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部隊

本章節 39542 字
更新於: 2019-11-21
  從醒來至今,已經過了六個小時。

  在這段時間裡,我都一直待在這間四周圍都白得會令人憂鬱起來,簡陋到只擺了一盞不太明亮的吊燈、一張木製圓桌、和兩張紅色的膠製椅子,宛如拘留所一般的方形房間。

  剛醒來的時候,我還擔心自己接下來會不會被拷問,或者在昏迷期間被做了甚麼非常討厭的事,雖然身上滿是汗臭,衣服又有不少跌倒時被磨爛的痕跡或者被樹枝勾出的破洞,但整體而言我全身上下都還好好的,所以應該不用太過擔心。

  並不是我太過樂觀或是缺乏危機感,只是我即便在失去意識的過程中得到一定程度的休息,可是之前的行軍式長距離逃亡已經消耗了我不少體力,所以我醒來後依舊全身乏力,不僅是肚子,就連腦袋也只管喊要吃糖糖,完全無法思考事情,更不要說分神去警戒了。

  ——咕嚕嚕……

  這已經是肚子的第十度抗議了!好口渴,嘴裡和喉嚨都好乾,嘴唇已經變得很乾燥了。

  我用雙手抱腹,乏力地趴到桌上,讓一邊臉頰感受從桌子傳來的冰涼感覺,同時開始數起我現在看著的那面牆上的磁磚數量。

  「……啊,恰好四百塊。」

  ……好無聊啊。

  「……至少也送點水來喝……給點麵包來吃啊……」我不禁小聲嘀咕。

  儘管我覺得自己不值得被善待,但並不代表我心裡完全不希望得到溫飽。我得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得補充能量和水份。

  可是那些人居然連發霉麵包都不給!難道是想讓我活活餓死嗎?那帶我回來又有甚麼意義啊?

  嗚……頭好痛……好想睡……

  此時,房間的金屬門突然發出一聲「嘎啦」的開鎖聲,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盡量忍住倦意挺直腰背。

  眼前的這道有點生銹的金屬門被推開時發出「嘎咿——」的悲鳴,結果進來的是一名兩手都捧著一個托盤,理著平頭,身材壯健,穿著黑色貼身汗衫跟迷彩軍褲的歐美中年男子。

  他用穿著損痕累累的長靴的腳拉開了放在我對面的膠椅子,一屁股坐下來後便把兩個盤子都放到桌子上,再把其中一個盤子推到我面前。

  被推到我面前的托盤上放著一瓶一公升的礦泉水、一根叉子、和一碗盛著估計有兩人份量的肉醬意粉;反觀中年男子面前的那盤,不僅只有一杯白開水,連碗盤裏也不過是一人份的稀湯配奶白色的奇怪意粉和作為配菜的碎肉跟白蔬菜。

  這樣真的好嗎,我明明是個外人,食物卻比他們還豐盛?況且我這個外人還因此害他們其中一名夥伴……總之,我就是覺得自己不應受到如此優待。

  「妳還不餓嗎?那我把它收起來囉。」中年男子以輕鬆的口吻把話說完後,突然伸手作勢要捧起盤子!

  「啊……我……吃……」

  我擠出所剩無幾的力氣,作出軟弱無力的吶喊。這就是所謂的「口裏說不,身體卻很誠實」嗎?不對,我甚至沒把反對的話給說出口,所以應該不算。

  聽到我這麼說後,中年男子滿意地莞爾一笑。他之後提起一雙筷子,動作利俐落夾起麵條後便吃了起來。

  我已經多久沒吃到正常的食物呢?先喝點水潤喉後,我一邊在心中自問,一邊用叉子捲起麵條,然後緩緩地把麵條放進嘴巴裏,誰知一吃,新鮮可口的肉汁與酸酸甜甜的蕃茄汁瞬間抓住了我的味蕾,深深滲入我的五臟六腑,讓我欲罷不能,只管發瘋似地狂吃著,甚至幾乎忘了要喝水!

  「……咳——嗚……!」

  我連忙打開瓶蓋喝下礦泉水,好沖刷掉因為沒被完全嚼爛而卡在喉嚨裏的麵條。當我終於把麵條給嚥下後,發現自己的雙手已經在我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又把上頭滿是香氣滿盈的新鮮肉醬的麵條給送進嘴巴裏了!

  嗯嗯~~這盤意粉究竟為甚麼會那麼好吃?該不會是有加料吧?不過算了,好吃就是一切,能飽肚就是王道,別想那麼多盡情大快朵頤吧,蕾絲賓!

  等等,差點忘了還有他的存在!我這麼放肆……會惹他不高興嗎?

  我勉強抑制住雙手跟嘴巴的動作,然後輕輕瞥了一眼中年男子的表情,只見他再次浮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就像是在暗示「沒關係,請隨便」一樣。

  我恐怕會錯意,所以我只敢一次一小口地吃,但當我不禁漸漸又狼吞虎嚥起來時,中年男子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所以我決定稍微放縱一下自己,再次大口地吃了起來。

  不知道為甚麼,這盤意粉的味道總給我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讓我不禁回想起以前家裏,父親每逢假日不用上班,都老是會做焗鮮茄肉醬意粉來當那天的午餐,媽媽還每次都會唸爸爸老是吃同樣的東西,也太無聊了吧……

  「咕嗚……」我發出大概只有我自己才聽得見的嗚咽。

  爸爸,媽媽……我好想您們啊……請原諒您們女兒的沒用。希望您們,還有叔叔,在上面也能像從前一樣快樂。

  我感受著從眼框經過臉頰一直伸延到下巴的溫熱,緩下進食的速度,好仔細品嚐這難得又出奇地美妙的午餐。

  我和中年男子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把意粉給吃完。他從褲袋中拿出了一包紙巾,並且抽出兩張紙巾遞到我面前。我輕輕點頭表示謝意後取走紙巾,一張用來擦拭嘴巴,一張用來抹乾眼淚。

  中年男子也把嘴巴擦拭乾淨後,便把手肘擱在桌上,互扣的雙手頂著滿是鬍渣的下巴,接著用一把充滿磁性,又有威嚴且不會讓氣勢過於逼人的低沉嗓音說:

  「那麼,可以開始說正題了吧?」

  「……嗯。」我輕點了頭。

  「很好。那我先介紹自己,我的名字是維克托.阿姆斯壯,我今年四五。然後,可以說說妳的嗎?」

  「……蕾絲賓……雷諾……十、四……」

  聽到我這麼說後,阿姆斯壯先生先是表情愣住片刻,接著忍俊不住,說:「蕾絲賓是吧?還是妳說妳是『蕾絲邊』?」

  我頓時感覺到我的臉很自然地擠在一起。阿姆斯壯先生察覺到我的表情後連忙跟我道歉,表示只是緩和氣氛的玩笑,請我不要放在心上。

  「話說回來,」阿姆斯壯先生從他的褲袋中取出一本記事本和一枝筆,「可以請妳告訴我,妳在來到這裡之前的事嗎?」

  「……嗯……」我輕輕點了頭。

  接著,我就把營地被入侵,還有和他們部隊的人遇上的這段時間裡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阿姆斯壯先生寫下最後一項重點後隨即閉目沉思了一陣子,他重新張開眼睛,說:「我明白了,我會把剛才的對話傳達給我的隊員。感謝妳的合作。」

  阿姆斯壯先生向我伸出右手。我有點拘謹地跟他握了手以後,他就托起托盤,起身邁向門口。

  「等、等一下!」我連忙喊住阿姆斯壯先生,「我……可以……走、走了嗎?」

  聞言,阿姆斯壯先生走了回來,語氣溫和地說:「雖然不太想把小孩丟在這種討人厭的空間,但是現在還請妳耐心點等候,我把一些事都處理完後會再通知妳。」

  阿姆斯壯先生先放一下個托盤,接著就像要弄亂我的頭髮般摸摸我的頭後,就拿回托盤直接轉身離開了房間。可惜的是,他離開時沒忘記鎖門。

  該不會又要等上半天、甚至一整天吧?嗚……早知道就叫阿姆斯壯先生留些紙和筆,給我畫圖打發時間。

  當我用了整整一個小時在煩惱接著該怎樣打發時間後,金屬門居然傳出「嘎噠」的開鎖聲,接著還傳來「嘎咿——」開門聲!

  我以為阿姆斯壯先生回來了,誰知道進來的卻竟然是之前在直升機上用手槍指著我的太陽穴,自稱「地獄犬」的金髮男子!

  一見到他,我就不禁回想起冴木小姐,還有他得知回來的人不是冴木小姐時的那副悲痛表情……

  我不由得低下頭。不是因為我害怕他,而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沒那種資格去正色他。

  沉重的腳步聲在這窄小的房間中回盪,當腳步聲戛然而止,眼前的桌面被蓋上另一道陰影時,我就知道他已經來到我面前。

  我以為他馬上就會對我破口大罵,又或者會幹出甚麼可怕的事。但是出乎意料地,他只是輕輕咋舌一聲,然後就叫我跟著他走。

  他之前不是還很激動嗎?該不會是發生了甚麼事吧?

  我一邊猜想「地獄犬」會異常平靜的理由,一邊跳下椅子。

  可是,當我的雙腳一往地面使勁時,一陣由酸痛感和猶如被電擊的酥麻感混合而成的奇妙感覺,倏然傳遍整雙腿,我於是一個踉蹌,身體兀地往前傾倒,額頭快要撞上檯角!

  然而,最可怕的事並沒有發生,因為「地獄犬」迅速反應過來,就像有過經驗似地以俐落的身手,一個轉身加道箭步就及時來到我身邊,並用雙手托住了我的腋下,讓我以微微傾斜的模樣停在原地。

  「該死的,腳不好使喚就說啊,妳要是撞死可就麻煩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本來就大嗓子,「地獄犬」非常大聲地抱怨道。

  他接著突然說:「喂,把手搭上來!」

  搭上來?搭到哪裏?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作才好,只是愣在原地看著他。

  結果他罵了一句髒話後,便硬是拉起了我的右手並繞過他的脖子後方,搭在他的右肩上,接著他再用右手拉住我搭在他右肩上的右手,以左手繞過我的背後環抱我的腰部,好扶穩我的身體。

  「啊嗚……謝、謝。」

  雖然他我動作粗魯得弄痛了我,但畢竟是關心別人需要的善舉,還是得道謝。

  他聽到我的道謝後,就像想起了甚麼一樣忽然愣住,然後甩了甩頭說:「別囉嗦,快點走吧,大家還在等著。」

  「大家?」是說我要見這部隊裏的其他人嗎?

  然而他無視我的問題,半強迫地逕自帶著我走向門口。

  「喂……」他忽然在門口前等了下來,「櫻——那個丫頭,最後有說些甚麼嗎?」

  他口中的「丫頭」十成是指冴木小姐吧。「地獄犬」這樣一提,我才想起冴木小姐有拜託過我傳遞口訊。

  「她叫我跟小艾說,『一定要努力生存下去』。」

  「地獄犬」聽到我的話後隨即撇過了臉,所以我看不見他現在的表情。但是我的直覺,還有他忽然加大他雙手力度的這件事,都在告訴我他現在正感到哀傷與不甘。

  「……哼……囉嗦……」

  「有、甚麼問題嗎……?」

  「哼,關妳屁事?喂,幹嘛還站著?快走啊!」話畢,「地獄犬」就硬是推著我跟他一起離開房間。

  剛剛明明是你要停下來,怎麼現在反而怪我啊——我雖然想這樣向他抱怨,可是看他一臉哀傷樣子,實在不是適合的時候,我於是只好把話吞回肚子裏。



  走出房間後會來到一條走廊。走廊連接著約五間同樣擺設和裝潢的方形拷問房,不過所有房間裡面都沒有人;走廊的盡頭是一條往上的樓梯,樓梯的最頂端設置了一雙刻有幾何圖案的木門。

  「地獄犬」在木門上富有節奏地敲了幾下。門鎖隨即傳來「嘎啦」的開鎖聲,接著木門就被拉開,之後迎接我們的,是一名目測至少有兩公尺高、渾身肌肉的恐怖巨漢。

  巨漢的下巴長著金色的山羊鬚,光滑的頭頂反射出會讓人聯想到陽光的耀眼光芒,他的下半身穿著數位迷彩軍褲,上半身卻裸著,那身連健美先生也會妒忌的紮實肌肉於是一覽無遺,我甚至有種即便用刀捅他的肚子上,也只會被他的腹肌夾住的感覺!

  「嗨——哎呀?這位小妹妹是甚麼不方便嗎?需要我幫你抱著她嗎?」

  巨漢看來原本打算揮手打招呼,但看見我那幾乎無法自行走的模樣後,他就停下動作,向我投來宛如看見孫女跌倒的慈祥爺爺會發出的擔憂目光,並且對我伸出了要是握起來的話恐怕真的有沙鍋那麼大的手掌。

  巨漢的嗓門雖然也大得嚇人,但是從他會第一時間關心別人來看,他應該會是個意外地有善而且很好相處的有善大塊頭。

  「大塊頭,別多管閒事。還有,不是說過很多次要你不要老是站在路中央嗎?那麼大塊的東西塞在路中央是要叫人怎樣走啊?」

  被地獄犬罵了後,大塊頭先生搔搔光禿禿的後腦勺,露出不好意思的尷尬微笑並十分乾脆地道歉後,便挪開了身體讓我們通過。

  剛才因為大塊頭先生的身體擋住了視線而看不見門後的空間,而當他終於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後,門後的模樣卻讓我有點失望。

  在我心目中,特種部隊的基地應該會擺著一堆高科技的機器,又或者像軍火庫那樣到處都掛著各式各樣的武器。然而我現在看到的,卻是如一般民宅那樣,有沙發椅、有電視、有桌椅、有冰箱、……總之就是既普通,又無聊的客廳。

  「艾薩克,接下來交給我就可以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我的右邊傳來一把充滿磁性的嗓音,我轉過頭一瞧,果然是阿姆斯壯先生。他從旁邊的另一間房間走了出來後就接手扶起了我。

  「我先去睡了,沒緊要事就別來吵我。」被稱作艾薩克的「地獄犬」把我交給阿姆斯壯先生後,就繞過我們從一旁的樓梯「嘎吱、嘎吱」地走到二樓去了。

  「來,小心腳步。」語畢,阿姆斯壯先生就帶著我邁出腳步,他還很貼心地配合著我的步伐去調整自己的步速,一步步地把我扶到他剛走出來的房間的門前。

  這房間的門沒有被關上,所以能看見裏頭坐著兩個人:一個背對著門口坐在電腦椅上,闊大的靠背幾乎完全蓋過這人的背影,讓我只看得見烏黑的頭頂;另一個人是名皮膚黝黑,穿著黑色背心與迷彩軍褲,後腦處綁著條馬尾,胸脯十分豐滿的棕髮女性,她坐在一張單人床上,側身注視著被掛在房間末端的牆上,以數面顯示器拼湊而成的大型顯示器。

  「忠烈,她來了。」

  阿姆斯壯先生往房間裡面喊道。皮膚黝黑的女性隨即轉過頭望向站在門口的我們,而坐在電腦椅上的人也馬上把椅子轉過來,讓自己面向門口的同時取下頭上的耳機——是之前那個自稱「八達通」的亞洲男子。

  「安賈莉,妳先出去吧。」雖然被稱作忠烈的「八達通」說話非常小聲,但我還是勉強聽得見他稱皮膚黝黑的女性作安賈莉。

  安賈莉小姐於是起身向阿姆斯壯先生敬禮,然後就從我們身旁走出房間。

  阿姆斯壯生先關上房門後,要和我深入房間時,我的腳彷彿卡到了甚麼一樣無法提起,搞我差點又要跌倒了!

  不過幸好這次有阿姆斯壯先生扶著,我才只是步伐頓了一頓。

  我隨後往腳邊一瞧,發現木製的地板上佈滿縱橫交錯的電線,沿著電線追尋源頭,能發現幾乎所有的電線都連接著一台被擺在貼牆的桌子上,目測超過半身高,長、寬度都差不多超過一整條手臂的長度的超大台電腦主機!此外,主機旁還設有一缸大小和主機無異的水箱,水箱上連接著一條連向主機的水管。難道是水冷系統嗎?

  阿姆斯壯先生讓我在床上坐著後,便轉身跟忠烈先生說起話來了。因為都是些聽不明白的話題,所以我就沒太用心聽了。

  我趁著他們聊天的時候再環顧房間一遍,發現周圍同樣擺放著一堆連著電線的奇怪裝置。

  雖然不知道那些裝置是作甚麼用,但就是給我一種很酷很厲害的感覺,搞得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我幾乎把房間內的電子裝置都仔細打量過一遍後,就把注意力放回到阿姆斯壯先生與忠烈先生的對話上。

  「……所以,你確定這樣沒問題嗎?」阿姆斯壯先生神情嚴肅地問忠烈。他們似乎在我分神觀察這房間的期間就已經進入了正題。

  「嗯。」忠烈先生輕輕點頭,「根據黑盒的記錄,她得出的成績都還不錯,只要加緊訓練,肯定能追上『狼蛛』的水平。隊長,您也知道『狼蛛』在我們隊中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而她又符合一切的條件,絕對能——」

  「夠了,忠烈,我明白你想說甚麼。」就像要下甚麼困難的決定一般,阿姆斯壯先生深呼吸了一大口氣後,轉身向我說:

  「聽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或許會讓妳吃驚,也或許會讓妳感到害怕,但無論如何,我都希望妳能保持冷靜聽我說完,能答應我嗎?」

  誒,阿姆斯壯先生您這麼一說,我反而更不安好嗎?雖然有點擔心會不會是不好的事,但這裡畢竟是別人的主場,我還是先好好配合他們吧。

  我勉強地點了點頭。

  阿姆斯壯先生得到我的回應後,便輕輕皺著眉,表情五味雜陣地,說:「雷諾小姐,妳已經被選中加入『第二NE特戰調查隊』——代號『潘朵拉部隊』,替代『蛛狼』的空缺。」

  「…………誒?」

  阿姆斯壯先生在說甚麼?我怎麼會聽見「妳被選上」之類好奇怪的話,難道我的疲勞還沒完全消除,導致出現幻聽嗎?嗯,一定是這樣沒錯!像我這種只會鬧蹩扭、當別人包袱的沒用女孩,又怎麼會被人需要呢,更不要說對方還是一支特種部隊。

  正當我還在猶豫該不該請阿姆斯壯先生再讓我休息一會之際,忠烈先生忽然插話道:

  「妳沒聽錯,總之,妳已經被選中成為加入我們部隊,就是那麼簡單。」

  「不不不不,這怎麼看都是個玩笑吧!」我實在感到太震驚了,直到我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已經把心聲給喊了出來。

  阿姆斯壯先生一臉無奈地輕輕搖頭,而忠烈先生則只是默默看著我。

  「先、先不說我沒有接受過任何正式訓練,還還有我的——」

  「『我的年紀還太小』妳是想這樣說,對吧?」忠烈先生說,「的確,正常來說當然是太小。可是在非常時期,就有非常的選人機制。所以,應該可以說算妳倒霉囉。」

  等一下,現在不是你們想招攬我加入嗎?怎麼你卻把話說得那麼可怕,就不怕真的把我給嚇跑嗎?

  我正想說話,忠烈先生卻搶先接著說:

  「更倒霉的是,妳現在是在幾乎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被迫要加入我們。」接著,忠烈先生轉身按了按鍵盤上的按鈕。大型顯示器中央最下方的一面顯示器,隨即顯示出一份類似個人檔案的表格。

  忠烈先生回頭望向我,用視線示意要我看看那份表格。

  我於是仔細閱讀起這份表格,結果發現這表格原來是我的個人檔案,但有一點非常不對勁,那就是狀態那欄,居然寫著「死亡」!

  喂喂喂,這玩笑可不好笑啊!

  我恐怕自已看錯,所以我揉了幾下自己的眼睛後又眨了幾次眼,待視野更清晰一點後又再看了一次表格,但「死亡」的字樣依舊出現在狀態欄上!

  「明白了嗎?」忠烈先生把椅子轉了回來,他板著臉,神情嚴肅地跟我說:「『對鉎.災難應對軍』已經把妳當成亡者處理,換言之,妳已經失去了身份。沒有身份的人就算被其他難民營收留,我想也無法在一時半刻內重新登記,沒被記錄就代表不是難民,不是難民就代表不會受到『國際臨時難民法』的保障。也就是說,妳在完成身份登記之前,就很可能會受到營中的惡意人士剝削至死。如果生存下去是妳目前最大的目標的話……我想妳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語畢,忠烈先生就又轉過椅子,再次埋首在電腦工作上。

  「所以,妳打算怎樣做?」阿姆斯壯先生緊接著這樣問我,他現在的神情也好凝重。

  其實就算阿姆斯壯先生沒有這樣提醒我,我也知道這是對我非常不得了的提案。

  要是我不加入他們,我就會被丟回某座難民營,到時候,我還能像以前那樣獨自生活嗎?不可能的,沒有叔叔,我什麼都做不到。

  在完全陌生的環境之下,我不可能像以前那樣順利的找到工作、生活下去,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做得到。

  我做不到,沒有叔叔的保護和指導,連怎麼平安的活下去都不知道。就算會用槍,但沒了槍我就和一隻空有鈍爪的小貓無異,既沒有力氣,也不是跑得特別快,肯定會被人不斷欺負,不斷欺負……

  不會再有人像叔叔一樣,保護我了。

  那樣的生活,我也絕對無法接受,我也不想輕易的死去,因為我答應過叔叔的,會好好的活下去。

  所以我不能死、絕對不能死,為了完成叔叔的遺願,我無論如何都不能那麼輕易地死去。

  所以我一定要變強!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變強,而現在,能讓我變強的機會已經擺眼前。

  只要我抓住這機會,讓自己接受他們的訓練的話,我就會變強,我就不再是那個拖油瓶蕾絲賓!甚至……甚至有能力替叔叔報仇!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我閉上雙眼,大大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後,再睜開眼睛……

  然後,說出了那無法回頭,從此改變了我的命運的回答。



  「一、二、一、二、……!」

  「一……呼……一、二……呼嗚……二、……」

  「讓呼吸穩定下來,保持呼吸的節奏,是讓運動時的持久力提升的關鍵!」

  「……呼姆……嗯……」

  「腳不要內掰,雙腿的擺動也要保持節奏,即便雙腿沒力,只要妳願意擺動雙臂,就能帶動雙腿一起擺動!」

  「嗯呀……係……!」

  現在是我加入那N甚麼E部隊後的第二天的早上。

  沒錯,明明只是第二天,他們卻居然馬上就對我展開訓練了!

  而且一開始還是耐力跑訓練!!

  沒錯,又是跑步!!!

  嗚啊啊!明明才剛脫離彷彿永無止境的大逃亡,怎麼又要我不停跑步啊——我在聽見早上的訓練內容時,差點就這樣慘叫出聲。

  但我還是忍住了。

  我希望能變強,希望能不再成為別人的包袱,不再像拖累叔叔還有冴木小姐那樣拖累別人,為此,我必須捨棄「任性」,所以我強壓住很自然地從心裡浮出的不滿和不安,硬是強迫自己去接受這一連串的嚴格訓練。

  不過我很快就覺得有點後悔,後悔自己為甚麼不至少瞭解一下訓練的詳情,再爭取修訂。

  因為今天的訓練雖然是耐力跑,但他們居然馬上就要我去跑山,還要從山腰到山頂來回兩遍!!

  這也硬派過頭了吧,我可是只休息了一天耶,這根本已經是虐待了好嗎!

  我現在很想這麼大喊出聲,然而我已經跑到幾乎喘不過氣來,根本沒有那個餘裕去抱怨。

  不過幸好負責這場訓練的教官,伊利亞.阿斯莫夫——也就是大塊頭先生很照顧我,他經常回頭確認我的位置,還會特意配合我的速度調整自己的步速,並且耐心地指導我該怎麼做才能跑快點之餘還能省點力氣,所以我在跑的過程中才沒有那麼痛苦……雖然我跑完全程後還是有種雙腿以至雙臂的筋骨都要斷裂的感覺。

  之後,當我為了紓緩雙腳的酸痛以及紓緩急促的呼吸而大字型躺在基地旁的草地上時,阿斯莫夫先生竟然特意回到基地去拿來雜果奶昔,而且還想喂我喝!

  雖然我已經累到覺得被人喂喝東西也無所謂的地步,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要改變自己,不再任性,還要有照顧自己的能力跟耐性,所以我最後還是婉拒了阿斯莫夫先生的好意……儘管阿斯莫夫先生不斷想說服我讓他喂我喝。

  不得不說,阿斯莫夫先生真的給人一種非常疼孩子的慈祥爺爺的感覺。

  我靠著樹幹在樹蔭下一邊享用阿斯莫夫先生給我的雜果奶昔,一邊向在我身旁做著拳上壓的阿斯莫夫先生說:「那,阿斯莫夫先生。」

  「哎呀,別那麼拘謹,叫我伊利亞就可以了!」

  「啊嗯。那伊利亞先生,您知道這裡是哪裏嗎?」我這樣問的同時望向我們部隊的基地。

  這基地只是一幢外形類似別墅的三層建築,據阿姆斯壯先生說是位於山林之中,但是確實位於哪裏的山林,他並沒有告訴我,我也完全沒有頭緒,不過要是讓我猜的話,我會猜是在中國裡面。

  「喔,這裡啊,是臺灣裏的某座山喔!」

  「臺灣是甚麼地方?完全沒聽過耶。」

  「哈哈,妳只需要知道是在一座位於中國東南面的大型島嶼,而且還沒被鉎襲擊過,非常安全就好!」

  「位於中國東南面的大型島嶼……那座……不是日本島嗎?」

  不知道是伊利亞先生懶得跟我解釋,還是其實他也不太清楚,總之他敷衍了我幾句並「哈哈哈」地大笑了幾聲後,就把注意力放回在進行那些普通人只用看都會不由得感到全身酸痛的體能訓練上。

  這時候,我發現一道人影從基地的大門走了出來,還一邊走過來一邊向我們招手。

  我仔細一瞧人影,發現原來是忠烈.梁先生。

  對了,下一場訓練好像是梁先生負責。

  「已經是進行下一場訓練的時候了。」來到我面前的梁先生擺著一副撲克臉,以命令般的口吻對我說。

  「那個,梁先生,其實……其實我跑了那麼久,已經很累,沒甚麼體力了,所以……所以……」

  「『所以』甚麼?」梁先生催促我似地重複一遍我說過的話。

  要是現在跟我說話的人是艾薩克以外的其他人的話,或許我還可以直接說我肚子餓,想先吃飯。

  然而從我第一次見到梁先生起,他就給我一種很討厭的感覺,這和艾薩克那種全身帶刺般的討厭不同,是一種一旦接近他,心裡的警鐘就會被大力敲響,彷彿只要作出逆他意的舉動,自己就會失去甚麼的怪異感覺。

  我一直很在意、以至沒法無視這陣怪異的感覺,所以才搞得我面對梁先生時支支吾吾的,幾乎沒辦法正常表達我的想法。

  「我……呃嗯……」

  正當我還在煩惱該怎樣表達才能讓自己不被怪責之時,已經從拳上壓姿勢回復成站姿的伊利亞先生開口說:

  「哎呀,這孩子才剛努力完,就讓她吃點東西,再多休息些,當作她的獎勵啦!」

  只見梁先生聽見伊利亞先生的話後頓時眉頭一蹙,明顯感到不滿地以沉重的語氣說:

  「於實際行動期間,在完成整項任務並撤離前都幾乎不會有平安歇息的機會,也不會有任何中途獎勵,她得早點習慣這一點。」

  「哎咿,雖然你有你的道理啦,不過她還只是個孩子……」

  「是孩子又如何?從她說要加入我們部隊起,她就不再是一名『小孩』,而是『軍人』。更不要說她是自願加入我們。」梁先生昂首挺胸地說,好像道理在他那邊一樣。

  「可是這孩子又不是真的完全自願——」

  「伊利亞先生。」我出聲喊住了還想幫我說話的伊利亞先生。

  伊利亞先生向我投來擔憂的視線,似乎欲言又止地微張的大嘴好像在暗示說:「妳真的沒問題嗎?」

  「嗯。」我輕輕點頭,「那個,我已經決定要變強了,所以我不得不承受這些……即便有多辛苦也好。」

  即便是再強、再可靠的人也會有離開我的一天,所以我不能再仗著自己年紀還小來不斷依賴人,這份軟弱只會讓更多像叔叔和冴木小姐那樣的悲劇發生,所以我一定學會能保護自己的方法。

  沒錯,為了不白費掉這犧牲了很多條命才換來的一條命,我一定要變強到即使獨自一人也能生存下去的程度。

  而變強的第一步,就是要讓自己能忍受不斷的勞苦。

  梁先生在聽見我的話後,隨即浮出一抹微妙的笑容,不過馬上又變回撲克臉。

  「妳能明白就好。跟我過來。」話剛說完,梁先生就即刻轉過身,頭也不回地直接向基地的後院方向走去。

  我連忙站起身要跟過去,可是我的雙腿酸痛得甚至難以站直,害我只好先扶著身後的樹幹,待雙腿適應了這陣酸痛後,我才敢邁出微抖著的小腿,慢慢追上樑先生。

  途中伊利亞先生想出手幫我,不過還是被我拒絕了。

  我至今依賴別人的次數已經夠多了,要是到了現在我連這種事都要依賴別人,那我還談甚麼變強!

  加油啊蕾絲賓,妳能做到的!為了不辜負為妳付出過的人,妳一定要堅強地忍耐下去,然後變得更強!

  我如此不斷地在心裡鼓勵、鞭策自己,希望能藉此麻醉自己雙腿的痛覺,結果還真的奏效,雖然雙腿還是感到酸痛,不過已經開始能忍耐住痛楚,步伐也漸漸穩定下來。

  我跟著梁先生來到基地的後院,那裏空間超大,被塞進了很多不同類型的訓練設施,其中佔地最大的是一座廢棄工廠似的建築。昨天阿姆斯壯先生帶我遊覽基地經過這邊時有說過,那是模擬實戰的場景。

  我看梁先生直直走向這幢建築,還以為那麼快就要進行模擬實戰訓練。然而他卻突然拐彎繞到建築的後方。我記得那是通往軍械庫的方向啊,難道他忘了拿訓練用的器材?

  軍械庫是一座外形方方正正的單層灰色建築,外牆上除了一道正門跟一道後門,和一些似乎是通風用的小窗跟方形洞口外,就沒有設置其他裝潢。

  梁先生一靠近軍械庫的正門,門眉上的感應器就立即亮起綠燈並發出短促的「嗶嗶」兩聲,門隨後應聲敞開。

  梁先生讓我貼近他,並一起越過正門進入軍械庫。他會讓我這麼做的原因,似乎是因為我還沒有證明部隊成員身份的晶片,正門的感應器辨識不了我的身份,所以不會為我開門。

  這次是我第一次進來軍械庫。一進到裡面,一列被貼牆擺放的展示櫃馬上就吸引住我的目光。

  展示櫃裏擺著六副通體是消光黑的金屬骨架,骨架的外觀各有不同,其中有副的體積特別大,雙臂位置的裝甲看起來非常厚實堅固,大概是背部的位置還設有兩根大炮似的長管狀物。

  這應該是伊利亞先生專用的骨架吧。我稍微試試想像他穿上這副骨架後的模樣……喔喔,感覺就像重裝甲版本的鐵甲奇俠,實在太酷了!

  當我把視線從重裝甲骨架身上移開時,我無意間將目光對到一副被擺在最邊緣的骨架上,一副對我而言十分熟悉,屬於已逝去的人的骨架。

  放心吧冴木小姐,我這條命是您救回來的,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變強,連您的份一併好好生存下去!

  我閉上雙眼,微低下頭,將緊緊互握的雙手放在胸前,默默在心中許下這道承諾。

  「快過來,只站著祈禱並不會讓妳真的變強。」

  我回頭一看,發現梁先生正抱著胸站著。不知道甚麼時候多出了一台無人機懸浮在他身旁,無人機跟骨架一樣通體都是黑色,頂部的外殼印著「NE2」的白色字樣。

  「呃嗯……那個,我接下來,具體是要進行甚麼樣的訓練?」

  「與其說是訓練,我更傾向叫我們之後要做的事作『學習』。」

  梁先生「啪!」地彈出一聲清脆的響指,無人機隨即應聲投射出一道模糊的影像,當影像終於變得清晰之時,我看到的居然是「銀色的人」的影像!

  那通體的銀色身軀,高佻而修長的人型軀體,長及小腿中段的刃狀雙臂,還有會從頭裏透出紅光的「紅球」,正是「銀色的人」最明顯的身體特徵。

  看著這一比一大小的影像,我不禁倒抽一口氣,雖然很清楚這不過是道影像,但我還是不由得感到不安。

  「說說看妳對這東西的了解。」梁先生說,同時對「銀色的人」的影像揚了揚下巴。

  「呃嗯……牠們……好高……還有好硬……?」

  梁先生聽完我的回答後隨即皺起眉,彷彿在暗示說「這是甚麼鳥答案?!」一樣,他接著追問:

  「名字呢?妳總知道這東西的名字吧?」

  「……我……我不知道……」我不禁深深低下了頭。途中我還聽見梁先生的方向傳來微弱的「啪」的一聲,好像用手掌拍臉時會發出的聲音。

  我稍微抬頭窺看微微垂下頭的梁先生的表情,結果他還真的在用右手的手掌摀住臉。

  梁先生垂下右手、抬回頭後問:「妳之前在軍隊中不是有認識的人嗎,怎麼會連這些東西叫甚麼都不曉得?」

  的確,即便是在這場災難發生前,叔叔都總是會在通訊期間,向我和爸爸抱怨軍裏的事,有時候還會絲毫不覺得有問題地直接說出一些明顯是機密的事。所以照理來講,我沒有理由會不知道有關這些「銀色的怪物」的事。

  但事實卻是,我真的完全不知道。

  其實自從我失去父母的那天起,我就很害怕那些「銀色的怪物」,害怕到甚至閒談中也不想提到牠們。所以我一直以來都沒有主動向叔叔問過有關「銀色的怪物」的事,叔叔在跟我聊天時也總是避開任何會直接提及「銀色的怪物」的話題,因此我才會連牠們叫甚麼名字都不知道。我惟一知道的事,就只有某次不小心偷聽到叔叔跟他的夥伴談話時,他們有提過「銀色的怪物」,是由一種被稱作「鉎」的金屬所構成的。

  梁先生見我還是保持沉默,他於是咋舌了一聲,然後開始說起像是中文的語言來。不過這跟我在難民營時聽見的中文不太一樣,最主要是音調有點不同。但算了,反正都是聽不懂,再深究下去也沒甚麼意義。

  梁先生再用中文碎碎唸了一會後望向了我,又深深嘆了一口氣後,才用回英文說:

  「算了……現在我會快速把相關的基本資料都說明一遍,妳要是不明白再問我,可以?」

  「嗯嗯!」我連忙點頭稱好。

  我原本還怕他會對我的無知感到失望透頂,會直接放棄我,甚麼都不教我,不過看來梁先生還沒有這打算,真是太好了!

  之後,梁先生就開始配合投映影像,向我說明有關「銀色的怪物」的事。

  「銀色的怪物」被軍方統一稱為「鉎」。那我以後也這樣稱呼牠們好了。

  鉎是一種來自外太空的「生物性金屬」,之所以稱鉎作「生物性」,是因為鉎擁有隻要攝取足夠的養份和水份就能自我增殖的能力。

  梁先生有讓無人機播出鉎增殖時的模擬畫面:只見一顆銀色的金屬立方體被放在一塊紅肉上,幾秒後,和金屬立方體的底部接觸的紅肉表面,慢慢長出銀色的金屬薄膜,薄膜還持續擴大、變厚,途中薄膜的表面還密密麻麻地長出無數顆銀色顆粒,到最後甚至覆蓋了整塊肉。

  嗚哇,感覺好噁心啊!

  話說,這過程讓我想起以前在學校做還原銅的電解實驗時,浸在電解液裏的石墨上漸漸長出深褐色顆粒的畫面。

  「純鉎遇上高溫會迅速溶化,遇上低溫就會變得脆弱、易碎,是鉎這種金屬的致命弱點,也是當初鉎被發現時,沒被馬上廣泛取用作素材的原因。不過,隨後的研究發現,鉎不但能侵蝕有機物,還會吞噬一定份量的其他金屬從而獲得那種金屬的特性,以彌補牠們自身的缺點,或強化原有特性。像吸收了金、銀的鉎會產生抗酸、抗氧化的能力;吸收鋁則會提高身體的可延性,延伸強化身體的靈活度;吸引了鈦的鉎,就會變成幾乎刀槍不入的微型坦克。」

  誒誒誒誒、您講那麼快我哪能全部聽見啊!而且裡面還夾雜似乎好專業的東西,我笨笨的腦袋明白不了呀!

  可是梁先生沒理會一臉慌張的我,介紹完鉎的特性後就直接開始講解鉎的作戰單位。

  「銀色的人」被稱作「步行體(Walker)」,是鉎的最基本作戰單位,大部份都以吸收了鐵或鋼的狀態出現。

  一隻「步行體」的戰力相等於三名常規配備的美國陸軍步兵。但因為牠們時常會聯群結隊地行動,所以在實際情況下一隻「步行體」的戰力會再高一點。只是牠們的行動方式一向比較單純,很好猜測,所以即便只有一名步兵對上一隻以上的「步行體」,也還是有機會能打嬴。

  「步行體」的唯一攻擊方式是揮舞刃狀的雙臂,刃狀手臂的刃鋒十分鋒利,能刺穿裝甲車的外殼,所以千萬不能被牠們貼近。但因為「步行體」的重心偏高,所以只要攻擊牠的腳,就算打不斷,也有極高的機率能讓牠們倒下,對於牽制「步行體」的行動方面或爭取拉開距離的時間十分有效。

  介紹完有關「步行體」的資訊和應對方法後,梁先生又來道響指,無人機於是應聲把投映影像切換成一隻同樣全身都是銀色,卻以四肢著地的鉎——「銀色的野獸」的影像。

  「銀色的野獸」被稱作「追獵體(Hunter)」,體內以鋁為主,另外摻雜一點鐵或鋼。

  「追獵體」的前肢呈勾爪狀,使牠們能輕鬆爬上非常陡峭的斜坡,以至是完全垂直的牆壁;呈流線形的軀體跟尖銳的頭部能卸開大部份的空氣阻力,讓牠們在全力奔跑時甚至能追上一台正常行駛的跑車;大概是嘴巴的位置還長著一雙就像昆蟲的口器般的螫狀雙顎,使得牠們能輕易撕碎衣服的纖維,和人的皮肉以至筋骨;相等於鉎的心臟的「紅球」則和「步行體」一樣位在頭部裡面。

  「追獵體」同樣會以群體為單位行動,一群通常由十幾隻組成,只有進行偵察時才會讓一兩隻個別行動。雖然牠們為了速度而放棄防禦,一身鋁主外殼甚至抵禦不了一發.30卡賓彈,然而極高的機動性讓牠們能瞬間撲上目標,並一口氣咬下目標的要害,所以一旦被「追獵體」貼近,又沒有採取即時的防衛手段,下場基本上都是當場死亡。

  因為「追獵體」的外殼十分脆弱,加上牠們偏好聚集在一起行動,所以霰彈和爆炸性武器對「追獵體」群體具有極大的威脅。但要是身上沒有那兩種武器,除非槍法很好,否則唯有逮住「追獵體」撲上來的瞬間送牠一拳。在骨架的加持下,肯定至少會讓「追獵體」受到暫時無法行動的傷害,而且「追獵體」的體重非常低,所以一拳就能把牠揍飛到老遠。

  另外,這兩種鉎都有種傾向,就是牠們總是會把持有「重火力」的目標視作首要目標加以圍剿,直至目標死透。

  「接下來是這個。」

  語畢,梁先生再來一道響指,投映影像於是再度被切換。

  只是,這次投映出來的影像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這隻鉎同樣全身都是銀色,外形像隻螃蟹,不過只有四隻腳,應該是鉗子的部份則變成勾子,整體大小隻有人頭的一半,另外有一點非常特別的是,「螃蟹鉎」體內有兩顆「紅球」。

  「這隻我們稱之為『寄生體(Parasite)』,由純鉎構成,所以這東西的身體非常脆弱,用手槍也能解決。不過牠們的行動方式十分狡猾,總是會躲在暗處進行伏擊,一旦發現目標就會跳到目標頭上,在把目標的腦袋搞到一塌糊塗之前都會死黏著不放,就像隻寄生蟲一樣。」

  像介紹「步行體」和「追獵體」時那樣,梁先生這次也讓無人機播出「寄生體」發動攻擊時的模擬動畫。

  只見「寄生體」在跳到人型素體模型頭上的瞬間,修長而尖銳的兩雙腳便立即刺進模型的頭裏,「寄生體」緊接著開始對模型的後腦杓瘋狂揮動勾子狀的前肢,彷彿要挖出一條直達大腦的通道才會罷休一般!

  儘管只是部模擬動畫,「寄生體」在模型的腦後挖洞時濺出的也不過是一顆顆細小的方塊,但我還是覺得這畫面十分噁心。

  不行,真的太噁心了!明明只是模擬動畫,為甚麼我卻有種實際看見人被「寄生體」以那樣殘忍的方式殺害一樣的感覺!?

  我不禁用雙手摀住抿起的嘴巴,希望能藉以壓下這陣讓我想吐的反胃感。

  梁先生無視我的反應,逕自把話繼續說下去:

  「『寄生體』比較常出現在城市裏,所以在執行需要在城市裏作戰的任務前,記得要再三檢查自己的頭盔的狀況,行動期間也要特別留意暗角的動靜,一旦發現有不妥的地方,必須馬上告知隊友。」

  梁先生把話說完後,無人機就自動關掉投映影像,似乎代表這堂課的結束。

  「把我剛才說過的話都通通記好,下次進行我負責的訓練時,就會是模擬跟鉎作戰的擬真訓練,要是表現差的話會有懲罰,就這樣。」

  「誒等等,要背書嗎!?那那那那個,請請問您有、有沒有筆和紙,我、我想趁現在記下來……」

  「否決。真正的戰場是不會給妳時間去記下現場指揮的內容,妳就趁現在好好鍛煉妳的聆聽和記憶能力。」

  「呼嗚……」

  軍人的訓練不都是體能類和模擬實戰類的嗎,怎麼忽然就要背東背西啊!?我在學校背誦莎士比亞的劇本時都得有本書讓我重溫十幾遍我才能記住一節,現在卻只能憑記憶去背,我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啊!

  不過梁先生那無比嚴肅的表情彷彿在無言宣示自己的決定不容質疑,加上我心裡的警鐘一直在警告我不要逆他的意,所以我還是把已經到喉頭的抱怨吞回肚子裏。

  嗚,只能見步行步了。

  「今天就先到這裡。有沒有甚麼聽不明白?」

  「那個,雖然我不太清楚那些叫作鉎的東西,但是,我沒有在我之前待過的難民營的軍人口中,聽說過類似『寄生體』的東西……」

  縱使我從不會主動去打聽有關鉎的事,但有時候我還是會不小心聽見在巡邏的軍人們在談這些事。「寄生體」要是真的那麼致命的話,相關的資訊肯定會成為軍人間的常見話題,然而直到我逃離營地為止,我都只聽說過類似「步行體」和「追獵體」的描述,從來沒聽說有隻長得像螃蟹的鉎會爬上人的頭,還會在人的頭上拚命挖坑。

  梁先生對於我的回應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彷彿早知道我會說出這種話一樣,以十分平淡的語氣說:

  「妳不知道是不出奇的事,『寄生體』是最近才出現的新品種,況且牠們的主要活動範圍是市區,長期駐紮在郊外的難民營守軍會不曉得『寄生體』的存在,也是正常不過。有沒有解答到妳的疑問?」

  「嗯……我想有吧。」

  「那我就當有。還有其他問題嗎?」

  「呃嗯……」

  「哼?」梁生先發出一聲鼻聲,似乎在催促陷入沉默的我。

  我在猶豫,猶豫該不該問他有關「人馬鉎」的事。

  那時候的那根刺,肯定是「人馬鉎」射出來,是牠殺死叔叔的!要是我想找到牠,就一定得多瞭解「人馬鉎」的事。牠有甚麼能力?牠有甚麼弱點?牠常出現在甚麼地方?為了能替叔叔報仇,所有和「人馬鉎」有關的事我都必須知道。

  但是不知道為甚麼,我總覺得很害怕,很害怕聽見「人馬鉎」,心裡莫名地有股排斥感抗拒著一切有關「人馬鉎」的事。

  當我想起「人馬鉎」時,那渾身散發出不祥紅光,長著一隻染紅的刃狀臂,和一隻弩狀臂的巨大身影,忽然就浮現在我的視野裏,明明不過是縹緲的幻覺影像,我卻感覺這身影無比真實,就像牠真的就在我面前一樣!

  我的耳邊突然響起那時候叔叔的怒吼,我明明很清楚那是他對鉎的怒吼,可是,我卻有種這陣怒吼是在責備我一樣的感覺……

  很難受,真的很難受……!這陣斷斷續續的怒吼彷彿擁有實體,每響起一次,就如同搥打了我的胸口一下,讓我的胸口發起悶痛,不斷不斷地,好像永無止境一樣。

  不,沒甚麼的,只是當時「人馬鉎」給我太大的衝擊而已,妳要堅強啊蕾絲賓,不要胡思亂想,反而嚇倒自已!

  然而,儘管我不斷在心裡提醒、安慰自己,但我還是感到好不安,而且整個身體居然還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我放棄了能遠離前線,在這座還沒被鉎入侵的島嶼裏安靜地生活下去的機會,反而加入隨時要面對生死存亡的部隊,就是要為了變強,讓自己有能力生存下去,甚至是親自解決「人馬鉎」。

  但我不懂……我明明已經下了那麼大的決心,但為甚麼我依然那樣害怕?

  「妳不說話的話,我就當妳沒有問題。」梁先生冷冷地丟下這句話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向軍械庫的正門。

  我這才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打算追出去叫住梁先生,可是當我來到外面時,梁先生已經沒了蹤影。

  我於是只好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走回基地大屋。



  上完梁先生的課後,就是午飯時間。

  當我來到基地大屋裏兼作飯廳的客廳時,伊利亞先生和阿姆斯壯先生已經坐在長方形的飯桌前悠閒地聊天。

  「喔,小妹妹回來了!」背對著大屋正門就坐的伊利亞先生扶著椅背轉對我打了聲招呼,還露出咧嘴的開朗笑容。

  「嗯,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蕾絲賓,今早的訓練辛苦妳了。」坐在伊利亞先生對面的阿姆斯壯先生向我投來一抹淡淡的微笑。

  「哈哈,還好啦。」我也勉強擠出點笑容,希望不要讓他們太過擔心我。

  但似乎還是騙不過他們。只見伊利亞先生頓時眉頭一皺,正要開口時,阿姆斯壯先生卻忽然轉移話題似地搶先問我:

  「剛才應該是忠烈的訓練吧,怎麼不見他跟妳一起回來呢?」

  「訓練結束之後梁先生就不見人了,所以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完話後,便到伊利亞先生身旁就坐。

  「忠忠可能又跑去弄他的那些小發明了唄。」一道女聲從廚房的方向傳來,隨後雙手都托著比臉還大上許多的盤子的安賈莉姐從廚房門口出現並走向我們。

  「喔,飯做好了就說一聲,讓我們來幫妳拿嘛!」

  一見到安賈莉姐,兩位強壯的男士就自動彈起身上前要幫安賈莉姐。

  「勞煩你們嚕。」

  男士們各自取走安賈莉姐手上的大盤子後,便直接代替她把大盤子上的食物和餐具移到飯桌上。

  我在他們還在把東西拿下來的期間問:「梁先生有在自製甚麼東西嗎?」

  「其實我們也不太清楚啦,只是最近耍酷小子經常不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裏狂敲鍵盤,就是自己一個人躲在後院的研究小屋裏造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伊利亞先生把話都說完的同時,我們各自的午餐也已經準備好了。

  我的肚子已經在不斷咕嚕咕嚕地響了,所以我也不打算繼續深究,填飽肚子才是現在的優先事務!

  今天的午餐是十分開胃的甜咖喱,另外還有沙拉平衡營養。

  然而就在我拿起自己的餐具準備要大快朵頤之時,我卻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於是我環顧了其他人的碟子一遍,發現我的那碟的份量居然又是最多!

  「呃嗯……又是我吃最多,這樣不太好吧。」

  聽見我這麼說後,伊利亞先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

  「小妹妹妳真的好乖!不過啊,剛做完一連串的劇烈運動後,一定得要多吃一些,這樣才能補充失去的能量,還有提供額外的養份去讓身體成長,反觀要是吃不夠多,不但會影響一天的精神,還可能會影響健康喔,所以妳就別再介意啦!」

  「係呀係呀!」

  突然間,我感受到自己的右臂被甚麼箍住,另外還被某種好柔軟的東西壓住。同時我的身體也像觸電一樣頓時一震,心裡的警鐘又再次被打響。

  啊啊糟了,一不小心就被纏上了!

  安賈莉姐的聲音這時突然就在我耳邊響起:「小蕾絲還在長身體嘛,妳要是不好好吃東西長成個窕窈可愛的美女,姊姊我可是會很桑心喲。」

  在我的眼角餘光中,名為安賈莉的猛獸正露出猙獰的表情,把眼睛瞇成一條細縫,來回舔著她自己的嘴唇,覬覦著我這隻獵物!

  這隻猛獸的全名是安賈莉.卡特里,自稱來自敘利亞。

  我一直以為伊斯蘭教國家的人都很保守,尤其是女性的言行都會表現得更含蓄拘謹。然而安賈莉姐卻完全推翻了我對此的印象。

  安賈莉姐不但沒有用她那邊的傳統服飾把自己包緊緊,還非——常喜歡開黃腔,她自從得知我的名字後,還不斷在拿這來開玩笑。

  不僅如此,她還非常好女色,昨天我要去洗澡時,安賈莉姐居然提出要和我一起洗!

  「妳才剛經歷過大逃亡,不論身心都還很疲勞對唄,為了讓妳能多休息些,就讓姊姊我來幫妳舔——我係說洗乾淨妳那滿是甘汗痕跡、又嬌小幼嫩的可口身體唄!」突入浴室的她那時候這樣向我說。

  當時的我只想說:「這位變態,就算妳把動詞換掉,但不把形容詞也一併換掉的話,還是掩蓋不了妳那猥瑣的動機的好嗎!」

  面對眼前這不斷用色瞇瞇的視線掃光我全身上下,嘴角還流出唾液來的敘利亞女性,我忽然有種預感:要是我不馬上離開浴室,恐怕我被她扒光後,澡還沒洗成,就會先失去甚麼,還會被繳活甚麼,而某個我很討厭的玩笑也不再會是玩笑。

  所以我放棄吐糟,直接衝向浴室大門,希望能趁安賈莉姐不為意時離開那裏。

  可是,該說不愧是現役軍人,安賈莉姐馬上就反應過來,還以俐落的身手瞬間制住我的行動,之後還一邊鎖住我的手腳,一邊開始要脫我的衣服!

  為了我的清白,我不斷掙扎,拚命掙扎,然而完全沒用,安賈莉姐還是一邊發出猥瑣的笑聲,一邊以十分俐落地把我外套上的鈕扣都一一剝下!

  慘了,完蛋了……再見了,還保有正常少女心的我,我很快就要進入「新世界」了。

  然而就在她順利脫下我的毛衣外套之際,浴室的大門就突然被踢開,來者居然是以艾薩克為首,另外兩位分別是阿姆斯壯先生和伊利亞先生的三名男性。

  看見我和安賈莉姐纏在一起的畫面後,最先有反應的是艾薩克,他似乎感到煩躁地咋舌一聲後便轉頭離開;接著阿姆斯壯先生嚴厲地一聲令下,讓安賈莉姐立即自行地放開我,還到外面教訓了安賈莉姐一頓(雖然她事後就當甚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繼續對我作出疑似性騷擾的行為);伊利亞先生則在安賈莉姐放開我後,就立刻來到我身邊確認我有沒有受傷。

  於是我才終於能平安地洗完澡……雖然之後當我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看著電視時,安賈莉姐又再度襲擊我,把我當成抱枕緊緊地抱在她懷裏,她抱著我的時候還老是對我毛手毛腳,不過也只止於揉揉我的手、腳、臉頰,偶爾用自己的臉蹭我的臉,頂多就偷吸我的頭髮的味道,沒做甚麼太過份的事。

  我一開始覺得被安賈莉姐這樣揉來揉去是有點不舒服啦,不過……該怎麼說呢……雖然這樣說好像有點怪怪的,但是,被揉久之後,真的有種漸漸舒服起來的感覺,身體也變得非常放鬆,有點像以前爸媽描述他們接受按摩時感受到的感覺。

  在我被安賈莉姐抱住的這段時間裡,我們一邊一起看著這裡的電視節目,一邊閒聊著。

  首先打開話題的是安賈莉姐。她在這時候才正式進行自我介紹,還說了她喜歡吃些甚麼,還有興趣是做甚麼之類。

  之後她還和我分享了好多有趣的事情,例如:電燈泡不是愛廸生發明,而是生於德國的美國人亨利.戈培爾發明;二戰時某前蘇聯元帥愛喝可樂愛到甘願冒險聯繫美國政府走私進口;胡蘿蔔會增加夜視能力居然是二戰英國為了隱瞞雷達的發明而刻意散播的謠言;猛瑪象其實是熱帶生物;「山雞(Mountain Chicken)」不是雞;男女都有乳頭是因為在決定性別前就先長出來了;同性海豚間會開雜交派對;處女膜並不存在;……

  雖然後面的話題越來越歪,還開始帶有強烈的性暗示,搞得我非常尷尬!但我實在不好意思打斷正興奮地說個不停的安賈莉姐。

  儘管如此,和安賈莉姐對話還是件挺輕鬆的事,即便才剛認識,我們也能像朋友一樣互相暢談各自的事情,待在她身旁的這段時間雖然不長,但我還是過得非常開心,讓我能暫時忘卻那些悲傷的事,要不是安賈莉姐老是想打我的身體的主意,或者不是經常在我面前晃動她胸前那兩團脂肪的話,也許我變得會非常黏她。

  「呃……但是安賈莉姐,您這樣做會讓我很難吃飯耶。」我無奈地向這隻還在舔著自己嘴唇的猛獸抗議。

  「嘿嘿,那不如讓姊姊來喂妳唄,嘴.對.嘴.地!」

  好可怕,安賈莉姐現在的笑容實在太可怕了,可怕到要是小孩在晚上的大街上碰見她,肯定會被嚇到從此變成習慣早睡生起而且不會撒謊的乖寶寶!

  「嗚哇……!阿姆斯壯先生、伊利亞先生,可、可以幫幫我嗎?」我無助地向默默看一切發現的男士們求救,然而他們居然都只是在笑,好像完全沒打算做點甚麼!

  「安賈莉,妳就別再作弄蕾絲賓了。」阿姆斯壯先生勸阻安賈莉時,臉上掛著微妙的笑容,就像回想起甚麼會讓人會心一笑的往事。

  「哈哈哈,這樣才好、這樣才好!」伊利亞先生一邊高興地大力拍打飯桌發出「砰砰」響聲,一邊大笑著說,「小妹妹之前老是一副陰沉臉,多麼難看!現在終於會笑,可漂亮多了!」

  「誒,是這樣嗎?」

  雖然我直到現在都還是忘不了那時的衝擊,不過我應該有好好地藏起自己的情緒才對,怎麼會被說成「老是一副陰沉臉」啊?

  「嘿嘿,這裡的大家呀,可都係經驗豐富的人喲,小蕾絲妳那些生硬的笑臉,可騙不了我們的唷。」

  安賈莉姐這時放開了我,她的嘴角微揚,投來溫和視線的雙眼的眼瞼微微垂下,現在坐在我旁邊的已經不再是那隻飢渴的野獸,而是名成熟穩重,即便只是待在她身邊也能感到無比安心的溫柔姐姐。

  這時候,我應該要接受他們的善意,然後一起開開心心地吃完午飯才對,不過奇怪地,我居然想起了冴木小姐,那時候冴木小姐安慰我時的神情實在和現在的安賈莉姐好像,這讓我不由得感到心中湧現一陣苦澀,胸口又再難受起來。

  大概,冴木小姐也曾經被安賈莉姐這樣關心過,所以才會對我作出那麼相似的表情吧。

  冴木小姐也曾經坐在這裡,一邊被安賈莉姐騷擾,一邊跟阿姆斯壯先生還有伊利亞先生聊天,之後又會接受梁先生的嚴格訓練,以及與艾薩克……就像一個大家庭一樣。

  然而,這些本應有冴木小姐參與其中的點滴,都不可能再現。反而是我,這個害死了她的我,取代了她的位置,接受這一切本應該給予冴木小姐的溫柔與關愛,而且,我剛才還差點連一些猶豫都沒有就吃下這些本來屬於她的午飯,宛如我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怎麼會有那樣差勁的事……

  「喔呦,小蕾絲妳怎麼垂頭喪氣了?係覺得那裏不舒服嗎?」安賈莉姐以輕柔的聲音安慰我,輕拍、掃著我的背部。

  「……這樣,真的好嗎?」我不禁用著幾乎等於沒有的微弱聲量說話,也不敢把頭抬正。

  我明明沒把話給說清,眾人卻都隨即擺出陷入沉思般的苦惱表情,連安賈莉姐也嘟著嘴,閉眼皺眉,雙手揉起她的太陽穴來。

  果然,他們還是很在意啊。

  「呃……很抱歉讓大家想起不開心的事,還是趕快把午餐吃完吧,等下應該還有阿姆斯壯先生您負責的訓練對吧?」

  我連忙想替自己打圓場,然後逃避似地再次提起餐具要開始用餐。然而匙子連白公尺都還沒碰到,我就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輕輕搭上,我不由得停下動作,轉頭望向這樣做的安賈莉姐。

  「小蕾絲呀,妳覺得我們有在怪妳嗎?」掛上無奈表情的安賈莉姐就像不想嚇跑我一樣輕聲細語地說。

  「就算您們沒有,艾薩克他……」說到這裡,話就忽然卡在喉頭,不知道為甚麼,我就是無法把話說完。

  其實我剛來到基地門口時,有看見到艾薩克孤伶伶地捧著甚麼東西走進樹林內的身影。

  他會在午飯時間跑去別的地方,肯定,是因為不想見到我吧。

  即便是今早起床後在客廳看見正在練拳的艾薩克時,他也在看見我後隨即咋舌一聲撇開了臉,然後飛快地離開了大屋。

  艾薩克這一切的舉動,都像在不斷提醒著我的罪,提醒著不論我受到多好的對待,就算其他人都原諒我,我都還是名曾犯下可怕罪行的犯人,曾有人因為我而逝去的事實,從未因為甚麼而消失。

  「原來係這樣子啊,所以小蕾絲妳之前才老係頂著張陰沉臉。」安賈莉姐點頭如搗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不過,我可以告訴妳喔,艾艾可不係在生妳的氣喲。」

  「安賈莉姐您就別再安慰我了……」

  「這可不係安慰唷,而係事實、係事實!」安賈莉姐一再強調,好像對我的回應感到不滿。「艾艾呀,可係非——常非常重視櫻櫻喔,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不會責怪妳喲。」

  「……我……我不懂……」

  對於我的反應,安賈莉姐只是微微一笑,然後用像是在為無知的妹妹解惑般的溫和語氣,說:

  「櫻櫻那孩子啊,可係非——常善良且正直喲,每次行動途中只要看見有人求救或者需要幫忙,即便遭到隊長的反對,她都還係會拯身而出,甚至把自己推向火坑,只為了能幫上別人唷。

  「在這種時勢之下,櫻櫻的行事方式終有一天會害她送命,這一點艾艾也很清楚,他也十分尊重櫻櫻的想法。

  「所以我才會說,艾艾從來都沒有因此而仇恨過妳喲。」

  「那為甚麼他總是在避開我啊?」我實在想不通,一不小心就用了有點激動的語氣。

  然而回應我的卻是伊利亞先生:「我認為暴躁小子並不是在避開小妹妹妳,他在煩惱事情時總是習慣自己一人待著啦。」

  阿姆斯壯先生也插話:「無論是誰,只要有人打擾,艾薩克都不會給好臉色那人看,即便對著我這個隊長也是這樣。」他這麼說的時候顯得有些無奈,「不過記得他好像特別允許過櫻『入侵』他的獨處時間對吧。櫻明明是我們裡面資歷最少的那位啊,然而居然花不夠一個月就能讓渾身帶刺的艾薩克接受她。」

  「就係呀,所以才說櫻櫻真的係名好女孩呀。」

  「乖巧女孩配火爆男孩,何等神奇的配搭!哈哈哈!」

  「伊利伊利你懂甚麼,那叫作『反差』,這才係絕配好嗎!」

  「哈,現在年輕人的愛情觀我實在瞭解不了啊!」

  一時之間,客廳被三人的歡笑聲所填滿。聽著聽著,我也不禁感到輕鬆起來,臉的肌肉感覺也沒那麼緊繃了。

  歡笑期間,安賈莉姐偷偷瞄了我一下,似乎是發現我的心情好些了,所以她稍微止住笑意後,便再次向我開口說:

  「妳知道嗎,櫻櫻的到來,曾為了我們增添了不少歡樂,所以不只艾艾,我們也非常重視櫻櫻。也因為如此,我們更狠不下心來責怪妳,因為妳不但係櫻櫻捨命救回來,更猶如櫻櫻的遺願,要係我們不好好對待妳,反而排擠妳,傷害妳的話,不就等於係在踐踏櫻櫻的努力嗎?至少我係幹不出踐踏可愛女孩的努力這種可恨的事來啦。」

  「我也這麼認為。」阿姆斯壯先生說,「與其不斷執著在過去的錯失,還不如展望尚未到來的未來,珍惜現在仍然擁有的一切才對。櫻以自己的生命換來妳的存活,並不是要妳在自責中原地打轉,而是希望妳能把握還擁有的這一切,努力地活下去。要是妳依然對櫻心存愧疚,那就請愉快地生存下去吧,替她證明,她的犧牲是能帶來希望,而非徒然。」

  「……大、大家……」

  到頭來,還放不下的人其實只有我嗎?

  「而且妳不是希望能變強嗎?強大的人也會為悲傷的事而哭,但是,他們並不會被輕易絆住腳,背負沉重的過去而能堅強地走下去的人,才是真正強大的人。」

  阿姆斯壯先生說得對,不斷往死胡同裏鑽,並不會為我帶來甚麼好的改變,只會讓我越陷越深,最後像現在那樣迷失方向。

  真丟臉啊……明明稍早前才發誓要不辜負冴木小姐的犧牲好好生存下去,如今我卻又在胡思亂想,還害自己那麼失落,讓別人擔心。

  ——活著的人,無法補償已逝去的人。所以還活著的我們該做的,就只有懷抱對逝去者的尊重與感激,並作為他們存在過的證明好好活下去。

  以前不小心聽到的,叔叔對他的一名夥伴說過的話,倏地閃過我的腦海。

  沒錯,正如同我是傑克叔叔存在過的證明一樣,我的存在,也是冴木小姐努力過、付出過的證明。

  如果冴木小姐願意屢次冒險救人的原因,正是為了帶給別人生存下去的希望的話,那我就更不能再這樣自責下去。沒有人會希望被自己救活的人,反而過得比快死去時更痛苦,懷抱著希望與樂觀活下去,才能回應拯救自己的犧牲者,表達對付出了一切的他們的尊重!

  「……真的,很感謝大家!」

  此刻,安賈莉姐、伊利亞先生、還有阿姆斯壯先生都把焦點放在我身上,他們都面帶笑容,就像是在為我打氣一般。

  「讓大家那麼擔心我,實在非常抱歉。聽完您們的話後,我發現自己距離『強大』果然還有很大一段的距離,但正因為如此,我承諾會更努力地讓自己變強,不再做出辜負為我犧牲的人的事!」

  再一次許下承諾,然而這一次,將會是、也一定要是最後一次。

  這不只是為了冴木小姐和叔叔,也為了那些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多少也因為我而犧牲的所有人。

  「恭喜恭喜——小蕾絲妳終於邁出變強的第一步囉!」

  「哈哈哈,這樣才對嘛!」

  「嗯哈哈、別這樣啦……」

  安賈莉姐給了我一道深深的擁抱,伊利亞先生則像是要弄亂我的頭髮一樣在不停摸著我的頭,他們都在以各自的方式鼓勵我,所以我不但沒有感到難受或不好意思,還有點享受這陣擁抱和摸頭。

  阿姆斯壯先生一邊笑著輕搖頭,一邊拍手說:「好啦好啦,別再玩耍,飯都要冷掉了。」

  於是,我們終於能正式用膳了。

  雖然公尺飯還醬汁都已經冷掉了,不過我還是覺得這頓飯特別好吃。

  「唔,對嚕。」往嘴裡塞了一大堆食物的安賈莉姐忽然對我說。

  「呃嗯,您還是把東西吞下去再說吧。」

  安賈莉姐拿起杯子往口裏灌水,「咕囉」地把滿得讓她的臉頰都被鼓起的食物都一口氣吞下後,便再次開口說:

  「小蕾絲妳今天的最後一場訓練,係由艾艾負責的近身搏鬥訓練對吧?」

  「啊嗯,怎麼了嗎?」

  「要係妳還很在意艾艾的想法的話,不妨趁那時候問問他呀。」

  「喔、嗯,我會的了。」

  雖然安賈莉姐他們都說艾薩克並沒有在怪我,然而他真正的想法也只有他本人才知道,而且我覺得自己有責任去確認艾薩克對這件事,還有對我的想法。

  嗯,就這麼決定!這次絕對不能再畏首畏尾,一定要正色面對!

  下定決心後,我就一邊繼續享用著午餐,一邊開始構思到時候用來問艾薩克的話。



  下午的訓練是由阿姆斯壯先生負責的「戰術訓練」,上課地點就在那座廢棄工廠裏。

  因為是第一堂課,所以阿姆斯壯先生只跟我說明這部隊的主要工作,還有隊上的大概分工。

  這支代號為「潘朵拉」的「第二NE特戰調查隊」,是一支直屬於名為惑琵.李的中國籍「對鉎.災難應對軍」高層議員的特種作戰部隊。

  主要工作大多是需要潛入鉎的領地內部進行的情報搜集的任務,或者是替另一支同樣直屬於惑琵.李議員的部隊,代號為「影黑殺息」的攻堅部隊——「第一NE強力肅清隊」創造突破口的滲透與破壞型的任務。

  順便一提,「影黑殺息」的總成員數達數百人,還被分成多支分隊。而「潘朵拉」就只有我們六人。

  「潘朵拉」的任務一般由惑琵.李議員親自下達,大部份是最多要求四人合作執行的任務。會需要全體出動的任務比較罕見,這類型的任務通常都涉及可能出現的大型正面作戰。

  每次被下達的任務內容都只要求達成目標,除非途中有甚麼目標以外的事物需要特別留意或要避免波及,否則都不會去管我們執行任務的手法,幾乎是完全放任我們自行指揮自己。

  「潘朵拉」的隊員分工方面,代號「大兵」的阿姆斯壯先生身為這部隊的隊長,理所當然地是擔任現場指揮官的優先人選,要是阿姆斯壯先生不在,或是基於任何事無法即時執行職責,指揮權就會自動落在副隊長,也就是梁先生頭上;如果連梁先生也不能執行,指揮權換給和他們同為元老成員的安賈莉姐。

  代號「八達通」的梁先生在不需要指揮部隊時,就是隊裏的通訊管理員和情報收集者。每次一到達目的地,梁先生就會先放出他的無人機來進行偵察,蒐集現場情報,好因應實際情況修正計劃,要是行進路線或目的地設有還沒損壞的自動化防衛設施,而相關供電設備又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害的話,他還能讓那些防衛設施重新上線並駭進系統裏,利用防衛設施的火力來創造突破口或吸引鉎的注意。

  代號「司機」的安賈莉姐大多時候都是擔任載具的駕駛員,還有計劃撤離路線的主責人,偶爾會擔任「狼蛛」的觀測手,或者在「狼蛛」需要休息或無法行動時代替其擔任狙擊手,在不需要狙擊手的時候就會擔當精準射手,似乎因為安賈莉姐也具備些駭客的知識,所以也能為梁先生提供協助。

  代號「推土機」的伊利亞先生因為其戰術骨架的特性和自身過人的耐力,主要在需要進行長期防守或正面攻堅的情況下,擔任打頭陣吸引火力的盾牌與壓制敵方攻勢的大炮,掩護隊友的行動。

  代號「地獄犬」的艾薩克的職責則和伊利亞先生恰恰相反,他是要在隊友吸引住敵方注意的期間,偷偷竄入敵方內部,並對敵方的重心之處進行突擊重創牠們,另外,他也有撤離時在路上佈署陷阱拖延追兵的職責。

  題外話,身為隊伍中最年長的人,伊利亞先生居然是和冴木小姐同期,也就是除了我以外最近期加入的成員。我們部隊的成員的加入順序分別是:同期的阿姆斯壯先生、梁先生和安賈莉姐是元老,之後是艾薩克,接著是伊利亞先生和冴木小姐,而我就是最近加入。

  說回正題,代號「狼蛛」的我的職責是以狙擊手的身份,在能眾觀全局的位置上觀察戰場的一切動向,於戰鬥中提供即時的實況情報,並協助隊友解決麻煩的目標。

  我的職責聽起來好像很簡單,然而當阿姆斯壯先生播出冴木小姐以前的戰鬥記錄影片時,我馬上被嚇呆了:

  那些影片裏,冴木小姐不但需要不停向隊友報告行進路線上的動靜,還得經常留意隊伍的周圍有沒有敵方單位過於接近,要是有過於接近者就要立即解決,過程中還需要分神繼續留意接下來的路上的動靜,而且一旦隊伍跑太遠,或者是進入到有障礙物防礙狙擊手視野的位置時,冴木小姐就得立刻切換狙擊點,但不一定馬上就能找到理想的狙擊點,要跑來跑去,還得盡快在預定的攻堅時間到來前完成部署。

  但更嚇人的,是在另一條影片裏:

  冴木小姐和安賈莉姐在轉移狙擊點的途中,居然碰見了五隻「步行體」,好不容易擺脫掉「步行體」後,卻又引來了一整群「追獵體」!都是多虧冴木小姐的機械爪替她擋下多次撲擊,加上安賈莉姐用她身上的手榴彈清掉了不少的「追獵體」,她們最後才能撐到和本隊會合解決剩餘的「追獵體」,然後平安撤離。

  我這還不入流的新人也能看得出,這工作不但對於耐性和定性的需求十分之高,還對時間的掌握以及臨場的反應非常講究,幾乎就連在中途休息的時間也需要持續把精神給完全緊繃起來,以防遇敵。

  太可怕了!居然要同時完成那麼多東西,又得小心不要撞上四處游盪的敵人,我不可能做到啊——要是之前的我,肯定會這麼想……雖然我其實還是有懷疑自己能不能做得到的不安感啦,但至少現在的我,在面對這些困難時更會樂觀而正面地面對,並願意付出更多的努力。

  為了不再辜負任何人,我必須克服這一切。

  就算阿姆斯壯先生之後居然也要我背東背西,搞得我差點就要哭出來,我都還是得忍住,並且硬著頭皮撐過去……

  「該不會之後的訓練也有一堆東西要背吧!」

  獨自坐在樹蔭下休息的我不禁仰天哀叫,然後認命似地開始回想今天學過的東西,拿出我從伊利亞先生那借來的筆記本和筆,趁還記得趕快寫下重點。

  因為才剛下課,所以阿姆斯壯先生教的東西我大致上都還記得。不過梁先生教的,我唯有鉎的三種兵種的名稱還有大致外形還勉強記得,其他諸如鉎的特性之類的幾乎都想不起來,腦內相關片段都是完全空白!

  「他那時候講那麼快,鬼才聽得清楚啊!」我不禁對著天空訴起苦來。

  算了,要罰就罰嘛,軍訓的懲罰應該離不開罰操體能吧,那些我才不怕呢……應該……

  然而我想了又想,果然還是多少再回想一些,看到時能不能當作請求減刑的依據。

  我可不要到時候被罰跑十公里後又被罰做一百下掌上壓加一百下仰臥起坐再加五十下深蹲!別問我怎麼會想到那麼恐怖的事,我只知道以前叔叔在訓練我的體能時老是開玩笑說:「只要堅持每天都這樣做,就會變得能一拳手爆所有東西喔!」還有要是我被罰做這種程度的操練,我鐵定會在中途就突然暴斃!

  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著想,現在只要想到甚麼有關鉎的東西我都會先寫下來。管他是不是堂上教的,我只求到時候我會有更多的理由去請求減刑!

  不過,就在我繼續回想今天的課堂內容期間,我忽然發現到一些不太對勁的事。

  首先,從我剛來到這裡至現在為止,我似乎都從來沒有聽說過安賈莉姐他們的軍階。

  記得叔叔說過,只要是軍人都會有其軍階,像他的軍階就是「中士」。

  然而即便是剛才阿姆斯壯先生講解我們部隊的構成期間,他也沒透露過任何和軍階相關的事。

  還是其實是因為阿姆斯壯先生忘了說而已?

  不,記得叔叔說過軍階尤關軍中指揮權的分確分配,要是不說清的話,那當最大的那位不在時,小的之間就有可能因為沒有明確依據去選定指揮官而產生混亂,「混亂」正是講究「紀律」的軍隊的最大禁忌,所以身為隊長的阿姆斯壯先生不可能會忘了說。

  但又是因為甚麼原因,他才會沒有說明他和其他人以至我的軍階呢?

  還有一點也很奇怪,那就是依照阿姆斯壯先生的說法,「潘朵拉」還有「影黑殺色」怎麼說都像是那位惑甚麼.李議員的「私人軍隊」。

  在我的祖國——美國——還有其他歐美先進國家都已經淪陷,就連俄羅斯和中國都失去了首都並且被侵佔大片領土的現在,根據以前叔叔的說法,不論原本合不合法,所有非屬於政府的武裝組織應該都已經被各國政府取締或收編才對,何況那位惑甚麼.李議員身為最強烈提倡聚集並統一全球戰力的「對鉎.災難應對軍」的高層議員,更不應該會擁有直接聽受他的命令的軍隊才對。

  這部隊,還有那位議員,究竟是怎麼一會事?

  就在我不禁胡思亂想起來,弄得自己又再不安起來時,我聽見距離我不遠處傳來一陣「唰唰」小草遭到磨擦的聲音。

  我往聲源一看,發現原來是艾薩克,他正朝我的方向走來。

  要是撇開那一頭邋遢又髒亂的金色短髮的話,艾薩克其實長得挺帥氣,一雙與那時一樣炯炯有神的明亮藍眸顯得他朝氣勃勃,臉部輪廓分明且五官深邃,下巴的長度和尖度的比例也恰到好處,總之就是一張端正而又不會給人不自然感覺的臉。

  他走路時不知道為甚麼微微弓著身,頭稍低,腳步聲異常地大,彷彿在背負某種重物一樣。

  我起身向他行軍禮。艾薩克見到我後就馬上挺直回身體,正色地以凌厲的眼神回應我,嚇得我身體不禁一顫。希望他會用這種眼神來望我只是因為他要擺教官架子。

  「還在這裡幹嘛?都不知道休息時間已經過了嗎,蛤?」

  艾薩克一來到我身邊就開始對我大聲吼叫,還居然刻意對著我的耳朵!幸好因為距離不近,所以只是耳朵有點痛而已。

  「不、不好意思、長官!我我、我是因為在複習今天的課,所、所以——」

  艾薩克忽然一踏步貼近到我面前,然後他狠狠地瞪著我,就像要把口沫都嘖到我臉上般眼大嘴巴地吼道:「遲到就是遲到,別找藉口!現在就給我用兔子跳跳到訓練場地去!」

  「誒,要用兔、兔子跳嗎?」

  「別廢話,我說幹妳就給我去幹,這是命令!」話畢,艾薩克就忽然繞到我背後,接著我就倏地居然感受到臀部被重踢了一腳的衝擊和疼痛感,我隨即無法平衡直接跌倒在地上。

  好痛,怎麼動不動就揍人啊!

  然而我連慘叫聲都沒喊出,艾薩克就又再對我吼出命令催促我快點行動。看他一副就像在暗示「要是妳再不動就多賞幾腳」的兇惡表情,我實在不敢花費哪怕一秒在其他事情上,馬上擺好姿勢,忍住強烈得甚至讓臀部發起熱來的痛楚,還有雙腿那還沒完全消退的酸痛和疲勞,慢慢地兔子跳向訓練場地的方向。

  ——幹,妳動作還能再慢一點嗎!?

  ——幹,以前住我老家隔壁的兩百公斤肥宅也走得比妳快!

  ——幹,別再像個娘炮一樣沒氣沒力,給我卯足全力跳起來!

  儘管我已經盡力了,但艾薩克還是非常不滿意我的表現,在我進行兔子跳期間持續以各種方式罵我。

  沒錯,我知道我的體能還不行,但你是要一名女生怎樣做才能不像個娘炮啊?

  我實在很討厭艾薩克這種給傷不給藥的做法,更討厭他那些已經是幾近無理的謾罵!

  但是,無論我再怎麼討厭,我現在也只能先忍受。

  於是我就在一片「幹聲」之下,幾經辛苦終於跳到這次的訓練場所——一座只比籃球場大一點的貨櫃似鐵皮建築裡面。

  「嗯嗚哈……呼哈……腳差點,就要斷了……呼……」

  雙腳在我跳進這幢建築裏那刻就忽然一軟,我於是直接攤倒在地上,我想立刻站起來,但我的雙腿已經麻到幾乎失去知覺,實在沒法再支撐起整個身體。

  我不由得望向隨我進來的艾薩克,只見他瞪向我的眼神依然兇狠,顯然感到不滿地睥睨著我大吼道:

  「這裡不是讓妳休息的地方,快給我站起來!」

  「可、可是——」

  「沒有可是!」艾薩克這時突然快步走向了我,然後居然一把抓住我的衣領直接提起我整個人,現在我們都近到幾乎要貼到對方的身體,我甚至能感受到艾薩克急促的鼻息不斷掠過我的臉頰!

  「還是妳是在小看我們啊、蛤?覺得我們的訓練只要隨便應付就能通過?把我們當成不但會收留落難屁孩還會全面照顧屁孩的善堂啊蛤?」艾薩克把我拉得更貼近他,他那激動得扭曲起來的可怕怒容幾乎佔據了我的所有視野,那雙尖銳的目光也刺我得更加難受。

  儘管我很想直接撇開視線,但我已經決定了要正色面對,不再逃避,所以我不允許自己的脖子以至眼珠子轉動哪怕一公釐,堅持一定要直視回去!

  「不,長官!我從沒有小看這部隊,也從沒想過要隨便應付訓練!我想要變強,想要彌補我虧欠於您們的一切,所以我會不管代價地跟上您的訓練,長官!」我明明害怕得要死,甚至全身都在顫抖著,雖聲音還是有點抖,但我還是成功以自己能發出最宏亮的喊出聲來了。

  真的成功了,我不再因為害怕而說不出話,或者說出自損的話了!

  我有一刻真的不禁為自己的成長感到驕傲,腦內甚至劃過「艾薩克頓時放軟態度,然後告訴我『好,就是要這種精神!』來鼓勵我」的畫面了。但想當然事情不會真的那麼順利發展下去。

  可是實際情況居然是另一極端:只見艾薩克愣住片刻,接著他的臉居然更強烈地抽搐起來,表情變得像惡鬼一樣可怕,甚至加大了他揪住我的領口的手的力度!

  這是怎麼一會事,難道我剛才說錯話了?!

  就像刻意不給我思考的時間,艾薩克突然就把我丟出去,任由我的身體被重重地摔回到地!

  我忍不住痛楚慘叫了一聲。但艾薩克不但沒有表示絲毫歉意,還從他的口中傳出一聲短促的興奮笑聲!

  「說得那麼有決心,不如馬上來打一場,看看實際上妳是有多廢多沒用好啊蛤?」艾薩克又再斥喝似地向我大吼道,昂首挺胸地睥睨著我的他的身邊彷彿滿是懾人的氣場。我只是望著他就已經全身都直冒冷汗,手腳的肌肉還漸漸僵住!

  我心裡登時浮現一股不祥的預感,就連我心中的警鐘也被不停打響要我別再靠近他。

  不,我不可以再逃避了,就算我再害怕,我都要從正面承受這一切!

  「遵……遵命,長官!」

  於是我咬緊牙關,無視身上的一切痛楚還有來自艾薩克的壓迫,硬是把自己撐給起來,就算我的下盤毫不穩定,小腿肌肉也處於不斷地微微抽搐下秒就會又軟下也不奇怪凡狀態,我都只以自己的意志就讓自己站起來。

  「嗯哈……呼……新人,蕾絲賓.雷諾……喝呼嗚……請教長官。」

  我擺出架式,盡全力保持著堅強的表情,希望能藉此讓艾薩克對我改觀。

  可是這反而讓他變得更為暴怒,他現在的表情簡直就像要把我給吃掉一樣!

  「嘖……記住這是妳自己說要吃的苦!」

  話畢,艾薩克就只以一箭步就迅速來到我的右側,緊接著我就忽然感到肚子發痛!我不禁即刻低頭一看,發現艾薩克的拳頭居然已經微陷進我的肚子!

  彷彿傷害在此時才確立一樣,痛楚在我發現來源的瞬間就急劇加大,我痛得立刻抱腹倒下,怎至發不出慘叫,痛楚的程度簡直就像內臟都被打歪一樣!

  「哼,一拳也撐不了的屁孩,我看妳那些話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己,還是快點滾回難民營,繼續吃土去算!我們這裡不需要連一拳都撐不過的廢渣!」艾薩克這樣罵道之餘,竟然還對我吐了口口水。

  此刻我比起害怕,更感到生氣還有不甘。

  我不想就這樣被人小瞧,也不甘於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居然被以這種輕描淡寫的方式否定!

  「不……那些……絕對不是空話!」

  我強忍住依然在我的肚子裏不斷回盪的餘痛,即便我現在幾乎喘不過氣,我還是使盡自己吃奶的力氣,成功讓自己再一次重新站了起來。

  我對於自己居然能撐過這陣打擊,沒有一倒便無法再站起來,感到十分驚訝,也十分驚喜。

  然而這股喜悅很快就被我拋到腦後。因為艾薩克在我重新站起來的那刻突然爆發出更強烈的怒氣,他在咬牙切齒,從睜得老大、佈滿血絲的雙眼投向我的目光,簡直就像要把我的身體射穿一樣銳利且粗暴,一副恨不得立刻把我給碎撕萬斷的模樣!

  望著身姿猶如狂暴猛獸的艾薩克,我的心不禁一沉。

  難道艾薩克確實有在恨我嗎?

  雖然感到十分愧疚,不過我告訴自己,我不能再因此而再過份自責,即便艾薩克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我,我還是得努力且樂觀地活下去。

  我不想再愧對為我付出一切的所有人的期望!

  「喝啊——!」

  艾薩克突如其來的喝聲嚇了我一大跳,我於是才回過神來,卻發現艾薩克已經要撲上我似地向我貼近!

  我即時想拉開距離,然而我全身的肌肉都已經變得太過僵硬,即便腦袋已經反應過來雙腿也跟不上指令,我還沒踏出第一步就被艾薩克以雙手抓住我的肩膀,接著他一抬腿,緊隨而來的竟是一陣比之前那一拳更強勁的衝擊!

  我在受到衝擊的那刻反射性地大幅弓起身體,肺部彷彿也遭到波及似地傳來一陣為難受的擠壓感,我不由得咳出空氣和口水,同時一陣讓我想吐的噁心感亦隨著劇烈的疼痛從腹部直湧上心頭!

  這陣衝擊才剛傳遍我全身,我的頭頂就突然傳來頭髮被拉扯的疼痛,我還來不及叫痛,視野裏的所有景物便都驟然迅速拉下,當視野裏的景物不再移動時,一邊臉頰卻馬上迎來另一次打擊,拉扯著我的頭髮的力量在同一時間霍然消失,於是我整個人再次重重地摔倒在地!

  好痛!一陣強烈的反胃感直湧上心頭,我隨即直接把胃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這次絕對比之前那拳更糟,甚至有種內臟都被衝擊攪碎的感覺,每次吸氣都會觸動身體的痛覺,身體一發痛我就會不禁咳嗽,然後我又不由得想吸回咳出來的空氣,導致我的呼吸在短時間內急促起來,心跳也一併加快,我全身上下都被各種痛楚給折磨著!

  臉頰似乎是因為艾薩克用手背搧,所以並沒有感到太痛,不,該說是因為從腹部傳出的痛楚實在太過劇烈,甚至蓋過了臉頰的疼痛。

  腦袋突然自己放空,我差點就承受不住腹部的劇烈疼痛直接暈去。

  不,明明是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怎麼能就此被你輕易否定!

  我於是咬緊住牙關,拚命地阻止異常沉重的眼皮自行闔上,甚至握起拳頭,把已經所剩無幾的力氣用去搥打地板,終於讓自己保持清醒,能慢慢把自己給撐起來。

  即便還在大口喘著氣,即便視野都因為淚水還有疲憊感而模糊不清,即便雙腿都受到發自腹部的痛楚的影響而幾乎使不出力,然而我還是站起來了,站起來面對這我即便討厭但絕不能逃避的人。

  既然他是在恨我,那就至少讓他知道,冴木小姐沒有白白付出,她的犧牲並沒有隻帶來依舊逃避一切的軟弱與絕望,而是教會了我堅強,還為我帶來了活下去的希望與自信。

  「……為甚麼……」

  「……誒?」

  此時的艾薩克正低著頭,讓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為甚麼妳就是要死賴在這裡!」艾薩克徒然抬頭朝我暴怒地大吼,他依然掛著狂怒的表情,然而不同的是他這次沒有隨即直接上來揍我。

  「妳明明不用再整天對著那些該死的廢鐵,明明可以到難民營安全過日子,為甚麼妳卻要選擇留下,加入這該死的部隊?

  「是因為所謂的『責任感』?還是純粹因為覺得有趣、蛤?回答我啊!」

  「不……並不是,你想的那樣!」看艾薩克已經一副歇斯底里的樣子了,我很害怕他是真的對我有誤會,所以我連忙解釋說:「我,並不是只為了完成甚麼責任!更不是,因為『有趣』這種理由!我不希望再有人,因為自己而犧牲,自己卻甚麼也做不了……所以我想變強,變得能單靠自己生存下去,也能守護自己身邊的人那樣的強大。為此,我才決定,要加入這部隊!絕不是你想的那樣敷衍!」

  仍然通遍佈我全身上下強烈的餘痛,還有腦袋一度的缺氧都在干擾著我的思考,儘管無法順利思考,但我還是盡可能地吐出自己心中的所想。

  艾薩克聽完後抱頭大叫道:「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妳就是要逼我說出那樣的話才安樂吧、蛤?好,我成全妳!!!

  「我就是看妳不順眼,每當看見妳,我就會有種被心臟捅了一刀的感覺,這讓我很不爽、很.不.爽!!

  「只要妳還在我附近,我就會繼續感受到那陣痛苦,繼續感到那麼不爽!所以妳快趁著成為正式隊員前給我滾,別再出現在我眼前!」

  丟下這段狠話後,艾薩克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訓練場。

  甩門聲在霎眼間響起又靜下後,就迎來了令人感到抑鬱的寂靜。

  艾薩克剛才的那段話,很直接地表明了他對我的憎惡。

  然而比起被罵、被唾棄的失落,我感受到更多的是疑惑,因為在那時候,我看見了,看見了當時艾薩克的表情——

  狂怒地坦白一切時的他的臉上,並不只有「憤怒」這種情感,還流露出一陣酸澀的擔憂、與自責。

  明明是在表達對我的憎惡,為甚麼卻對我流露出和他說話的內容完全不一致的情感呢?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並不是錯覺。

  然而,我卻沒法得出這問題的答案。

  現在我能做的,就只有一邊靜坐在這裡思考那個表情的意義,一邊等待體力的回復,好讓我有力氣回大屋。



  「慢慢放鬆下半身,雙腿也得再張開點,妳知道嗎,用這樣的姿勢趴著能讓全身平均分攤體重帶來的壓力,會舒服點喲,不過更重要的還是能大大減少妳在埋伏期間被敵人看穿的機會喲。」

  「是。」

  「注意槍托擺放的位置,記住其中一隻手要握在槍托末端往下凸出的部份,這樣可以減緩後座力喲。」

  我現在正進行安賈莉姐主責的「狙擊訓練」。訓練地點是在基地附近一處高低起伏不大的荒地上。

  話說我在這次訓練裏居然只需要跟從安賈莉姐的指示用狙擊槍射擊目標,實在比我預想中的簡單多了,反而給我一種該不會實際上暗藏難點的不安感。

  安賈莉姐半蹲在我的正後方,正透過架設在三角架上的望遠鏡來觀測遠方的景物,而我就用一件凱芙拉背心墊著上半身趴在草地上,以安賈莉姐剛教我的方式架槍,我右手握住槍柄,左手從內側按住貼著右邊鎖骨位置的槍托的末端,閉著一隻眼地注視狙擊鏡裏被集中清晰化的影像。

  安賈莉姐突然說:「射手,往一號板。」

  誒,這是我認識的那位安賈莉姐嗎?她現在說話的語氣和平常完全相反,那是道嚴肅穩重的聲音,現在的安賈莉姐彷彿完成變了個人一樣!

  我依照安賈莉姐的指示嘗試調整狙擊槍指向的方向,然而我卻總是移過頭或是移動的幅度不夠,就像用水蓮蓬洗澡時老是調不好水溫一樣,真的會讓人氣到想直接把槍給摔到地上!

  不,這只是訓練而已,我得冷靜點,要慢慢調整……呼,總算讓十字線對準到寫著「1」的板子上了。

  我鬆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向安賈莉姐回報道:「接、接觸(Contact)。」

  話說,戰爭片裏的軍人說出這種術語時總會給我超帥的印象,可是怎麼當自己實際說出術語時,我怎麼卻總覺得有點奇怪的感覺呢?

  安賈莉姐似乎假裝沒發現我的尷尬,緊接著下令道:「射手,往三點鍾方向,約二十密位。」

  安賈莉姐大概是希望我專心訓練,才沒對我的尷尬表現作出丁點反應吧。既然如此,我就得更加專注才行。

  「接觸。」

  安賈莉姐在我完成指令後馬上下達下一道的命令,要求我描述透過狙擊鏡看見的一切事物,她在透過我的描述確認我沒有鎖定錯誤的目標後隨即下令開火。

  我即刻扣下扳機,子彈命中目標物。

  不過話說回來,我明明已經是在沒有戰術骨架的輔助下開槍,然而開槍後產生的後座力卻還是讓我有點失望。也不是說後座力小啦,只是在我的想像中,狙擊槍的後座力應該大到甚至能讓槍彈起才對,傑克叔叔以前也跟我說過沒接受訓練的人用狙擊槍的話,老是會讓槍彈飛……等等,叔叔他該不會一直都在騙我吧!

  真是的,那個大小孩怎麼那麼喜歡這樣作弄我啊!萬一我因為被誤導而出糗,甚至受了傷的話不是糟透了嗎?

  不,晚點得把叔叔曾經告訴過我的「知識」向安賈莉姐她們一一確認過才行,這樣一來我就不會再被叔叔騙到了吧……畢竟我已經無法再從他那裏聽到更多知識了呢。

  「小蕾絲?小蕾絲,妳沒事吧?」安賈莉姐忽然間已經來到我身旁,她皺起了一邊眉又挑起另一邊眉,噘嘴的表情就像看見不聽話的小孩一樣。

  「啊,沒、沒事……只是想起一些傷心事而已。」

  「喔,係嗎。」

  安賈莉姐就像是要安慰我一樣,面對著前方的遠境在我身邊輕輕地坐下。

  「呃、那個,我已經沒事了,所以……」

  「我看小蕾絲妳的心早不在訓練上了吧,在這樣的狀態下勉強進行也只會事倍功半,不如先暫停一下平復心情吧。」

  「嗚……抱歉。」

  「哎呀,人的心情高低起落可係常有的事,妳用不著道歉喔!話說小蕾絲妳怎麼還趴著呀,妳這樣的話可不方便對話呀。」

  「啊抱歉!」

  「都說了別亂道歉了吼!」

安賈莉姐要懲罰我似地輕輕拍了一下我的頭頂。

  待我坐起身後,安賈莉姐便接著開口道:

  「不過呀,小蕾絲妳倒是有別的東西得向我道歉喔,妳知道係甚麼事嗎?」

  安賈莉姐突然這麼一說,我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好。需要向她道歉的事,然而卻似乎不關剛才訓練的事……究竟是甚麼事啊?我實在無法在一時三刻裏想出來。

  安賈莉姐就像是認定我說不出來一樣,等了不久後便主動開口說:

  「妳喲,肯定又在獨自一人鑽牛角尖了吧。」

  「啊……」

  是嗎……我原來又在鑽牛角尖嗎?

  「看妳昨晚明明在餐前接受過訓練卻少吃了,回房間上樓梯時莫名恍神差點跌倒,現在還無緣無故想起傷心事而心情失落,肯定係因為最近發生了甚麼不愉快的事了吧。」

  安賈莉姐頓了一拍後,又接著說:

  「雖然說不說出來係你的自由啦,不過啊,小蕾絲妳明明都已經和姐姐我住在同一道屋簷下了,甚至將會共同經歷出生入死般的日子,難道就不能多給姐姐點信任嗎?」

  我明白安賈莉姐這樣誘導著我,只是不希望我獨自承受所有不愉快的事,我也很感謝她那麼關心我。可是我很怕自己會搞砸啊!明明安賈莉姐她們之前還那麼有信心地告訴我艾薩克對我沒有惡意,要是我直接說出和她們預想的完全相反的事實,導致其他人和艾薩克因為我而開始產生對立,那本應該一團和氣的隊伍不就會因為我而毀了嗎?

  艾薩克的粗暴行為不可以被無視,然而我也不希望破壞隊員間的關係啊!可是,我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我不知道該怎樣把事說出來才能同時解決艾薩克的問題又能不傷害到隊員間的關係,所以我才一直沒說出昨天訓練的事。

  不過,安賈莉姐的觀察力實在驚人,恐怕再過不久她就會自已推理出事情的經過了。果然,還是告訴安賈莉姐吧,如果是安賈莉姐的話肯定會知道該怎樣做吧。

   「……安賈莉姐,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說了——唉,還係算了吧。那麼小蕾絲妳現在可以好好說清楚昨天發生了甚麼事了嗎?」

  安賈莉姐早已經是一副準備好要聽我說故事的模樣了。深呼吸,冷靜點,只是說出事實而已,保持平常心地去說就好。

  安賈莉姐似乎怕一旦打斷我的話我就不會再開口,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地聆聽著我的話,頂多偶爾點點頭表示她在聽。

  「嗯嗯嗯……怪不得妳不想跟我們說啦,原來係因為我們被打臉了呀!」

  安賈莉姐搔了搔後頸,露出像是感到害羞的表情,「嘿嘿」笑了幾聲的同時接著望向別處,接著卻又擺出一副沉思的模樣,低喃出一段十分微妙的話來:

  「……但這樣勸未免太費力了吧……明明把事情都給說清楚就省事多了……」

  「呃嗯……安賈莉姐,您這話……請問是甚麼意思?」

  可是安賈莉姐卻馬上換上開朗的表情,就像要阻止我追問一般接著說:

  「嗯喔!啊哈,沒沒沒、只係我的自言自語而已,妳不用在意喲!說回正題,我係覺得還可以再觀望一陣子啦,畢竟妳認為艾艾他似乎並沒有對妳抱有完全的惡意嘛,而且依我對他的了解,恐怕只係『舊病復發』罷了。」

  「舊病復發?」

  「對!」安賈莉姐忽然前傾起身體拉近我們雙方的臉的距離,然後把只伸出食指的右手抬到她的臉旁,掛著詫異的微笑著說:「小蕾絲,妳知道甚麼是『SM』嗎?」

  「正經的時候就不要說這種話題啦,安賈莉姐!」

  天哪,沒想到她居然連在種時候也會想開黃腔!

  「嘿嘿,妳用不著大驚小怪啦,姐姐我可係真的要說正經事喲。」

  「正、正經事,用得著說那種……變、變態行為嗎?」

  「哎唷唷,既然妳這樣說到,就代表妳知道『SM』是怎樣一會事囉。」

  安賈莉此時竟露出一抹壞笑,望向我的眼神還宛如發現甚麼天大祕密一樣,她該不會對我產生了甚麼不得了的誤會了吧!

  「嗚哇!那、那些都是以前朋友逼我看的,我我、我絕對沒有那那方面的興趣!」

  「呼嗚——姐姐我明明沒有問妳,妳怎麼會那麼急切想要分享妳的性趣呢?」

  「誒——不,我……嗚呼……您就別再這樣耍人家了好嗎!」

  「噗呼呼呼,臉紅的小蕾絲更可愛了喲!鼓鼓的臉頰紅得像個小蘋果,真想一口咬下去嚐嚐看到底有多甜!」

  「甚、甚麼啊——嗚噁,口、口水都要流出來啦!」

  安賈莉姐把垂吊在嘴角的口水滴吸了回來後,又來回舔了自己的嘴唇好幾遍,筆直地射向我的視線只讓我感到雞皮疙瘩!

  安賈莉姐實在太可怕了,居然能在人不知不覺中作弄起別人來,還像似在吃塊麵包一樣完全不覺得有任何不妥!

  總覺得安賈莉姐在一下秒就會撲上來,還是趕快拉開幾步距離吧。

  「嘿嘿、抱歉喔,不過這樣的小蕾絲果然比剛才的陰沉模樣可愛多呢。」

  誒,安賈莉姐是因為想讓我打起精神來,才這樣作弄我嗎?不,恐怕兩邊企圖都有吧。

  安賈莉姐果然非常厲害呢,居然能讓人不知不覺開朗起來。不過我還是不希望她再用這道誤會作弄我啊,得趕快轉移話題才行。

  「我說安賈莉姐,那您倒是別再在這種話題上打轉啦!所以您剛才說的『舊病復發』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啊對吼。」

  安賈莉姐倒是非常乾脆地不再在這那場誤會上糾纏,她整理好面容和坐姿後,一邊擺出回憶往事的表情一邊說:

  「從剛才小蕾絲的反應來看,已經能肯定妳十分清楚『SM』係甚麼東西了吧,那妳又知不知道『SM』中的『S』,是甚麼意思呢?」

  「不、不就是虐——不會吧……?!」

  這就是艾薩克老是使用暴力的原因嗎?

  安賈莉姐現在就像問答節目的主持人一般高聲宣告道:「叮噹叮噹——!艾艾他原來可係個『超級虐待狂』喲!」

  「超級虐待狂」?我還以為安賈莉姐只是想說「虐待狂」,結果居然還是「超級」!這麼說起來,他痛打我的時候好像有漏出感到興奮似的笑聲,難怪!

  我一直以為艾薩克只是脾氣差了點,還有或許是戰鬥的壓力導致他有暴力傾向罷了,但我實在沒想到會導致訓練期間那一切的原因居然會是因為他是個「超級虐待狂」!

  不過既然安賈莉姐說他是「舊痛復發」,難道他曾經不是現在這樣子嗎?

  安賈莉姐就像會讀心一樣,我還沒開口問她就馬上接著說明道:

  「艾艾剛加入我們的時候呀,可真像隻瘋狗呢,總得找點東西來給他砸到破破爛爛的才能止住他的『癮』,不然他發脾氣時可總是會試圖襲擊我們呢,雖然每次都會被阿姆隊長制伏掉就是了。

  「直到櫻櫻他們加入的那天起,他的情況才開始有了變化喲。櫻櫻似乎用了些肯定會閃瞎人的方法成功馴服了艾艾,讓他開始嘗試自我抑制,並慢慢戒掉他的『癮』。」安賈莉姐說:「艾艾在櫻櫻的全力幫助下也得花費好幾個月才能幾乎完全抑制住『癮』所帶來的衝動呢,記得在那之後他們倆還特意私底下慶祝一番呢。」

  似乎是回想起當時的情境,安賈莉姐瞇眼一笑,顯得她非常愉快。

  「這樣看來,冴木小姐對於艾薩克來說真的是十分重要的人呢。」

  「就係呀。所以艾艾會那麼粗暴地對待妳,或許就係因為櫻櫻的事帶給他的衝擊太大以致『舊病復發』,而妳又係和櫻櫻有著在某方面而言算是較深刻的關係,所以他才忍不住找妳來紓緩那道『癮』喔。以前學校的禁毒課應該也有給妳見識過被毒癮纏身的人會多『狂』吧。」

  「嗯。所以說,他老是避開我們自已獨處,也是因為不想我們被他的『病』波及?」

  「樂觀點想也係可以這樣想啦。不過如果係這樣的話,他又為甚麼要答應當妳的訓練的導師呢?」

  「這……嗚……的確很奇怪。」

  安賈莉姐用食指頭輕輕點了一下我的額頭。我不禁開始認真思考起艾薩克會對我動粗的理由。

  艾薩克應該很清楚自己的心理狀態才對,之前我剛起床後獨自下樓碰見他時他可是立刻避開我,看起來完全就是像要避免跟我接觸的樣子,而且我剛來到這裡被他扶著走出地下室時也沒從他身上感受過明顯的敵意,更可以佐證他本來就沒有要傷害我的意思,但既然如此他又為甚麼卻會在訓練期間對我動粗呢?

  「不過反正我們不係他本人啦,作再多的揣測也只係白搭,或許他只係需要適應妳的到來而已喔。要不我替妳跟阿姆隊長說說,看能不能把艾艾的課都換掉?」

  要是艾薩克真的純粹是想透過虐待我來獲得娛樂,那肯定是要換掉課程。但是,現在艾薩克作出那些行動的理由卻出現了疑點,儘管安賈莉姐似乎不希望我太過深究下去,但歸根究底,我始終對大家——尤其是艾薩克——有所虧欠,如今他那本應被冴木小姐治好的病因為我而復發,那麼我就有再治好他的責任。

  這團隊如今已經儼如我的新家,儘管我現在還沒有能為大家分擔戰鬥壓力的能力,但我希望至少在獲得能力之前能多少為這部隊作出點貢獻,讓隊員間的關係能重歸以前的和諧。

  所以我最終還是拒絕了安賈莉姐的提議。

  安賈莉姐聽見我的答覆後嘟起了嘴,一隻手的食指揉著自己的一邊太陽穴,感到苦惱似地說:

  「唔……雖然我尊重妳的個人決定,但我還係不太放心喲。」

  這時,安賈莉姐突然抓住我的左肩,還擺出誇張的表情說:

  「我的小蕾絲那麼可愛,要係艾艾真的忍不住要跟妳玩『SM』,姐姐我可係會很心痛唷!」

  「誒,不會變得那麼誇張吧?!」

  她怎麼老是會聯想到那種事去啊!

  安賈莉姐完全無視正在掙扎抗議的我,居然倏地撲了上,她的雙臂從我的腋下繞到我的背後地將我緊抱進她的懷裏!

  「呼嗚!小蕾絲的第一次係我的,誰都不許跟我搶!」

  「嗚誒……!您您、您在說甚麼奇怪的——嗚嗯……!」

  更討人厭的,是我的臉竟然還偏偏被埋在她胸前那兩團可恨的脂肪之間!

  可惡,真想一口咬掉這雙礙眼的皮球!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趕快讓自己從窒息的危機中脫出才行!我幾乎費盡吃奶的力氣,才好不容易地成功把臉從安賈莉姐的胸前移開…… 結果安賈莉姐又把我給抱了回來了,雙臂還更用力了,只是這次換只有一邊側臉被埋在她的胸脯間。

  唉,看來唯有等待她抱到滿意為止才能有脫身的機會了,總比被兩團脂肪給悶死好。



  安賈莉姐最後還是擅自替我削減了每星期我需要跟艾薩克一同進行的訓練的數量。雖然我是希望安賈莉姐能先跟我再商量一下啦,但另一方面還是得感謝她對我的事那麼上心呢。

  說起訓練,該說不愧是軍事式訓練,這幾個星期裏的訓練的可是密集到幾乎每天的朝晚都得接受訓練,早上要跟伊利亞先生跑山,中午接受安賈莉姐的狙擊訓練偶爾還要接著上樑先生和阿姆斯壯先生負責的戰術課,課與課之間的休息時間最多兩個小時,有時候甚至得在大半夜進行潛行或狙擊訓練!

  我幾乎每天都是被操到身體感覺快要垮掉、大腦都快轉到要上下翻轉似才能回大屋休息,真是超辛苦的啦!

  但另一方面或許也多虧這種密集性的高壓訓練,我能感覺到體力跟身體的靈敏度在這短短幾個星期裏以完全超出我意料的高速持續提升!

  說實話,其實我原本也不太敢相信自己能撐過這種高壓訓練,我想自己肯定中途會有幾天不得不整天躺床休息吧,更不要說是要在短期內鍛鍊好身體。但我還是好不容易地撐了過去,安賈莉姐還稱讚我的學習能力和身體的適應性特別好呢!

  儘管大部份事情暫時都進行得十分順利,但唯有一件事依然讓我感覺很苦惱,那就是艾薩克的嗜虐問題。

  其實自從我把這件事告訴給安賈莉姐起,艾薩克忽然就沒再對我動粗,現在除了罵我的動作做錯或動作跟不上外他都不怎麼說話了,倒是他望向我的視線變得更強烈,他的眼神還莫名地多給人一種焦急感。

  難道安賈莉姐還主動跟艾薩克說了些甚麼?我之後有不斷去問安賈莉姐,雖然她很爽快就承認有找過艾薩克談,但一問到當時的談話內容時她卻總是含糊帶過。

  儘管我很感謝安賈莉姐對我的事那麼上心,但這是我和艾薩克之間的心結,應該讓我親自和他對話才是最適合,安賈莉姐應該明白這道理才對啊。

  然而安賈莉姐卻要我別再在意艾薩克,她說只需要讓他慢慢冷靜下來習慣我的存在就好。我當然不可能說不在意就馬上不再在意艾薩克的轉變,不過既然安賈莉姐對她的方法那麼有信心,我還是相信她吧。

  我就這樣過著平日訓練不斷,在三餐中跟夥伴們看看電視、聽聽收音機,互相分享對發生在世界上的大小事的看法,偶爾在沒有訓練的日子閒得發慌時就跟梁先生學學中文,如此有點辛苦,卻會讓人覺得十分溫馨的三個月生活。

  然後,終於到了這一天。

  這天早上我如常跟伊利亞先生一邊聊天一起跑山,然而異常的是當我們快要跑到頂之際,伊利亞先生忽然接到了梁先生的訊息,說要我們馬上回大屋,到他的房間裏集合。我們於是直奔回大屋,用毛巾隨便擦個汗就進入梁先生的房間。

  我們似乎是最遲的一組人呢。梁先生理所當然地坐在螢幕前,阿姆斯壯先生在梁先生的斜後方立正著,安賈莉姐坐在床上無聊地把玩著枕頭,艾薩克則抱著胸背靠房間門口旁的牆壁站立。艾薩克似乎都一直低頭閉眼,唯有我和伊利亞先生進門時才稍微抬頭瞥了我一眼,然後又把眼睛合上了。

  伊利亞先生十分習慣似地馬上到一旁立正起來,除了安賈莉姐外的各位看起來都好嚴肅,該不會是發生了甚麼大事件吧。

  我挨向安賈莉姐輕聲問了句:

  「安賈莉姐,現在是甚麼情況?」

  安賈莉姐一邊繼續把玩著手上的枕頭一邊敷衍道:

  「只係要見大人物而已啦。」

  當我對於現狀還是一頭霧水之際,梁先生終於開口了:

  「接收到訊號。」

  阿姆斯壯先生緊接著扯大嗓子道:

  「全員注意螢幕!」

  話畢,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到螢幕上,連艾薩克也睜開一隻眼注視著。不到三秒,原本只有「standing by…」字串的畫面已經充滿色彩。

  畫面上出現一名身穿筆挺西裝,留著一頭感覺是染出來的及肩烏黑長髮的中年亞洲男子的半身影像,他似乎正站在一面純白的牆壁面前,彷彿不想被透過背景辨認出他身處的位置一樣。

  「對了蕾絲賓,讓我向妳介紹,這位就是我們『第二NE特戰調查隊』的總指揮,惑琵.李議員,他同時以科學家的身份兼任『對鉎.災難應對軍』,『對鉎戰術製訂部』的科學顧問。」

  誒,這個男人就是我們的總指揮啊,他看上去沒甚麼威嚴,實在很難想像他的地位會那麼高啊。

  話說居然是總指揮直接聯絡我們嗎?看來有大事件發生的預感是必中無誤了,希望不要是壞事就好。

  「呃,那個,您好,我是新加入,蕾絲賓.雷——」

  「這是預先錄製的影片。」

  梁先生冷不勝地丟了這麼一句話,害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反應。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困惑,阿姆斯壯先生接著補充道:

  「李議員不喜歡在任務簡報中作多餘的交流,所以他一向只透過預錄影片下達直接命令。」

  誒,那麼要是對任務細節有疑問的話該怎麼辦?等等,阿姆斯壯先生剛才是說「在任務簡報中」嗎?

  彷彿要解答我的疑問,畫面中的男人終於有動靜。

  「噢,錄影開始了?咳嗯嗯……」

  看來這人不但外表沒有上位者應有的威嚴,連內在也是缺乏了點穩重感呀。

  「『潘朵拉』的各位,最近咱們的探子回報,表示原本護送某份重要機密文件的小隊在半個小時前在北京失去了聯絡。透過通訊記錄進行的分析顯示,他們最後逗留的地點,是位於北京市西北面的虎峪自然風景區。」李議員說:「這次的任務目標正是要尋回該機密文件,並把該機密文件完整帶回到駐紮區附近的『影黑殺色』指揮官手上。事關情況緊急,而且基於文件的重要性與對區域的危機評估,本議員下令『潘朵拉』需全體出動,並在最遲接收到此影像的翌日凌晨就出發前往北京市,到時候就會有人接應你們。集合和調查地點的具體座標咱們等下再傳給你們。」

  ——期待你們的好消息。

  說完這句後,畫面便又變回只有「standing by…」字串的狀態。

  「各位聽到了嗎?」阿姆斯壯先生渾厚的嗓音響徹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命令下達了,這將會是一場需要全隊出動的高難度任務,同時也我們的新兵的第一道任務,所以大夥兒記得要作為後輩的榜樣好好表現!」

  除了艾薩克外,其他人都發出了或有力或敷衍的歡呼,都讓房間一時間熱鬧了起來。

  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無法讓心裡開始益發強烈的緊張與不安感緩和下來。一知道我將要主動進入被鉎佔領的區域,甚至可能得與鉎展開近距離的正面衝突,我的心臟就不住地亂跳,我很擔心到時候自己又會怕到只能站在原地渾身發著抖,很害怕又再成為別人的包袱,害別人受傷,甚至遭遇不測。

  就像要安撫我一樣,一張溫暖的大手忽然輕蓋在我的頭上,我抬頭一看,是在對我露出可靠笑容的阿姆斯壯先生。

  「說起來,我們好像還沒替新兵舉行過入伍儀式,對吧?」

  阿姆斯壯先生這麼說的同時轉頭望向已經站起來的梁先生,只見梁先生舉著一把手槍狀的物件,他回應道:

  「隨時可以開始。」

  現在不是緊急狀態嗎?怎麼會還有時間替我這種新兵舉行入伍儀式?

  正當我想拒絕掉他們的好意時,阿姆斯壯先生卻用眼神阻止了我,連安賈莉姐也用唇語叫我接受,大家都很堅持要替我舉行入伍儀式,這樣一來我要是再拒絕就不太好呢。

  得到我的答應後,阿姆斯壯先生滿意地點頭,道:

  「很好,那就先到外面去吧。」

  之後,大家就都跟著阿姆斯壯先生往後庭去,我是最後離開房間的人,我前面的是艾薩克。

  總覺得此時艾薩克那有點前躬的背影流露著一種沮喪的氛圍,不,那是甚至可以說是類似絕望一類強烈的負面情緒,就像因為自己無可挽回地搞砸了某件十分重要的事而感到極度後悔一樣,那種苦澀感強烈到甚至讓我覺得很不自在。

  記得以前我偶爾會在叔叔身上感受到這種氛圍,尤其在叔叔喝得爛醉又開始不斷向我道歉沒能救下爸媽時最明顯。

  為甚麼我會在艾薩克身上感受到這種氛圍?

  「蕾絲賓.雷諾。」

  誒?啊,原來已經來到後庭了。

  大屋的後庭是一片被花圃圍繞的草地,加上今天風和日麗,所以我有種在接受神父的祝福的感覺。

  我跟隨阿姆斯壯先生來到後庭的正中央。阿姆斯壯先生接著宣言似地道:

  「按照慣例,我們會讓新兵打上代表我們部隊的『烙印』。」阿姆斯壯先生望向梁先生道:「忠烈。」

  梁先生聽到命令後便立即敬了個禮,然後持著那槍狀物以端正的操兵步姿來到我的身邊。

  「不過在此之前,請跟著我宣讀誓言。」阿姆斯壯先生說:「本人,蕾絲賓.雷諾在此發誓……」

  我照著阿姆斯壯先生的話宣讀道:「本人,蕾絲賓.雷諾在此發誓,會絕對忠於NE之隊,並願意拚上最後一口氣,也要守護人類的安全、世界的和平。」

  「現在,請接受本NE之隊的烙印。」

  語畢,阿姆斯壯先生便後退騰出空間給梁先生。梁先生繞到了我的背後,我能感覺到左肩被抓著還有後頸被某種硬物頂住。這讓我雞皮疙瘩了起來。

  接受烙印甚麼的,肯定是要像電影裏的些秘密部隊一樣在皮膚刻上部隊的標誌!嗚呼,希望梁先生能溫柔點。

  「放鬆點,只是把ID晶片打在皮下,會痛也是一眨眼的事。」

  嗚……您不如快點打一打完事好嗎,這樣說只會讓我更緊張耶!

  可是未等我對他的話有實際反應,我就在霎時間感到後頸傳來一陣像刺針輕輕扎到一樣的刺痛,隨後不到兩秒內梁先生便放開了我的左肩退到一邊去了。啊,看來已經打完了呢。

  梁先生淺淺的笑容簡直就是在對我說:「就說只是一眨眼的事,之後完全不痛不癢對吧。」

  「歡迎你『狼蛛』,妳已經正式成為『潘朵拉』的一員了。」

  隨著阿姆斯壯先生以此句結束儀式,此起彼落的掌聲也倏然充滿了整座後庭園。

  然而當中卻出現一絲異音……

  ——歡迎來到地獄。

  我不禁立刻望向聲音的來源——艾薩克,卻只見他已經緊閉口眼,完全是一副在逃避甚麼的樣子。

  艾薩克像似衝口而出的這句話究竟是甚麼意思,難道單純只因為他還是認為我無法承受跟鉎戰鬥的壓力嗎?難道他依然想要讓我退出?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艾薩克明明老是我表現得十分冷漠,訓練時又處處作無益的刁難,但我就是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絲敵意,他的種種奇怪舉動也總是吸引到我的注意,我實在很難不去在意他。

  「很好,既然部隊再次已經變得完整了……」

  阿姆斯壯先生的話暫時把我的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只見阿姆斯壯先生颯爽旋身,望向高掛白日的藍天,道:

  「現在就讓我們,打開屬於那些廢鐵的潘朵拉之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