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虛假與正義

「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吧。」
　　洛爾塔嘆了口氣，再次在心裡抱怨起這位從不讓自己吃虧的情報商大人。
「交易成立。那麼第一個問題，為什麼用化名？貝塔•雷克斯小姐。」
　　女子一開口便是直擊核心，鑒於以往跟她對峙的結果看來，洛爾塔——應該說是貝塔•雷克斯，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只好淡然開口。
「不想玷污父母給我的名字。」
　　貝塔，生前的父母親是如此溫柔的叫喚自己的名字，溫暖的眼神總是讓她深深眷戀。
　　那是母親懷抱祝福取下的名字，因為這個名字，她才不至於在黑暗裡迷失自我，忘記隻身踏入黑暗的原因。
「那麼第二個問題，妳曾後悔過嗎？」
　　貝塔淡淡掃了對方一眼，沒有看出任何開玩笑的心思，很單純卻又暗藏玄機的一句問話。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一說。」
「無法回頭嗎……」
　　女子嘆口氣，貝塔看不到她斗篷下的表情，但直覺地，她覺得女子和她的眼神非常相似——同樣孤獨、同樣選擇一條世人無法理解的道路。
「我討厭這個世界，厭惡所有被用來造福惡人的法律。所以我會成為真理世界的法官，給予他們應有的判決。」
「最後一個問題，你復仇完後怎麼辦？」
「自從殺掉第一個人後，我就不認為自己還能活在陽光下了。」
　　說話間，貝塔握緊手中的紙袋。
　　……
　　情報商看著洛爾塔離開的背影，回想起她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讓自己的雙手沾滿更多鮮血也沒關係，只要能讓世界少一點像我這樣的受害者就好。」
　　情報商靜靜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看著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語。
「寧願染黑自己也不願相信世界有正義嗎？不過，世界真的有正義與良善嗎，如果有，那它們在哪裡？」
***
　　奢華的宴客廳，悠揚的樂聲，觥籌交錯的人影。明面上宴請賓客，私底下則是進行腐敗交易的場所。
　　角落裡，一位帶著面具的銀髮女子輕輕搖著手裡的高腳杯。透過清澈的玻璃，她彷彿能看透世人假意的面具，聽見官腔下的鄙視與自負。
「虛偽。」
　　是啊，人們就是如此虛假的生物，帶著偽善的笑容與陌生人聊著不著邊際的話語，看似和諧的對話下翻湧著比刀槍更駭人的惡意。這裡的人，只是在刻意營造的氣氛下披著假意的羊皮互相奉承罷了。
　　了解一切的洛爾塔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看向通往二樓的樓梯。腳步聲由遠而近，今晚的目標如預期一樣出現在她的視野裡。
「歡迎各位嘉賓大駕光臨，眾人的來到使小人的寒舍更加彭蓽生輝。」
　　國會議員達克•克倫威爾，從二樓樓梯緩步下樓，參雜白毫的黑髮整齊的梳攏在後方，筆挺的西裝襯得他從容自在，傲視一切的眼神從高處掃過所有來賓，彷彿他就是世界的主宰者，眾人熱烈的鼓掌聲滿足了他高傲的虛榮心，直到他的目光鎖定在站在角落的少女身上。
　　許多人在他走下樓後不斷上前奉承他，笑容堪比糖蜜，但其中的真誠卻絲毫不見。達克浸淫在官場多年，自然也很有禮貌的一一回覆，接著他通過眾人阻擋來到女子前面。
「您好，請問小姐的芳名是？」
　　他露出自己的招牌笑容，眼神卻在對方姣好的身材上流連，女子沉默不語，只是勾起一抹淺淡的笑容。
　　不得不說，那抹恰當好處的笑容成功引起達克的興趣，他巧言巧語的哄騙面具女子，試圖讓她露出更多表情，不過女子卻少有反應，只有偶爾才會表現出一些情緒。
　　即使如此，達克最後仍成功將她拐上二樓的房間。
「這裡是……？」
「我的房間，我親愛的小姐。」
　　看著女孩東張西望的模樣，達克悄悄來到她身後，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這裡的隔音很好，妳也不用太害羞了，乖乖向我展示出真正的自我吧！」
　　在龍蛇混雜的政界待久了，不只演戲技能完美，就連識破他人偽裝的能力也十分優秀。
　　女孩聽完後點了點頭，轉身後退一步，同時一把左輪手槍明晃晃的指著對方的眉心。
「什……」
　　女孩這時才摘掉面具，露出面具下那雙冰冷的黃色眼眸。
「好久不見了，克倫威爾先生。」
　　當那對亮黃色眼睛與白髮一同出現在達克眼中，那對早在多年前就死去的夫妻又再一次出現在他腦海裡。
「妳是……雷克斯家的丫頭！」
「正是。」
　　達克踉蹌後退，重心不穩地跌坐在地毯上，他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指著對方，下一秒，血花卻從他的指尖綻放。
「啊啊啊啊啊！」
　　他捂著自己面目全非的右手驚聲尖叫，他的頭髮雜亂的散在額前，整潔的西裝染上大片血漬，跟剛才在樓下時自負的他判若兩人。
　　洛爾塔從容不迫的勾起一抹嘲笑，單膝跪地直視對方因恐懼而縮小的瞳孔，如同惡魔憐憫著罪人般輕聲道：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麼輕易就死掉的。」
***
　　半小時過去，洛爾塔看著已經停止呼吸的男子，不悅的皺起眉頭。
「這麼容易就死了，真是無趣。」
　　她打開落地窗，走到窗外的陽台上，讓微涼的夜風拂去她一身的腥氣。
　　接著她一躍而下，輕巧的落在窗檯附近的樹枝上，身手俐落的回到地面。
　　翻過圍牆前，她再度望向自己離開的房間，燈火通明的房間倒映在她眼底，曾經的復仇目標已在華美的水晶燈下死去，長久一來的怒火在煙硝裡熄滅，留下燃燒殆盡後的灰燼。
　　洛爾塔緩緩吐出一口氣，毫不留戀的翻牆而出。
「妳來啦，洛爾塔，小姐。」
「是妳。」
　　翻出圍牆後，洛爾塔很敏銳的注意到角落有人的氣息，她靜靜握住手槍，等待對方出現。當對方從陰影中走出來時，她不自覺握緊了手槍，眼神變得更加凌厲，卻引得對方輕笑一聲。
「剛剛殺人很愉快對吧？我都看到了哦。」
　　對面的人一身警察制服，亮麗的棕色長髮在風中飄舞，美艷的狐狸眼似笑非笑，眼角的淚痣隨著笑意張揚，薄唇上掛著不掩飾的笑意。
「關妳什麼事。」
　　洛爾塔皺起眉頭，手仍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槍。她一點都不想跟這個「假」警察有更多交流，她嘴角那股令她莫名熟悉的笑意使她非常厭惡。
「別這麼說，我們交手那麼多次了，讓我更了解妳不好嗎？」
　　就在她說話間，洛爾塔毫不猶豫的舉槍朝她臉上打去，後者則是微略側身使子彈從她頰旁呼嘯而過。
「不想死就快滾。」
「那也得讓妳有機會殺了我才行。」
　　警察小姐揚起一個從容的笑容，舉槍回應對方，一場槍戰就此展開。
　　雙方在附近巷弄裡展開激戰，奔騰的子彈和槍聲迴響在無人的街道，雙方你來我往互不相讓。
　　洛爾塔採取邊打邊跑的策略，而對方像是看透她的思考般適時阻擋她的退路。
　　地上的子彈殼不斷增加，叮叮叩叩的聲音不絕於耳，最後她們來到一間廢棄倉庫門口。洛爾塔率先跑了進去，而警察則從容不迫的在外面換好彈匣後才踏入黑暗之中。
「想好妳的葬身處了嗎？這裡還真適合你們的墮落。」
　　她邊走邊觀察四周，卻沒發現任何人影，也沒注意到自己越走越裡面，她的注意力被四周閃爍的紅色微光所吸引，光芒微弱到幾乎不小心便會被忽略掉。就在她想去查看時，洛爾塔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她。
「這裡，才是妳的葬身之地。」
　　說完，那些閃爍著紅光的東西突然迸出強烈白光，吞噬掉她的視線。
***
　　看著遠方冒出火光的倉庫，洛爾塔重重吐出一口氣。
「終於解決掉她了。」
　　那地方本來是她策劃非必要絕對不使用的逃生路線之一。雖然保證可以解決對方，但製造出的動靜一定會吸引所有人注意，身為通緝犯，她已經不需要更多關注了。
　　洛爾塔在確認身旁沒有任何人的氣息後無聲離開，卻錯過了後面的場景。
　　在消防隊趕到現場滅火前，一個人影從著火倉庫下的破爛鐵架中掙扎而出。即使她渾身帶傷，細緻的臉龐被灰塵所染，眼神依舊如火焰般絢麗奪目。
　　布蘭達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跡，看著遠方漸漸泛白的天空，緩步離開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