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山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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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9-10-14
街上的情況更亂了,有車的人載著家當和家人,朝寶島曼坡的上坡的產業道路開,沒有車的人則是走反方向往火車站去,因為大家都帶著行李,所以沒人走陸橋,僅只有兩線道的寶島曼坡被車和人塞得滿滿,前進速度極慢。
沒有這些纏累的曼蘿,刻意避開人潮挑當地人才知道的小路走,不多時便衝回站長伯伯家,她跑到自己的房間,將背包中的東西一口氣全倒出來,只挑重要的裝回去,然後從床底下拿出一只邊緣有火燒痕跡,略微扭曲的喜餅鐵盒,打開後,裡面是一本本相簿。
「怎麼辦,沒辦法都帶走……」
一直壓抑著的恐慌突然間湧上,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她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腦海中卻浮現一幕幕在清晰不過的過往。
父親拉著她的小手,在後院種下的第一棵月季;母親在廚房內切洗食材的背影;夏夜,倒映在海面上的煙火;過年時拿著火把和大家去望鄉國小冒險;公園裡的紅肉芭樂樹吃起來澀澀的;搭火車上學時看到的風景;出院後,站在只剩下自己的家門前,遲遲不敢推門入內;第一次排練活動劇時,調皮搗蛋的正傑和楊安保被被村長罵得好慘;木蕭竹成立青年團的那天晚上,桂枝笑得好開心;朋花低著頭幫鬼手上妝,露出的後頸雪白的刺眼;難喝的要命的綜合蔬果汁………最後是,白之王伸出蜿蜒在頭頂的雪白觸鬚,讓自己拉著睡覺的每一夜。
這些,都不會回來了。
等曼蘿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嚎啕大哭,哭得極其慘烈,甚至比雙親過世時還慘到。
頭一次意識到她只剩下自己了。
家鄉恐怕再也回不來了;就算和失散各地的村民有聯繫,一切都不會與在村內時一樣了,並且大家誤會自己誤會的這麼深,若是離開,她根本敢和任何人聯繫。
再加上,白之王若沒有成功打敗言立國……
思及此,莫大的恐慌襲身,曼蘿被白之王可能死去的念頭,給嚇得全身顫抖不已,連眼淚都掉不出來,只覺得心裡像是被挖了個大洞,空蕩蕩的,毫無盼望。
「閣下,在下與閣下同在。」
意料中又出乎意料的聲音在曼蘿的心中響起。
她想哭又想笑,更多的是感激。
原來,自己把白之王當作失喪的雙親的代替品了。
這對白之王來說多麼的不公平,但最不公平的是,它連這點也不懂,肯定也不在乎。
那麼,她在乎什麼?
深吸口氣,冷靜下來,亂糟糟的思緒漸漸沉澱,然後,浮現了一個念頭。
於是,曼蘿在心中對白之王說︰「白之王,加油,撐住,我會過去的,這是我們的約定。」
「閣下請與閣下同鄉的村民一同撤離,山神山勢必爆發,以閣下柔弱的身軀……」
曼蘿不讓白之王說完。
「白之王,你不能輸,絕對不能輸,我會把大家送走的,這樣言立國就無法吸取大家的負面念頭補充它的能量了。」
「但是,閣下……」
會用「但是」了呢!白之王真的越來越像人類了──曼蘿將想像中的電話話筒掛斷,白之王的心電感應嘎然停止。
此時,一聲巨大的撞擊聲落在窗外,淚跡猶存的她轉頭看去,發現將街道砸出深坑的是一顆仍在吞吐火舌的火山岩時,曼蘿幡然醒悟,她胡亂抹了抹臉,挑著應當是最重要的兩本相簿,丟入背包,然後是雙親的遺物。
就在這時,曼蘿發現母親遺留的珠寶盒中,有一條半月墜古銀項鍊,想起母親曾說那是當年祖母和蔣公一同來台時,祖母的母親擔心祖母路上遭歹人作惡,為保貞潔,半月墜有個藏有月形利刃的機關,稍加使勁便能將利刃推出,割喉、割腕皆乾淨俐落,在戰爭亂世,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沒有多想,曼蘿便將略長的項鍊直接當頭套入,冰涼的墜子貼體後沒多便吸附體溫。
再將存摺、以及裝有戶口名簿等重要文件的資料夾,白之王頭一次拜託曼蘿買的解析福爾摩斯推理術的研究專書,然後是筆電等3C必需品。
然後,她衝去冰箱,將裝有從後院植物的種子的夾鏈袋,丟入保鮮盒。
「這些植物和白之王的感應度比較高,日後等安居下來就能播種,白之王王就無須重新培養和新的植物的……」曼蘿忽然一頓,然後苦笑。「我和白之王有安居下來的一天嗎?」想到遍佈世界各地的汙鬼邪靈,她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得向《終極追殺令》中的尚雷諾一樣,種個能隨時抱著跑的盆栽了。
此有點好笑但絕不荒唐的念頭,令曼蘿的緊繃的精神稍鬆。
「村長室報告,村長室報告,我是木蕭竹,山神山村即刻開始疏散作業,為避免產業道路壅塞,請村民盡量搭乘大眾交通工具離開山神山村。請大家不要攜帶太多行李,盡量輕裝上路,好讓火車能載更多的人離開。也請大家離開自家前,將總電源和爐火關閉,並到左鄰右舍告知撤村,懇請大家協助附近的老弱婦孺撤離。稍後政府會派國民軍來幫助撤村。」同樣內容的廣播重複三次後,村內便響起一長兩短的防空警報,一一五秒過後,則是繼續重播木蕭竹方才錄製好的報告內容。
外面肯定很亂。
想起在山神的溫泉旅館大廳看到的那一幕,曼蘿衝回廚房拿了一把收在套子裡的水果刀,放在牛仔褲口袋,再將水壺裝滿,放入背包的側袋,然後剪掉防風外套的左肩連同左袖,奮力將鼓脹的鬼手套進再穿至全身,然後依樣畫葫蘆地揹上背包,戴上帽子,踏出家門。
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