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在僱主‧王瑋勛的半壓迫式邀請下，兩人回到了宅邸的客房中。
　　晚間、原先就沒什麼聲響的「淮口」，在進入名為「備嚴」的狀態後、更是安靜得有些嚇人。
　　彷彿像人類的活動影響到了生態，連最基本的蟲鳴聲響、也似乎驟滅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怎麼辦？」
　　朵帖在木桌旁的板凳坐下，「我們明天是還有行動的自由啦，但要是我們不能解決這問題，這只會變得更糟。我們可真是『幸運』啊。」
　　海力斯沒有理會朵帖的說詞，而是一邊望著手中王瑋勛給予、代表官方的「御查」金牌，一邊思考著商人可能的去向。
　　「……明天，我們再去問一次服裝店主。」
　　海力斯回過神後發言，「如果是她的話，或許她知道最近、港口有發生什麼不正常的舉動。」
　　朵帖雖然以點頭同意，但她卻對明天的情況有些緊張。
　　一想到前日人潮還擠得密不透風的街道，隔天將幾乎只見大量士兵巡邏，就讓她擔心不已。
　　那樣子，簡直和西方的堡壘外側氣氛沒兩樣，光想都讓人窒息。

　　眼見朵帖神情逐漸緊繃，海力斯便輕聲上前、以厚實的手掌拍拍她的背，頓時讓朵帖好受上不少。
　　「海力斯……」
　　朵帖此刻望向他的眼神、比平時柔和不少──正確來說，是更加無助了。
　　那碧藍眼眸中傳達出的想法，讓人不禁興起憐憫之情。

　　「不用太擔心，我們能處理好這件事的。都到這裡來了，我們還有什麼不能解決的，嗯？」

　　這安撫的話語固然是窩心，可卻搔不掉朵帖心中的癢。
　　她只得帶著這批雜亂無章的情緒，回到木床上、蓋起溫軟的棉被。
　　海力斯則認為她累了，輕聲道晚安後，也上床闔眼休息。

　　這個夜晚，對大部分「淮口」的居民來說，都是個無眠之夜。


　　※　※　※


　　隔日一早，宛如被「備嚴」的禁令影響般，用不著出門、都能看見黃沙漂滿全城的風景。
　　風沙使得可見度大幅下降，僅能望見幾十呎內的事物。

　　為了蒐集情報，兩名退魔者不畏風沙、以布遮口就直接出門。
　　原先步出宅邸、就得以欣賞的東方市街風光，現在卻因沙塵滿佈，連巡邏士兵的身影也難以認出，要到極近距離才能發覺。

　　即使如此，兩人還是來到了服飾店。
　　毫不意外地，即使在這種險惡的天氣下，店門口依舊有留小縫、表示開店的狀態；畢竟此處為風化場所，也總是會有人於此惡劣氣候時上門。
　　對於老闆娘來說，能多賺便是好事，自然也不會太在意風沙之類的事了。

　　海力斯於是走入店內。
　　老闆娘則掛著一如既往的笑意，從店後方走出來迎客；朵帖則因為昨天的約定，只好忍受著風沙侵襲、在店外頭等待。
　　「真是失禮了。竟為了與小女的約定、而使同行人在外頭等候？其實，此等惡劣天候下，就算破例、小女也不會介意的。」

　　老闆娘說歸這麼說，可海力斯卻有意婉拒：「不，這是我們說好的。我們說一、就不會做二。」
　　──當然，這番話也讓朵帖聽見了。她已經默默地記下一筆。

　　「先不說這個了，我有事情想問妳。」
　　海力斯轉移話題，隨後順手從口袋中拿出些許碎銀、放於櫃檯上。
　　「貨物都是經由水路來的……所以，妳知道最近水港裡、有什麼特別的動靜嗎？」

　　只見老闆娘似乎是認真思索了一下，接著像是暗自決定什麼事一般、稍微點了點頭，最後才回應。
　　「小女知道一事。」
　　老闆娘一邊吐露出情報、一邊將酬金收入紅袖當中。
　　「是昨晚來的情報。說是有批貨物南下，來至『淮口』。接著那要繼續南下，於今日前往南邊之『下江關』。」

　　「貨物？這有什──」
　　「別急。小女尚未言畢。」
　　海力斯的追問，被老闆娘打斷以緩和氣氛。
　　「那貨物當中、有令人起疑之物。似乎皆是些不起眼的小石子，看來平凡無奇、也不清楚用途。」

　　「！」

　　此刻，海力斯不自覺地放大了瞳孔。
　　他知道這代表什麼。
　　隨後，他以最快的速度奔出店內，也不管風沙影響視野，就朝著記憶中、南邊水港的方向迅速衝刺！

　　「……？？？」

　　而在店門旁的朵帖，看見自己的同伴不吭一聲、就筆直朝某方向衝出去，也搞不清楚是什麼情形。

　　正當朵帖整個人都還在狀況外時，老闆娘走出店外、朝她打了聲招呼。
　　「客倌，為何在小店門外、不入內呢？」

　　老闆娘的好言相向，卻讓朵帖現在有些尷尬──畢竟答應不和海力斯一同來店的，就是她本人。
　　「呃，這、這是──意外，對、意外，」朵帖神情慌張、比手畫腳地試圖矇混過去，「我只是剛好經過──」

　　「那小女，這次就選擇無視。」
　　老闆娘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並以手比向海力斯跑走的方位。
　　「倒是您的夥伴，現在貌似急事如火。不跟上麼？」
　　聽見老闆娘的建言，朵帖先是點頭簡單謝過，然後就邁開步伐、試圖追上海力斯。

　　望著兩名退魔者消失在風沙中的身影，老闆娘的笑靨依舊、隨後回店緊閉木門，宣告今日已結束營業。


　　※　※　※


　　「呼、呼、呼……」

　　好不容易、隨著海力斯的腳步，來到南邊水港的朵帖，卻在經過人流的城牆窄門後、發覺海力斯消失了。
　　照理來說，海力斯在「淮口」此一東方黃膚人聚集地中、那身壯碩黝黑的人影應該很好認。
　　可此刻、卻因為吹得滿城都是的風沙，讓朵帖就算身處在人煙稀少的攤販附近，也找不著自己的同伴。

　　雖然有少許的不安，可朵帖清楚、自己必須冷靜下來──
　　自己和他都是能獨立處理事件的人，沒必要操過度的心。

　　即便是這種說法，她還是難以說服自己。
　　畢竟自從小時候救了他開始，就一直結伴旅行至今，鮮有分別的經驗。
　　此刻的朵帖，猶如和親屬走散的小孩般、意外地顯得脆弱和無力。
　　原先對工作充滿的自信，現在喪失得一點也不剩；退魔者的氣息蕩然無存，有的僅是找尋同伴的小女孩。

　　「……總算。」
　　終於，朵帖望見了一道黑影。
　　縱然因風沙而難以辨清，可那粗壯的身形，便讓朵帖直覺性認為其就是海力斯。

　　「嘿。在你跑走之前，能不能通知一下你的同伴、要去哪裡啊？」
　　朵帖口氣中帶著抱怨，以輕鬆的腳步接近那人影。
　　只是當她靠得夠近時，立刻就想後退了──
　　那以黑布包起整個人的穿法、和明顯帶有殺意的眼神，可不是海力斯會有的。

　　「呃，放輕鬆嘛……」
　　朵帖隨即繃緊神情，並開始挪動腳步。
　　「我只是認錯人嘛，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但黑衣人一語不發，從腰際抽出直刀後，朵帖馬上拔腿就跑──
　　這人明顯是不帶有善意的，而且是從一開始就如此！

　　不出所料，黑衣人見狀、瞬間就以飛快的腳步追了上來；手中的直刃鋒利而嚇人，怎麼看都是來刺殺朵帖的！
　　朵帖本人就不是這麼回事了：無論什麼時候，她只要能迴避掉對人戰鬥、就會盡全力逃走；這觀念她一直保持著，非必要她絕不動手。
　　如此危急的狀態，朵帖竟然沒有打算以武力對付的意思，讓黑衣人有些遲疑；不過情報中，退魔者就是這副打扮和姿態，為了接下來的行動、即使錯殺也無所謂！

　　為了取得良好視野，黑衣人使勁一躍，居然就這麼超越常識、來到了集市的屋子頂部！
　　另一方面，發覺黑衣人消失的朵帖，卻因為殺手仍在的錯覺、不敢停下腳步，於南邊水港的攤販市集之中到處亂走。
　　即使有風沙阻擾了視野，可處於高處的黑衣人，早就將朵帖的舉動給摸得一清二楚；他看見退魔者不斷推倒木造攤位、以製造障礙爭取時間。
　　可那只是讓黑衣人更好掌握其行蹤、和徒勞無功罷了。

　　鎖定好出擊位置的黑衣人，於是從屋頂跳往木攤位上方，使用蜻蜓點水般的技法、飛越一個又一個的木攤位棚頂，在朵帖不知情的情況下，前往埋伏！
　　而顧著製造雜亂環境的朵帖，對黑衣人的動向一無所知；直到來到某條路的盡頭時，才發現黑衣人正站在路口處、手中的直刀已經蓄勢待發！

　　「可惡──」
　　朵帖此刻想回頭，卻剛好被自己做出的路障所阻。
　　「啊──我真笨！無路可逃了嗎？！」

　　束手無策的朵帖，只得抽出隨身的圓峰長劍。
　　不過因為是對人，所以她可沒打算使用平常應付魔物的「力量加成」狀態、而是以自己的操劍技術應付。

　　看見朵帖終於有幹架的氣氛，黑衣人似乎滿心歡喜，手持直刀便朝朵帖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