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致命弱點(九)

她一路跟著他來到通往上層的樓梯口，並沿著梯級步上二樓。當他們抵達樓梯的頂端，血液的氣味明顯更加濃烈刺鼻，低頭會發現部分地面染上鮮豔的血跡。

「老天在上！」戴維娜馬上嚇得摀嘴驚呼，惶恐地瞪大雙眼。
 
果不其然，他們又在裡面發現另一具屍體。然而這次並不是陌生人，而是戴維娜的同班同學凱莉。當電筒的光線照射到她的身上，可以看見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全身的皮膚變得乾癟塌陷，兩顆眼珠瞪得像銅鈴般大，雙唇毫無血色，與那個保全的死亡狀況相差無幾。
 
見到此等情景，雷克斯整張俊臉剎時刷白，瞳孔睜大到極致，面露難以置信的表情。他迅速晃動身影，閃至凱莉的身旁，伸手將她的頭輕輕扭向一側，發現脖頸上有著兩個整齊對稱的刺孔，皮膚表面還殘留著幾行未乾的血跡，分明就是被吸血鬼喝乾體內的血液而死。
 
任誰都知道吸血鬼擁有靈敏的聽覺，若然她尚有生命的跡象，他一定能夠察覺出來。但此時此刻，他壓根兒聽不見這位女孩的心跳聲和脈搏聲，躺在他面前只是一具冰冷又毫無氣息的屍體。
 
「我很抱歉，戴維娜。」雷克斯的口吻略帶些許遺憾。他用力地深吸口氣，面容變得黯然神傷，雙手漸漸緊握成拳頭。雖然事實很殘忍，但他還是需要講出來，「她沒有心跳和呼吸，大概已經死去一段時間。」
 
他的話彷彿是一記重磅炸彈在戴維娜的腦中轟炸開來，全身像被雷電劈中似的，僵硬地佇立在原地，思緒久久無法反應過來。憶起剛才傑瑞德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模樣，以及黏在他下巴斑斑點點的血跡，足以證明殺死她的人就是……

「那……那是不可能的，她怎麼會……」戴維娜的嗓音顫抖得幾乎語不成聲，鋪天蓋地的絕望和恐慌猶如潮水般籠罩著她，「告訴我，這一定不會是……」

雷克斯當然猜到她未盡話語裡的意思，於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低沉的嗓音裡夾雜著些許沉重：「我認為是他。戴維娜，無論妳相信與否，我認為將她血液吸乾的人就是傑瑞德，還有剛剛妳看見的那個保全。」

縱使他很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偏偏傑瑞德又恰好出現在這裡，而且他臉上那副嗜血猙獰的模樣，雷克斯同樣作為吸血鬼，實在太了解這種渴望人血的狀態。

這些都是最有力的證據，證明殺死兩人的兇手就是傑瑞德。更何況，他到現在都還沒學會控制對人血的慾望，當面對鮮血的誘惑時，自然更容易暴露出吸血鬼的本性。

「不，不，這會毀了傑瑞德的，他怎麼能承受自己殺死了……」

戴維娜不可置信地晃著腦袋，張嘴喃喃自語，後半句話更是卡在喉嚨裡，無法完整地說出來。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令她覺得頭昏腦脹，胸口宛如被大石重重壓住般，一時喘不過氣來，只能伸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領。

其實她清楚知道，無論是凱莉還是那個保安的死，都極有可能與傑瑞德有關，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那是當然的，傑瑞德好端端又怎麼會生起充滿饑餓的獵食衝動呢？

「我現在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麼傑瑞德無緣無故會變成這樣，當中的觸發點到底是什麼。」雷克斯顯然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轉身走回凱莉的屍體旁邊，緊鎖著眉頭，陷入深沉的思索中。他總覺得對方的外貌有點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她似的，於是立刻從腦海中搜索各種記憶。當其中一幕場景在腦中閃過時，他驀然瞪大眼睛，急不可耐地向戴維娜追問道，「噢，等等，這個女生不就是在月圓當天，我在圖書館裡看到她跟你聊天的那位美女嗎？叫什麼凱莉．謝爾曼，對吧？」

「尤妮絲。」戴維娜不假思索地開口，眼神微微一斂，語氣中帶著無庸置疑的確信，「一定是她。既然她剛剛來過這裡一趟，說不定就是她逼傑瑞德這樣做的，她向來最希望看到他重新吸食人血，不是嗎？」

一想到事情是尤妮絲造成的，一股沒由來的恨意霎時在她胸腔裡沸騰，身側的雙手不自覺地收緊捏成拳頭。該死的，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剛才就不應該放過尤妮絲，像她這種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人，是很應該受到應得的教訓。

「不管實情是如何，我們都需要找到傑瑞德向他問個清楚。不過在這之前——」雷克斯稍作停頓，直接蹲下身，一把將凱莉的屍體橫抱起來，極其慎重地再度啟口，「戴維娜，我需要妳的幫忙。拿我的手機打給吉爾伯特先生通知他這件事情。還有，在我帶這兩個人的屍體離開時，我需要妳幫我把風，留意身邊有沒有人經過。」

「等……等一下，你要帶他們離開？你打算做些什麼？」無法猜透他接下來的行動，戴維娜的心頭不由一陣慌亂，急切地追問。

「他們的傷口太明顯，如果現在報警的話，肯定會惹來不少揣測和猜疑。我打算把她和那個保全的屍體先埋葬在學校對面的樹林裡，然後再回來這裡清理現場。現在已經這麼晚，我相信不會有人進來這裡的。至於之後的事情，我會再跟吉爾伯特先生商討該怎麼處理。」

雷克斯深思熟慮地道出於短時間內擬定的計劃，語氣頗為認真嚴肅，沒有往日裡的漫不經心。每次看到他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換上成熟正經的態度，總會讓戴維娜覺得有點難以適應。雖然說雷克斯對愛情從不專一，可每當事情牽涉到他朋友或關於超自然界的一切，他卻會表現出穩重可靠的一面，與平時嬉皮笑臉的形象簡直是判若兩人。

見她遲遲沒有答話，表情略顯糾結，雷克斯誤以為她是對這種做法生起反感，只好微帶嘆息地補充道：「好吧。我明白用這種方式掩蓋死亡的真相會讓妳很難接受，但是……」

「不，我明白的，始終事情牽涉到傑瑞德和你們的身份，我當然不希望你們惹上任何麻煩。」戴維娜搖著頭打斷他的話，試著以理性的態度看待這件事，「再說，如果事情是和尤妮絲有關，那她根本才是真正的殺人兇手，傑瑞德只不過是被她利用來殺人而已。」

對於她願意站在他們的立場思考，替他們著想，雷克斯顯得略感意外。他好像都差點忘記，她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一無所知的人類女孩，而是與他們並肩作戰的好夥伴。加上在數個小時前，他已經從卡瑞莎口中知道戴維娜真實的身份，可能因為這樣，更讓她覺得無法擺脫他們這個黑暗又複雜的世界。

不過他想，無論她現在的身份是女巫還是普通人類，或許在她心底的深處，早就把超自然界當成她生活的一部份，也把他們當成是不可或缺的朋友。關於這一點，倒是讓雷克斯內心湧起無以言表的感激之情。

「雖然我知道處理當下的情況是很重要，可是雷克斯，我們也必須要盡快找到傑瑞德。我怕他會失控，無法停止對人血的需求，最終陷入崩潰的局面。」從戴維娜擔心的話語中，可知她心裡最惦掛的始終是傑瑞德。相信在還沒找到他之前，心底的憂懼只會把她壓得喘不過氣來，「你知道他向來最不想的就是……」

話到此處，她便咬著下唇沒有繼續說下去。她不知道傑瑞德現在的狀況會是如何，也不敢隨便亂猜，怕會聯想到令自己懼怕的畫面。在不久之前，他才向她表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訴說自己變成吸血鬼後，嗜血為他帶來無止境的痛苦和愧疚感，而現在要他重新經歷這種感覺，不就等於令他原本復原的傷口再度破裂嗎？

當他徹底清醒過來，一定會受盡良心的責備，覺得自己是一頭既醜陋又不可原諒的怪物，繼而將自己推到痛苦的邊緣。想到這一點，她心疼的感覺就越發強烈，胸口莫名湧起一陣酸楚。她不想看到他自責，更不願意讓他獨自承受這種折騰。她渴望自己能夠陪伴在他的身邊，給他溫暖的安慰和擁抱。然而最大的問題是，傑瑞德現在到底在哪裡？她又可以到哪裡去找他？

雷克斯幽幽地吐出一聲嘆息，眼中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等事情都辦妥，我跟小莎會去找他的，但我不認為現在任何人類之身與他接觸，會是一件安全的事。」

尤其他清楚知道，傑瑞德一定不希望在這個時候看到戴維娜的。試問誰會希望喜歡的人看到自己這麼可怕的樣子？他敢鐵定，傑瑞德絕對會將自己封閉起來，不願意麵對戴維娜，甚至狠狠把她推開，因為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傷害她。

但如果他真的這樣做，又何嘗不是在傷害自己？這個女孩好不容易才把他冷卻的心重新沸騰起來，願意試著對她敞開心房。雷克斯作為他多年的朋友，絕對不希望他再次因為這件事情，受盡負面情緒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