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餐會

本章節 3732 字
更新於: 2018-07-09
叩、叩、叩……

火車站旁的村落,奇‧穆阿帕,威爾斯被關在旅店改裝的牢房中,他專心聽著鐵格子外的反抗軍戰士一舉一動。

叩……

戰士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威爾斯趁機啟動手錶。

「BB,機體狀況如何?」
「還沒被拆掉,我鎖住機艙了。」
「能看到外面發生什麼事嗎?聲音很多。」
「村民帶著行李集結,準備搭上貨運列車。」
「往首都『努納貝里』的列車……我們也能上去嗎?」
「無謂假設只會消耗能量,威爾斯。」

突然,房門被撞開,兩名戰士押著逃亡科學家林克‧李進房,並將他丟到威爾斯隔壁,離開前嚷了幾句當地語言。

「翻譯結果:反抗軍想把我們處決,但是有人反對。」電子腦幫威爾斯收集資訊。

「喊出洛迪娜的名字似乎有用,反對的是她嗎?」
「我聽到的名字是『白鯨』。」

「喂!那個電子腦,你會翻譯?」林克‧李靠向威爾斯牢房:「快跟他們說,我是內線!我幫他們解除了前推基地防禦系統啊!」

威爾斯瞪著博士,那傢伙也是狡猾賊人,就是他害戰艦失聯,導致惡事連連。

「搞不好這樣他們就會放過我!你有在聽嗎……啊嗚!」博士的話還沒說完,威爾斯就一把拉住他的衣領,害他的臉撞在鐵柱上。

「要不是你在搗亂,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威爾斯壓抑已久的情緒到達臨界,他放任自己遷怒於別人。

「威爾斯,現在不是時候。」電子腦說。

「對!聽她的!不要內鬨啦……拜託……」

威爾斯別過目光,但仍緊握博士衣領不放。

「威爾斯,博士還有利用價值。」

「回收納沃頭部,擴充電子腦的運算空間也是我的點子,你們總需要科學顧問吧?」

「博士,請你不要插嘴,那會導致死亡率上升。」

「去。」威爾斯終於鬆手。同時,兩個戰士又走進房間,他們開啟威爾斯的牢房門,舉槍示意逃兵出來。

湊上前想要說話的博士被槍口逼退,威爾斯雙手上銬,被戰士們押了出去。

牢房附近,貨運列車旁的戰士們忙著工作。

「再來,再來,停!」

鏗啷一聲,黃色的納蘭機甲被固定在列車平台上,頭部駕駛艙內的女子對工人揮手道謝。淡褐色皮膚、黑紫色短髮,她嬌小的身材充滿活力。

「琪拉!」

「什麼事?」聽到呼喚,女子從駕駛艙一躍而下、輕盈著地。

「這邊都好了,休息一下,準備吃飯。」一名青年男子朝她走來,他也有著深色頭髮及褐色肌膚。

「辛苦啦,卡司凱。」
「妳確定真的要讓那個帝國人一起……」
「確定啊?剛剛不是討論過了?」

「再想想吧,琪拉,絕對不能相信帝國人,他們長相都一樣,也都一樣邪惡……」青年卡司凱顯然抱持深仇大恨:「那傢伙要找洛迪娜,一定有鬼。」

「卡司……我感覺他不太一樣。」

「又是感覺。」青年騷了搔頭:「別忘了那天的事,琪拉。」

「怎麼可能忘記,我父親也在那裏。」

短暫沉默,夾雜著哀傷。

「抱歉……唉,你跟洛迪娜都一樣,每次說到『感覺』我就沒辦法反駁。」

「嘿嘿,努那女人的感覺是很準的。」兩人一邊談心一邊走進反抗軍營區,來自各地的戰士們我行我素,不如帝國軍紀嚴謹。

「希望妳能多聽聽我這個指揮官的意見,琪拉隊長?」

「我真不喜歡這種階級制度。」

「為了對抗帝國,我們得學習『組織』,封印在資料庫裡的知識能讓我們強大。」

「可是……這樣下去,不會變得跟帝國一樣嗎?」

「會不會變,要先撐過這場硬仗才知道。」

「嗯……但我還是想了解他們,也許就像洛迪娜姊姊說的,他們也有追求和平的人。」

威爾斯走在村落街道上,雪地炫目的反光刺痛雙眼,連日的疲勞讓他恍神,意識過來時,他正站在一座大帳篷前。掀起印有複雜圖騰的簾子,迎面而來的是好幾名原住民戰士盤坐在地,唯獨一個嬌小女子立於中央。比她更搶眼的,是她腳邊的大盤子,長有樸狀四肢的動物屍體躺在上面。

「請坐。」女子用努那語言說。

「她要你坐下。」電子腦透過耳朵軟骨內的通訊器幫忙翻譯,威爾斯戰戰兢兢地坐下。

「這些粗糙食物,希望你能接受。」

「她要請你吃東西。」電子腦耳語。威爾斯有很多問題想問,但任何可疑行動都可能引起殺機,他只能吞下口水,默默點頭。

「你聽得懂努那語?知道我的意思嗎?」女子說。

所幸,就算是遙遠星系,點頭代表的意思依舊不變,威爾斯再次點了點頭。

「真奇怪,感覺有人在幫你翻譯……」

電子腦語塞了,威爾斯察覺到後方逼近的人影,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刀光閃過眼前。

咻啪!剁肉刀從威爾斯臉旁掠過,不偏不倚地斬斷盤中生物脖子。拿刀的原住民戰士看向全身緊繃的威爾斯,露出詭異笑容。

「先不說了,來分食物吧!」

威爾斯還在慶幸刀子不是砍向自己時,盤中生物就已經被大卸八塊。鋪在底層的蔬菜被肉塊和內臟染紅,血淋淋的畫面讓人難以直視,威爾斯環顧四週,女子旁邊的藍髮青年瞪著他,眼神透露出毫無保留的殺氣。

也許這是種另類拷問?威爾斯再次認知到,他要面對多麼野蠻的環境、多麼野蠻的人。

一塊帶骨的血紅肉塊被扔在威爾斯面前。

「細角斑紋海狗,可以補充能量。」女孩笑著,她想讓威爾斯吃下那塊驚悚的生肉。

「加油,我幫不了你。」電子腦冷淡地說,威爾斯竟開始想念軍中的糨糊罐頭。

原住民女孩接著拿起一罐瓶子,倒出黏稠的紅黑色液體分裝在碗中。盛有溫熱液體的木碗從旁遞來,威爾斯聞到濃濃的血腥味。

「我的名子是烈南德‧琪拉露拉(Renande Kilalurak),他是索達特‧卡司凱(Soldat Kaskae),你呢? 」

「看來她就是『白鯨』了,報上你的名子吧。」電子腦對逃兵耳語。

「威爾斯‧弗利德曼。」

「Rebell-s!」卡司凱舉起盛血的碗,戰士們也跟著他舉杯大喊:「敬努那(Nuna)!」

「敬努那。」威爾斯也拿起碗,用不太標準的腔調跟著說。身體比大腦率先行動,他猛然吞下鮮血,鐵鏽味瞬間充滿口腔,喉頭的溫熱黏液刺激著嘔吐中樞,但他還是忍住了,臉上表情皺成一團。

「哈!開動吧!」琪拉露拉大笑,鮮紅嘴唇看起來格外驚悚。

威爾斯深呼吸,試著將意識從喉嚨轉移開來。他用手扒下一塊生肉送進嘴巴,不意外,很難吃。血味加上血味,口感像是結冰的砂土,威爾斯強忍痛苦,一口接一口地吃著,撕咬和咀嚼的原始聲音充斥整個帳篷。

真的要加入她們?也許什麼都不會改變,只會流更多無意義的血。看著腥紅的雙手,威爾斯漸漸淡忘口中觸感。

不對,我的手早就沾滿鮮血,我就是為了生存而殺戮。威爾斯看了左右的老戰士,他們很自然地吃著眼前食物。為了在這個蠻荒大地生存,人類勢必要弄髒雙手,跟可恨的帝國比起來,這點事不足為懼。

威爾斯發現對面的女戰士,「白鯨」琪拉露拉正盯著自己,她拿起一塊肉吞了下去,威爾斯也跟著照做。

「我殺了你們同胞……還有我的同胞。」不曉得哪來的勇氣,威爾斯用帝國語呢喃。

「確定要翻成努那語嗎?」電子腦質疑他的意圖。

「今天,我們又多揹負了一條生命,不要忘記。」女戰士彷彿聽得懂他的語言:「讓那些生命引導你走向未來。」

「未來……」複製人士兵點點頭:「我的未來,在這裡。」

威爾斯伸手指向女戰士,過去無法抹滅,他決定要背負罪惡繼續前進。奇妙餐宴是琪拉設下的考驗,覺悟的眼神讓威爾斯暫時合格。

結束了累人的一餐,威爾斯擦乾雙手和嘴角,試著整頓心情。

「我們會帶你到首都,在那邊跟洛迪娜見面……」琪拉露拉率先開口:「但是,不是每個人都相信你,希望你能無所隱瞞。」

「BB,要公開你的身份嗎? 」威爾斯回問電子腦。

「同意,這樣比較方便。」

「誰的聲音?」卡司凱與戰士們被突然出現的女性聲音嚇了一跳。

「各位好,我是掌管帝國機體的電子腦,為了方便,我幫自己找了一個名子:德爾芬(Delphin)。」電子合成音同時用兩種語言,在威爾斯耳中和手錶擴音器上發聲。

「德爾芬?」威爾斯疑惑地問。

「是的,源自舊世紀德文,意為海豚,原本想取叫達爾文,但我的表徵是女性,所以……」

「達爾文又是誰?」威爾斯生出另一個問號,但他的疑問遠不及努那戰士們。

「有這種自動裝置,難怪一直打不開帝國機體。」「可以同步翻譯嗎?」「講話跟真人一樣……」 驚嘆聲四起,唯獨卡司凱沉默不語,他被兩軍的科技差距所震懾。

「烈南德小姐,我想提出請求,首都努那貝里附近有許多舊世紀移民船殘骸,裡面的資料還有硬體設備能派上用場。」

「嗯……德爾芬?我們很樂意幫妳,不過妳也要幫助我們。」

「我的情報能力,威爾斯的戰鬥經驗,還有李博士的科學技術,對於反抗軍來說是絕大助力,相信我。」

「卡司凱,我來負責監管他們,好嗎?」琪拉露拉看向青年戰士,尋求他的同意。

「我信任妳,但我還是想多觀察幾天,先一起行動。」

「謝謝你,卡司……」協定達成,琪拉露拉鬆了口氣:「也謝謝你們!德爾芬、威魯斯。」

「威斯。」德爾芬代替寡言的帝國士兵糾正琪拉。

「啊哈哈,威爾斯……很特別的名字呢?」

「你們的名字也很特別,語源都是特定的名詞單字。」電子腦的習慣就是分析資訊。

「再介紹一次吧!我是琪拉露拉,名子有白鯨的意思,叫我琪拉就好!」語畢,女孩用手肘敲了旁邊的青年。

「嘖……我是卡司凱,有酋長的意思。」

「人如其名,他是努那聯邦的酋長之一……」話說到一半,琪拉似乎想起往事。

「托你們帝國的福,我提早繼承父親職位,也變成反抗軍的指揮官。」語中帶有恨意,氣氛又冷了下來,看來要取得卡司凱的信任還很困難。

琪拉見狀趕緊轉移話題:「對了,你的名字有什麼含意嗎?威爾斯。」

「威爾斯(Wills)是意志,弗利德曼(Friedman)是我養父的姓,諧音是自由人。」

「意志自由的人?」

威爾斯點點頭,再次回想起自己的根源。突然遭遇這麼多轉變,他仍放不下戒心,不過,也許是剛剛吃下的生肉開始消化,帝國逃兵隱約感到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