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魂縈獨奏曲(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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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2-01
頭昏腦脹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朦朧白霧,我有些分不清這裡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直到用力捏了下臉頰,臉頰傳來的陣陣痛感才讓我判斷這裡是現實沒錯。

短短的幾分鐘,恍如隔世。

我往後一仰,將整個身體浸入還溫著的水中。

被迫再看一次「艾莉」的回憶,真的只有一個感想:太可笑了,明明有那麼多方法,偏偏選擇了最笨的一種⋯⋯

可是,當初的誓言到底是什麼呢?為什麼他會那麼的悲傷⋯⋯

至於生氣,我想是理所當然的⋯⋯現在回想那時所說的話,在別人耳中聽起來的確非常不妥⋯⋯不管有什麼理由,這確實是我的錯⋯⋯

但他最後的決定⋯⋯

明明早就放下了啊⋯⋯可是為什麼,再看一次還是會感受到當時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呢⋯⋯

霧氣氤氳了視線,本來以為是浴室內的水蒸氣,等我發現自己哭了時,眼淚早已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沒有拭去淚水,任憑它們滑過臉頰;任憑它們落入池中,為這裡的池水添上只有它才知道的酸甜苦辣。
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今天過後,那些所有的悲傷和懦弱,就全部留給艾莉⋯⋯

艾莉早就死了,活著的人是艾薇。

「唉⋯⋯不過比起來還是十幾歲的他可愛呀,現在的他總覺得好讓人捉摸不透。」我吸著鼻子,將下巴靠在浴缸邊緣,嘀咕道。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時他是背對著我的⋯⋯不然我可能無法抱著一點僥倖的心態放下;無法那麼平靜的面對他,也永遠都不敢再和他對上視線了⋯⋯

習慣性地手指繞起髮絲,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青綠色,我慢慢地把髮尾拉到眼前,放開,拉回,又揉了揉眼睛,看見的還是一摸一樣的顏色。
等等⋯⋯不會吧?!

一個機靈快速起身,水潑灑了滿地,我卻無暇顧及,迅速穿回黑衣裝,小心翼翼地將頭髮全部藏進斗篷裡,又簡單遮了下紅腫的眼睛後,再次翻出屋外。

這次比起剛才用了更快的速度,心急如焚地趕路,一下就回到了中央花園。

「妳已經連最後一絲眷戀都沒有了嗎⋯⋯?」
男子的低語聲藉著微風徐徐而至,層層雲翳逐漸散開,月光溫柔地傾瀉而下,襯得不遠處那隻身的影子更顯孤獨。

距離約好的樹不遠,我閃身躲入那棵樹後,取出一小塊銀牌貼上底端枝幹旁的一株小黃花上。
銀牌很快溶進花瓣裡,花萼緩緩吐出銀色花粉,一點一點地包覆了我的身體。

風仍舊未止息,那人的聲音似乎越來越清晰,「也好⋯⋯這樣,我就有機會再次遇見妳了吧⋯⋯」

我有些訝異聲音的主人是我所熟悉的人,連貫他前後的兩句話,心中忽然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忍不住就微微探頭看了那方向一眼。

銀髮在月光的照耀下彷彿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白光,讓那略顯張揚的髮色柔和了不少。他正抬頭看著主棟的某一個位置,手中好像拿了什麼東西,可惜從我的角度看不出來那是什麼,只知道那側顏似乎有些哀傷。

「一百年了⋯⋯我真的,想妳了。」
我的心和眼皮同時微微抽動了一下,直覺地往旁邊移了點,一道風刃至我耳旁呼嘯而過,銀粉也在此時終於覆蓋住全身。



「妳怎麼突然來了?」入耳的是雷比錯愕的聲音;入目的是熟悉的一套酒紅色沙發。雷比今日難得沒有坐在書桌前,而是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她的對面還坐了另一個人,兩人似乎正在談事情。

背對著我的那人聽到動靜後,並沒有轉頭看向我,只是簡短的說:「妳還有事吧?我先離開了。」隨後便與我擦肩而過,一點眼神也沒有施捨給我。

我的心中真的只剩下一個特大的驚嘆號。
為什麼⋯⋯倫恩會在這裡?!

「雷比,這裡不是⋯⋯?」不是不讓我以外的人進來?

「咳、他可是我們最重要的合作夥伴,不能和其他人比的。」雷比輕咳了聲,又說:「倒是妳怎麼突然回來了?」

我拉下了斗篷帽子,坐到她的對面:「結束後原本的染髮劑就褪色了,但我想說那防水就沒多帶,只好趕緊跑回來了。」

雷比思考了幾秒,走到一旁的櫃子拿出一瓶藥丟給我:「妳的魔力特殊,髮色本來就很難掩蓋,染劑的其中一味藥最近在黑市中也找不到,我這裡剩一瓶,妳可要省點用。而且照這樣看來,一旦妳動用了能力,染劑就會自動消失。」

「我知道了,謝謝。」我點點頭,說。

「另外,這是妳之前託我帶的特殊種子。」她又從自己桌上拿了一個小袋子,「這也得省著點用,只有兩顆而已。」

我向她致謝並伸手接過袋子後,略朝裡面瞥了一眼,便將它收進了儲物袋。
收集種子一直是我的興趣之一,而這個特殊種子也是由傑森發明的。說起來,在各種研究中,他似乎又對植物方面特別情有獨鍾呢。可惜他的很多發明,外面的管道都很難取得。

雷比話鋒一轉,提起近日的要事,「那件事妳打算的怎麼樣?妳真的要一起去迷霧之森找人?」

「再給我點時間考慮,重新看過一次回憶後,我發現一些奇怪的地方⋯⋯我有點想看看去那裡能不能找到我想要的資訊。」

雷比沒什麼表示,輕啜了口紅酒,淡淡道:「和他們待越久,妳被發現的機率就越大,還有迷霧之森絕對不像妳想的那麼簡單。好好想想吧!最晚在出發前透過『它』告訴我就好。沒事的話趕緊走,免得被發現。」
總覺得雷比今天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我雙手撫胸,誇張地擺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真是太讓人難過了!我才剛來居然就要趕我走?」

「⋯⋯⋯拜託快點走,求求妳!」雷比嘴角一抽,一臉嫌棄的表情。

撲哧——但她還是沒繃住。
雖然只笑了一秒,很快又喝起了酒,不過至少讓我稍微放心了點。
我默默看著她將酒一杯又一杯灌進肚子裡,一邊重新將頭髮染成棕色。

奇怪?是剛剛的風刃嗎?
染著染著,我發現了一段明顯短一截的頭髮,看著它幾秒後,索性就先不管它了。
反正綁起來後也看不出來。

「我先走了。」離開時,雷比依然在喝酒,好像沒注意到我的動靜,我對她揮了揮手說了聲,便走出貴賓室。

然而,在我關上門前,雷比忽然叫住了我,「艾薇。」我看向她,她一口氣喝完紅酒,眼神有些隱晦不明:「希望妳記得妳自己現在叫艾薇。」

「嗯⋯⋯我會注意分寸的。」我輕聲應道,手指把玩起那段被風刃割斷的頭髮,「何況,雖然很慶幸曾經是她,可是,我真的⋯⋯再也不想成為她了。」

不知道這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反正我們都沒有再說其他話。


走了一段路,路旁的影子裡突然走出一個人,我疑惑地停下腳步,發現倫恩原來還沒離開,而他十分直接地問:「雷比她還好嗎?」

這還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倫恩居然會主動找人搭話!!!
而且⋯⋯他們的關係貌似比我以為的還要好?

我想了想,簡明扼要地說,「剛才有笑了一下,不過又繼續灌酒了。」

「嗯。」他淡淡應了聲,我想著他應該沒話了,正準備繼續走,便聽他語不驚人死不休:「妳也是要回皇宮吧?我記得妳的聲音和身形。」

他剛剛離開前有看我?!那樣一眼就能認出我?!

些微驚訝只在一瞬間,我微微一笑,半開玩笑道:「殿下好眼力,可是打算順路帶我回去?」

倫恩的眼微微瞇了起來,雖然看不見他的下半臉,不過他似乎是笑了:「嗯,她每年的今天心情不知道為什麼都很低落,就當是妳讓她笑了的報酬。」

這下,我是真的被驚的不輕,好半天不知道該回些什麼,過了片刻,才錯愕地說:「殿下您不覺得我很可疑?」

「她那麼信任妳,妳應該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倫恩說。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中忽然冒出在人族書籍中看過的一句「烽火為美人,千金搏笑顏」,然後想了想這樣雷比豈不就是「紅顏禍水」,在想像的雷比殺氣騰騰的眼神中,快速把這個念頭忘得一乾二淨。

我的注意力重回倫恩的前一句話上, 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朋友當得十分不稱職。我的事「她們」幾乎都知道,也是「她們」陪我走過來的,可是我卻從來沒有發現她有在特定哪天心情不好。
聽倫恩的話感覺起來肯定不是只有十幾年的事了,雖然我們這幾年比較少見面,但也不至於二十年裡的今天都沒碰上。

我似乎只把心思放在自己的事上呀⋯⋯

一路無言,渾渾噩噩地想著,不知不覺就回到了房間內。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