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章 分道

（安娜塔莎‧塔洛辛的視角）

現在回想起來，幾乎每次都是莎凡妮亞主動過來找我。初次見面時也是這樣，在宴會上向一臉陰沉的我搭話、因為擔憂同齡的女孩而出於關心詢問「妳不要緊吧？」

「才不是不要緊，我現在還未得到其他人承認。必須要展示自己的實力、展示自己是何等優秀才行。」

這是尚未成熟、又因為母親大人的死而封閉內心，幼稚的我所作出的回答;也是我和莎凡妮亞的友情、以及整個冰之薔薇的開端。

之後的我，只會關心冰之薔薇能為我自己帶來甚麼好處、無止境地向這個團體索取。至於關心團員、維繫彼此情誼的工作，則全部推給了莎凡妮亞。

明明只要她撤手不管或者聯同團員反抗我，還未上到緹爾亞高等學院我就已經會落個眾叛親離的下場，但是她卻悶不吭聲、默默地背負著整個冰之薔薇。

一直以來，都是莎凡妮亞承擔著我的任性、對此我是既感激又愧疚。所以，如果換成我來撐起她的軟弱、支持她去追尋理想的那一天臨到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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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但是卻沒甚麼一起留宿的回憶、稍微有點不甘心吶。」

跟妹妹以及莉莉亞道晚安後，我領著莎凡妮亞進入自己的房間裏、沒想太多就倒卧在床上了。

「沒辦法，畢竟以前妳父親很嚴格嘛。不過，為甚麼我感覺妳已經很習慣跟別人共用一塊床褥似的？」

「艾可經常會在半夜偷偷爬上來。」

「啊，這幅場景非常容易就想象到了。」

感覺到左邊的床褥下陷，莎凡妮亞在輕聲笑著的同時也坐了上來。

「新學期開始後我就有一個疑問。艾可她現在貴為公爵千金、又是消滅了大邪神的救世·光之聖女、而且也沒有訂下婚約。明明都齊備了那麽好的條件，提親的人別說絡繹不絕了連影兒都沒半個，實在很奇怪啊。」

真敏銳，連艾可本人都沒有察覺的事情卻被莎凡妮亞留意到了。我凊清喉嚨，轉過身背對著她回答。

「我和父親大人對其他貴族施加壓力讓他們別再提出相親請求，用了『妹妹才剛踏入上流階層的圈子，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充當理由。」

「嗚哇，這完全是過度保護……為甚麼妳跟奧路夫復和後對艾可的佔有欲反而有增無減啊?!」

即使是背對著莎凡妮亞仍然清楚地感受到她那無言的視綫。對她的態度和評價無法置若罔聞的我，忍不住提高聲量反駁。

「明明在艾可還是平民學生時對她不屑一顧、在她有了功績和地位以後就跑過來巴結，妳倒是說說我怎可能把可愛的妹妹交給這種膚淺之徒？」

「大小姐，站在貴族頂端的妳把政治聯姻和利益計算完全否定掉真的好嗎？提親的人應該並非全部都是瞄著艾可來的，當中有很多人只是想借個幌子跟塔洛辛公爵家攀上關係而已。」

「這我當然明白，所以全部提親者都由我親自接見並且解釋回絕的原因。當中也有幾家和塔洛辛展開了初步合作關係的。」

從後方傳來一陣顫抖，莎凡妮亞大概是在努力忍笑、過了好一會才再度開口。

「所以我才會說，這是過度保護了。旣然把艾可迎進了塔洛辛家族，這些事情她早晚也得自己面對啊、而且以她如此精明也不會無法應付。現在我反而有點擔心是安娜塔莎妳自己離不開艾可……請告訴我，用『迴光水鏡』偷窺妹妹換衣服這種事情妳已經沒有再做了吧？」

真是的，只不過在去年為了給艾可預備禮裙而潛入她的卧室、以重現過去片段的法術來取得準確尺寸而已，之後就一直被莎凡妮亞當成是變態偷窺狂。我不滿地撅嘴反駁道。

「真失禮，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而且也完全沒必要好嗎？畢竟現在我們姐妹偶然會一起洗澡。」

一陣沉默，看來她為了處理這段訊息思考有點延宕。

「一起洗澡，是指在浴室裏脫光衣服、以水清潔身體嗎？」

「我還真不知道洗澡除了妳說的這個還能有甚麼其他意思。」

「艾可居然在不只一次遭遇這種事件後還能生存下去……」

「鼻血是流了不少，不過她是光屬性魔力的持有者、這種小傷揮一揮手就能治好。」

又一陣劇烈的顫抖從我身旁傳過來，大概莎凡妮亞是顧慮到在別人家夜深之時不好縱聲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她緩緩地道出真正想向我詢問的語句。

「吶，安娜塔莎，妳現在很幸福吧？」

「嗯，心滿意足那般的幸福。重拾溫暖的家庭、有著能像現在閒聊拌嘴的友人、帥氣的未婚夫、衣食無憂的生活，一切一切都如夢境般美好。」

我想起了在消滅大邪神後艾可回答國王陛下的那句「希望擁有的事物，早已存在於我身旁了」。自那之後，每天的心情都和妹妹所表述的一致。

「那麼，任何有機會危害到這份幸福的事情，安娜塔莎一定不會去選擇吧？」

「沒錯，而且作為冰之薔薇的團長、保護學生是我誓詞的一部份。所以莎凡妮亞，我不能主動去跟敵人釋出善意……原諒我。」

即使是早已決定好的事情，但是在說出口的當下還是心如刀割。明明這六年裏是靠著莎凡妮亞我才能走到今天，換成她去實現自己的理想時我卻無法提供幫助，好不甘心……我維持著背對摯友的姿勢，為了不讓她發現淚水已經開始流出來。

「很正確的判斷。作為妳的輔助，若果沒有勸阻上司不要跟這種荒唐的事情牽扯上關系就是我的失職了。所以，請容我在此辭退冰之薔薇的副團長吧。」

「哈哈，這算甚麼？一個組織居然容不下為其付出了最多心力的成員、莫名其妙的。冰之薔薇明明是讓團員能夠成就自己願望的場所，但是偏偏、偏偏是莎凡妮亞妳！」

情緒還是變得激動起來，開始語無倫次了。我緊抓著床單不放，為了不讓最後的防線崩潰。突然間，一雙手伸到我的腰間、把我環抱起來。

「其實我對這次行動的最大的不安，是本來相安無事的人因為自己的抉擇而受到牽連、被傷害。所以我現在放心了，哪怕捅了甚麼簍子，安娜塔莎也會帶著冰之薔薇保護這所學院當中的師生。謝謝妳，給予我前進的勇氣。要是我出了意外，家人就拜託妳照顧一下了。」

莎凡妮亞在我耳邊輕聲說出的最後一句，把我僅餘的心防也徹底擊碎了。在開始抽泣的同時，我用力握著她環放在腰間的手不放。

「笨、蛋，不管發、生了甚麼，妳也是這裡的學、生，更是我最要、好無可取替的摯、友。所、以，不準死！不然、哪怕是把、妳的意志踐踏在腳、下，我也一、定會把妳救出來的！！」

「哎呀，要是妳這麼做，到時我可能會恨妳也說不定。」

「我不管！恨、我也好，吵架、也好，都是活、下來之後的事、情了！」

莎凡妮亞先是歎出長長的一口氣，繼而把我摟得更緊。我的背部彷彿能感覺到她的心跳似的，也有可能是把自己的心跳聲造成的錯覺。

「安娜塔莎，能跟妳成為朋友，我打從心底裏感激。」

如同宣告談話的終結般，我和莎凡妮亞都沒有再說甚麼了。安靜的房間就只剩下自己吸鼻子的聲音，而這些也在我入睡後歸於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