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雙生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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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12
山風依依,大地靜寂,朦朧晨曦,一道亮光迎面而來,袁少風和凌靖兒兩人走出石牢。
秋風寒意,令凌靖兒不禁打起哆嗦,現在她才想起來方才雖寂靜無風,氛圍可怖,但景色迷人,令人心醉,讓人一時忘了那是囚禁之處。
兩人步出石道台階,凌靖兒伸手一擰,機關轉動,地板緩緩闔上。倏忽間,一道人影凌空竄出,宛如一隻灰鶴斜掠而下,比電還疾,突地收勢佇立在兩人前方。
陽光映在黑衫人瘦削的臉龐上,一道刀疤下的左眼,目光冷峻,瞬也不瞬地盯著兩人。他的背脊挺得筆直,劍已出鞘,握在手中,刃鋒上的寒光,一乍一現。
袁少風瞥了凌靖兒一眼,笑問道:「這是妳的朋友嗎?」
凌靖兒嬌軀微挺,美眸開闔之間,精光逼人,漠然道:「你的朋友會拿劍對著你嗎?」
袁少風聳肩道:「既不是朋友,看來也不像過客,莫非是妳的仇家?」
凌靖兒不以為然道:「我不認識他。」
袁少風淡然一笑道:「你穿著六道門的鬼鳶服,妳縱使不認識他,他也許跟六道門有仇。」
黑衫人一張蒼白的臉孔上,目光閃動,冰冷道:「不錯,我要殺她!」
袁少風問道:「你跟她有何冤讎?」
黑衫人劍尖垂地,劍光如粼粼江水,閃閃發亮。他平靜道:「我與她本無仇,但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我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袁少風拊掌大笑道:「原來是殺手,真是有趣。」
黑衫人冷笑道:「我殺了她,接著也可能會殺你滅口,這你還覺得有趣嗎?」
袁少風輕輕一笑道:「殺人不有趣,被人殺也不有趣,但你卻十分有趣。你身為一個殺手本不該話多,也不該擅自出現在目標前方,那隻會打草驚蛇。」
黑衫人冷笑道:「我雖是殺手,但我殺人向來光明正大,而且未曾失手。」
袁少風故作施禮道:「敢問閣下大名?」
黑衫人移前三步,蒼白的面容被陽光一映,多了幾分暖色,他傲然一笑道:「我就是江湖人稱斷臂劍客的獨孤松。」
凌靖兒聞言大駭,驚道:「你就是殺人不眨眼,十步斷人魂的獨孤松?」
黑衫人哈哈一笑道:「看來我的名氣倒不低,連六道門的小ㄚ頭也知道我是誰。」
凌靖兒沉下面色,冷然道:「你拿錢殺人,濫殺無辜,實乃重罪!今日你遇見我,那便算是你倒楣了!」
獨孤松訕笑道:「倒楣的應該是妳,不會是我。」
袁少風雙手環臂,沉吟半晌,忽地道:「你說你是斷臂劍客,但我看你的手完好無缺。」
獨孤松露出一口黃牙,瞇起細眼,陰惻惻笑道:「斷臂的不是我,而是被我殺的人,我喜歡斷人手臂,看他們痛苦蠕動爬行的模樣,那畫面十分有趣。」
凌靖兒取下長鞭,用力一甩,揚塵飛砂,厲聲道:「令人作噁的傢伙。」
獨孤松似是不以為意,笑了兩聲,輕蔑道:「你們是要一個個來,還是一起上呢?」
袁少風舉起羊皮酒囊,他如長鯨吸水,喝了一大口酒後,笑道:「我不喜歡佔人便宜,因為一旦嘗到甜頭,往後陷入苦境的時候,那會更加難受。」
獨孤松哈哈一笑道:「好個自以為是的君子,可惜君子命短,小人才活得久。」他雙目移向凌靖兒,突地大喝一聲,身形猶如滿弦箭矢一般,沖天而起。凌靖兒仰首望去,只見他凌空三丈,突一轉折,手勢一張,竟以流星墜地之勢,當頭劃下。
凌靖兒不疾不徐,右手握住烏黑的長鞭,挽出鞭花,風聲呼嘯,破空激盪。兵器一寸長,一寸強,但軟兵器形似流水,越長越難使,肯拿七尺軟鞭當兵刃的人,多半是練家子,而且必然對其專精,否則絕不敢拿出手。
凌靖兒自幼習鞭,七歲便能挽捲樹梢,梭巡林間,十二歲鞭握其手,磐石俱破,如今她在江湖上,也因此多了「辣娘子」這個稱號。據說凡是挑惹她的人,都會被其鞭狠狠教訓,鞭出火辣辣的印記,故以此稱之。
凌靖兒健腕輕旋,長鞭一捲,所及之處,無不啪啪聲響,飛石揚沙。獨孤松展動身形,左避右躲,掌中青鋒一閃,攻來三劍,劍氣鋒利,劍招毒辣,招招俱刺向要害,
凌靖兒柳眉輕蹙,靴下有如燕鷗啄魚,連踏數步,倏地掠向後方。獨孤松趁勢而上,腳尖一點勁,身形宛若疾風,欺近凌靖兒。
獨孤松不愧以劍聞名,身法與招式,都是奇快無比,凌靖兒防備不及,只覺眼前一閃,勁風襲體,獨孤松已攻至身前。
凌靖兒雙足一頓,鐵青著臉,掌中蛇鞭突地飛出,這一鞭悄聲無息,速度之快,直至鞭圈揮到獨孤松的寸許之處,他才意會到鞭已出手。
獨孤松把心一橫,迎上長鞭,鞭末頓時反捲,立刻將三尺青鋒緊緊纏住。旁人一瞧,或許以為凌靖兒佔了上風,但殊不知這是獨孤松的陰謀。
兵器一寸短,一寸險,獨孤松自是明白這道理,所以他伺機而動,蓄勢待發,前面佯攻不過是為此而生。眼下兩人距離拉近,兵器相接,凌靖兒受限此地,鞭長優勢也就不復以往。
纏在劍上的長鞭,越纏越緊,越捲越短,凌靖兒也不由自主被拉了過來。兩人站穩下盤,比拚內力,以力抵力,互相較勁。
凌靖兒使用長鞭,注重身法輕盈,豈知對方竟迫她內力相博,令她短絀之處一覽無遺。只見她繃起俏臉,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一粒粒晶瑩汗珠由鼻翼沁出,十分難受。
所幸她鞭長七尺,獨孤松以劍身纏鞭,拉至前方,抵達界限之後,她便不再趨前。獨孤松面色從容,似是早已預料到此事,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正當凌靖兒納悶之際,一旁的袁少風放下酒囊,微微一笑,忽地道:「獨孤兄,若你想要趁人之危,背後偷襲,那我勸你還是打消其念頭。」
凌靖兒不解其意,他明明在自己前面,又要如何從後方偷襲呢?但見獨孤松雙肩一顫,面色慘白,似是被說破心事,大感驚詫之下,心神已分,真氣潰散,凌靖兒見其稍卸力道,抓準時機,迅速收鞭,驀地掠開數尺,拉開了距離。
凌靖兒瞥向袁少風,問道:「你方才所言,那是何意?」
袁少風淡然一笑,雙目輕抬,目光移至獨孤松處道:「妳為何不問問他?」
獨孤松為之愕然,額頭滲出冷汗,面容突地猙獰,咬牙道:「你是如何知曉這祕密的?」
袁少風露出微笑道:「你可知道一個殺手的準則是什麼?」
獨孤松狠狠瞪著他,沒好氣地道:「願聞其詳。」
袁少風斜瞥了他一眼,從容道:「一個稱職的殺手,殺人不該多話,因為那會給對方思索。一個稱職的殺手,不該正面迎擊,因為那會給敵方準備時間。除此之外,殺手也不該輕易露出殺氣,因為那會讓人察覺。」
不等獨孤松開口,後方樹林傳來一個聲音道:「好厲害的人物。」語聲方歇,一個身影飛快地掠出,落至眾人前方。
凌靖兒定睛一瞧,當場倒抽一口涼氣,原來說話之人竟是獨孤松,正確來說,是一個長得跟獨孤松一模一樣的人。
凌靖兒稍加思索,似是想起什麼事,頓悟過來,輕嘆道:「難怪六道門緝捕你的時候,你會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導致我們追查無果,原來你有一個攣生兄弟。」
獨孤松冷笑道:「不錯,他是我的弟弟獨孤柏,他不僅長得與我一樣,連劍法都相同,所以殺人的時候,縱使對方再強,以一敵二也萬萬沒有勝算。」
凌靖兒嬌叱道:「好卑鄙的傢伙。」
獨孤松仰首大笑道:「兵不厭詐,出奇制勝,誰也怨不得誰。」他望向袁少風,冷笑道:「一個殺手不擇手段,為求殺人,應該不為過吧?」
袁少風神情自若,悠然道:「不錯,一個殺手這麼做,委實不算什麼。」他撇過頭來,朝著後方的獨孤柏投以目光,從容道:「現在二對二,互不佔便宜。」
獨孤柏面沉如水,語帶譏諷道:「你很聰明,也很厲害,殺了你著實可惜。看來,我們兄弟接了一個不划算的買賣。」
袁少風問道:「哦,難道你想放我走?」
獨孤柏冷冷一笑,殘忍地道:「我不光要你死,還要你死得痛苦,死得難受。我哥哥殺人喜歡把對方雙手砍去,我不一樣,我連雙腳都不會留下。」
袁少風輕嘆道:「看來你們兩兄弟都不適合當殺手,殺人不過頭點地,讓對方活越久,對自己就越危險,誰也不知道是否有援兵會來,誰也不能篤定沒有。」
獨孤柏目光森寒,狂笑道:「你放心,這裡絕對沒有人會來。」
袁少風頷首道:「希望如此,因為我不想剛出來就要殺這麼多人。」
獨孤柏聽他說得輕鬆,彷彿勝券在握,不禁怒火中燒,低喝一聲,身形平射而起,速度疾如鷹隼,劃空而來。
若是常人,此刻只怕一腳已踏入棺材,等待死亡,但袁少風不是常人,腳下也沒有棺材,所以他不會死在這裡。
獨孤柏身形已經非常快,但劍尖未抵至,袁少風竟如一縷黑煙般消失了。轉瞬之間,袁少風倏地又出現在他前方,凌空掠來,身似鬼魅,駭人至極。
獨孤柏欲舉劍抵擋,但他咽喉已被一隻手掐住,他喉頭一緊,面色痛苦。
本以為會就此死去,豈料袁少風竟鬆開了手,令他又喘了口氣。
眼見一絲希望升起,獨孤柏沒有錯過良機,他平劍一揮,一招「橫掃千軍」,旋又使出「海底撈月」,由下至上,破空斜撩,陡然間劍氣橫生,凌厲無比。
袁少風身形一掠,凌空盤旋,施出「乳燕歸巢」,身勢之快教人一時看不清。他雙手箕張,指尖微勾,獨孤柏一個猝不及防之下,雙肩竟被他輕易攫住。
正當獨孤柏尚摸不清情況之際,但見袁少風催促內力,一股冷冽氣勁油然而生,宛若浪潮洶湧般源源而去。
獨孤柏只覺寒風竄體,回過神來,雙手竟被凍成冰柱,動彈不得。袁少風輕輕一震,啪地一聲,獨孤柏的雙手竟齊聲斷下。
由於受傷切面被冰凍,血液運轉不來,雖雙手俱斷,竟滴血未濺,實乃奇景。獨孤柏雖感受不到痛苦,但雙手斷去是鐵一般的事實,他雙目眥裂,嘶聲道:「我、我的手!」
一旁的凌靖兒和獨孤松也被此景所懾,心頭數顫,駭然地說不出話來。
袁少風徐步而來,笑道:「這便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我沒你這麼惡劣,我會讓你死得比較快,也比較簡單。」
獨孤柏聞言大驚,面色數變,既怒又懼。尚未吐出半字,只見袁少風一掌劈來,只聞掌風呼嘯,掌勁透體。
一股強勁從獨孤柏的頭上竄入,令他肺腑劇震,嘔出血沫,當場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