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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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7-10
兩天之後的早晨，裁決局開庭了。
天才剛亮，凱依娜就已經在裁決局門口徘徊。
因為她跟可妮絲的關係特殊，她被裁決局限制探訪，就算身為軍人，擁有進出監獄的許可，但是看守可妮絲牢房的衛兵始終不讓她靠近。焦慮的她這幾天都睡不好，而得知今天早上要開庭，便早早起床來準備。
由於來得太早，凱依娜等了快兩個小時，才陸陸續續有人前來。值班的護衛站到門口待命，放了幾個應是副裁決的人先入廳，許多旁聽者也過來準備了，其中一個便是院長。
「凱依娜……」院長立刻從凱依娜的神色中知道她睡眠不足，有些心疼的問候。「妳還好嗎？」
「嗯……」見到院長，凱依娜硬是擠出個微笑。「院長早安。」
「事情我都聽來調查的人說了。」院長溫柔的說道。「妳不要擔心，等等我會幫可妮絲說話的。」
「嗯，謝謝。」凱依娜回應，但這次，院長慈祥的魔力似乎仍無法平復凱依娜焦慮的心情。
「凱依娜……」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凱依娜轉過頭，立刻跟查哈德對上眼。
「查哈德？」
「臉色怎麼那麼差……」跟院長一樣，查哈德一見面就替凱依娜憂心。「妳不會都沒睡覺吧？」
「嗯……」凱依娜將頭撇到一旁。「只是……睡不好……」
「唉！放輕鬆，凱依娜。」查哈德大嘆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按在凱依娜肩上，將頭靠過去。「事情不會太嚴重的，相信我，裁決局會合理審判的。」
「嗯……」凱依娜出聲附和，但是語氣完全沒有信心。
「借過！」
在查哈德還煩惱著該如何讓凱依娜恢復精神時，一個大隊伍走了過來。一個士兵在前面帶頭，揮手要聚集在門口的眾人讓路，而在士兵後面，幾個人押著雙手被銬住的可妮絲，緩緩走了過來。
扛著如此沉重的罪名，可妮絲看起來也很沒有精神。
「可妮絲！」終於又見到自己心愛的妹妹，凱依娜激動的靠了過去，差點直接衝到隊伍裡面。
可妮絲也注意到凱依娜了，但還沒招呼之前，旁邊的士兵先把凱依娜給擋下來。
「不可與嫌犯接觸。」士兵斬釘截鐵的說道。
「怎麼這樣？你們已經限制我兩天了，現在讓我說說話也不行嗎？」凱依娜哀怨的問道。
「抱歉，規定就是規定。」
連讓她們多看幾眼都不準，士兵直接強押著可妮絲，迅速穿過人群。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士兵毫不留情的舉動讓凱依娜相當火大，已經積怨許久的她，要不是查哈德和院長拉著，可能真的衝進隊伍裡面去了。
「冷靜點，凱依娜。」查哈德無奈的說道。「荷密倫也來了。」
身為這整個案子的負責人，荷密倫走在隊伍後面。平常還有些和藹的他，今天臉色卻是相當凝重，就連瞥到旁邊的凱依娜和查哈德時，也當作沒看到，緊繃著臉跟著隊伍走進廳內，似乎是相當看重這次案件。
「旁聽者可以入場了。」等荷密倫進入廳內之後，門口站哨的士兵等了一會兒，便呼喚大家進場。
凱依娜完全不顧別人，擠過人群衝第一個，一進到廳內就看到站在講台正前方的可妮絲。
「可妮絲！」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凱依娜又呼喚了一次。
「放肆！」得來的不是可妮絲的回應，反而是士兵的怒罵聲。「這裡可是在裁決廳內！」
「凱依娜……」知道肯定會出事，查哈德也緊跟在後進到廳內。他立刻跩住凱依娜，將臉貼到她面前輕聲責罵。「妳冷靜一點，等事情全部結束之後，妳想要叫幾次都可以。現在在廳內，妳必須安分點。再這樣擾亂裁決秩序，會很麻煩的。」
「哼……」雖然滿腹牢騷，但是凱依娜當然知道規定，也只能無奈的遵守。
人潮陸續進到廳內，旁聽席近乎坐滿，看來相當多人關注這個案件。畢竟在阿勒雅市發生過這麼多起刺殺案件之後，這是第一次抓到人，而且還是前一陣子在市內傳的沸沸揚揚的雙胞胎妹妹。
荷密倫掃視一下全場，待所有人都就定位之後，在講台上站了起來。
「讓我們開始吧。」荷密倫宣布，全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屏息以待。「我先介紹一下這次的副裁決人。」
荷密倫向身旁的三人揮揮手，三位副裁決人便也站起身。
「最左邊這位是巡邏隊長巴魯斯，接著是咖啡店老闆娘維妮雅。」跟著荷密倫的介紹，三個人一一向台下點頭示意。「最後是鐵匠史內瓦。接下來我們直接進入主題。」
荷密倫和三位副裁決人坐了下來。荷密倫先是翻了翻眼前的資料，接著嚴肅的盯著可妮絲。
「可妮絲，妳因為刺客的罪名被捕，涉嫌殺害許多無辜的人民。關於這些，妳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可妮絲搖了搖頭，認命的她已經不打算再做隱瞞。
荷密倫接著翻動資料，一一講述這幾年來應是死於刺客之手的人名，其中也包括報社的吉米。可妮絲聽了之後表示，雖然有些已經記不得，但是自己的確參與了很多次暗殺行動。
「而最近，妳還背叛了自己的同夥，殺害了同為刺客的兩人？」
「他們威脅到了我姊姊，我不得不下手。」聽荷密倫最後的補充，可妮絲稍稍反駁。
「所以妳確實殺了那兩個人對吧？」
荷密倫語氣中似乎帶有些針對，這讓可妮絲感到不悅，但面對現實，還是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好，在最後宣判前，有兩個人要補充說明，可以麻煩你們來到前排嗎？」已經確定可妮絲罪證明確後，荷密倫進到下一個程序。
聽到荷密倫的指示，院長還有另一個年輕男士站起身來，走到了旁聽席最前排。
「我的父親就是被刺客殺死的。」還沒等荷密倫點名，那位年輕男士直接開口，語氣聽起來相當憤慨。「我不明白……父親他對大家都很好，也很照顧家人，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什麼刺客要殺他？我們家境不是很好，都靠父親在支撐，他們就這樣殺了他！」
年輕男士的臉氣的發紅，眼角似乎帶有淚水。罵完一輪宣洩情緒後，他大概發現自己有點失態，稍稍沉住氣，接著狠狠的朝面前的可妮絲瞪了一眼。
「刺客都是一群冷血無情的傢伙，他們為了私利，屠殺無辜，破壞別人的家庭。像這樣的社會敗類，根本不應該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年輕男士指著可妮絲怒斥。「她奪走了那麼多人命，我們也不需要跟她客氣，要她自己負起責任來！她不是人，是禽獸！」
聽他這樣說，凱依娜氣到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罵人，但是坐在她旁邊的查哈德立刻拉住她，並朝院長的方向點了點頭，示意凱依娜聽院長講的話。
年輕男士終於罵完後，院長輕輕嘆了口氣，接著抬起頭來，用那慈祥卻又堅定的眼神看著台上的所有人。
「如果可妮絲現在還是那樣殺人不眨眼的話，我會同意盡快除掉她。」院長說道。「但是，現在的可妮絲，已經不是你們口中那個可怕的她了。」
院長一直以來都給人充滿智慧的形象，言談又相當溫柔，跟剛剛那位年輕男士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年輕男士的憤慨多少會讓人同情，但是院長的話語卻會讓人很自然的去相信。
「我在同一天，看到一個冷血無情的刺客，轉變成一個會擔心姊姊而掉淚的女孩。她小時喪失記憶，流落街頭，慘遭虐待，才會一時走偏成為刺客。一開始，我本來也對她充滿畏懼與敵意，但是在她恢復記憶，而後敞開心胸，轉變成原本天真的女孩時，我甚至無法克制自己想去多給她一些關愛。冷血的可妮絲已經死了，跟著那段黑暗的過去一起埋藏在歷史之中，現在的她需要愛，而不是仇恨。」院長慢慢說道，情思如微風般拂過在場所有人的心。院長不只是在跟裁決人們解釋，很多話都像是直接在對可妮絲述說。
「妳如何證明她的轉變？」荷密倫提問。
「如果你有看到她轉變前後的眼神，應該就能體會到了。」院長回答。「不過前幾天她常跟著凱依娜在外頭玩，在場應該有人見過她們，她們兩個的樣子應該不像是殺人魔吧。」
「她們有來過我店裡。」身為副裁決人的維妮雅接話。「的確，可妮絲的樣子不像個刺客，反而有點涉世未深的感覺。」
荷密倫輕輕點了點頭，靜默不語。
「當然，有人必須替那些死去的人負責，可妮絲就算性格改變了，也沒辦法免除那些殺人罪名。我相信她會願意站在這裡接受審判，肯定也願意接受懲罰。」院長繼續說道。「但是，以眼還眼的報復方式，對現在的她來說實在不公平。念在她有悔改的心，希望裁決局能做出合理的決定，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
院長說完之後，輕輕鞠了個躬，然後從容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聽席的大家都佩服的看著她，許多人私底下熱烈的討論著，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好。」待兩位出來說明的人回到座位上後，荷密倫看了看兩旁的副裁決人。「副裁決人，有任何想法嗎？」
巴魯斯和維妮雅看著可妮絲思考著，被這樣盯著讓可妮絲有些害臊，默默的低下頭。一開始被那位年輕男士狠罵一頓，讓可妮絲心裡很受傷，也開始憎恨起過去的自己，但是這些負面情緒在院長說話時全被平復下來。聽著院長的話語聲，可妮絲只感到心安。
砰！
突然的拍桌聲讓在場的全部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轉變、贖罪的，都在胡扯！」第三位副裁決人，鐵匠史內瓦突然站起身來，用粗曠的聲音大罵。「過去被暗殺了這麼多人，就因為妳一句轉變，那些人的命就變得那麼不重要嗎？」
幾乎是衝著院長說話，史內瓦的吼聲讓院長不高興的皺著眉頭。
「我同意那位青年說的話，刺客根本不配稱為人。他們濫殺無辜，讓市民人心惶惶，本來就應該血債血還！」史內瓦繼續說。「況且，如果轉變對她來講只需要一天，如此快速，我們怎麼能確保她不會哪天又轉變回去？轉變之後，她還是殺了她的兩個同伴，這表示她殺人的本性早已紮根，根本無法消除。這樣的潛在危險，我們敢讓她繼續在社會上生活嗎？」
史內瓦邊說邊掃視一下台下眾人，像是在譴責他們都只因一時的同情而忽略了公共危險。
「不需要再多做什麼討論了，我要直接提議裁決結果！」史內瓦大聲宣布，接著伸手直指著可妮絲。「把她送上絞刑台，要她以死謝罪！」
「開什麼玩笑！」聽到這裡，凱依娜終於忍不住了。
她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近乎崩潰的朝著台上的眾人大喊。查哈德理應攔住她，但是史內瓦的提議讓他也傻眼了。
旁聽席開始劇烈騷動，整個廳內變得相當吵雜，大概都對史內瓦的提議感到相當訝異。站護衛的士兵看到場面有些混亂，都嚴正以待。
「全部安靜！」荷密倫拍桌警告，兩個士兵也走到了旁聽席兩邊，稍稍壓住了群眾的氣焰。
「不過，他們會騷動是有理由的，就這樣直接判死，實在不合理。」維妮雅抗議道。「我反對這個提案。」
「我也反對。」身為巡邏隊長的巴魯斯也投下反對票。「死刑是個重大的事情，這樣草率的下定論不應該。」
史內瓦的提案很快得到了兩個反對票，局勢又變成副裁決人二比一的窘境。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到荷密倫身上，他身上帶有的兩票決定權，現在是至關重要。
荷密倫用手撐著頭，一副難以抉擇的樣子。場面沉寂了好一陣子之後，荷密倫大大嘆了口氣。
「我不願意再讓阿勒雅市的市民，承受任何被殺的風險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涼。
「可妮絲，妳殘害了阿勒雅市的治安多年，此罪深重，無可饒恕。」荷密倫對著可妮絲嚴肅的說。「而且妳潛在的殺人本性，未來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我也沒辦法向市民做擔保。明天早上，妳就在絞刑台上，帶著妳這一生的罪孽離開吧。」
荷密倫起身示意裁決結束之後，全場嘩然。所有人都沒想到主裁決官會這麼快通過這個嚴重的決定。現場抗議聲不斷，但是裁決已經決定，不管現場的人有多麼不滿，也沒辦法改變。
凱依娜坐在位置上，兩眼無神，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決定。整個裁決過程，她都還抱持著一絲希望，相信查哈德說的，裁決局一定會合理審判。但是這個最終的決定，完全將她打入深淵。
可妮絲被判死了。
明天早上，她將永遠失去自己的親妹妹。
荷密倫首先義無反顧的走出廳內。史內瓦的提議通過，相當自恃的離開，另外兩個副裁決人則是滿臉錯愕，維妮雅追出去想找荷密倫狡辯，巴魯斯卻認命，邊搖頭嘆氣邊緩緩離開廳內。
士兵等副裁決人都離開後，架住可妮絲要把她帶走。凱依娜看到了妹妹要離去時那落魄的身影，積累的情緒全部爆發了出來。
「可妮絲！可妮絲！」她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朝可妮絲奔了過去。
幾個圍在可妮絲周圍的士兵見狀，立刻擋住凱依娜的去路，但他們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撞了進來，想從縫隙穿過去。士兵們微微一驚，立刻伸手架住凱依娜，她根本穿不過士兵的阻擋，淚水卻灑到了面前。
「可妮絲！不！讓我跟她說說話！讓我跟她說說話！」凱依娜像個瘋子般在士兵之間掙扎，淚如雨下。
「對不起。」士兵嘗試安撫她的情緒。「我們了解妳的心情，但是這是規定……」
「為什麼？我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去找她！」凱依娜喊道。「讓我過去！拜託你們！讓我過去！」
「對不起……」
「可妮絲！」
聽到姊姊的呼喊，可妮絲微微轉過頭來。看到凱依娜悲痛欲絕的樣子，可妮絲臉上也滑下了幾滴淚水，但是還來不及回應凱依娜，旁邊的士兵立刻又押著她往外走。
「不！不要！」凱依娜大哭出聲，掙扎的力道變得更加野蠻，士兵們乾脆直接一齊使力將她推開。
這一推，剛好讓她跌進查哈德的懷裡。
「凱依娜……」查哈德也完全失去了裁決前那強硬的態度，本來還對裁決局很有信心的他像是被欺騙了一樣，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凱依娜。「妳……」
「不要再叫我冷靜了！」凱依娜的語氣突然變得不耐。
「不，只是……」
「事情都已經變成這樣了，換作是你，你冷靜的下來嗎？」已經聽不下別人的任何話，凱依娜轉過身來，將所有怨念傾瀉而出。「可妮絲她被判死刑了！明天早上就要死刑了！我跟她才團圓不到十天，她就要這樣走了！還不讓我再跟她說些話！你說這合理嗎？這合理嗎！」
查哈德被眼前凱依娜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傻了。認識她這麼多年，就算發生多痛苦的事，她也不曾露出如此崩潰的表情。
「不是說一切都會沒事的嗎？結果呢？結果呢？全部都在騙我！」失去理性的凱依娜朝著查哈德胸口揮了幾拳。「一開始說好全部交給我處理，結果卻是你帶人來抓可妮絲！一直跟我說會有合理的審判，結果卻害她被判死刑！都是你什麼都要照規矩來才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查哈德悲傷的看著面前邊哭邊搥打自己的凱依娜。雖然她很明顯在遷怒，但是那些沉重的指責還是讓他心碎不已。
「凱依娜，不要這樣。」凱依娜的無理取鬧讓院長看不下去了。她輕拍了凱依娜的肩膀，輕聲說道。「這不是查哈德的錯。」
「院長？連妳也……」院長的提醒完全沒有效果。凱依娜先是吃驚的看了她一眼，接著表情變得更為悲憤。「為什麼就這麼關心他？可妮絲呢？為什麼就不多關心她一點？你們根本就不在乎可妮絲，也不管我的感受！說什麼會幫忙都是騙人的！我討厭你們！」
也不等院長回應，凱依娜直接拔腿衝出了裁決廳。查哈德落寞的看著凱依娜離去的背影，面對這麼脆弱的她，查哈德只感到心痛。事情落得這種地步，院長再怎麼有智慧也束手無策，只能無奈的嘆著氣。
押著可妮絲的隊伍早已離去，沒有目標的凱依娜直接跑出裁決局，在路上狂奔，淚水無止境的灑在路上。路上的人都疑惑的看著她，但是她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她只希望這樣漫無目的的狂奔可以舒緩她內心的傷痛，但是只要一想到可妮絲最後那無助的臉龐，就永遠止不住哀傷。
體力漸漸沒辦法負荷長時間的奔馳，凱依娜在一個無人的巷子裡緩下腳步，扶著旁邊的牆壁喘著氣。停下來沒多久，淚水又湧了出來，凱依娜跪倒在巷子內，嚎啕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要對可妮絲這麼殘忍？
人家從小就受到不公平的對待，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到正常的生活，為什麼連個機會都不給她？
凱依娜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雖然真正跟可妮絲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她就是自己的親妹妹，那股流淌在血液裡的親情是永遠不可能抹滅的。而自己都還沒做好當姊姊的本分，就得送妹妹離世，這說什麼都不能接受！
凱依娜看了看自己顫抖的雙手，淚水仍不斷落在它們之上，在掌中央積了一灘小水池。
這麼軟弱無能的自己，憑什麼享有比可妮絲幸福的生活？
凱依娜想起了可妮絲兩次為了自己，不惜一切代價跑來救援。她為自己做了那麼多，現在自己卻什麼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帶走，等著接受死亡。
自己根本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失敗者！
為什麼這樣的失敗者可以在小時受到孤兒院的呵護，還被有勢家庭收養，順順利利成長？為什麼可妮絲就必須受盡侮辱和虐待，為了生存而強迫自己去做骯髒事，最後還得接受死刑？
明明兩個人的出生是一模一樣的，這樣子的結局太不公平了。
如果可以交換生命的話，可妮絲更應該擁有這樣幸福快樂的人生。
如果可以交換的話……
一個恐怖的想法閃過凱依娜腦中，眼淚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漸趨空洞的可怕眼神。
真的要這樣做嗎？
內心有股聲音焦躁的想遏止凱依娜瘋狂的想法，但是早已失去理智的她，已經無法正常的思考事情。
一心只想著讓可妮絲幸福，她緩緩站起身體，看著天空。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們會是雙胞胎吧。上天給了這個機會，大概就是要她這樣做。
像是被詛咒般，凱依娜下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很恐怖的決定。看著天空思考了一陣子後，她緩緩朝著醫院走去。
＃
「師父，什麼時候教我打鐵啊？」
「什麼？」被稱做師父的鐵匠轉過頭來，對著身旁的孩子笑了笑。「奧恩，你現在力氣還不夠啦。」
「已經在這裡工作很久了，我有變壯啦。」奧恩不服氣的抬抬手，露出自己手臂上的小肌肉。
「傻孩子，你之前生個爐火都差點把自己燒掉，我怎麼敢讓你打鐵啊？」師父輕敲了一下奧恩的腦袋。「你再忍忍吧，等你夠資格的時候，我一定會教你的。」
「說好一定要喔！」奧恩說道。「我會再加把勁的！」
「哈哈哈！有這個熱情很好！」師父豪爽的笑了笑。「今天時間也很晚了，你該回去了吧？」
「好，那先走了。」奧恩點了點頭。「師父再見！」
跟師父揮手道別之後，奧恩小跑步離開了鐵匠坊。
史內瓦鐵匠坊的規模很大，而奧恩待的工坊離通往市中心的大路最遠，他必須穿過整個史內瓦家的土地才可以回到大路上。而本就好奇心滿滿的他，一直穿梭在史內瓦家內部，不時也會到處跑跑看看，因此對這裡的配置也相當熟悉。
今天跟師父聊的比較晚，奧恩小跑步想快點回家。繞過了大半史內瓦家的領地，終於看到了大門。
大門外馬車停止的聲音，卻讓奧恩停下了腳步。
隔著圍牆，奧恩可以聽到三個人下車的聲音。這個時間點來到史內瓦鐵匠坊，會是誰呢？一時好奇，奧恩縮到了旁邊的轉角，微微探出頭來查看。
從大門口進來了三個人，有一個年輕男士走在最前頭，跟在後面的則是史內瓦和一個身形臃腫的人。三個人都臉色凝重，默默的朝裡頭的屋子走去。
這個時間點有訪客嗎？真令人意外。之前史內瓦帶訪客進來，主要也都是趁工作的時候來視察工坊，現在大家都下班了，這三個人要做什麼呢？
奧恩好奇心又被激起。反正已經晚回家了，再晚一點應該也不會怎麼樣吧。於是等三個人走過之後，奧恩就偷偷跟在三人背後，一路跟到一棟貌似倉庫的小房屋外頭。
史內瓦等人進去後馬上將門關起來，行跡相當可疑。有種會有大發現的感覺，奧恩便跑過去貼在牆外偷聽裡面的談話。
「所以，有任何狀況嗎？」似乎是史內瓦先開口。
「唉！群眾似乎相當不滿啊，不過感覺沒有人起疑就是了。」
「我也沒打聽到任何懷疑的言論。」
「那好，行動還算順利。」史內瓦說道。「可妮絲解決了，那現在，要怎麼除掉凱依娜？」
才沒幾句話，奧恩就聽到了驚天動地的消息。他差點失聲叫了出來，只好趕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一時沒有什麼正當的方法。」
「唉……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你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她們兩個肯定是特蘭恩德家的孩子，誰知道她們爸媽死前有沒有跟她們透漏什麼。如果賄賂的事情曝光，或者有人查出是我們請刺客去滅了特蘭恩德家，你我不只是丟掉工作，還可能會坐牢啊！」
「嗯……」
「現在最可能知情的可妮絲已經解決了，麻煩的是凱依娜，她記憶似乎還沒完全恢復。我們最好在她完全恢復記憶之前把她殺了，以免她記得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可是，現在也沒什麼可以合法除掉她的方法。」
「無計可施的話就下重手！我就不信全城只有那幾個刺客，一定找的到人。不計任何代價，一定要盡早殺了凱依娜！」
奧恩在屋外嚇的全身顫抖，他沒想到史內瓦竟然在籌劃這麼可怕的陰謀，而且對象還是可妮絲和凱依娜。他們說可妮絲已經解決掉了，是指她已經死了嗎？那凱依娜是不是遲早會慘遭毒手？
必須快去告訴她們！
內心的恐懼讓奧恩有些手忙腳亂，正要轉身直往大門口跑時，一個不小心竟碰到了排放在身旁的武器。
整排的武器如同骨牌連續倒下，發出吵雜的框啷聲。奧恩嚇傻了，呆站在原地看著倒得亂七八糟的武器堆。
「是誰？」屋內的呼喚讓奧恩背脊發涼。
偷聽陰謀被抓到，可能會小命不保啊。奧恩驚恐的想快點逃跑，但是雙腿卻軟了大半，跑沒幾步便踉蹌跌倒。
在奧恩害怕到差點哭出來時，一個人突然從身後將他抱住。
碰！
房間的門被摔開，那位年輕男士衝了出來，左顧右盼，卻只見房屋旁散亂的武器。
「沒人。」年輕男士對著屋內喊道。
「確定嗎？」史內瓦也探出頭，緊張的問道。「保險一點，你去附近巡一下。」
年輕男士點了點頭，便繞著房屋小跑步，確定四周都沒有人便回來通報。史內瓦要求他去大門口查看，接著就自己回到房屋裡。
奧恩在屋頂上看著年輕男士遠離，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
「真是不小心。」剛剛抱著他翻到屋頂上的男子也是鬆了口氣。「要是你剛剛被抓到，可能就要被滅口囉。」
「嗯……」奧恩心有餘悸的說道。「叔叔，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先別管這麼多。」男子回應。「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在這裡工作。」
「喔，那太好了。」男子笑了笑。「你應該沒嚇到把剛剛聽到的都忘了吧？」
「當然記得，全部都記得。」
「很好，那我要請你幫個忙。」男子點了點頭，輕聲囑咐道。「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辦呢。」
＃
時值深夜，凱依娜來到了監獄門口。穿著制式軍裝的她，手裡卻拿著野餐用的籃子，看起來相當違和。
「凱依娜……」看門的士兵看到她，輕輕嘆了口氣。前幾天已經看到她出入監獄多次，今天早上的判決又幾乎傳遍了全城，士兵們當然知道凱依娜現在來的目的。「又想去找她嗎？」
「嗯。」凱依娜輕輕點了點頭，神情看起來有些落魄。
「我不清楚裁決局對妳的禁令取消了沒，妳可能要自己下去問。」士兵說道。「然後，我很抱歉，請妳節哀。」
「沒事的。」凱依娜硬是擠出一抹微笑。「事情也不是你造成的。」
凱依娜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士兵深感同情，但是以他們的地位，也沒辦法幫上什麼忙，只能默默站開，讓凱依娜進去監獄裡再試一次。
穿過一樓的衛兵休息室和倉庫，沿著樓梯走到地下一層，整排的牢房映入眼簾。身旁一個牢房內有一個囚犯正熟睡著，鼾聲迴盪在整個地下監獄，其餘的牢房目前都沒有犯人，除了最深處有個微弱的燈火。
凱依娜拎著籃子往最深處跑去。這一趟路程她前幾天不知道跑了幾次，但是每次都被阻擋下來，無功而返。這次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凱依娜心中不免擔心，祈禱著看守的人這次會網開一面。
來到了最深處的鐵門前，坐在門口發呆的衛兵與凱依娜對上了眼。
「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妳了。」衛兵無奈的說道。「很抱歉，禁令並沒有解除，我沒辦法讓妳見她。」
「怎麼會？」凱依娜的擔憂瞬間轉為絕望。「明天都要行刑了，連讓我見最後一次面的機會都不給嗎？」
「還有人特別來叮嚀過我，要我加強堤防。」衛兵回應。「我很抱歉，但命令就是命令，妳還是請回吧。」
凱依娜悲憤的看著衛兵，內心激動的情緒又蕩漾起來。
連死前最後一次見面都不準，到底為什麼要對她們兩個這麼狠心？
「想說是見最後一面……我還特地準備了些東西，準備送她最後一程……」低下頭看著籃子內烤好的麵包和一罐奶茶，凱依娜再度流下幾滴淚水。「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看到凱依娜哭了起來，衛兵也傻住了。前幾天雖然已經跟她吵過幾次架，但這次是她第一次哭泣。
「拜託你！讓我見見她！我已經很久沒跟她說過話了。」已經放棄再嘗試說服，凱依娜直接懇求道。「她明天就要被處死了，這是我最後能跟她見面的機會。拜託你！體諒我們一下！至少讓我跟她道個別！」
看著凱依娜近乎崩潰的表情，衛兵強硬的心態逐漸軟了下來。
說實在的，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有這樣的禁令。雖然說是要防止越獄，但是監獄內各個衛兵看守，怎麼可能兩個女生說逃就逃？而且不讓死刑犯跟家人做最後的互動，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稍稍在內心掙扎了一下，衛兵做了決定。
「過來吧。」他嘆了一口氣，拿起了掛在腰間的鑰匙。「不能太久，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別人過來。」
衛兵願意退讓，凱依娜立刻轉憂為喜，本來哀愁的臉上立刻掛上一個大大的笑容。
「謝謝你！」欣喜若狂的凱依娜對衛兵大大的鞠了個躬。
「不能太久。」用鑰匙打開牢房的鐵門，衛兵回頭再叮嚀一次。
「知道！」凱依娜回應，接著迫不及待的鑽進牢房裡頭。「真的很謝謝你！」
這幾天第一次看到凱依娜的笑容，衛兵心情也變得輕鬆了一些，也更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瞥了眼凱依娜的背影，衛兵輕輕一笑，接著把鐵門關上。
寂靜無聲的牢房裡，姊妹倆終於再次相見。
「姊姊？」可妮絲縮在牢房的角落，如同被遺棄的孩子。本來表情鬱悶的她，看著凱依娜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我來了，可妮絲。」終於能再跟妹妹說到話，凱依娜內心感動不已。她走到了可妮絲身邊，蹲下身來放下籃子。「我帶了自己烤的麵包來，妳……」
話還沒說完，可妮絲突然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凱依娜。
「咦？」
「我……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妳了……」像是終於得到了救贖，可妮絲將自己埋進凱依娜懷中，啜著泣說道。
「妳……妳不要這樣子……」凱依娜本來故作鎮定，不想給可妮絲更多壓力，但是身體被緊緊抱住，又聽到可妮絲的哭聲，凱依娜也沒辦法遏止自己感傷的情緒。「我……我……嗚……」
姊妹倆互相擁抱住對方，大哭了起來。
此時的她們已經不需要任何話語去傳遞情思了。身為雙胞胎的她們，完全可以理解對方的心情，所有的絕望、無奈以及思念，都靠著眼淚抒發出來，也傳達給對方。
哭了許久，可妮絲漸漸冷靜了下來，反而是被刺激到的凱依娜，仍緊抱著可妮絲大哭不停。
「我對不起妳！」哭泣之餘，凱依娜也自責的說道。「明明妳為我做了這麼多，我最後卻沒辦法守護住妳。」
「不要這樣說，姊姊。」可妮絲回應。「這一切，是我自找的。」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對妳這麼不公平？妳明明也值得一個幸福的人生，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妳……」
「我……也很無奈。」可妮絲感嘆的說道。「但是，能在最後的人生中，受到姊姊的關愛，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妮絲坦然的模樣讓凱依娜有些訝異。她看著懷中掛著淚痕，嘴巴卻帶著微笑的可妮絲，內心的悲憤與不捨更加強烈。
為什麼她面對死亡可以這麼坦率？明明自己給她的不多，她卻在生命最後的時光，仍把自己當成最溫暖的依靠。
好……令人憐愛……
為什麼……這麼可愛的妹妹，為什麼要奪走她？
凱依娜抱著可妮絲的力道加劇，像是一鬆手，可妮絲就會從自己面前消失一樣。在這絕望的時刻，她不願意放開懷中這即將消逝的溫暖，最好到明天早上都一直抱著她。
「好了……姊姊……有點緊……」
「不要。」
「不要這樣……」可妮絲哽咽的哀求。她當然也希望能永遠待在凱依娜懷裡，親人的溫暖對她來說極其珍貴。但是面對死亡，她也想盡快跟凱依娜切割，現在投入越多的感情，只會讓她對明天感到更加恐懼。
能在最後回憶溫情已經夠了，總不能明天還帶著凱依娜上絞刑台。
「對了……」淚水又忍不住滑下臉龐，可妮絲趕忙轉了個話題。「妳說妳帶了什麼？」
凱依娜才赫然想起自己前來的主要目的。
可妮絲明顯感受到凱依娜身體僵住了一下子，這突然的詭異反應讓可妮絲感到奇怪。不過疑惑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凱依娜立刻換上了笑容，放開可妮絲並從身旁的籃子裡拿出麵包和奶茶。
「監獄裡的飲食一定很糟吧。」凱依娜遞給可妮絲一塊麵包。「想到這些，就決定帶些親手做的食物來給妳。」
雖然已經沒有剛出爐時那樣鬆脆，但是跟監獄那隨隨便便的食物比起來，這些麵包看起來還是可口太多了。更何況是凱依娜自己做的，光溫情就足以讓可妮絲感到滿足。
可妮絲高興的咬了口麵包，感覺跟第一次在凱依娜房間的時候一樣。總總回憶又湧上心頭，讓可妮絲差點又哭了出來。為了不讓氣氛又感傷起來，可妮絲強忍住淚水，將麵包吞了下去。
「來，給妳。」看著可妮絲吃東西，凱依娜拿出了準備好的杯子，倒了一杯奶茶給可妮絲。
「姊姊自己不吃嗎？」
「不用了。」凱依娜苦笑了一陣。「這些本來就是為妳準備的。」
本來想要凱依娜跟著一起享用，但是才剛開口又一陣哽咽，太多感謝與不捨積在喉嚨裡想要一吐為快，可妮絲只好拿起杯子，將奶茶連同所有的情緒一起吞回肚子裡。
「謝謝姊姊……」可妮絲最後只用這句話快速表示謝意。
「覺得如何？」
「好吃！奶茶也很好喝！」
「真是太好了。」
「嗯！」好懷念這樣輕鬆的對話。可妮絲內心感嘆著，臉上卻仍掛著笑容，希望能再給凱依娜帶來些正面的能量。
但是再吃了幾口麵包之後，腦袋卻感到一陣暈眩。
「嗚……」一股突然的睡意爬上了眼皮，可妮絲瞇了瞇眼，身體微微晃動。
「怎麼了？」
「沒事……只是有點……」可妮絲甩了甩頭，但是仍驅散不了那股睡意，身體輕飄飄的像要升天。她看向凱依娜，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已經看不清楚凱依娜的表情。「嗚……姊……姊……」
咚的一聲，可妮絲身體一癱，直接倒進凱依娜懷裡。
麵包才吃不到一半呢，凱依娜內心默默嘆息，不過至少，可妮絲是把整杯奶茶一乾而盡。
從阿爾醫生那裡拿到的安眠藥，真的很快就起到效果。
再抱了一下已陷入沉睡的可妮絲，凱依娜開始繼續她的計畫。
先走回門邊查看門外，衛兵似乎在閉目養神，一時不會來打擾她們。凱依娜接著回到可妮絲身邊，將她還有自己的外衣全部脫掉。
身為雙胞胎的她們，單從外表來看根本分不出差別，如果交換服裝打扮，其他人肯定會錯認她們兩個。
為了讓可妮絲也能夠過幸福的生活，就由姊姊當替身去死吧。
想想自己的命也是可妮絲救回來的，這條命為了她，也是捨得的。
心裡這些黑暗的想法不斷重複著，凱依娜迅速換上可妮絲的衣服，這些衣服原本就是自己借給可妮絲的，所以穿起來絲毫不奇怪。她接著準備幫可妮絲套上自己的軍裝，卻在此時發現可妮絲掛在身上的銀製吊飾。
那個像是她們兩個的護身符，救了可妮絲一命的傳奇吊飾，此時閃著哀傷的淡淡光澤，像是在替凱依娜流淚。本來應該要所有裝扮都交換的，但是凱依娜決定將這個吊飾留給可妮絲。畢竟應該享有家庭溫暖的，是她，不是自己。
迅速再幫可妮絲穿好軍裝，凱依娜解開可妮絲綁馬尾的頭帶，將自己的頭髮束起來。
現在的可妮絲，看起來根本就是自己，連同未來應有的命運也一樣。凱依娜盯著沉睡的可妮絲，深呼吸紓解內心複雜混亂的思緒，接著走到鐵門前敲了敲。
「嗯？」衛兵似乎仍保有警覺，聽到敲門聲就立刻甦醒過來。但當他轉頭來看到凱依娜現在的樣子，眼中的訝異與不解立刻顯現，顯然他已經錯認了換裝的姊妹倆。
「抱歉。」凱依娜不帶情緒的說道。「姊姊她睡著了，可以請你帶她回去嗎？」
衛兵走到了門邊，看向倒在角落的可妮絲，表情先是相當無奈，接著轉過頭來，用兇狠的眼神瞪著凱依娜。
「妳先把她抱到門口。」衛兵命令道。
衛兵的表情讓凱依娜嚇了一跳，跟剛剛讓她進來時的樣子相差甚遠。她愣了一下，接著才默默回到角落，把可妮絲抱到門口放著。
「退到角落去。」
凱依娜乖乖聽命走到角落。
鐵門再度打了開來，只見衛兵手拿著長劍，劍尖直指著凱依娜，緩緩走了進來，然後蹲下檢查可妮絲的氣息。
難道衛兵懷疑自己殺了她？
被這樣當成危險人物對待，凱依娜心裡很不是滋味，衛兵懷疑的眼神也讓凱依娜全身不舒服。
可妮絲過去一直都接受這樣的對待嗎？那種鄙視的眼神，可妮絲忍受了多久？
確定可妮絲只是睡著之後，衛兵的敵意下降了許多，但是他仍舊對凱依娜有所警戒。他斜眼看了她一眼，接著抱起可妮絲，離開了牢房。
鐵門重重的關上，獨留凱依娜一個人在這死氣沉沉的牢房內。她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接著才走到門口，看著外面的衛兵抱著可妮絲越走越遠。
如此一來，可妮絲就不用再扛著刺客這沉重的罪名，正當且幸福的過她的一生了吧。
一定要幸福……可妮絲……
事情演變至此，凱依娜淚腺也已經空了，只留下臉上兩條乾掉的淚痕。她的心情已經不是對妹妹被判死刑的悲憤與不捨，守護可妮絲的任務已經完成，這幾天塞滿凱依娜腦海的負面情緒也稍縱即逝，一時之間不知道還能想什麼，只剩下空虛。
現在要面對的，已經不是家人的逝去，是自己的死亡。
天才剛亮，凱依娜就已經在裁決局門口徘徊。
因為她跟可妮絲的關係特殊，她被裁決局限制探訪，就算身為軍人，擁有進出監獄的許可，但是看守可妮絲牢房的衛兵始終不讓她靠近。焦慮的她這幾天都睡不好，而得知今天早上要開庭，便早早起床來準備。
由於來得太早，凱依娜等了快兩個小時，才陸陸續續有人前來。值班的護衛站到門口待命，放了幾個應是副裁決的人先入廳，許多旁聽者也過來準備了，其中一個便是院長。
「凱依娜……」院長立刻從凱依娜的神色中知道她睡眠不足，有些心疼的問候。「妳還好嗎？」
「嗯……」見到院長，凱依娜硬是擠出個微笑。「院長早安。」
「事情我都聽來調查的人說了。」院長溫柔的說道。「妳不要擔心，等等我會幫可妮絲說話的。」
「嗯，謝謝。」凱依娜回應，但這次，院長慈祥的魔力似乎仍無法平復凱依娜焦慮的心情。
「凱依娜……」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凱依娜轉過頭，立刻跟查哈德對上眼。
「查哈德？」
「臉色怎麼那麼差……」跟院長一樣，查哈德一見面就替凱依娜憂心。「妳不會都沒睡覺吧？」
「嗯……」凱依娜將頭撇到一旁。「只是……睡不好……」
「唉！放輕鬆，凱依娜。」查哈德大嘆了一口氣，伸手輕輕按在凱依娜肩上，將頭靠過去。「事情不會太嚴重的，相信我，裁決局會合理審判的。」
「嗯……」凱依娜出聲附和，但是語氣完全沒有信心。
「借過！」
在查哈德還煩惱著該如何讓凱依娜恢復精神時，一個大隊伍走了過來。一個士兵在前面帶頭，揮手要聚集在門口的眾人讓路，而在士兵後面，幾個人押著雙手被銬住的可妮絲，緩緩走了過來。
扛著如此沉重的罪名，可妮絲看起來也很沒有精神。
「可妮絲！」終於又見到自己心愛的妹妹，凱依娜激動的靠了過去，差點直接衝到隊伍裡面。
可妮絲也注意到凱依娜了，但還沒招呼之前，旁邊的士兵先把凱依娜給擋下來。
「不可與嫌犯接觸。」士兵斬釘截鐵的說道。
「怎麼這樣？你們已經限制我兩天了，現在讓我說說話也不行嗎？」凱依娜哀怨的問道。
「抱歉，規定就是規定。」
連讓她們多看幾眼都不準，士兵直接強押著可妮絲，迅速穿過人群。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士兵毫不留情的舉動讓凱依娜相當火大，已經積怨許久的她，要不是查哈德和院長拉著，可能真的衝進隊伍裡面去了。
「冷靜點，凱依娜。」查哈德無奈的說道。「荷密倫也來了。」
身為這整個案子的負責人，荷密倫走在隊伍後面。平常還有些和藹的他，今天臉色卻是相當凝重，就連瞥到旁邊的凱依娜和查哈德時，也當作沒看到，緊繃著臉跟著隊伍走進廳內，似乎是相當看重這次案件。
「旁聽者可以入場了。」等荷密倫進入廳內之後，門口站哨的士兵等了一會兒，便呼喚大家進場。
凱依娜完全不顧別人，擠過人群衝第一個，一進到廳內就看到站在講台正前方的可妮絲。
「可妮絲！」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凱依娜又呼喚了一次。
「放肆！」得來的不是可妮絲的回應，反而是士兵的怒罵聲。「這裡可是在裁決廳內！」
「凱依娜……」知道肯定會出事，查哈德也緊跟在後進到廳內。他立刻跩住凱依娜，將臉貼到她面前輕聲責罵。「妳冷靜一點，等事情全部結束之後，妳想要叫幾次都可以。現在在廳內，妳必須安分點。再這樣擾亂裁決秩序，會很麻煩的。」
「哼……」雖然滿腹牢騷，但是凱依娜當然知道規定，也只能無奈的遵守。
人潮陸續進到廳內，旁聽席近乎坐滿，看來相當多人關注這個案件。畢竟在阿勒雅市發生過這麼多起刺殺案件之後，這是第一次抓到人，而且還是前一陣子在市內傳的沸沸揚揚的雙胞胎妹妹。
荷密倫掃視一下全場，待所有人都就定位之後，在講台上站了起來。
「讓我們開始吧。」荷密倫宣布，全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所有人屏息以待。「我先介紹一下這次的副裁決人。」
荷密倫向身旁的三人揮揮手，三位副裁決人便也站起身。
「最左邊這位是巡邏隊長巴魯斯，接著是咖啡店老闆娘維妮雅。」跟著荷密倫的介紹，三個人一一向台下點頭示意。「最後是鐵匠史內瓦。接下來我們直接進入主題。」
荷密倫和三位副裁決人坐了下來。荷密倫先是翻了翻眼前的資料，接著嚴肅的盯著可妮絲。
「可妮絲，妳因為刺客的罪名被捕，涉嫌殺害許多無辜的人民。關於這些，妳有什麼想解釋的嗎？」
可妮絲搖了搖頭，認命的她已經不打算再做隱瞞。
荷密倫接著翻動資料，一一講述這幾年來應是死於刺客之手的人名，其中也包括報社的吉米。可妮絲聽了之後表示，雖然有些已經記不得，但是自己的確參與了很多次暗殺行動。
「而最近，妳還背叛了自己的同夥，殺害了同為刺客的兩人？」
「他們威脅到了我姊姊，我不得不下手。」聽荷密倫最後的補充，可妮絲稍稍反駁。
「所以妳確實殺了那兩個人對吧？」
荷密倫語氣中似乎帶有些針對，這讓可妮絲感到不悅，但面對現實，還是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
「好，在最後宣判前，有兩個人要補充說明，可以麻煩你們來到前排嗎？」已經確定可妮絲罪證明確後，荷密倫進到下一個程序。
聽到荷密倫的指示，院長還有另一個年輕男士站起身來，走到了旁聽席最前排。
「我的父親就是被刺客殺死的。」還沒等荷密倫點名，那位年輕男士直接開口，語氣聽起來相當憤慨。「我不明白……父親他對大家都很好，也很照顧家人，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為什麼刺客要殺他？我們家境不是很好，都靠父親在支撐，他們就這樣殺了他！」
年輕男士的臉氣的發紅，眼角似乎帶有淚水。罵完一輪宣洩情緒後，他大概發現自己有點失態，稍稍沉住氣，接著狠狠的朝面前的可妮絲瞪了一眼。
「刺客都是一群冷血無情的傢伙，他們為了私利，屠殺無辜，破壞別人的家庭。像這樣的社會敗類，根本不應該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上！」年輕男士指著可妮絲怒斥。「她奪走了那麼多人命，我們也不需要跟她客氣，要她自己負起責任來！她不是人，是禽獸！」
聽他這樣說，凱依娜氣到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罵人，但是坐在她旁邊的查哈德立刻拉住她，並朝院長的方向點了點頭，示意凱依娜聽院長講的話。
年輕男士終於罵完後，院長輕輕嘆了口氣，接著抬起頭來，用那慈祥卻又堅定的眼神看著台上的所有人。
「如果可妮絲現在還是那樣殺人不眨眼的話，我會同意盡快除掉她。」院長說道。「但是，現在的可妮絲，已經不是你們口中那個可怕的她了。」
院長一直以來都給人充滿智慧的形象，言談又相當溫柔，跟剛剛那位年輕男士的風格完全不一樣。年輕男士的憤慨多少會讓人同情，但是院長的話語卻會讓人很自然的去相信。
「我在同一天，看到一個冷血無情的刺客，轉變成一個會擔心姊姊而掉淚的女孩。她小時喪失記憶，流落街頭，慘遭虐待，才會一時走偏成為刺客。一開始，我本來也對她充滿畏懼與敵意，但是在她恢復記憶，而後敞開心胸，轉變成原本天真的女孩時，我甚至無法克制自己想去多給她一些關愛。冷血的可妮絲已經死了，跟著那段黑暗的過去一起埋藏在歷史之中，現在的她需要愛，而不是仇恨。」院長慢慢說道，情思如微風般拂過在場所有人的心。院長不只是在跟裁決人們解釋，很多話都像是直接在對可妮絲述說。
「妳如何證明她的轉變？」荷密倫提問。
「如果你有看到她轉變前後的眼神，應該就能體會到了。」院長回答。「不過前幾天她常跟著凱依娜在外頭玩，在場應該有人見過她們，她們兩個的樣子應該不像是殺人魔吧。」
「她們有來過我店裡。」身為副裁決人的維妮雅接話。「的確，可妮絲的樣子不像個刺客，反而有點涉世未深的感覺。」
荷密倫輕輕點了點頭，靜默不語。
「當然，有人必須替那些死去的人負責，可妮絲就算性格改變了，也沒辦法免除那些殺人罪名。我相信她會願意站在這裡接受審判，肯定也願意接受懲罰。」院長繼續說道。「但是，以眼還眼的報復方式，對現在的她來說實在不公平。念在她有悔改的心，希望裁決局能做出合理的決定，給她一個贖罪的機會。」
院長說完之後，輕輕鞠了個躬，然後從容的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聽席的大家都佩服的看著她，許多人私底下熱烈的討論著，頻頻點頭表示贊同。
「好。」待兩位出來說明的人回到座位上後，荷密倫看了看兩旁的副裁決人。「副裁決人，有任何想法嗎？」
巴魯斯和維妮雅看著可妮絲思考著，被這樣盯著讓可妮絲有些害臊，默默的低下頭。一開始被那位年輕男士狠罵一頓，讓可妮絲心裡很受傷，也開始憎恨起過去的自己，但是這些負面情緒在院長說話時全被平復下來。聽著院長的話語聲，可妮絲只感到心安。
砰！
突然的拍桌聲讓在場的全部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轉變、贖罪的，都在胡扯！」第三位副裁決人，鐵匠史內瓦突然站起身來，用粗曠的聲音大罵。「過去被暗殺了這麼多人，就因為妳一句轉變，那些人的命就變得那麼不重要嗎？」
幾乎是衝著院長說話，史內瓦的吼聲讓院長不高興的皺著眉頭。
「我同意那位青年說的話，刺客根本不配稱為人。他們濫殺無辜，讓市民人心惶惶，本來就應該血債血還！」史內瓦繼續說。「況且，如果轉變對她來講只需要一天，如此快速，我們怎麼能確保她不會哪天又轉變回去？轉變之後，她還是殺了她的兩個同伴，這表示她殺人的本性早已紮根，根本無法消除。這樣的潛在危險，我們敢讓她繼續在社會上生活嗎？」
史內瓦邊說邊掃視一下台下眾人，像是在譴責他們都只因一時的同情而忽略了公共危險。
「不需要再多做什麼討論了，我要直接提議裁決結果！」史內瓦大聲宣布，接著伸手直指著可妮絲。「把她送上絞刑台，要她以死謝罪！」
「開什麼玩笑！」聽到這裡，凱依娜終於忍不住了。
她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近乎崩潰的朝著台上的眾人大喊。查哈德理應攔住她，但是史內瓦的提議讓他也傻眼了。
旁聽席開始劇烈騷動，整個廳內變得相當吵雜，大概都對史內瓦的提議感到相當訝異。站護衛的士兵看到場面有些混亂，都嚴正以待。
「全部安靜！」荷密倫拍桌警告，兩個士兵也走到了旁聽席兩邊，稍稍壓住了群眾的氣焰。
「不過，他們會騷動是有理由的，就這樣直接判死，實在不合理。」維妮雅抗議道。「我反對這個提案。」
「我也反對。」身為巡邏隊長的巴魯斯也投下反對票。「死刑是個重大的事情，這樣草率的下定論不應該。」
史內瓦的提案很快得到了兩個反對票，局勢又變成副裁決人二比一的窘境。所有人都將目光聚集到荷密倫身上，他身上帶有的兩票決定權，現在是至關重要。
荷密倫用手撐著頭，一副難以抉擇的樣子。場面沉寂了好一陣子之後，荷密倫大大嘆了口氣。
「我不願意再讓阿勒雅市的市民，承受任何被殺的風險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涼。
「可妮絲，妳殘害了阿勒雅市的治安多年，此罪深重，無可饒恕。」荷密倫對著可妮絲嚴肅的說。「而且妳潛在的殺人本性，未來會帶來什麼樣的災難，我也沒辦法向市民做擔保。明天早上，妳就在絞刑台上，帶著妳這一生的罪孽離開吧。」
荷密倫起身示意裁決結束之後，全場嘩然。所有人都沒想到主裁決官會這麼快通過這個嚴重的決定。現場抗議聲不斷，但是裁決已經決定，不管現場的人有多麼不滿，也沒辦法改變。
凱依娜坐在位置上，兩眼無神，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決定。整個裁決過程，她都還抱持著一絲希望，相信查哈德說的，裁決局一定會合理審判。但是這個最終的決定，完全將她打入深淵。
可妮絲被判死了。
明天早上，她將永遠失去自己的親妹妹。
荷密倫首先義無反顧的走出廳內。史內瓦的提議通過，相當自恃的離開，另外兩個副裁決人則是滿臉錯愕，維妮雅追出去想找荷密倫狡辯，巴魯斯卻認命，邊搖頭嘆氣邊緩緩離開廳內。
士兵等副裁決人都離開後，架住可妮絲要把她帶走。凱依娜看到了妹妹要離去時那落魄的身影，積累的情緒全部爆發了出來。
「可妮絲！可妮絲！」她立刻從座位上跳起來，朝可妮絲奔了過去。
幾個圍在可妮絲周圍的士兵見狀，立刻擋住凱依娜的去路，但他們沒想到她竟然直接撞了進來，想從縫隙穿過去。士兵們微微一驚，立刻伸手架住凱依娜，她根本穿不過士兵的阻擋，淚水卻灑到了面前。
「可妮絲！不！讓我跟她說說話！讓我跟她說說話！」凱依娜像個瘋子般在士兵之間掙扎，淚如雨下。
「對不起。」士兵嘗試安撫她的情緒。「我們了解妳的心情，但是這是規定……」
「為什麼？我們到底做錯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去找她！」凱依娜喊道。「讓我過去！拜託你們！讓我過去！」
「對不起……」
「可妮絲！」
聽到姊姊的呼喊，可妮絲微微轉過頭來。看到凱依娜悲痛欲絕的樣子，可妮絲臉上也滑下了幾滴淚水，但是還來不及回應凱依娜，旁邊的士兵立刻又押著她往外走。
「不！不要！」凱依娜大哭出聲，掙扎的力道變得更加野蠻，士兵們乾脆直接一齊使力將她推開。
這一推，剛好讓她跌進查哈德的懷裡。
「凱依娜……」查哈德也完全失去了裁決前那強硬的態度，本來還對裁決局很有信心的他像是被欺騙了一樣，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凱依娜。「妳……」
「不要再叫我冷靜了！」凱依娜的語氣突然變得不耐。
「不，只是……」
「事情都已經變成這樣了，換作是你，你冷靜的下來嗎？」已經聽不下別人的任何話，凱依娜轉過身來，將所有怨念傾瀉而出。「可妮絲她被判死刑了！明天早上就要死刑了！我跟她才團圓不到十天，她就要這樣走了！還不讓我再跟她說些話！你說這合理嗎？這合理嗎！」
查哈德被眼前凱依娜歇斯底里的樣子嚇傻了。認識她這麼多年，就算發生多痛苦的事，她也不曾露出如此崩潰的表情。
「不是說一切都會沒事的嗎？結果呢？結果呢？全部都在騙我！」失去理性的凱依娜朝著查哈德胸口揮了幾拳。「一開始說好全部交給我處理，結果卻是你帶人來抓可妮絲！一直跟我說會有合理的審判，結果卻害她被判死刑！都是你什麼都要照規矩來才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查哈德悲傷的看著面前邊哭邊搥打自己的凱依娜。雖然她很明顯在遷怒，但是那些沉重的指責還是讓他心碎不已。
「凱依娜，不要這樣。」凱依娜的無理取鬧讓院長看不下去了。她輕拍了凱依娜的肩膀，輕聲說道。「這不是查哈德的錯。」
「院長？連妳也……」院長的提醒完全沒有效果。凱依娜先是吃驚的看了她一眼，接著表情變得更為悲憤。「為什麼就這麼關心他？可妮絲呢？為什麼就不多關心她一點？你們根本就不在乎可妮絲，也不管我的感受！說什麼會幫忙都是騙人的！我討厭你們！」
也不等院長回應，凱依娜直接拔腿衝出了裁決廳。查哈德落寞的看著凱依娜離去的背影，面對這麼脆弱的她，查哈德只感到心痛。事情落得這種地步，院長再怎麼有智慧也束手無策，只能無奈的嘆著氣。
押著可妮絲的隊伍早已離去，沒有目標的凱依娜直接跑出裁決局，在路上狂奔，淚水無止境的灑在路上。路上的人都疑惑的看著她，但是她絲毫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她只希望這樣漫無目的的狂奔可以舒緩她內心的傷痛，但是只要一想到可妮絲最後那無助的臉龐，就永遠止不住哀傷。
體力漸漸沒辦法負荷長時間的奔馳，凱依娜在一個無人的巷子裡緩下腳步，扶著旁邊的牆壁喘著氣。停下來沒多久，淚水又湧了出來，凱依娜跪倒在巷子內，嚎啕大哭。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要對可妮絲這麼殘忍？
人家從小就受到不公平的對待，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回到正常的生活，為什麼連個機會都不給她？
凱依娜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雖然真正跟可妮絲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她就是自己的親妹妹，那股流淌在血液裡的親情是永遠不可能抹滅的。而自己都還沒做好當姊姊的本分，就得送妹妹離世，這說什麼都不能接受！
凱依娜看了看自己顫抖的雙手，淚水仍不斷落在它們之上，在掌中央積了一灘小水池。
這麼軟弱無能的自己，憑什麼享有比可妮絲幸福的生活？
凱依娜想起了可妮絲兩次為了自己，不惜一切代價跑來救援。她為自己做了那麼多，現在自己卻什麼都幫不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帶走，等著接受死亡。
自己根本就是個一事無成的失敗者！
為什麼這樣的失敗者可以在小時受到孤兒院的呵護，還被有勢家庭收養，順順利利成長？為什麼可妮絲就必須受盡侮辱和虐待，為了生存而強迫自己去做骯髒事，最後還得接受死刑？
明明兩個人的出生是一模一樣的，這樣子的結局太不公平了。
如果可以交換生命的話，可妮絲更應該擁有這樣幸福快樂的人生。
如果可以交換的話……
一個恐怖的想法閃過凱依娜腦中，眼淚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漸趨空洞的可怕眼神。
真的要這樣做嗎？
內心有股聲音焦躁的想遏止凱依娜瘋狂的想法，但是早已失去理智的她，已經無法正常的思考事情。
一心只想著讓可妮絲幸福，她緩緩站起身體，看著天空。
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們會是雙胞胎吧。上天給了這個機會，大概就是要她這樣做。
像是被詛咒般，凱依娜下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很恐怖的決定。看著天空思考了一陣子後，她緩緩朝著醫院走去。
＃
「師父，什麼時候教我打鐵啊？」
「什麼？」被稱做師父的鐵匠轉過頭來，對著身旁的孩子笑了笑。「奧恩，你現在力氣還不夠啦。」
「已經在這裡工作很久了，我有變壯啦。」奧恩不服氣的抬抬手，露出自己手臂上的小肌肉。
「傻孩子，你之前生個爐火都差點把自己燒掉，我怎麼敢讓你打鐵啊？」師父輕敲了一下奧恩的腦袋。「你再忍忍吧，等你夠資格的時候，我一定會教你的。」
「說好一定要喔！」奧恩說道。「我會再加把勁的！」
「哈哈哈！有這個熱情很好！」師父豪爽的笑了笑。「今天時間也很晚了，你該回去了吧？」
「好，那先走了。」奧恩點了點頭。「師父再見！」
跟師父揮手道別之後，奧恩小跑步離開了鐵匠坊。
史內瓦鐵匠坊的規模很大，而奧恩待的工坊離通往市中心的大路最遠，他必須穿過整個史內瓦家的土地才可以回到大路上。而本就好奇心滿滿的他，一直穿梭在史內瓦家內部，不時也會到處跑跑看看，因此對這裡的配置也相當熟悉。
今天跟師父聊的比較晚，奧恩小跑步想快點回家。繞過了大半史內瓦家的領地，終於看到了大門。
大門外馬車停止的聲音，卻讓奧恩停下了腳步。
隔著圍牆，奧恩可以聽到三個人下車的聲音。這個時間點來到史內瓦鐵匠坊，會是誰呢？一時好奇，奧恩縮到了旁邊的轉角，微微探出頭來查看。
從大門口進來了三個人，有一個年輕男士走在最前頭，跟在後面的則是史內瓦和一個身形臃腫的人。三個人都臉色凝重，默默的朝裡頭的屋子走去。
這個時間點有訪客嗎？真令人意外。之前史內瓦帶訪客進來，主要也都是趁工作的時候來視察工坊，現在大家都下班了，這三個人要做什麼呢？
奧恩好奇心又被激起。反正已經晚回家了，再晚一點應該也不會怎麼樣吧。於是等三個人走過之後，奧恩就偷偷跟在三人背後，一路跟到一棟貌似倉庫的小房屋外頭。
史內瓦等人進去後馬上將門關起來，行跡相當可疑。有種會有大發現的感覺，奧恩便跑過去貼在牆外偷聽裡面的談話。
「所以，有任何狀況嗎？」似乎是史內瓦先開口。
「唉！群眾似乎相當不滿啊，不過感覺沒有人起疑就是了。」
「我也沒打聽到任何懷疑的言論。」
「那好，行動還算順利。」史內瓦說道。「可妮絲解決了，那現在，要怎麼除掉凱依娜？」
才沒幾句話，奧恩就聽到了驚天動地的消息。他差點失聲叫了出來，只好趕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嘴巴。
「一時沒有什麼正當的方法。」
「唉……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你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嗎？她們兩個肯定是特蘭恩德家的孩子，誰知道她們爸媽死前有沒有跟她們透漏什麼。如果賄賂的事情曝光，或者有人查出是我們請刺客去滅了特蘭恩德家，你我不只是丟掉工作，還可能會坐牢啊！」
「嗯……」
「現在最可能知情的可妮絲已經解決了，麻煩的是凱依娜，她記憶似乎還沒完全恢復。我們最好在她完全恢復記憶之前把她殺了，以免她記得對我們不利的事情。」
「可是，現在也沒什麼可以合法除掉她的方法。」
「無計可施的話就下重手！我就不信全城只有那幾個刺客，一定找的到人。不計任何代價，一定要盡早殺了凱依娜！」
奧恩在屋外嚇的全身顫抖，他沒想到史內瓦竟然在籌劃這麼可怕的陰謀，而且對象還是可妮絲和凱依娜。他們說可妮絲已經解決掉了，是指她已經死了嗎？那凱依娜是不是遲早會慘遭毒手？
必須快去告訴她們！
內心的恐懼讓奧恩有些手忙腳亂，正要轉身直往大門口跑時，一個不小心竟碰到了排放在身旁的武器。
整排的武器如同骨牌連續倒下，發出吵雜的框啷聲。奧恩嚇傻了，呆站在原地看著倒得亂七八糟的武器堆。
「是誰？」屋內的呼喚讓奧恩背脊發涼。
偷聽陰謀被抓到，可能會小命不保啊。奧恩驚恐的想快點逃跑，但是雙腿卻軟了大半，跑沒幾步便踉蹌跌倒。
在奧恩害怕到差點哭出來時，一個人突然從身後將他抱住。
碰！
房間的門被摔開，那位年輕男士衝了出來，左顧右盼，卻只見房屋旁散亂的武器。
「沒人。」年輕男士對著屋內喊道。
「確定嗎？」史內瓦也探出頭，緊張的問道。「保險一點，你去附近巡一下。」
年輕男士點了點頭，便繞著房屋小跑步，確定四周都沒有人便回來通報。史內瓦要求他去大門口查看，接著就自己回到房屋裡。
奧恩在屋頂上看著年輕男士遠離，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
「真是不小心。」剛剛抱著他翻到屋頂上的男子也是鬆了口氣。「要是你剛剛被抓到，可能就要被滅口囉。」
「嗯……」奧恩心有餘悸的說道。「叔叔，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先別管這麼多。」男子回應。「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在這裡工作。」
「喔，那太好了。」男子笑了笑。「你應該沒嚇到把剛剛聽到的都忘了吧？」
「當然記得，全部都記得。」
「很好，那我要請你幫個忙。」男子點了點頭，輕聲囑咐道。「我們有很多事情要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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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深夜，凱依娜來到了監獄門口。穿著制式軍裝的她，手裡卻拿著野餐用的籃子，看起來相當違和。
「凱依娜……」看門的士兵看到她，輕輕嘆了口氣。前幾天已經看到她出入監獄多次，今天早上的判決又幾乎傳遍了全城，士兵們當然知道凱依娜現在來的目的。「又想去找她嗎？」
「嗯。」凱依娜輕輕點了點頭，神情看起來有些落魄。
「我不清楚裁決局對妳的禁令取消了沒，妳可能要自己下去問。」士兵說道。「然後，我很抱歉，請妳節哀。」
「沒事的。」凱依娜硬是擠出一抹微笑。「事情也不是你造成的。」
凱依娜楚楚可憐的樣子讓士兵深感同情，但是以他們的地位，也沒辦法幫上什麼忙，只能默默站開，讓凱依娜進去監獄裡再試一次。
穿過一樓的衛兵休息室和倉庫，沿著樓梯走到地下一層，整排的牢房映入眼簾。身旁一個牢房內有一個囚犯正熟睡著，鼾聲迴盪在整個地下監獄，其餘的牢房目前都沒有犯人，除了最深處有個微弱的燈火。
凱依娜拎著籃子往最深處跑去。這一趟路程她前幾天不知道跑了幾次，但是每次都被阻擋下來，無功而返。這次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凱依娜心中不免擔心，祈禱著看守的人這次會網開一面。
來到了最深處的鐵門前，坐在門口發呆的衛兵與凱依娜對上了眼。
「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妳了。」衛兵無奈的說道。「很抱歉，禁令並沒有解除，我沒辦法讓妳見她。」
「怎麼會？」凱依娜的擔憂瞬間轉為絕望。「明天都要行刑了，連讓我見最後一次面的機會都不給嗎？」
「還有人特別來叮嚀過我，要我加強堤防。」衛兵回應。「我很抱歉，但命令就是命令，妳還是請回吧。」
凱依娜悲憤的看著衛兵，內心激動的情緒又蕩漾起來。
連死前最後一次見面都不準，到底為什麼要對她們兩個這麼狠心？
「想說是見最後一面……我還特地準備了些東西，準備送她最後一程……」低下頭看著籃子內烤好的麵包和一罐奶茶，凱依娜再度流下幾滴淚水。「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看到凱依娜哭了起來，衛兵也傻住了。前幾天雖然已經跟她吵過幾次架，但這次是她第一次哭泣。
「拜託你！讓我見見她！我已經很久沒跟她說過話了。」已經放棄再嘗試說服，凱依娜直接懇求道。「她明天就要被處死了，這是我最後能跟她見面的機會。拜託你！體諒我們一下！至少讓我跟她道個別！」
看著凱依娜近乎崩潰的表情，衛兵強硬的心態逐漸軟了下來。
說實在的，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有這樣的禁令。雖然說是要防止越獄，但是監獄內各個衛兵看守，怎麼可能兩個女生說逃就逃？而且不讓死刑犯跟家人做最後的互動，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稍稍在內心掙扎了一下，衛兵做了決定。
「過來吧。」他嘆了一口氣，拿起了掛在腰間的鑰匙。「不能太久，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別人過來。」
衛兵願意退讓，凱依娜立刻轉憂為喜，本來哀愁的臉上立刻掛上一個大大的笑容。
「謝謝你！」欣喜若狂的凱依娜對衛兵大大的鞠了個躬。
「不能太久。」用鑰匙打開牢房的鐵門，衛兵回頭再叮嚀一次。
「知道！」凱依娜回應，接著迫不及待的鑽進牢房裡頭。「真的很謝謝你！」
這幾天第一次看到凱依娜的笑容，衛兵心情也變得輕鬆了一些，也更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瞥了眼凱依娜的背影，衛兵輕輕一笑，接著把鐵門關上。
寂靜無聲的牢房裡，姊妹倆終於再次相見。
「姊姊？」可妮絲縮在牢房的角落，如同被遺棄的孩子。本來表情鬱悶的她，看著凱依娜的眼神有些不可置信。
「我來了，可妮絲。」終於能再跟妹妹說到話，凱依娜內心感動不已。她走到了可妮絲身邊，蹲下身來放下籃子。「我帶了自己烤的麵包來，妳……」
話還沒說完，可妮絲突然撲了過來，一把抱住凱依娜。
「咦？」
「我……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妳了……」像是終於得到了救贖，可妮絲將自己埋進凱依娜懷中，啜著泣說道。
「妳……妳不要這樣子……」凱依娜本來故作鎮定，不想給可妮絲更多壓力，但是身體被緊緊抱住，又聽到可妮絲的哭聲，凱依娜也沒辦法遏止自己感傷的情緒。「我……我……嗚……」
姊妹倆互相擁抱住對方，大哭了起來。
此時的她們已經不需要任何話語去傳遞情思了。身為雙胞胎的她們，完全可以理解對方的心情，所有的絕望、無奈以及思念，都靠著眼淚抒發出來，也傳達給對方。
哭了許久，可妮絲漸漸冷靜了下來，反而是被刺激到的凱依娜，仍緊抱著可妮絲大哭不停。
「我對不起妳！」哭泣之餘，凱依娜也自責的說道。「明明妳為我做了這麼多，我最後卻沒辦法守護住妳。」
「不要這樣說，姊姊。」可妮絲回應。「這一切，是我自找的。」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對妳這麼不公平？妳明明也值得一個幸福的人生，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妳……」
「我……也很無奈。」可妮絲感嘆的說道。「但是，能在最後的人生中，受到姊姊的關愛，我已經很滿足了。」
可妮絲坦然的模樣讓凱依娜有些訝異。她看著懷中掛著淚痕，嘴巴卻帶著微笑的可妮絲，內心的悲憤與不捨更加強烈。
為什麼她面對死亡可以這麼坦率？明明自己給她的不多，她卻在生命最後的時光，仍把自己當成最溫暖的依靠。
好……令人憐愛……
為什麼……這麼可愛的妹妹，為什麼要奪走她？
凱依娜抱著可妮絲的力道加劇，像是一鬆手，可妮絲就會從自己面前消失一樣。在這絕望的時刻，她不願意放開懷中這即將消逝的溫暖，最好到明天早上都一直抱著她。
「好了……姊姊……有點緊……」
「不要。」
「不要這樣……」可妮絲哽咽的哀求。她當然也希望能永遠待在凱依娜懷裡，親人的溫暖對她來說極其珍貴。但是面對死亡，她也想盡快跟凱依娜切割，現在投入越多的感情，只會讓她對明天感到更加恐懼。
能在最後回憶溫情已經夠了，總不能明天還帶著凱依娜上絞刑台。
「對了……」淚水又忍不住滑下臉龐，可妮絲趕忙轉了個話題。「妳說妳帶了什麼？」
凱依娜才赫然想起自己前來的主要目的。
可妮絲明顯感受到凱依娜身體僵住了一下子，這突然的詭異反應讓可妮絲感到奇怪。不過疑惑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凱依娜立刻換上了笑容，放開可妮絲並從身旁的籃子裡拿出麵包和奶茶。
「監獄裡的飲食一定很糟吧。」凱依娜遞給可妮絲一塊麵包。「想到這些，就決定帶些親手做的食物來給妳。」
雖然已經沒有剛出爐時那樣鬆脆，但是跟監獄那隨隨便便的食物比起來，這些麵包看起來還是可口太多了。更何況是凱依娜自己做的，光溫情就足以讓可妮絲感到滿足。
可妮絲高興的咬了口麵包，感覺跟第一次在凱依娜房間的時候一樣。總總回憶又湧上心頭，讓可妮絲差點又哭了出來。為了不讓氣氛又感傷起來，可妮絲強忍住淚水，將麵包吞了下去。
「來，給妳。」看著可妮絲吃東西，凱依娜拿出了準備好的杯子，倒了一杯奶茶給可妮絲。
「姊姊自己不吃嗎？」
「不用了。」凱依娜苦笑了一陣。「這些本來就是為妳準備的。」
本來想要凱依娜跟著一起享用，但是才剛開口又一陣哽咽，太多感謝與不捨積在喉嚨裡想要一吐為快，可妮絲只好拿起杯子，將奶茶連同所有的情緒一起吞回肚子裡。
「謝謝姊姊……」可妮絲最後只用這句話快速表示謝意。
「覺得如何？」
「好吃！奶茶也很好喝！」
「真是太好了。」
「嗯！」好懷念這樣輕鬆的對話。可妮絲內心感嘆著，臉上卻仍掛著笑容，希望能再給凱依娜帶來些正面的能量。
但是再吃了幾口麵包之後，腦袋卻感到一陣暈眩。
「嗚……」一股突然的睡意爬上了眼皮，可妮絲瞇了瞇眼，身體微微晃動。
「怎麼了？」
「沒事……只是有點……」可妮絲甩了甩頭，但是仍驅散不了那股睡意，身體輕飄飄的像要升天。她看向凱依娜，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已經看不清楚凱依娜的表情。「嗚……姊……姊……」
咚的一聲，可妮絲身體一癱，直接倒進凱依娜懷裡。
麵包才吃不到一半呢，凱依娜內心默默嘆息，不過至少，可妮絲是把整杯奶茶一乾而盡。
從阿爾醫生那裡拿到的安眠藥，真的很快就起到效果。
再抱了一下已陷入沉睡的可妮絲，凱依娜開始繼續她的計畫。
先走回門邊查看門外，衛兵似乎在閉目養神，一時不會來打擾她們。凱依娜接著回到可妮絲身邊，將她還有自己的外衣全部脫掉。
身為雙胞胎的她們，單從外表來看根本分不出差別，如果交換服裝打扮，其他人肯定會錯認她們兩個。
為了讓可妮絲也能夠過幸福的生活，就由姊姊當替身去死吧。
想想自己的命也是可妮絲救回來的，這條命為了她，也是捨得的。
心裡這些黑暗的想法不斷重複著，凱依娜迅速換上可妮絲的衣服，這些衣服原本就是自己借給可妮絲的，所以穿起來絲毫不奇怪。她接著準備幫可妮絲套上自己的軍裝，卻在此時發現可妮絲掛在身上的銀製吊飾。
那個像是她們兩個的護身符，救了可妮絲一命的傳奇吊飾，此時閃著哀傷的淡淡光澤，像是在替凱依娜流淚。本來應該要所有裝扮都交換的，但是凱依娜決定將這個吊飾留給可妮絲。畢竟應該享有家庭溫暖的，是她，不是自己。
迅速再幫可妮絲穿好軍裝，凱依娜解開可妮絲綁馬尾的頭帶，將自己的頭髮束起來。
現在的可妮絲，看起來根本就是自己，連同未來應有的命運也一樣。凱依娜盯著沉睡的可妮絲，深呼吸紓解內心複雜混亂的思緒，接著走到鐵門前敲了敲。
「嗯？」衛兵似乎仍保有警覺，聽到敲門聲就立刻甦醒過來。但當他轉頭來看到凱依娜現在的樣子，眼中的訝異與不解立刻顯現，顯然他已經錯認了換裝的姊妹倆。
「抱歉。」凱依娜不帶情緒的說道。「姊姊她睡著了，可以請你帶她回去嗎？」
衛兵走到了門邊，看向倒在角落的可妮絲，表情先是相當無奈，接著轉過頭來，用兇狠的眼神瞪著凱依娜。
「妳先把她抱到門口。」衛兵命令道。
衛兵的表情讓凱依娜嚇了一跳，跟剛剛讓她進來時的樣子相差甚遠。她愣了一下，接著才默默回到角落，把可妮絲抱到門口放著。
「退到角落去。」
凱依娜乖乖聽命走到角落。
鐵門再度打了開來，只見衛兵手拿著長劍，劍尖直指著凱依娜，緩緩走了進來，然後蹲下檢查可妮絲的氣息。
難道衛兵懷疑自己殺了她？
被這樣當成危險人物對待，凱依娜心裡很不是滋味，衛兵懷疑的眼神也讓凱依娜全身不舒服。
可妮絲過去一直都接受這樣的對待嗎？那種鄙視的眼神，可妮絲忍受了多久？
確定可妮絲只是睡著之後，衛兵的敵意下降了許多，但是他仍舊對凱依娜有所警戒。他斜眼看了她一眼，接著抱起可妮絲，離開了牢房。
鐵門重重的關上，獨留凱依娜一個人在這死氣沉沉的牢房內。她站在原地好一陣子，接著才走到門口，看著外面的衛兵抱著可妮絲越走越遠。
如此一來，可妮絲就不用再扛著刺客這沉重的罪名，正當且幸福的過她的一生了吧。
一定要幸福……可妮絲……
事情演變至此，凱依娜淚腺也已經空了，只留下臉上兩條乾掉的淚痕。她的心情已經不是對妹妹被判死刑的悲憤與不捨，守護可妮絲的任務已經完成，這幾天塞滿凱依娜腦海的負面情緒也稍縱即逝，一時之間不知道還能想什麼，只剩下空虛。
現在要面對的，已經不是家人的逝去，是自己的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