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試煉(2)

本章節 2659 字
更新於: 2018-07-11

  紀亞倫開始導戲後,於向陽才真正見識到什麼是魔鬼中的魔王陛下。
  「祁叡,敢情我寫的劇本那麼饒口嗎?再繼續吃螺絲,我看你的中飯也可以省下了。」
  「孟子韋,連哭都不會就回去當練習生吧!我的劇裡不需要這麼拙劣的演技。」
  「於向陽,重來!」
  平常性情還算溫和的紀亞倫,一坐上導演椅後彷彿被鬼剎附身,說話變得毫不留情,資歷尚淺的演員成天被紀亞倫挑毛病,通過徵選取得角色的歡愉瞬間消磨殆盡,每人臉上都籠罩著一層陰霾,年輕女演員甚至還會偷偷躲在廁所哭泣。
  偏偏這位性情古怪的導演總是不會明說自己的要求,每天的口味也不盡相同,今日好不容易磨出的一點心得,明天立刻被紀亞倫貶得一文不值,實在令人提不起勁。
  奇妙的是,一干年輕演員中最少被紀亞倫挑毛病的居然是菜鳥中的菜鳥——於向陽,讓劇組人員們驚訝不已,個性陽光、笑容滿面的於向陽,演起沉默木訥的魏景和居然也是有模有樣,尤其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將魏景和不卑不亢的人格呈現得恰到好處,彷彿湛藍深海中最明亮的夜明珠,深深擒獲人心。
  可眾演員其實也沒多羨慕於向陽,甚至為他擔憂。
  「反正在你心裡,我什麼都不是,根本可有可無!」夾雜著怒火的拔尖高音劃破天際,響亮的巴掌聲迴盪在片場之中。
  「卡。」紀亞倫的臉色彷彿掩蓋住藍天的那片烏雲,聲音也失了溫度,「倪雅,情緒不對。」
  「對不起,請讓我再重來一次!」被點名的女演員慌張的低下了頭,恭恭敬敬的向導演道歉,後者則是懶得理會,不耐的指揮化妝師替演員補妝。
  趁著遠處的工作人員還沒靠近前,於向陽忍住無限腹誹,試著和身旁的女性溝通。
  「倪雅小姐,您的力道好像有點……」說到此處,於向陽因為找不到適當的形容詞而陷入了沉默。
  這場戲是氣急敗壞的許芙蓉失手賞了魏景和一巴掌,明知道自己錯了卻還是被自身那股硬脾氣操控而不肯示弱,被正巧瞧見這幕的死黨們責罵,最後就連魏景和也對許芙蓉死心,跟著人群離開獨留她一人。
  許芙蓉一角最難表現的地方便是她內心的矛盾與掙扎,在人前總是一副高傲的姿態,卻會在私底下默默掉淚,而這場戲便是許芙蓉驕傲的面具產生裂痕的重要關鍵,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失去了耐心,眼神中流露的冷漠深深刺進了她的心房,讓許芙蓉在害怕失去的情緒中慌了陣腳。
  但倪雅可沒那麼多糾結心思,這場戲對她的唯一意義就是可以假借演戲之名好好教訓於向陽,看著他紅腫不堪的臉頰,惡毒的快感讓她格外舒坦。
  「演戲本來就要認真來啊,還是你希望我對你手下留情?」倪雅眨了眨眼,表情和語調顯得格外天真。
  不知怎麼的,於向陽聽了這話後忽然覺得不太舒服,第一時間浮現在他腦海的是曾經的演技訓練,這場戲段雨澤也曾經指導過於向陽,因此如果倪雅肯拿出實力,於向陽也有把握能將倪雅的情緒引出來,事實上他們多次的對戲中於向陽展現的演技都與倪雅不相上下,甚至讓她感到忌憚,但倪雅卻一直讓戲停留在打巴掌的這幕不斷重來,分明是故意找碴。
  「請您認真吧,倪雅小姐。」於向陽以自己都覺得訝異的嚴肅口吻說道。
  此話也正中倪雅的標靶,她一把扯過於向陽的領帶將他拉近自己,靠近於向陽的耳畔,齒縫間流露出低低的呢喃:「這是你自找的。」
  語畢,倪雅鬆手並快步走向自己的助理,彷彿一刻都不想在於向陽身邊多停留,而小林和段雨澤也來到了他的身邊。
  「向陽哥,你還好吧?」小林在於向陽被打得發紅的臉頰塗粉,他的慘狀讓小林看得都心疼,但現在拍攝時間緊迫,沒辦法讓於向陽好好冰敷消腫,只能拿化妝品稍微掩蓋了。
  「哈哈,沒事啦!」於向陽邊笑著邊說,還不忘對站在三步以外,帶著擔憂神情的段雨澤投以溫暖微笑。
  然而這笑容看在段雨澤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他原本以為自己替於向陽做了訓練,至少在演技方面不會輸多少,卻激怒了倪雅,讓她以更惡劣的手段報復,偏偏紀亞倫也沒有點破,導致這場戲還是只能卡在這兒,於向陽也只有挨打的份。
  他知道紀亞倫在等待,等著於向陽憑自己的演技讓倪雅和他都心服口服,但於向陽真的有義務去承受如此嚴苛的考驗嗎?
  段雨澤收緊了拳,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感到憤怒。
  繼續開拍後,倪雅仍是對於向陽毫不留情,刺耳的巴掌聲像是打進人心坎似的,令現場的所有人都顫慄不已,於向陽卻是毫無懼色,全神貫注在這場戲上。
  既然倪雅用戲裡的橋段對付他,他也得利用角色之間的關係來反擊才行,只不過根據紀亞倫的設定,魏景和在這裡並沒有任何臺詞或是顯露出強硬態度,因此如果要自己加詞加戲就必須有模有樣,展現出讓紀亞倫滿意的演技才能得到認可。
  魏景和好歹也是個男人,被許芙蓉這般對待,真的不會有任何怨言嗎?
  「魏景和對於許芙蓉之所以處處忍讓,是因為他是真心喜歡許芙蓉。」段雨澤曾經對於向陽這麼說過,可喜歡的感覺應該是互相的,魏景和被許芙蓉這樣糟蹋,真的能感受到許芙蓉對自己的愛嗎?還是認為許芙蓉愛自己比愛他更多一點呢?
  如果魏景和感受不到許芙蓉的愛了,那理所當然的,會無法再忍受下去了吧?
  不知是第幾次NG,原本被動反應的於向陽忽然像是活過來般猛然抬頭,一把握住倪雅正要垂落的手,毫無溫度的寒光在眸中乍現,宛如映著陰冷月光的銳利刀鋒。
  「很痛。」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這樣低冷的嗓音彷彿不是從於向陽的嘴裡發出的。
  野獸般的瞳仁中全是倪雅的面容,悲憤不已的情緒在胸口鼓譟,使他的聲音中參雜著些許的沙啞。
  「為什麼,妳總是可以毫不留情的踐踏我的真心?」
  這兩人在戲中的角色一直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在現實中於向陽也是對倪雅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怎料這次他忽然轉守為攻,一揮刃就如此鋒利,雙矛碰撞激盪出前所未有的火花,令圍觀的人們不禁屏氣凝神,全神關注於現場的情況。
  於向陽沒有任何徵兆的出擊讓倪雅措手不及,等到她反應過來時紀亞倫已經喊卡了,然而即使回過神,方才的恐懼仍然殘留在心中,像是凝固成濃稠的黑泥淤積在低窪處無法排出。
  只有和於向陽對視的倪雅才瞧見了他眼中那頭猙獰咆哮的巨獸,噴出的熊熊烈燄讓她所有的自尊防備在一夕間化為灰燼。
  如果那野獸才是於向陽真正的面貌,現在這個露出憨傻笑容接受大家讚賞的大男孩又是誰?
  親眼瞧見後,倪雅終於明白了。
  這才是真正的演技。
  渾身散發危險氣息的野獸、和掛著溫暖笑顏的男孩,都是於向陽的一部分,他能自由的切換角色,且每一面都足以讓人感到真切。
  而自己呢?想要裝得乖巧謙虛,但總會沉不住氣露出本性,只讓人覺得虛假。
  有這般認知後,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論演技、論專業,自己確實都輸給了這位後輩。
  那論對段雨澤的執著呢?
  看著對自己迎面而來的段雨澤,少了四個多月以前的親暱熟悉,冷漠且充滿了敵意,倪雅長年以來累積的自信和驕傲竟產生了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