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少女，的自白

　　隨著身上的觸感、逐漸被黏稠又柔軟的謎樣物質所包覆時，即便我目前看不見任何東西、也清楚知道自己目前的處境。
　　可惡……負面的情緒，不斷湧入我的腦中……

　　儘管自己是如同窒息般地痛苦，我卻意外地、能冷靜感受。
　　或許是因為，被抓進鬼怪體內、並不是第一次的關係吧。
　　但這些龐大且多量的情感，卻是這般混亂又不帶秩序；像是毫無集中意見的人群、僅是音量誇張的吵雜聲。
　　……要是以前的我，大概會立刻回想起國中時、被霸凌排擠的經驗，馬上被憤怒和絕望所吞噬吧。

　　可現在的我、不一樣了。
　　就算可能被討厭、被欺負，我也有自信踏出每一步──
　　因為，我不再是無人可依靠。「朋友」的存在，給了我犯錯的勇氣、和承擔的能力。
　　所以這些言論、想要我犯錯的恐怖氣氛，我再也不會畏懼了。
　　再也不會了。

　　──不是，現在說這些做什麼！？
　　我得趕快逃出去、趁我還有正常意識的時候啊！
　　……說是這樣說，但我對於如何逃出去、卻還沒有任何想法。
　　這鬼怪會「反彈」我的攻擊、根本就束手無策啊……

　　──等等，真的是這樣嗎？
　　想想這鬼怪的「反彈」特性，其實是只能「一側」作用的，那就應該還有辦法才對。

　　「……好。」
　　仔細思考後，我強忍著遭受「反彈」後、已經受創的手臂傷勢，朝前方完整包覆我的黑色物質、揮出拳頭──

　　「嗚！」

　　不出我所料，我的手臂再次受到強大的「反彈」；整隻手像是被大槌砸中似的、瞬間紅腫而烏青！
　　可惡，果然是集中對我施展「反彈」嗎！
　　但這樣一來，在外頭的岡烏英訥、就有機會造成傷害了！
　　只要她有查覺到、便有機會打倒這鬼怪！

　　好……陳龍德，做足心理準備後、就上吧！

　　深吸一口氣後，我用術式強化過的雙拳，用力朝前方的漆黑軟性物質、連續打出威力十足的揮揍！！
　　「──嗚！！！哼！！！！哼啊！！！！！」
　　每打出一拳，我的手便遭受巨大創傷、逼得我被迫收回拳頭；每次的痛覺，卻又提醒我不該停下。
　　好痛、好痛、好痛啊！！
　　但是，給我忍住啊、我的身軀！不然，在外面的她、就無法有效攻擊了！

　　在疼痛與嘶吼的交響下，我的意識逐漸因為肌肉傳來的神經訊號、變得衰弱又難以維持。
　　呼、呼……
　　手臂已經要只剩下痛覺、幾乎沒有其他感覺了；就連自己是否有在揮拳、我現在也很難感受。
　　無止盡的疼痛，不斷讓我的大腦受到刺激；喉頭吼出的無異議嘶叫、像是在提醒著自己還活著的事實。

　　可是──不能停。
　　停下的的瞬間、想必就是我的死期。
　　但這種痛苦、到底還要持續多久……

　　就在這般的疑問、開始充斥著我的腦海時，一道刺眼又柔和的光線、照入我的眼中。
　　「陳龍德！」
　　沒有經過腦中傳達，某個女孩的擔心話語、用力地傳入我的腦門。
　　順著那道光芒、出現在我視野中的，則是支從小洞伸出的、長矛。

　　「快抓住這個！」
　　啊……總、總算……

　　但看見希望的我，卻像是斷線的玩偶般、突然失去所有體力。
　　我甚至抽不出任何一絲力氣、去觸摸那近在咫尺的矛頭。
　　只得任由鬼怪再次纏上我的身軀和意志，眼看著唯一的光線、漸漸於眼前減弱。
　　可惡……都到這個地步了……

　　「──沒辦法了。」

　　就在這時，某個女孩的聲音、清楚卻微弱地傳入我的腦海。
　　下秒，一道快速又強烈的白光、壟罩了我的視野。

　　等我回過神來，自己的身體，居然無視起全身的過度疼痛、盡全力朝前方的小洞爬出──

　　最終，我整個人奮力逃出鬼怪漆黑的體內、來到大樓包圍的高空中！
　　同時我也注意到，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做工精良的長矛。

　　──這、這不就是岡烏英訥手拿的那把長矛嗎！？
　　難道說──
　　我身軀再次擅自動起來、朝前方大樓比出長矛的舉動，更是證實了我的想法。
　　接著，手中的長矛立刻像是活起來，快速「增生」出大量的矛頭，直至高樓的頂部。
　　這幫助了剛逃出鬼怪內部、還在高空中的我，得以透過矛頭們的「收縮」、瞬間來到能拉開距離的樓頂。

　　──不，正確來說，是「我們」。
　　我很清楚，手中的這把長矛、就是岡烏英訥的化身。
　　雖然不是很明白詳情──
　　但大概，我和岡烏英訥簽下了「契約」，現在是合作關係。

　　那有著巨牆型身軀的鬼怪，此刻身上布滿了大量的小型創傷；儘管距離「打倒」還有些差距，但起碼有起色了。
　　不過，突然放下心來的這刻，讓大量的痛覺、再次湧上我的腦袋──
　　「嗚！？？？」
　　要不是岡烏英訥、現在還擁有我身軀的操控權，我一定會馬上倒地。

　　那女孩的問候，也迴盪於我的耳中。
　　「不要逞強。把你安置好後、我就自己來吧。」
　　聽見那般帶有些愧疚、比平時溫和太多的聲線，我不由得地、心中燒起一把火。
　　「沒、沒有逞強！」
　　我吼出口後，強撐起已經受創的身軀，並硬試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儘管站姿十分搖搖晃晃，但我還是、站著。
　　「好不容易，總算可以和妳並肩作戰了，怎麼會是逞強呢！」

　　「……哼。」
　　女孩雖然發出笑聲，卻不如以往的訕笑。
　　「你知道為什麼，我現在才和你正式『合作』嗎？」
　　面對女孩的提問，我沒有任何答案可以回應。

　　「……為什麼？」
　　「因為現在，我才真正確認到、我喜歡上你了啊。」

　　話畢，我手中的長矛，便朝前方的「牆型鬼怪」、增生出大量的矛頭！
　　「好了，要上了喔！」「啊，好！」
　　我還來不及理解她話中的意思，就在岡烏英訥操作我身體的情況下，踏上大量矛頭組成的細橋、朝前方的鬼怪衝出！

　　……不。
　　這樣子──不對！
　　此刻的我，再次搶回身體的控制權，並十足地感受著、痛覺所帶來的行動不便。
　　「你──」
　　「這樣才算是『合作』啊！」
　　我吼出聲，勉強撐起自己傷痕累累的身軀。
　　「長矛的操作、就交給妳了！」

　　「……」
　　雖然她沒說任何話語，我卻有一股確切的感受──
　　她大概是笑了。
　　「那移動就交給你了，陳龍德！」
　　「當然！」

　　朝前方巨量增生的矛頭，在岡烏英訥的操控下，瞬間就兵分二路，一前一後地、朝「牆型鬼怪」的兩面進攻！
　　握住了長矛的我，可以明顯得知、朝後方去的攻擊幾乎都奏效了；相對地，正面殺去的矛頭，幾乎無一例外、在觸碰到鬼怪的牆型身軀時，被用力地反彈且粉碎！

　　「沒事吧！」
　　當我朝岡烏英訥、關心地問候出聲時，卻聽出腦中的那個女孩、明顯在勉強自己。
　　「沒、沒事……繼續前進！」
　　很明顯地，岡烏英訥受到的損傷不小。
　　但眼下，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用、只能上前了！

　　隨著我越接近鬼怪，岡烏英訥對矛頭們的控制力、也越發強力；朝鬼怪後側殺去的矛頭，數量遽增得誇張！
　　不知道是不是氣氛的關係，儘管我人站在高空的矛頭群上、猶如走鋼索般危險，我卻不覺得害怕。
　　因為，有她在吧。
　　岡烏英訥，現在是我的夥伴。

　　而似乎是後側的攻擊總算起效了般，「牆型鬼怪」此刻彎曲起看似直角又僵硬的牆型身驅，全力壓向我們！
　　在這樣的情況下，最前線的矛頭不斷受「反彈」、快速大片斷裂；就連我手中的長矛、桿身也開始有裂痕出現！
　　──不妙！

　　「岡烏英訥！」
　　我驚呼出聲警告，「快收回矛頭！妳會有危險的！」
　　但女孩的聲線，更是強烈表達出她的主張。
　　「再差一點、再差一點！就快打倒這傢伙了！」

　　……我突然，無法理解她堅持的理由。
　　「拜託！現在後撤的話，還有攻擊的機會──」
　　「但你的身體、沒辦法再支撐下去了吧！」
　　「……！」
　　女孩的反駁、讓我一時語塞。
　　的確，只要這時候退，我實在沒辦法再保證、能榨出多於體力再次執行攻勢。
　　但這也不能讓她、冒著生命的危險啊！

　　「但是！妳可能會死啊！」我嘶吼出聲，
　　「我不想看到妳死去！！！」

　　「……」
　　像是我的嘶吼、總算起了作用般，矛頭開始朝後方的大樓延伸。
　　我則趁機後退，來到遠處的大樓頂。

　　……不對。為什麼前方的矛頭、岡烏英訥沒有回收！？

　　等我發覺這點，手中的長矛立刻化為一道白光、在樓頂成形為某個女孩的模樣。
　　那是全身已經傷痕累累、神情疲倦，但仍堅持戰鬥的持長矛女孩。
　　她姣好的臉蛋上，細長的瞳孔中，皆訴說著自己的不願放棄。

　　「果然，我還是自己來吧。」
　　「等、等等──」

　　話畢，岡烏英訥立刻踏上自己長矛組成的細長橋梁，獨自上前迎戰鬼怪。
　　留我一人、望著矛頭們逐漸遠離樓頂，自己卻無能為力。

　　……可惡。
　　到頭來，我還是沒能幫助她嗎！說什麼「並肩作戰」啊！我這笨蛋！！
　　可惡！

　　「真是不像話啊。」

　　就在我懊惱的此時，某個熟悉的聲音，幾乎打消了我所有的悔恨。
　　我知道──聲音的主人，能幫我處理這件事。
　　抱著面對驚喜的興奮心情，我猛然轉過頭去，望著那和我記憶中、有相同髮型的紫側馬尾女孩。

　　「──奈饋雪！」


　　【待續】