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A 透過浴室裡的這件事得知我的精靈老婆是何等美麗動人

　　我抬頭望向牆壁上的時鐘，已經忘記這是第幾遍了，只知道這是她進入浴室後的第一百分鐘。據說女人的洗澡時間可以長達一小時，而根據海外權威的研究，近現代的精靈族經過長年累月的混血通婚後，平均壽命仍有純種人類的五點一九九倍，難道我老婆的洗澡時間也會是五點一九九倍嗎……

　　不對。被五點一九九的應該是整輩子的洗澡總時間才對，跟每次洗澡的時間長度毫無關連……所以，老婆她是不是有點洗太久了？該不會是滑倒了或泡昏頭了吧？

　　我趕緊走到浴室門外，抬起右手準備敲門，卻又隨即猶豫了起來。假如她根本沒出任何意外，只是很正常地洗著澡，現在敲門很可能會被誤會為斥責她霸佔浴室太久、催促她趕快洗完出來？我可不希望結婚第一天就埋下日後吵架的種子啊。

　　此時，門從裡面被拉開，一陣溫熱的白霧撲面而來。反應神經隨即驅使眼皮合上，但我抵抗住了，甚至反過來極力地睜大雙眼，因為我知道閉月羞花的仙女正躲在霧中。露水不捨地依附在閃閃生輝的秀髮之上，本是雲白的臉頰被染上紅霞，略嫌寬大的素衫突顯了她的嬌小，再搭上一副驚惶失措的表情，猶如下凡戲水時遺失了羽衣的仙女，在慌亂之中隨手穿起岸邊的衣衫，卻被衣衫的真正主人抓個正著。

　　無法回到天上的仙女最終下嫁予這個人類……沒錯，猶如出水芙蓉的這個仙女真的就是我老婆啊。

　　「對不起。」突然，仙女道歉了。「我洗太慢，讓你久等。」正在道歉的她既可憐又可愛，歉疚的仰視和微微下垂的耳朵讓我聯想到那些摔破了盤子的小狗，因害怕主人會生氣以致耳朵和尾巴都沮喪地低垂著，淚眼汪汪地乞求原諒。

　　只是我實在無法原諒她，因為我完全沒有生氣啊，才等了不到兩個小時就能拜見仙女出浴的美景，這一百分鐘恐怕是我人生中最有價值的一百分鐘，必須要感謝她，還要感謝國家以及我的爸媽。但實話實說的讚美言辭恐怕會嚇到她吧？為了令我可憐的老婆能夠釋懷，必須沿著話題打個圓場才行。

　　「那為甚麼洗了快兩個小時呢？難道精靈族是很享受洗澡的嗎？」

　　她臉露困惑，眼神閃爍不定、目光遊移不斷，遲遲沒有回答問題。這條問題是有如此困難嗎？還是問題的方向太蠢了呢？仔細一想，突然就牽扯到人家的種族文化確實是蠻莫名奇妙的。

　　「我、我坐了三天的火車……」終於，神情羞怯的她以生硬的通用語解釋道：「三天沒洗澡，身體很髒，害怕你會聞到臭味。」

　　我實在是罪大惡極了，竟然逼迫新婚妻子說出自己三天沒洗澡、身體很髒還有臭味，就算是鞭刑也完全無法為此贖罪啊。

　　「洗澡水還有沒有？」事到如今不論如何解釋亦已經沒有意義。為了乞求老婆的原諒，我決定要進去喝幾口她的洗澡水，以證明我是連她的污穢不堪亦深深愛著。

　　「沒有！沒有！」老婆激動得高聲呼喊，並微微抬起雙手，要以那副嬌小的身軀阻止我進入浴室。

　　她如此強烈的抗拒使我清醒了過來。不論有甚麼理由，喝洗澡水這種行為實在是不太妥當，恐怕是水蒸氣帶來的夢幻氣氛令老婆變得太漂亮了，甚至使我無法維持理智。

　　「先出來吧，別再待在浴室了。」

　　我趕緊逃出了危機四伏的浴室，老婆亦默默地跟隨著我回到客廳。我坐到沙發上，她也跟著坐到旁邊。剛才的失控言行使我不敢妄動，怕生的她又是沉默不語，令尷尬的寧靜一直持續。

　　我能感受到她的動靜，嗅到她身上的香氣，但我們的身體卻完全沒有半點接觸。這個巧妙的距離就像我和她之間的關係，明明已經結為夫妻，卻又只是陌生人。縱然起步非常倉猝，但我們今後仍須以夫妻的身份攜手在人生路上前進。在此，作為丈夫的我不得不鼓起勇氣，引領她跨越……

　　「要在這裡睡？」結果被她搶先發聲了，我真是一個可悲的男人。突如其來的婚姻已使我身心俱疲，遠嫁他鄉的老婆想必是比我累上百倍。她已經滿腦子都是睡覺了，我怎麼還急著要跟她搞好關係呢？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不必急於一時，反正來日方長嘛。

　　「床在那邊的房間裡。」我輕輕搖頭，並豎起手指指引出方向。把床讓給她，把沙發留給自己，這恐怕是我今晚最後能為她做的事情了。

　　老婆隨即站起身來，往房間走去。我看著她纖薄的身影逐漸遠離，也許是意外成婚的刺激終於消退了、又也許是孤單寂寞所帶來的心理作用，突然感覺到了今晚比往日更加寒冷。

　　思索著多蓋幾條毛巾是否足以充當被子，或是直接蓋兩件羽絨外套更加實際，尚未能得出結論，卻又留意到了老婆正沉默不語地站在房門外，以那雙懂得說話的碧藍寶石凝望著我。

　　還來不及解讀眼睛裡是寄託著甚麼的訊息，我卻已感覺到別無選擇。無論多麼可悲，也好歹是個男人啊，在這種情況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終於，我鼓起了勇氣，動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