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像

今天是畫畫的好日子，也是工作的好日子。
背起做畫的行當，走到界橋中段固定的觀景台旁。
架起陽傘，放好小板凳，再放幾張做為樣本的明星速寫。
替往來的遊客畫像，就是我的工作。
看著不像什麼正經事，靠著多年經驗和偶爾鄉鄰間的介紹，收入其實蠻穩定的。
至於畫的好不好…至少沒人回來抱怨就是了。
「喲～這有個畫畫的。」
一對在觀景台大聲說笑的男女，嘻笑的對我擺出的畫作指指點點，其間夾著幾句調笑。
「這誰呀？哈哈～哎？這該不會是那個鬧過緋聞，後來自殺的那個大奶小模吧？靠～那都幾年前的事啦，你要畫好歹也畫點當紅的咖好嗎？」
「而且，你畫這什麼鬼呀？眼突嘴斜，跟個弔死鬼似的，要不是她的髮型太有特色，誰知道你畫的誰，哎～她好像真是上弔死的！不是吧，哈哈～這叫忠於原作嗎？哈哈哈哈～」
他們笑的誇張，我無奈聳肩。
「我說客人，這姑且也是用心畫了的，而且看過的都覺得畫的不錯呀。」
「哈~」男人鄙視的說，「就這玩意叫畫的不錯，我那國小姪子都叫畢卡索了。」
「您說的是呢，」我隨聲附和道，臉上掛滿營業用笑容。
「人家是做藝術的，我這是畫大街的，能一起比嗎？可您別說。我這手藝好歹也算獨一份，這麼些年了，總能讓客人快快樂樂的來，高高興興的走，說到底，也就是賺個＂像＂字。」
「喲，能吹是吧？」男人滿是嘲諷的說：「行呀。」
接著從皮包抽了二張大鈔，隨手扔在畫板。
「來~給爺畫張像，不多，只要能畫個七份樣，錢你儘管拿去。」
「真畫不好了，爺也不為難你，錢照拿，不過今天把攤給我收了，真想讓爺高興，就別在這壞了爺的興致。」
我看了眼男人，「這倒不是錢的問題，客人，你確定要我畫？」
「怎麼？擺攤的還有規矩。」
「那能呢～」我立馬起身替他擺正了椅子，滿臉笑容。
「我是單畫您呢？還是要搭上您的女伴？」
男人看了女人一眼，女人帶著一絲不屑，嬌氣的說：
「不要啦，人家好不容易打扮的漂漂亮亮，要是畫得難看人家會哭喔。」
「聽到了吧，動作快點。」
「行，您這坐會，二十分鐘包您滿意。」
接下來，濃墨淡彩，運筆如飛，對面都看得一愣一愣。
末了，左看右看，最終滿意的點點頭，接著獻寶似的遞上作品。
男人接過畫，看到時愣了下，接著憤怒的揉爛畫紙。
「幹！！你這畫的什麼東西？！」
男人把畫紙甩向地面，幾個翻轉，攤開在兩人中間。
畫紙上，只見一團紅黃斑欄的扭曲色塊，宛如翻倒的油漆。
幾條黑色粗線在色塊上打出一個個大叉，四周佈滿顏料結痂的污痕。
圖面滿是意味不明的色塊，唯一能辨識出來和男人相關的，只有最邊角上，零星散落的一隻皮鞋。
「恁娘咧，你在耍我就對了。」男人在畫上用力踩了一腳。
「哎呀哎呀，怎麼會呢，我還覺得今天手感不錯呢，不是我自誇，這畫過千八百的，這張絕對算是難得的佳作。」
「我操！！」
男人踢翻旁邊的展架，畫筆和顏料散落滿地。
在女人拉扯和旁人的規勸下，男人罵咧咧的甩手離開。
走到橋頭還不解氣，邊罵邊對路旁竹架猛力一腳。
竹架上堆滿等著運下山的竹子，因為是臨時堆放，工人也不講究，只是簡單的在地上樁了二根止滑竹子，等著大卡車前來裝貨。
男人一腳震脫了連接竹架的卡榫，二樓高的成堆竹子瞬時崩落。
女人在發現的第一時間驚叫逃離，男人則來不及反應，就這麼看著碗口粗的竹子當頭砸下。
散開的竹枝彈落遍地，順著斜坡滑至路旁，女人幸運的卡在了竹架間隙中，抱著頭瑟瑟發抖。
我撿起男人扔在地上的畫像，撢了撢灰，慢悠悠的走到事故現場。
攤開畫紙對著地上的竹堆比了比，笑咪咪的對著一旁滿臉驚恐的女人說：
「妳看，這不是畫的很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