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雪國的夢之花-9

「女孩子可不能這樣冒冒失失的。」

「十、十分抱歉……一時走得太急……」莉莉潔兒和女人道歉行禮，便繞過她準備繼續前往安娜麗還在等著她的圖書館。

「等等。」女子突然從身後叫住她，指了指她懷中和書一起抱著的東西。「妳那個可是蒂爾法醫生的東西？她的靴刀？」

莉莉潔兒一愣，她雖然知道匕首是蒂爾法的武器，但女子竟這麼清楚匕首原本來歷，讓她不禁好奇的轉過身。

女子像是更為不悅的瞇起眼。

「那可是她以前不離身的貼身武器呢……她竟把那東西給妳？」

「您是醫生的熟識嗎？」莉莉潔兒有禮的問，女人聽完，唇邊掀起一抹嘲諷的笑。

「是嗎…我懂妳們的關係了。那麼，我有個提議……妳如果替我做件事，我就把這刀和她過去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訴妳……」

她向莉莉潔兒伸手，一枚金幣安靜的躺在她白皙的手心。

紫羅蘭加上左右護衛狼牙…莉莉潔兒不解的抬頭看向女子。

「我需要為您做些什麼呢？」

「很簡單，」女子綻開豔麗的笑容：「……今晚凌晨十二點，拿著這枚金幣到舊校館五樓盡頭的房間──」

「艾娜女伯爵。」一個聲音在後頭冷冷打斷兩人：「請問，您現在改找學院的學生又有什麼事嗎？」

兩人身後站著不知何時出現，還穿著白袍面色冷峻的蒂爾法。

艾娜帶著淺笑轉向她。

「看來，對我的邀請妳不屑一顧。對小兔子倒是給得挺大方的，蒂爾法醫生。」

「我想給她什麼是我的自由。」

聽蒂爾法冷冷說完，艾娜笑了笑，沒說什麼的將金幣收回黑色絨袋裡，轉身要走。

「等一下。」蒂爾法喊住她。

「妳給了姬禾多少好處？讓他眼見有學員死去也堅持要進行實戰測試？」

空間靜謐了一段時間，艾娜才轉回頭：「妳在說什麼？為什麼妳非得把我當壞人不可？」

「妳難道不是？妳在喀爾巴札到底有什麼目的？」

「妳。」艾娜定睛地看著她：「我一開始就說過，跟我回去。這三年間，妳在喀爾巴札發現過任何關於過去的蛛絲馬跡嗎？告訴妳。妳那些難堪又醜陋的過去，妳最後肯定不會想拿回來的。搞不好，更會傷了妳旁邊的小兔子也說不定──而且……」她停頓話語，瞥向因為自己的話而變得不知所措的莉莉潔兒：

「從以前到現在，妳好像對這種需要保護的女孩完全沒抵抗力呢，蒂爾法醫生。」

「……別說得妳好像很懂我似的。」

聽蒂爾法冷言說完，艾娜哼的一笑：

「很不巧，我確實懂妳。」她垂眼低聲的笑著：「而且……我比任何人都懂妳的一切。可是妳現在讓我心情很不好了。」

說完，她再抬起的目光變得冰冷。

「最後的機會。實戰測驗那天，告訴我妳的答案，否則……」

她轉向莉莉潔兒。

「別再靠近禁忌。不然……會死的，小女孩。」

冷淡宣告完，艾娜大力一甩斗蓬扭頭離去，只留下兩人站在原地的死寂。

莉莉潔兒看向一旁的蒂爾法，她只是緊盯著艾娜離去的方向，沒有說話。

「醫生，我……」

「妳在夢裡看到了什麼是嗎？」蒂爾法依然看著艾娜的方向。「妳不用怕告訴我會受傷……剛才看見妳不敢面對我逃走的樣子，才讓我更受傷。」

「對…不起…」莉莉潔兒低頭，很困難的說出黑影告訴自己的：

「醫生……對紅色的火燄和『那一天』……有任何的印象嗎？」

蒂爾法聽完，靜靜垂下眼。

「莉莉……」她輕語：「如果是妳，會怎麼選擇呢……」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不可聞：「或許艾娜說得一點都沒錯。我不該再探查下去。火燄的那一天，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心裡留下的只有痛到想結束自己…生不如死的感受。也許就像妳跟我說過的，殺了人……一定會後悔的……我覺得我或許──」

「停止。」莉莉潔兒立即打斷她。

蒂爾法意外的看向莉莉潔兒。

「我說過我只相信我認識的醫生……」莉莉潔兒緊抱住懷裡的書和匕首。「無論曾經發生什麼事，無論那位大人說醫生是禁忌，我只相信我面前的醫生絕對不可能去傷害任何人──」

看莉莉潔兒一臉什麼都聽不進去的樣子，蒂爾法不禁笑了。

「妳說的對，」她像是對自己強調著：

「我不該說喪氣話……實戰測試那天，肯定不會有事。我會盡全力保護所有人的安全。」

蒂爾法總是把所有事攬在自己身上，莉莉潔兒心底，悄悄下了個決定。


她要盡最大努力，幫蒂爾法找到脫離過去陰影的出口。

一路跑到掛有大水晶燈的圖書館前，在門禁區，熟悉的朋友坐在櫃台內，莉莉潔兒朝門禁區小聲叫喚：「安娜麗～」

她朝抬起頭的身影揮了揮手。

偶爾來擔任圖書館員的安娜麗正在櫃台專心畫著什麼。看莉莉潔兒隔著紅色檢驗線在門禁外朝她揮手，她露出溫柔笑容放下碳筆，拿起擱在桌上能進入圖書館的入館證。「實戰測試準備得順利嗎？莉莉。」

將自己日間部的入館證在門口魔導探測儀刷了一下，「嗶」的一聲，檢驗線隨著清脆的聲響左右解開門禁，莉莉潔兒快速的步進圖書館，但進門後，她不是往植物圖鑑區走去，而是直往不可踏入的禁忌之物書區。

艾娜的話給了她提示，關於禁忌，肯定有什麼文獻是和火燄與禁忌有關的。


安娜麗跟在好友身後，看好友停在跟實戰測驗完全無關的書櫃前，她於是倚著背後的書架坐下，凝視將書架滑梯拉過來，正爬上頂端開始細細檢視沾滿灰塵圖鑑的莉莉潔兒。

「莉莉難不成是想當偵探，尋找因為那首歌消失的學生們嗎？」

《雪之國的夢之花》……莉莉潔兒確實有聽說那首歌的歌名。

「雪之國的夢之花，實際上到底是什麼樣的花呢？」

安娜麗微笑：「《雪之國的夢之花》是大魔法師時代失傳的歌曲。聽說，聽到那首歌的人都是被選中的精靈之子，據說只要看見那朵花許下的心願，一定會成真……聽說是夜晚會散發出藍色光芒，只生長在寒冷地帶的精靈之花唷。」

藍色……？長梯上的莉莉潔兒頓了一下：

「安娜麗……有聽過『非凡的生命』嗎？」

「非凡的生命？」安娜麗歪頭重複。

「只生長在最接近天堂也是最接近地獄的地方……」

自和蒂爾法相遇那天就念念不忘的話語。莉莉潔兒心想來自都心區的安娜麗，或許會懂蒂爾法意有所指的是什麼。

但下方的安娜麗只是微睜大眼。「非凡的生命……妳是從哪聽來的呢？」

莉莉潔兒刻意簡單帶過她和蒂爾法近期的相處，說出她所聽到的。

她實在很怕好友逮到機會捉弄她。但沒想到一轉頭，地板上的安娜麗已經露出一種曖昧又瞭然於心的笑容。

「莉莉……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蒂爾法醫生的？」

咦咦咦───！？

手上的書差點啪啦啦的全掉下來。

無視於長梯上莉莉潔兒滿臉漲紅，安娜麗自顧自的說道：「現在每天醫務室的信箱，都有很多給蒂爾法醫生的情書跟糖果喔。如果莉莉真的攻下蒂爾法醫生……」她笑著：「恐怕……會樹立很多情敵的。」

「…什麼攻下的…」

莉莉潔兒垂下肩膀放棄跟朋友辯解。根本沒有這種事。甚至，根本是自己的單相思也說不定……

可是她很清楚 ：是的…她喜歡那個人。

所以她才會在這裡，她想盡力幫助自己喜歡的那個人。

「有個關於蒂爾法醫生的傳言，莉莉想聽聽嗎？」

莉莉潔兒意外轉頭，下方的好友對自己笑著：「蒂爾法醫生的名字，似乎不是她的本名喔。」

「不是本名？」聽安娜麗說出驚人消息，莉莉潔兒不禁睜大眼。

「嗯，醫生所屬的醫務室學生說，醫生剛來到這裡被叫喚名字的時候，似乎沒有意識到是叫喚自己。莉莉現在看見的樣貌，應該是醫生習慣了現在的名字也說不定。」

接收到意外消息讓莉莉潔兒一時消化不過來。確實蒂爾法說過，自己喪失的是從童年一直來到第七王國前的記憶，會是假名也不可置否。

但…如果蒂爾法其實是知道自己真名的呢…

知道的話，肯定可以找到和「火燄的那一天」更多相關線索──

滑梯這時突然卡住了一下，莉莉潔兒重心不穩的攀住眼前的書架。一本黑色皮面、金色燙印文字的薄形小冊卡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死亡的禁忌召喚儀式》。

心底有什麼東西沉重得讓她咽了一下喉嚨。

莉莉潔兒抽出那本書翻了幾頁，裡面並沒有提到和火燄相關的事。倒是她想闔上書的當下，一頁天馬圖樣的美麗版畫吸引了她。

跟書所提到的死亡完全搭不上邊的美麗繪畫。描述比熊獸星系更上一階──天馬星系使魔的召喚方式。但越往下翻，莉莉潔兒心變得更沉。

美麗的星系使魔，畫得卻是爬滿藤蔓的祭壇以及血祭方法。她於是將書闔上放回原位。

「莉莉，」安娜麗突然出聲：「妳記得我曾經跟妳說過，我有個心儀的人嗎？」

「咦？」安娜麗突然開啟意外話題，莉莉潔兒立即很認真點點頭。

「妳覺得人為什麼會相信，金幣可以和神交換願望呢？」

突如其來的謎題讓莉莉潔兒呆了一下。

嗯…看著人們往水池丟入金幣，希望心願成真……真要說起來──

「應該是想從中得到相信的勇氣吧……」

「相信的勇氣嗎…嗯，或許是吧…」

安娜麗淺淺一笑，垂眼看著地板沒再說話。

莉莉潔兒留意到安娜麗眼下出現難得的疲態，她於是抽了幾本來不及看完的書步下滑梯。

「今天就借這幾本了。安娜麗，想聊聊嗎？」

安娜麗領著莉莉潔兒回到櫃台辦借書手續，但始終沒再提到她所謂心儀的人的話題。

莉莉潔兒注意到櫃台有張紙，是安娜麗方才畫到一半，上頭以炭筆畫出的一個長髮少女。

少女像在墜落一樣，長髮在風中高高揚起，姿態像是想往下想抱住什麼一樣，令莉莉潔兒看得著迷的問：「安娜麗，妳畫的是誰呢？」

「我不知道…」安娜麗說出了令她意外的答案。

「這個人在我夢裡，對我喊著SONA。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她……」

她輕撫摸紙上少女的側臉：「蘇娜，或許是我的另一個名字。也許，真正的我曾經活在另一個世界也說不定。」

安娜麗的話讓莉莉潔兒不禁擔心，好友是否也碰到自己碰上的黑影，於是她小心的問：「安娜麗，妳有做惡夢嗎？」

被這樣一問安娜麗垂下眼，像是在斟酌什麼，緩緩的說：「有個地窖…」她幽幽地道：「我看見一個地窖、一箱金幣……和……一個黑色長髮的少女。」邊說，她開始有點顫抖。

「……我，對她做了很過份的事。好幾晚不斷出現──我不知道她是誰，卻一再在夢裡殘忍的要人殺害她……我……」安娜麗像冷一樣的抱住自己。「莉莉，那情景很真實，一定是曾經在哪發生過的事……」

莉莉潔兒心急了。她擔心，接下來失蹤的會是好友。她感覺到好友正在漸漸的失去自我……

「安娜麗…」她抬起手，「妳…知道我可以在夢裡看見他人過去嗎？」

安娜麗轉向她，眼神不是很明白她要做什麼。

「安娜麗的夢……讓我看看？或許我可以幫安娜麗找到什麼線索。」

聽完，安娜麗眼神閃躲了一下。

「莉莉無論對誰都很溫柔，」她別開臉：「就連…我這樣的人也是。」

有太多不想被看見的事……

醜陋的自己，不認識的自己。

人心最私密的一面，無論只是想像或是背德的行為…都會在夢裡肆無忌憚的展現出來，無法控制。

她──

不想赤裸裸的讓人看穿自己的另一面。越是朋友……安娜麗越是恥於做出這點。

「對不起，」她輕聲地搖頭：「但莉莉妳給不了我答案的。」

聽好友這麼說完，莉莉潔兒失望的縮回手。

直到她離開，安娜麗都沒有再看過她一眼。

◇

走在夜裡步回舊校館的莉莉潔兒，突然覺得自己很弱小。

……還沒找到幫忙蒂爾法的線索，好友也拒絕了自己的協助。但…不能放棄。

她步上舊校館的旋轉梯，準備到艾娜今天提過的五樓房間──突然，她在一樓燭火黯淡的黑暗長廊，看到一個羊角頭浮現在黑暗的深處。

羊角頭赤目的雙眼，在黑暗中閃動了一下隨即消失。令她錯愕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那赤目讓她想起當時克勞馥娣變異的眼神。

「等等，誰在那裡！」

她緊握蒂爾法的匕首朝羊角消失的廢棄長廊追去。

一直追到盡頭，她看見一個不可思議的光景──

一個銀髮少女正背對她站在燭光昏黃的長廊盡頭。

身穿華麗合身的黑洋裝，嬌小身型看起來不過十多歲。但是她面前正騰空飛起兩隻紅眼的蜘蛛，發出刺耳的嘰嘰恐嚇聲。

莉莉潔兒從沒看過舊校館有這個學生。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