體系使用。由於新世代法律規定人種平等互不侵犯，所以在靈血種不得公然襲擊人類，以獲取血液的情況下，血瓶成為靈血種抑制吸血衝動，及解決生理需要的必備品。

雖然血瓶的生產確實降低了靈血種襲擊人類的案件數，但類似的案件依然層出不窮也讓治安局忙得不可開交，不過除了治安局外大多數與Vampire有關的事件皆由對Vampire特殊機關處理。

特殊機關的工作乃是負責解決所有與Vampire息息相關的問題，當然若是真祖等級的問題就得交由Vampire自治區的三帝處理。

「嘻嘻列音妳知道的，在蒂卡爾這裡我具有絕對的權力，董事們當然也完全同意我的作法，而且妳也犯不著想的那麼複雜喔。」
「不過小心使得萬年船，所以我才會安排本校優秀的教導主任，由妳成為這個班級的班主任，只是沒想到妳這麼晚才收到消息。」

這時列音開口打斷了學園長的發言，並以強硬的態度拒絕學園長安排的工作。

「學園長，請恕我直言，我並不認為從當教師以來，一直擔任一般學生班級班主任的自己能勝任這份工作。」

面對蒂卡爾學園裡擁有最高權力學園長，照理說態度不可如此無禮。學園長卻完全沒放在心上，把右手上的那杯紅酒一乾而盡，將空杯隨手放置在一旁後，左手隨即頂著椅上的固定扶手，手掌托著左臉頰，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列音妳明明也相當適合管理Vampire，吶…我問妳一個問題，何謂教師?」

聽到學園長的提問，列音左手抱胸，右手頂著左手背，右手四指成拳伸出拇指拖著下巴，在一陣沉思後說道。

「教師，是大眾對教育從業者的一個稱呼，用以培養社會所需人才的專業人員。」
「在教育上，其職責是傳授學生知識、學習方法和實踐技巧（傳道、授業、解惑）。」

在列音的答案中，學園長一針見血向其突破口上，加以說出現今教育的問題。

「沒錯傳授知識是教師的使命，但是從何時起教師淪為一份工作，甚至變成業務，只講求學生的成績而放棄了心理層面的培養。」

「………」
列音沉默不語。

「從何時開始呢?新世代?還是舊世代開始教師就已淪落?」
列音因為無力反駁所以繼續抱持沉默。

「雖然我們蒂卡爾是以成績作為依據，招收學生，不過我認為相對於成績，學生的心理素質培養更為重要，所以這個實驗班級並不完全以成績作為招收學生的標準。」
「而是經過學園長我嚴格的以每人的人格特質、條件、生活環境、性格來做挑選，因為這樣還讓我多花了些時間(包含一些具有特殊身份的學生)。」
「學園長請恕我直言，由我親手帶出來的學生絕對沒有問題，您看以往的畢業生是擁有多麼優秀的表現，尤其身為人類在社會上的貢獻遠大於Vampire。」

如此斷言的列音，展現出無比自信的風采。
學園長聞言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列音我知道妳很優秀，但我真正想表達的是自從Vampire被公諸於世後到新世代誕生，就算法律訂立許多相關於種族平等的協定，那為什麼現今人類與Vampire之間的衝突問題還是層出不窮呢?」
「這…這是因為…!」
「舊世代有個倡導種族平等的人，紫丁香‧路德‧博恩博士，她的演講「我所描繪的夢」，列音妳知道嗎?」

「我所描繪的夢」是舊世代西曆1960年代的西方大陸(舊世代大國)當時民權運動領袖──紫丁香‧路德‧博恩博士，一場極為著名演講的稱呼(那時Vampire的存在還未公諸於世)，得名於他在該次演說中，強力且有說服力地描述，他對於不同膚色的人類有一天能和平且平等共存的遠景時，不斷重複使用的「我所描繪的夢」一詞。

紫丁香‧路德‧博恩博士是一位西方大陸牧師、社會運動者、人權主義者和西方大陸民權運動領袖，也是1964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她主張以非暴力的公民抗議方式，爭取非裔國人的基本權利，而成為西方大陸漸進主義的象徵。

這是在Vampire還未被公諸於世時，人類便已存在黑色膚色、白色膚色、東方大陸黃色膚色人類等等的相關議題，幾乎是以膚色為準的種族歧視問題。該演講促使舊世代西方大陸，在西曆1964年通過「1964年民權法案」宣布所有種族隔離和歧視政策為非法政策。

「這我知道。」
列音點了點頭如此回答。

「這樣妳能理解我的意思了嗎?」
「不能。」

學園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
「總而言之，妳是這個班級的班主任，這是決定事項無法變更。」

學園長不等列音回應便吩咐露西將學生名冊等相關文件，傳送到列音的VE終端中。

「距離開學，還有一個月時間好好準備準備吧，我可是衷心期待這個班級在未來一年的教育成果，以及將來可能發生的一切。」
聽到這句話列音有些感到困惑。

登登(VE終端震動聲)收到文件後列音露出了銳利的目光瀏覽著資料內容。

「這是?!鮮紅色的瞳孔?!」
「嗯...是喔，既然是Vampire與一般學生的混合實驗班級，那麼我便安排了一位真祖同學呢嘻嘻。」

「真祖」在世界上已知是由人類變異而成的純血種Vampire，而Vampire靈血種廣義說法則是純血種的真祖在古老以前所誕下的子孫，不同的是真祖具有脫離死亡觀念能成為不老不死的存在，直至今日在科學發達的新世代，以人類的智慧依然無法企及真相，現今的學者對「真祖」這一生命體仍舊是未解之謎。

至於為什麼列音會露出一臉驚訝的表情，原因就在於剛才講到關於真祖這一生命體所擁有不老不死這一項特性。
自從舊世代西曆2049年Vampire的存在被揭露於世後，實際上孩子從托兒所、幼稚園到高中甚至大學研究所都不曾有任何一位真祖接受過學校教育。

什麼?你問我理由嗎?嗯…真要說起來這位學園長的秘書兼助手，露西小姐就是目前全世界已知最年輕的真祖，但因為不老不死所以年齡外表凍齡在十八歲，不說不知道露西居然是個240歲的妙齡少女呢?!

露西拿起一塊抗議布條上面寫道。
「可以請旁白不要把少女的年齡暴露出來嗎?」

列音看著露西。
「怎麼了?為什麼拿一塊抗議布條?上頭指的旁白又是誰?」
「沒事沒事，什麼都沒有。」

露西淡淡地回答後默默的把布條收起來。

「嘛嘛～，列音妳仔細想想如果這樣的班級，同學間不分Vampire還是人類能夠相處融洽的話。」
「未來與其在國家法律上訂立更多平等法，倒不如從最基本的教育開始著手把種族隔閡的觀念排除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全部交給我做好了。」

聽著學園長頭頭是道的解說，列音就算心裡不服卻也點頭表示贊同了。

「那位真祖同學因為某些緣由的關係，我希望可以讓她在開學日後晚一天才到這，這件事我會請小露西去辦，先告知妳一聲囉!嘻嘻列音老師好好努力吧。」
「我知道了Master(學園長)。」
露西回應說。

「是，學園長我明白了，我會盡我所能，全力督導這個實驗班級一年D班。」
「那我先下去做準備了學園長、露西，請容我先行告退。」

碰咚(關門聲)，列音向露西揮手示意後轉身離開學園長室。
此時室內又獨留學園長與露西二人。

「…Master(學園長)…這樣好嗎?」

在列音走後也沒停下手邊的工作，正在擦拭著桌面與清理沙發的露西，雖然還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提問的語氣卻相當認真。

「比起真祖入學這件事，那個人的事不是更應該優先跟列音說嗎?」

一改開玩笑般的語氣學園長嚴肅的說道。

「這正是為了列音著想啊，畢竟列音也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比起我或者露西妳來說。」
「………」。
學園長沉默了一下子又恢復了原本輕挑的口氣。

「嘻嘻討厭啦小露西真是的，放輕鬆一點嘛，明明知道人家不喜歡嚴肅的話題。」
「吶吶小露西，在幫人家倒些紅酒，講太多話口又渴了，拜託～。」

對於學園長的請求露西默默的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禁不起學園長撒嬌拜託的口氣，露西只能無奈地回答。
「明白了Master(學園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