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橫眉冷對千夫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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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11
簡直沒有戰術可言,第一線的魔中之魔直接憑藉巨大沉重的體型與衝刺的速度,第一波就將城牆全給撞垮。不過城牆的後面,卻還有一波波的城牆。這是多層要塞,部分是為了避免只有一層城牆的話會被直接「召喚」到裡面。
蓄勢已久的人類立刻發動了反擊,大量的機關弩箭如雨射出,釘到了前排魔獸的身上。相對地上萬異形魔獸猛衝,噴出毒液、火燄、雷電或著直接用肉身撲落,對傷痛或死亡毫無畏懼。同樣地,用刀,用槍,用戟,用劍,在通明的無數火把中,人類完全沒有後退。
黑色和紅色的鮮血有如燦爛的雨,在短暫的時間裡就穢染了萬物。四散的濁氣吞噬了燈火的光輝,讓人們的防線只能漸漸退卻。護城河中,真龍之嘴張開,大量的水彈射出。殘存的城牆內部,人們奮力拉開大弓,用箭釘住魔獸的身體。巨獸張開了嘴,一口吞下了數十個人。上百人將長矛擲出,貫穿了魔的身軀。獸的爪子一揮,捅穿了人類的肚子,斷裂的腸子落入紅黑色的泥濘。人的劍刃斬落,劈下了獸的頭顱。魔的獸角突刺,貫穿了人的心臟——完全純粹的暴力,以性命對決的死鬥。
突進,攜帶響徹雲霄的咆哮吼嘯。
奮戰,伴隨轟然作響的戰鼓狂奏。
一面又一面的城牆倒下了,一盞又一盞的燈火熄滅了。永不乾涸的血之墨水寫下闇之詩史,以命宣誓的狂戰之曲奏出夜之輓歌。
從外圍,更多的人們加入了戰場。不再需要去管食物的運輸了,更多的士兵投入了戰場,反過來包圍了魔獸。兩百多萬武裝民兵也加入了戰場,即使他們的武裝可能只是鋤頭也一樣,即使他們幾乎完全傷害不了魔獸也一樣。這是他們的國,他們的家,絕不允許那些汙濁的生命侵入。
數百萬對數萬。不。是光明對黑暗。在這最深最暗的黑夜裡,對決。一方擁有數量上的絕對優勢,另一方則有時機上的最佳發揮。
戰鼓下,滿腔熱血的人們踩著同伴的屍體全力進攻,浴血之中揮舞著兵刃。
咆哮中,渴望光明的魔獸無視身體已經插滿兵器,瘋狂撕碎面前所有敵人。
——無限逼近瘋狂的鬥志,雙方都有著不屈的意念。
城牆碎了。鮮紅的血染成了一條走道。走道的最前方,只有一個揮灑著憎恨、怨嘆、憤怒的非人怪物。
肩披腥風、身沐血雨、心纏憎炎、足屢仇骸——誓言以其瘋狂席捲人世,吞滅一切美好的人形災難邁前。
跟主要戰線已經離得很遠,孤辰獨自走了進去,劍刃所及之處即意味著死亡。抬起了頭,孤辰的腳步停了一下子,似是斟酌。
四周的敵兵中已經沒有一個可稱為弱者,但孤辰的眼睛卻只是看著,看著銀色的宮殿······樸素到簡直不能被稱為宮殿的堅固建築,一切按難以攻陷為目的而建造的守護者總部「天同聖殿」。孤辰知道,他的對手就在那裡面,他的敵人就在那裡面。
想要殺魔中之魔,幾乎一定要能外放清氣的水準才行。然而,想在這場大混戰中跟如此之多的魔中之魔對抗,一定要一群最頂尖的劍者方可。所以,只要殺了最強的幾人,魔中之魔就幾乎是無敵的,這也是孤辰最重要的責任。比殺人速度,孤辰或許比大多數的魔中之魔都要慢,攻擊範圍確實相對遜色。但要殺頂尖高手,孤辰是箇中翹楚,曾一度是天下無雙的劍神,如今實力更勝昔往。
關係整場決戰的核心,就在這前面。他們在等他。如果孤辰無法屠滅他們,那就無法確保這場戰鬥的勝利;如果他們無法斬殺孤辰,那就算勝利也無法根除災厄。而且一旦分散了戰力,更有可能被孤辰用濁氣找出來各個擊破;相對地,孤辰很願意將他們聚而殲之,一次為這場戰爭分出勝負。
隨著孤辰的步法,所有人都往兩旁退去,他們不能把性命浪費在這種地方。
孤辰沒有去追殺他們,只是拖著染血的漆黑劍刃,慢慢從正中央的路走進了天同聖殿之中。
一步一步,走了進去。穿過樓梯。越過走道。沒有急奔,沒有遲疑,只是顯得悠哉的漫步。慢吞吞地,走進了主廳,臉上猶帶著睥睨的神情。
六柄長劍早已出鞘,六個不世劍者同時站起,清氣逼人。房間的中央基本沒有任何擺飾,顯然是精挑細選的戰場,肅穆的氣氛油然而生。孤辰知道,這下面當然沒有陷阱,也沒有準備弩箭之類的機關。那種東西嚇嚇小孩還行,沒有附上凜冽的清氣,速度再快都刺不穿他的外皮。
慢慢的,孤辰走到了房間的正中央,環伺周邊這六個頂尖高手。
「真是體貼,省得我還要把你們一個個找出來。」孤辰看著六人漫步移動,保持在孤辰五米外圍成了圓,將他包圍。
「你太過自傲了。」拂樞冷冷指責。
「既然你們準備了這絕佳的戰場,我自當孤身赴會,這是最基本的禮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地方是整座大陸清氣脈動的樞紐,整座宮殿都不斷充滿了自然界的清氣。再加上宮殿內刻滿了『陣』,我想就算創造出空間裂縫來,也會瞬間被封閉消失吧?不只如此,在清氣密度如此高的地方,我的力量難免受到壓抑,而你們則能發揮出超出你們原本界限的戰鬥能力。」孤辰微笑,平淡地指出對方的打算。
「明知道是陷阱還敢來,那你打算怎麼出去?」瑤光覺得很有趣。
「當然是殺光你們,光明正大走出去。」孤辰保持笑容,他感覺血液灼燒得彷彿要沸騰似的。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戰場,能讓他發洩全部憤怒的地方,他將在這裡真正地得獲新生。
「在那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冥葉忽然發話。
「冥葉是吧?怎樣?」孤辰還記得這個十五年前跟他交過劍的人。
過了十五年,冥葉的本領已有了大幅的進步。但是,孤辰也不是那時的他了。
什麼都已經無法挽回,冥葉也好,孤辰也罷,都必須繼續向前走。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引百地魔獸進攻人類?」冥葉質問。
「我也想過逃避,我也想過退讓,所求的不過是寧靜且安全的一小塊樂土。難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可將我從遙遠的那一方逼回來的,就是你們!是你們毀了我做一個好人的機會!既然你們要奪走我的所有,那麼我要你們滅絕又有何不可呢?如果你們沒有選擇,那我也沒有選擇,這一切都是必然。」孤辰張狂大笑,笑聲之中卻飽含著怨嘆。
「不管一個人曾經遭遇過哪些痛苦,都沒有那份資格,將同樣的痛苦加諸在別人的身上。」冥葉沉聲說道。
不管事情因何而起,孤辰都沒有權力傷害他人,也沒有資格報復整個世界。同樣地,不管魔獸過著如何痛苦的生活,攻打人界依舊是毫無正義的侵略戰爭,無疑是邪惡的一方。人類生而擁有一切,魔獸生於貧脊恐怖之地,這都是自然現象,以暴力強行扭轉自然形成的分佈無疑是一種罪行。這樣的道理,孤辰當然知道是正確的,所以他過去一直極力避免自我滿足式的盲目殺戮。可是,即使知曉,即使理解,現在的他也絕不再接受。
正確的論調是很美好的,是瑰艷美麗璀璨奪目的明亮之星,是閃耀於天上的遙遠之光。可是,孤辰做著正確的事就能得到安穩與救贖嗎?魔獸依循公理去生活就能逃離那闇夜煉獄嗎?不,那是不可能的,顯而易見地。正義無法拯救孤辰,正義無法拯救魔獸,就像刀劍無法治療病患。正確什麼的,道德什麼的,人類的看法什麼的,那種東西對魔獸而言根本無所謂,一點興趣也不會有。結果,孤辰跟上了魔獸的道路,將「正確」與「良善」視作多餘的東西般踩碎。
如果沒有掠奪就沒有收穫,如果沒有傷害就沒有救贖,那指向未來的路標已經清晰可見——通往樂園的道路上鋪滿了鮮血與罪惡。
「所以我就該為你們犧牲?為了更多人的福祉,我就該獻上一切?別說笑了,就算你們的行動是遵循正義的,我也沒打算照你們的劇本演出。守護者吶,英雄吶,你們知道嗎?雙手越是想緊握住沙子,沙子便會越快地流失。人愈是想追求的事物,就應該愈細心地承載,而非緊抓不放——明白了嗎?從你們手中如沙般流落的,是生命、是正義、是光輝、是人類的未來。」孤辰的笑聲不止,如癡如狂。
「你雋永的正邪觀說完了沒?像你這種自私自利的惡人,根本沒資格在這裡大放厥詞。」飛廉冰冷批判。他當然知道孤辰話語的意思,正因為守護者們過於激進地想要確保人類的未來,才會招致於現在這樣與目標完全相反的諷刺性發展。
「動手。」拂樞往前一站。七個人,七柄劍一齊動了。
六聲劍鳴,距離三米半。一擊,六人同時明白了。萬魔統帥由身形錯動加上手臂長度跟過長劍身所造就的瞬間出手範圍,是三米。
絕對劍圈,三米。善與惡,光與闇,清與濁,將兩個世界隔開的障壁破裂了,最終決戰的生與死將證明一切。
「擊敗他,我們就是救世主了。」虛梁提醒大家,這場戰鬥他們是絕不能輸的。若是沒有執行的力量,正義就失去了形體,失去了意義。
「別自大了,你們頂多是在拯救人類、拯救你們自己罷了,而這世界沒有人類只會更好!」孤辰嘲諷。
話才說到一半時,紅鸞跟飛廉就已經同時衝上,他們當然沒必要聽孤辰說話。
完全同步,一腳踩進了絕對劍圈當中,雙劍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