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 Storytelling 1.恐怖茶會

本章節 4904 字
更新於: 2019-11-11
「當你涉入禁忌的領域,便會見證數不盡的罪惡。」

在這座無名森林,有種沉重到快窒息的壓迫感,整齊到不自然的草皮覆蓋了整片大地,絲毫不見土壤的面貌,就像有人用一張巨大的綠色毛毯蓋在土地上,而周圍的樹叢也異常茂密地交織在一塊,逼得光線只能從隙縫中勉強鑽出幾條生路,而且打從我進入這座森林時就沒聽過任何鳥鳴獸聲、甚至連昆蟲拍動翅膀的羽音都沒有,從中只感受到死寂般的安靜,但更令我感到不安的卻不是這詭異的森林,而是陳設於眼前的下午茶會......

我恨死那隻貓了!

牠從下午茶會開始時就一直盯著我,

牠是一隻英國短毛貓,牠盯著我,

牠是一隻又肥又醜的英國短毛貓,牠盯著我,

牠是一隻又肥又醜的英國短毛貓,牠笑著盯著我,

牠是一隻又肥又醜的英國短毛貓,牠裂著大嘴笑著盯著我,

要是情況允許的話,我恨不得從桌上的槍套中掏出那把常用的轉輪手槍……

「有啥好笑的?」

「......」

那隻怪貓只是純粹的裂嘴笑著,從牠口中可清晰看見那潔白的牙齒,那排整潔的、有如人類般的牙齒與牙齦,

「哎呀?哥哥不能這樣啦,這很沒禮貌。」

坐在我身旁的妙齡少女愛麗絲也不支持我,反到認為我不對,

「告訴牠,別再對著我笑,很反胃。」

「哎呀?柴郡本來就是副那樣子啦。」

「......」

「好啦哥哥不生氣,來點草莓蛋糕。」

現在時間是下午六點整,距離我上一餐已經是二十小時前的事了,只是當我見到那塊疑似草莓蛋糕的東西時,所有的空腹感便煙消雲散,

「不用了,我不餓。」

「呵呵......知道了,草食系的哥哥也很可愛呢。」

少女露出純真甜美的笑容,她真得很可愛,

撇開那隻討厭的怪貓和滿桌的違和感茶點不說,愛麗絲的確是位純真的女孩,她擁有整齊亮麗的金色短髮,髮上的藍色緞帶給人感覺更加純真,只是......

「哎呀?誰把紅色馬卡龍給吃完了?」

「是帽子!」

「胡說!明明是三月!」

「.......」

蓋著純白餐巾的圓桌茶會還有另外三隻生物也參與了,分別是戴著紳士帽的老人、頭上插著麥桿的兔子和一直在睡覺的地鼠,

「還不是因為帽子說想吃綠色馬卡龍,我才去拿來的!」

「綠色馬卡龍太苦了,就像嚐膽!」

「那就是膽啊白癡!」

「那紅色又太腥!」

「真的?哇哈哈我最愛腥的了!」

「很有嚼勁!」

「......」

「啊睡鼠君的鼻子沾到紅茶了!」

「哈哈哈────!」

說實在我完全無法理解那些瘋子在說什麼,除了地鼠一直在睡覺外,那個帽子人和麥桿兔從茶會開始就一直在說著毫無邏輯性的瘋言瘋語,而那隻怪貓又一直盯著我露齒傻笑,我的精神狀況告訴我再過不久我可能也會成為這些瘋子的一員,

「哥哥怎麼了?這麼鬱悶?」

唯一正常的愛麗絲任由那些瘋子繼續胡說八道,將那鮮豔濕潤、在昏暗微光的照耀下有如金龜子般的綠色大眼轉向我,

「愛麗絲......妳......」

「嗯嗯,愛麗絲正聽著喔。」

「我在乎妳,所以就此收手吧!上帝會寬恕妳的。」

「真是的,還以為哥哥要和人家告白,虧我還一度心跳加速呢!」

「結果是哥哥之前講過的無聊打算啊。」

「愛麗絲!」

「哎呀?」

我激動地本能反應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結果被一股沉重引力拉回座位上,腦袋稍微冷靜後我想起來我不能動,茶會開始前就被那粗糙的麻繩狠狠地綁在木椅上,

「哥哥這樣會受傷的呦。」

「......」

愛麗絲瞪著大大的雙眼將臉貼到我面前,那金龜綠的眼珠紋路清晰可見,深不見底的瞳孔彷彿要將我陷入無盡的黑暗沼泥中,我們倆之間的距離只差分毫就要雙唇相疊了,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正傾訴我只是她的掌中玩物,

「我一直喜歡著哥哥喔,我們結婚吧!」

「不行......」

「為何?愛麗絲不想再把哥哥做成茶點了。」

「快住手愛麗絲!別再加深自己的罪孽了!」

「無聊。」

愛麗絲從圓桌底下拿出一把很長的粗曠柴刀,刀身已失去光澤,取而代之的是黯淡無光的朱紅色和鏽蝕的痕跡,可見此刀的人生經歷相當精彩,

「哎呀?是該換把新的了。」

「......」

「雖然呢,哥哥一時不接受愛麗絲,但愛麗絲還是愛著哥哥的喔,不會做成茶點的,但......」

愛麗絲有話欲言又止,停頓幾秒後似乎又從心裡大海中撈回說出的勇氣,

這只是短短的幾妙而已,而我卻覺得度秒如年,鼻腔吸不到氧氣,腦袋一片昏昏欲睡,空氣中沉重的氣息快把我壓迫到窒息了,

「那就砍掉膝蓋骨!這樣哥哥既能活著又能和人家結婚,而且再也逃不掉了喔!」

「嘛,可能會有點痛喔,親愛的哥哥。」

「主啊......」

愛麗絲是一位純真的少女,一位純真到慘忍嗜血的少女,

當愛麗絲準備向我揮下兇刃之時,一股陰沉死氣卻清晰分明的聲音使她的動作停了下來,就像時間停止一般一動也不動,

「辦茶會卻不邀吾輩,不列顛人真冷漠。」

從那一旁的死寂樹叢中走出一名令我心神如釋負重的少女,與我不同,她說著沒有帶巴黎家鄉口音的標準英語,

少女有著美麗的淡金色及腰長髮和梳理整潔的齊瀏海、藍色的瞳孔有如鮮豔藍寶石一般迷人,但體態卻嬌小柔弱到似乎不禁風吹、白皙的肌膚表面不見一點該有的血色、有如剛入土的屍體,身著以白色為主軸的、滿是蕾絲和荷葉邊的哥德式浪漫主義服裝,懷中還抱著一隻滿是補丁的小熊玩偶,給人一種久病未癒的病態美。

「不好意思,此男乃吾輩之兄長大人,能否還他自由,又或者,不列顛人善於恆刀奪人所愛。」

「......」

愛麗絲並沒有回應,只是瞪著大眼回頭望向她,緊握手裡的柴刀絲毫沒有要放下的意思,現場的氣氛就像準備蓄勢待發的活火山一樣緊張,

「吾輩所言之不列顛語,汝聽懂否?」

「......」

「無妨,吾輩已查明,汝真名乃珍妮·謝爾菲德,上週倫敦滅門案失蹤的小女兒,這起拙作之主角。」

「不對......不對......不對......」

「汝懷中之錶,乃吾輩所需之靈感,即吾輩被賦予之使命。」

「不對.......不對......住口────!」

「 哎呀哎呀,抓狂了呢,呵呵。」

除了兩位少女外似乎在最後還伴隨著某位輕浮男性也加入談話的聲音,但卻不見該男子身在何處,我果然到現在還無法習慣那傢伙......

愛麗絲開始發狂,臉部不斷交織出厭惡、憤怒與恐懼的表情,

「才不是────!才不是那個名字────!我的名子是愛麗絲────!是愛麗絲啊啊啊────!」

我所熟悉的她則一如往常般鎮定,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發狂的愛麗絲並對一股只見聲音不見人影的那傢伙發號施令,

「可悲,開工吧,吉爾。」

「收到啦!」

她懷中滿是補丁的那隻小熊玩偶剎那間遭一團黑色瘴氣所包圍,再下一秒飛快地從中鑽出一把法蘭西長柄戰斧,那是一把刀刃光澤鋒利、可適應中近距離作戰又集三種兵器為一身的特殊冷兵器,

「死死死死死死死────!」

愛麗絲如罹患狂犬病的野狗般握緊柴刀衝向她,

咻────!

柴刀飛快的劃破空氣向她直奔,但她輕易地躲開了攻擊,並迴旋到愛麗絲身後,動作輕巧的有如一位熟練的巴蕾舞者,與剛才病懨懨的樣子判若兩人,

「呀啊啊啊────!」

「別過來啊啊啊────!」

她並沒有藉機回擊愛麗絲,而是往我和那些奇怪生物所在的圓桌直沖,

噗嗄────!

大量鮮豔的赤色液體向噴水池一樣高高撒向天空再重重的落下,將草綠色的大地和潔白的餐巾染成相同的色彩,這場景有如一幅前衛的潑漆藝術,

「哥哥大人,自由。」

「謝了。」

她用戰斧的前端矛刃輕巧快速的為我切開繩索,

對於茶會被打擾的愛麗絲再度失控般狂叫,

「白兔先生────!紅心騎士────!你們在幹嘛,還不快來幫我────!」

「來不了了,汝等惡黨已被吾輩同路人所殲,汝已孤身無助。」

「愛妮亞也來了?」

「正是,哥哥大人。」

看來這盤棋已然導向我們,

「愛麗絲,收手吧,我不希望妳受傷。」

「嗚嗚嗚,連哥哥也......」

愛麗絲丟下柴刀,雙手矇著臉低聲啜泣,有如一隻收傷的小鳥一樣可憐,

「愛麗絲,把懷錶交給我,回歸正常生活吧。」

「嗯嗯,給......」

「乖孩子。」

愛麗絲把掛在洋裝腰上的陳舊懷錶摘下,欲準備交到我手上時,

「嘻......」

噗嗄────!

愛麗絲的頭顱向後飛躍數十公尺後重重的摔在地上並滾了一小段路,有如被打飛的高爾夫球,

「......」

我上過戰場,在那該死的壕溝中與德軍近戰拚殺刺刀,也看過被炸飛的頭顱滾到我面前,但還沒在這麼近的距離看到一位未成年少女的頭顱像高爾夫球一樣被打飛,少女的頭顱在空中飛舞時還能清晰看見飛行軌跡上尾隨頭顱的鮮紅液體,

「哥哥大人,安好?」

等我回過神來發現我被從旁推開,她手上的戰斧斧刃正滴著新鮮的血液,彷彿戰斧剛剛飽餐過一頓,

「妳做什麼────!」

「......!」

她被我突然的吼叫嚇到般突然向後退了一步,隨後便低著頭什麼也不說,

「不準欺負賽兒啊────!她是你妹妹。」

不見人影的男性迷之音對我發怒斥責,

「你還搞不清楚狀況呀?一般情況下正常人類是不能隨便碰觸靈感的啊,你忘了啊!」

「......!」

可能我現在血糖不足再加上方才茶會的精神折磨,使我一時忘了一件不可觸犯的禁忌,那懷錶是這次故事的靈感,身為主角的愛麗絲不會不知道的,加上她剛才交給我懷錶時隱約聽見的奸笑聲,我想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對不起,賽兒,是哥哥不對。」

「......」

賽兒沒有回應,她走向愛麗絲沒有頭的屍體撿起了懷錶,

「能原諒哥哥嗎?」

「Éclair,回國後吾輩想要......」Éclair:譯作義可蕾,一種法式長條狀泡芙

「Éclair嗎,哈哈......知道了。」

賽兒這孩子就愛家鄉的甜點,看樣子她似乎不再介意此事了,

「吾輩要回收靈感了,哥哥大人。」

「嗯嗯。」

我轉過身背對著妹妹,這也是我必須遵守的禁忌之一,當說書人開始回收靈感時,雖然只是短短的幾秒鐘,但任何正常人都是不能觀看回收過程的,至於為何不能觀看,賽兒也從未向我正面解釋......

「好了。」

一片短暫的無聲寂靜被妹妹再度的出聲而打破,我轉過身看著她,她手裡的懷錶已消失無蹤,彷彿它從來不曾存在,而長柄戰斧也變回原來滿是補丁的小熊玩偶,

一切已回歸原貌,寂靜的詭異森林、圓桌餐巾上的內臟茶點、那隻怪貓和奇怪生物的屍體,所有本來就不該存在的東西隨著懷錶的消失跟著蕩然無存。

* * *

「快報,倫敦滅門案的失蹤者,珍妮·謝爾菲德已被發現陳屍於東區舊公寓中。」

「快來看報喔────!」

騎著單車載著滿箱報紙的英國少年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叫賣著《泰晤士報》最新一期的報導,路上的倫敦人們紛紛圍了上去想了解後續情況,

「終於圓滿解決了呢,只是......」

「哥哥大人的心情吾輩明白,但那孩子打從涉入禁忌之時就已回天乏術。」

「嗯,願她安息。」

我和賽兒經過那群前來買報的倫敦人,他們並不知道這起案件的過程,只能從警方的辦案筆錄中得知些旁枝末節的瑣事,我想今後此案便會被倫敦人們當作一起懸案而議論紛紛吧,

「話說愛妮亞不和我們打聲招呼嗎?」

「她已回歸宿,她不喜人多之地。」

「哈哈......也是呢,她一直都是這樣。」

「要先吃點東西再去登船嗎?我可愛的妹妹。」

「不了,吾輩早已受夠此地,這裡的茶和泰晤士河一樣臭、空氣和人們一樣汙濁、食物和貓食一樣難吃......」

「貓食......」

我想對於我這個寶貝妹妹來說,最可怕的莫過於英國的料理了吧,話說她用貓食比喻,難道她吃過貓食?不,我還是別問了......

今天的倫敦也很濕冷,所幸今天天氣不錯,前往法國的船班應該能正常航行,我已迫不及待踏上家鄉的故土了,我看向走在我前面的妹妹,她應該比我還想家吧,

賽兒·德·法蘭索瓦,我今年13歲的妹妹,一位陰沉弔詭、用語老成的奇怪少女,而我直到上個月才得知並相認的、我最後的家人,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她現在帶給我了不一般的生活。

故事序.不可思議國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